第135章
由于国库银两紧张, 今年的宫宴只在除夕夜举办一场,到了上元节,康熙赐外藩王,贝勒、贝子与内大臣大学士等筳宴, 这个年就算过去了。
过了年, 到了二月,御史弹劾一个叫戴明世的翰林院编修, 因其编著的《南山集》中有南明抗清事迹, 康熙阅览后将其下狱,因其大逆不道, 意图颂明。
因为此案,康熙也处罚一些附和戴明世的学者与官员,牵连不少人,将《南山集》禁毁,不得流传。
五十一年间,五月。
先前科举舞弊案拖了快一年才最终裁定, 审查过程极其艰难,不仅官员互相包庇, 还有官员互相诬告诬陷。
康熙下令将当时的主考官, 副主考官全部革职, 还有行使贿赂,占据中举名额的盐商子弟以绞刑处死, 而两江总督噶礼在审查过程中包庇当地官员, 收受贿赂,同样被革职。
同样审查此案的户部尚书徐潮因刚正不阿还被康熙嘉奖半年俸禄。
康熙难得有空, 叫徐氏过来陪他下棋。
徐香宁这么多年没怎么精进棋艺,每走一步, 她都要想很久,迟迟不肯落子。
康熙不由觉得好在他是有耐心的人,不然跟徐氏下棋能把自己给气到了。
“徐香宁,还要想多久?”
“皇上,不要催臣妾,哪有催人家落子,你要是赢了,也是胜之不武,因为你干扰到臣妾的思路了。”
已经下了两盘,到第三盘,眼看着她有赢的苗头,她怎么着也得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落子不悔,她要是落子了,万一下错地方都没得后悔,她得赢一次才行。
“好好好,但是你要快一点。”
“臣妾在想,想好了就下,好啦,就这。”
见到徐氏终于落子,康熙没有多想就紧接着放黑棋子。
“皇上,你为什么这样下?”
“朕哪能告诉你为什么。”
“你都打乱我的棋局了。”
康熙轻笑,他跟她是敌对的,自然要打乱她的棋局。
又多下十几子,徐香宁发现她似乎赢不了,干脆自暴自弃,落子就快了不少,很快结束这一局。
“好啦,不玩了,臣妾都赢不了,皇上你也不让着我,一点都不好玩。”
康熙哈哈大笑,“朕也想赢,自然不能让你,你这棋艺这么多年都没进步,这不能怪朕,只能怪你懒惰。”
徐香宁把棋子收起来。
“好啦,要不再下一盘,这次朕让着你。”
“算了,臣妾坐着腿都麻了,出去走走吧。”
两人牵着手出去走走,走着走着,徐香宁想到角楼那边看看,她还从未上到角楼,眺望过整个紫禁城。
康熙便带着徐氏到角楼那边登高看看。
徐香宁站在角楼上面,视野开阔不少,站得高就看到整个皇宫的布局,那些红墙绿瓦的宫殿仿佛都变小了一般,还能看到皇宫外的街道。
康熙也很难得才登到上面,眺望着属于自己的皇宫,心情有些惆怅,不久后,这些宫殿便是属于别人的了,他好不容易稳固的江山,再过几年就要易主了。
他再偏头看徐氏,她倒是无忧无虑,只顾着看风景了。
“皇上,你从后面抱住我。”
“为何?”
“让你抱你就抱。”
康熙只好抱住她,只见徐氏张开双臂。
角楼风大,她的袖子都被吹蓬起来,连戴的步摇都被吹得晃动,打到他的脸,他只好换一边,将下巴放在她肩膀的另一边,将她环住。
“你在前面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好啦,可以放开了。”徐香宁就是突发奇想,想起泰塔尼克号的姿势,她回过身,“皇上,这里风大,我们别站太久,免得着凉。”
“没事,再站一会儿吧。”
康熙还是想看看他的江山。
徐香宁绕到皇上身后,让他帮她挡住一部分风,她见皇上看得专注认真,神色似乎有些悲戚,她从身后搂住他的脖子,陪他站了很久。
晚上,她又真正侍寝一回。
……
皇上身子瞧着又恢复一些,从五月开始,他偶尔会翻牌子,不过还是比较年轻的几个小主,比如生完孩子后的井答应,乌贵人还有和常在。
因襄嫔的孩子满两岁,看起来康健,这是襄嫔第一个活过周岁的孩子,刚满一周岁时,襄嫔还不敢办周岁宴,就怕孩子又有什么意外,如今满两岁了。
恵妃觉得这宫里的孩子能满两岁不易,尤其是这几年,皇嗣不多,加上井答应的阿哥跟襄嫔的阿哥一前一后出生,也就顺势替这两个阿哥办了生辰宴,请后宫姐妹聚一聚。
众人齐聚在承乾宫的大厅内。
“这几年皇嗣较少,各位姐妹都需努力才是,井答应刚进宫不久就有阿哥,她是大家的榜样,各位姐妹要向井答应学习。”
恵妃此话一出,大家都没反驳,笑着应是。
实际上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皇上年纪大了,本来翻牌子的次数就不多,孩子也不是一个人努力就能行的,皇上的精力也肯定不如年轻的时候,皇嗣少自然就少了,再加上皇上算得上独宠徐妃,若是真有皇嗣,那也得从徐妃的肚子里来。
恵妃让大家抱抱两个阿哥,沾沾喜气也好。
大家又一一去抱两个阿哥,结果把阿哥弄哭了,襄嫔跟井答应就让人抱孩子下去哄了。
恵妃让奴才们上了一些点心。
饿的人专心吃点心,不饿的人就简单吃几口,给恵妃面子。
“你怎么了?”
“呕……”和常在捂着嘴干呕两下,这干呕声引来众人的目光。
坐在中间主位的恵妃也看向和常在,“和常在莫不是有孕了?还是点心不合和常在的胃口?”
和常在勉强把口中的点心吞下去,回道:“是有点犯恶心,这两日吃什么都是如此。”
“和常在上个月侍寝了,连着两日犯恶心,可能是有喜了,还是传太医过来看看吧。”
恵妃让人去叫太医。
大家都惊奇地看着和常在,恵妃才刚说完让她们努力,和常在就有喜了。
太医还没来,大家先恭喜和常在。
和常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还不确定是不是真的。
等太医过来,太医把完脉,虽说还没把出双脉,不过结合和常在说的那些症状,说很可能是有喜了。
和常在脸上带有明显的喜意,摸着自己平坦的肚子。
本来是为了庆祝二十阿哥跟二十一阿哥的生辰,因和常在有孕,大家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恵妃也让人去告诉皇上。
聚会结束后,长春宫的人一起回长春宫。
“娘娘,你说我这孩子能平安生下来吗?”
“傻担心什么,肯定能平安生下来,你别想太多,好好养胎。”徐香宁安慰道。
春喜她们也安慰和常在。
过了两天,皇上也让人给和常在赏赐,一些古玩跟丝绸布料。
徐香宁多分一个宫女过去照顾和常在,这孩子是她期盼的,她得让她好好生下来,别出什么意外。
又过了一个多月,和常在正式被诊出双脉,按照侍寝的日子算,她怀孕约有七十六天,和常在这一胎跟她怀第一胎一样,孕吐比较严重,吐到后面牙齿还被酸掉一颗。
徐香宁看着都觉得辛苦,可她自己本人比第一胎的时候乐观,说是熬过去就好了,她只能让人往她房里多送一些新鲜的水果,吃水果是吃得进来的,其他食物,她挑挑拣拣,吃不了多少。
眨眼间到了八月十五日,宫里举行中秋家宴,皇上跟后宫小主嫔妃们一起共度中秋,就在乾清宫的大殿内。
徐香宁来得不早不晚,跟坐在她旁边的宜妃打声招呼。
“你瞧着瘦了一点。”
“姐姐好眼力,妹妹我这阵子在减重。”
“皇上又不嫌弃你,你减什么重。”
徐香宁笑了笑,“皇上虽然不嫌弃我,但我嫌弃我自己。”
她毕竟也不年轻了,怕太重太胖的话,血糖血脂高,这阵子是天天跳绳加在院子里跑动,就希望自己能瘦一点,可见还是有成效的,宜妃一下子看到就说她瘦了。
“你这样挺好的,像年画上面的福娃娃。”
“是不是穿着红色肚兜就更像了。”年画上面的福娃娃都是穿着肚兜,肚子只遮住一点,就是看起来肉乎乎的,手臂跟腿跟莲藕似的一截一截,徐香宁觉得自己是有这方面的趋势了。
宜妃捂着嘴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本宫说的。”
徐香宁抬起手看自己的手臂,有点粗。
宜妃也伸手过来捏了捏她的手,很容易就捏起一层肉,“还好,徐妃别太在意,到我们这个年纪,容颜对我们已经不重要了,毕竟我们已经过了可以以色待人的年纪,再好看也比不过那些年轻的答应,脸上的皱纹是抹多少胭脂脂粉都盖不住的,别人脸上都没有皱纹,人比人气死人,还是安稳过我们的日子。”
经过这几年,宜妃也知道自己老了,皇上已经很少召她侍寝,好在她已经不需要恩宠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所以也就看开了。
“况且皇上对徐妃是恩宠有加,徐妃就更不用在意了,胖点瘦点,皇上待你的心都是一样的。”
“妹妹是怕太胖活不了多久。”
“怎么会活不了,这跟胖瘦有什么关系?”
徐香宁说胖子晚上会打呼,打呼就说明呼吸困难。
宜妃诧异:“徐妃会打呼?”
“目前还不会,不过再胖下去就会了。”
正当她们在底下闲聊时,皇上跟太后娘娘也到了,人已经到齐,中秋家宴开始。
菜一道道上来。
中间有人奏乐。
吃得差不多后,奴才们也将月饼呈上来,一人一个,至于是什么馅的还得咬开才知道。
徐香宁吃得差不多了,月饼是蛋黄流心馅的,她就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一口,她手肘被碰了碰,她疑惑地看向春喜,春喜示意她往中间看。
“皇上……”
乌贵人不知何时从坐席上出来,来到中间,扑通一声跪下来。
“皇上,臣妾有要事要禀。”
乌贵人可以说是用最大音量说话,原本大家都在底下说话都是窃窃私语,不会高声谈论,乌贵人这一喊,大家的注意力全都移到她身上,可以说是都有点不明所以。
奏乐也停了,等着皇上的指示。
“什么要事?等宴席散后再说。”皇上意外,也有点不耐。
“皇上,此事十分重大,臣妾不得不立刻就禀。”
反倒是太后开口,说在座的都是后宫嫔妃,没有外人,让乌贵人说说看是什么要事。
“皇上,太后,臣妾要告发长春宫的常常在与她身边的太监周公公有私情,常常在秽乱后宫,而徐妃明知常常在跟太监有私情,却密而不报,整个长春宫的小主看着常常在跟太监有首尾,却隐瞒不报,甚至纵容,替他们隐瞒皇上,他们有首尾并非一时之事,而是长达几年甚至十几年,皇上,臣妾绝无虚言。”
此话一出,众人震惊,有些甚至倒抽一口气,看看跪在中间的乌贵人,又忍不住看长春宫小主,包括徐妃与常常在等人。
在所有人反应不及时,春喜先开口。
“皇上,乌贵人信口雌黄,她觉得是我们害死十九阿哥,一直对我们怀恨在心,她想肆意报复我们才胡言乱语,试图用谎言来污蔑一个嫔妃清白,还请皇上明鉴。”
徐香宁也接着说道:“皇上,乌贵人在污蔑我们,臣妾也不知她为何要这样说,常常在跟周公公并无私情,他们清清白白,乌贵人在造谣生事,她心思歹毒,这是在诬陷嫔妃,还请皇上明鉴!”
恵妃原本不想开口搭腔,此事弄得不好,皇上会怪她多嘴,徐妃这么得宠,皇上肯定是倾向徐妃的,她不想惹麻烦事,此事跟她无关,她从中也得不到好处,不过她见常常在脸色发白,她念一转,还是开口说了一句:“徐妃,春贵人,乌贵人告发的是常常在跟太监有私情,这事应该先由常常在出来澄清才是。”
常常在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努力稳住声线,“臣妾与周公公并没有私情,乌贵人是在诬陷臣妾。”
相比徐妃跟春贵人的镇定,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常常在声音里的颤抖,十分明显,脸色更是白得跟一张纸一样。
同样是住在长春宫的通嫔、陈贵人跟秀答应也出声,说她们并没有发现常常在跟周公公有私情,是乌贵人在造谣生事。
怀孕的和常在没有参加中秋家宴,她可以忽略不计。
而周公公此时也不在大殿内,跟随常常在的是一位宫女。
坐在最上面的太后有点后悔让那个贵人说话,她已经不想去找事,只想安享晚年,对皇帝的事不想参与,免得惹皇帝生气,于是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
皇上终于开口了,问乌贵人有何证据。
“臣妾有证人,而且臣妾觉得应该把周公公带过来。”
“证人是谁?”
“是长春宫的王启公公,他在长春宫守门多年。”
皇上眼神示意洪宝全。
洪宝全赶紧下去带人。
“乌贵人,你最好保证你说的话是真的,不然朕不会轻饶你。”
“臣妾发誓臣妾没有虚言,如有虚言,臣妾愿意天打雷劈。”
大殿内忽然静默下来,都等着人带过来。
恵妃摸了摸自己的鎏金指甲套,眼眸眯了眯,这事有意思了。
过了一会儿,周立安跟王启都被带过来,两人一见这阵势,先跪下来行礼。
“里面当中有人与后宫嫔妃苟合在一起,是谁?”康熙沉声问道。
王启立即指着身旁的周立安,“皇上,是他,他是常常在宫里的太监,他叫周立安,跟常常在有私情。”
“是你亲眼所见吗?”
“是奴才亲眼所见,奴才见到周公公常常从常常在房中出来,出来时衣裳总有一丝凌乱,而且周公公进去常常在的房间常有两刻钟之久,每次周公公进去时,常常在的婢女都会候在后面把风,那婢女此时就站在常常在身后,皇上可以审问她。”
“常常在的婢女是谁?”
“奴婢桂兰是常常在的婢女,王公公所言尽是谎言,周公公与我家小主并无私情,周公公作为太监进入小主房间实属正常。”
康熙不言。
殿内又是一片静默。
乌贵人在这个时候不可能退缩,她依旧高声道:“太监进入小主的房间是正常,不过一般太监进房间主要是为了说事,不会待很久,更不会长达两刻钟,长达半个时辰,若是说事,婢女无需回避,只有他们在秽乱行房才会回避。”
“朕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到底有没有私情?”
“奴才没有。”
“臣妾也没有。”
“洪宝全,你去搜常常在的房间,把她的房间还有那奴才的房间都搜一遍。”
“是,奴才这就带人过去。”
徐香宁目不斜视,坐在座位上,腰板直挺挺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所紧张,只希望没搜出什么,如果只是一些空言,还不至于定罪,只要两人不认罪,王启也不可能抓到什么真凭实据,这种事除非当场撞见,不然就是无凭无据。
她的手无意识地抓紧椅子的手把,不过又很快松开,怕被别人看出异样。
她只担心常常在,常常在刚才的反应比她还紧张,说话还结巴了,而周立安比她还好一些,声音里没有颤抖。
这个王启究竟是什么跟乌贵人搅合在一起的,王启在长春宫太多年了,多到她压根没想道他会背叛长春宫,背叛她,他常年守在长春宫,若是有什么,有心留意,他的确会知道了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