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只一眼,他便被吓得魂飞魄散。◎
只有一张嘴?
虞沛稍怔, 挑最要紧的问:“你有没有受伤?”
店家:“手……手上被它划了条口子。”
撞上那邪物后,他的脑子全空了,根本想不起逃跑, 手脚也僵麻不能动。
那东西逃跑时,顺手甩出一道灰黑色的气, 像刀刃一样落在他的右臂上。
虞沛:“伤在哪处, 让我瞧瞧。”
“诶,好。”店家颤巍巍地抬起胳膊。
右胳膊从腕骨往上, 纵着一条两寸有余的伤口。不深,但血流得多,把衣衫都浸透了。
虞沛抬手,搭在他的胳膊肘上。
店家以为她要帮他疗伤,大松一气。
也是。
到底是御灵宗的修士, 都心大得很,他不过骂了她几句, 哪会与他计较。
待过了这劫,他还得让她帮他除除晦气,最好再迎一迎财神,省得再撞上这等子烂事。
“多、多谢仙长,我——啊——!!!”一句谢言还没说完, 他忽地嘶嚎出声。
——搭在他手肘处的那只手, 竟化出了一柄指长的银针,硬生生刺进了他的伤口里。
店家疼得连心脏都似在抽搐。
他想甩开, 但那手就如铁钳般锁紧了他的胳膊。
挣不脱, 也推不掉。
“松开!”他急喘着气, 龇牙咧嘴, “你做什么!快来人啊, 杀人了!杀人了!”
虞沛一顿,平心静气道:“安静些,可以吗?”
分明是商量式的语气,在店家听来却比催命铃还可怖。
又见身旁无人上前,他哽咽一声,语气弱了不少:“你、你这是趁机报复!”
薛从煦看不下去了,在旁解释:“她这是要搜寻你伤口里的灵痕,也好找出凶手。”
店家声音发颤:“当真?”
“难不成是在唬你?”薛从煦皱起眉,“还趁机报复,你当这是什么地摊话本吗?”
还真是话本。
虞沛一言不发地抽出银针,一甩,就散作气流。
薛从煦神情严肃:“虞道友,怎么说?”
“不好说。”虞沛道,“伤口里没有魔痕,杀人的不是魔。”
“不是魔?”薛从煦愣了,与身旁的人对视几眼,才问,“既然不是魔,那便是……妖?”
虞沛乜他:“你这人好奇怪,怎么除了魔就是妖?”
薛从煦一脸正色:“这不是常理么,作恶者非魔即妖,都是些该除净的低劣邪物。虞道友,你的修为如此出众,可别说从小到大没学过这等道理——况且你也听见了,掌柜的刚才说得明明白白,伤他的是个仅有一张嘴的怪物,这不是妖是什么?”
虞沛扫了眼在场唯一的一只妖。
后者倒自在,跟没事人似的抱着剑杵在栏杆旁。
“你的常理怕是错得离谱。”她直言道,“伤他的非魔非妖,而是人。”
“人?”薛从煦脸生异色,“怎么可能,他分明说了,伤他的是个仅有一张嘴的——”
“——怪物。”虞沛有些不耐地接过话茬,“左一个怪物右一个怪物,与你长得不一样就是怪物,那桌子椅子也是?”
薛从煦赧然:“我……我并不是这意思。虞道友,你说伤他的是人,总要有个缘由。”
虞沛:“他伤口里没有魔息,仅有些许灵痕。那灵痕消失得速度很快,应为‘乱灵’。”
“乱灵”两字一蹦出来,其余人脸色皆变。
“不可能。”薛从煦下意识驳道。
虞沛:“……”
这人怎么回事,说什么都要来一句“不可能”“我不信”。
她道:“要不信,你可以自己来试试。”
出现乱灵的情况有两种。
一类是如她这般,灵力修炼速度太快,很可能随时暴走。
另一类便是修者生了邪心,导致灵息入邪。放在人界,常与入魔混为一团。
但与入魔不同,邪修的灵息不会改变,且流动速度更快。
如果将寻常修士的灵息视作湖泊,运转时才泛有涟漪,那么邪修的灵力便像是湍急河流,痕迹消失的速度也极快——正因此,左锻的房间里才没有搜到丁点儿灵痕。
薛从煦大步上前,化出柄银针,又准又狠地扎进了店家的伤口里。
店家还没回过神,就又挨了一针。
他疼得直吸气。
不是。
这人有病吧!
他恼道:“你最好能看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来!”
但薛从煦的神情越发难看。
良久,他收回银针:“就当你说得不错,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方才查了店簿,店内住户二十有三,其中十二人为灵修。”
虞沛环视一周。
“除灵修外,其余人最好待在一块儿,一楼大堂最好。剩下的灵修,多半修的是御术道?”
“是。店中风律岛弟子共八人。”薛从煦稍顿,语气有些哽咽,“左锻……是我们当中年纪最小的。”
虞沛点头。
风律道的确多出水灵修。
“可会执明虚诀?”
薛从煦颔首道:“虚诀算是基础诀法,不难。”
“客栈里还有个火灵修士,你们可以分三人出来,与他一起守在大堂。”虞沛说,“另外四人分站东西南北四角,帮着稳固结界。”
薛从煦应好,旋即便带着其他同门下了楼,留了个医修替掌柜的疗伤。
他们走后,虞沛原想去看看沈仲屿,但店家突然支吾着开口:“这事儿,其实二十多年前也发生过一回。”
虞沛:“你是说被沈家老太爷封印住的魔物?”
“对。”店家犹豫着说,“我先前只当是巧合,但二十多年前,我见过那东西。长得跟今天撞见的邪物一样,也是……也是仅生了张嘴。”
那会儿他刚做起生意,每天守着间简陋的茶水铺子过活。
铺子才支起三天,隔壁的布坊就闹了桩凶案——布坊老板惨死在中秋夜,翌日被人发现时,只剩了些零星碎肉和骨头泡在浊黄的尸水里。
他们在池隐东街,虽没处在闹市,可也常有修士出没。这惨事儿一出,东街的修士却只多不少,都是奔着除魔去的。
但赶来的修士十个有九个横死街头,到最后,连修士也怕了这地方,不敢再来。
东街闹得人心惶惶,店铺接二连三地关门。可他兜里比脸还干净,比起那害人的魔物,更怕穷,只能硬撑着守在茶铺离。
往后的小半月里,竟是一个客人也没来。他赔得干净,缸里米见底的那天,拖着发软的腿走到了东街桥上,打算就此了结性命。
人还没翻过桥,他就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腰。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光景——月光朦胧,缠在腰上的猩红舌头像血一样刺着他的眼。
只一眼,他便被吓得魂飞魄散。
也是那时,他清醒过来,再穷也能捱下去,总比死了好——尤其是死在这等吓人的怪物嘴里。
所幸沈老太爷来得及时,在他被撕碎的前一瞬,捉住了那怪物。
“得亏有沈老太爷,我才活了下来。”店家长叹一气,“沈老太爷心慈,又给了我些银两,这才开起客栈。”
虞沛问道:“沈老太爷有没有提起过邪物的来历?”
“没有。”店家连连摇头。
虞沛想了想,问:“你确定今天伤你的邪物,与你二十多年前看见的是同一个吗?”
“当然!”店家定定道,“你不知我做了多少噩梦,就前几年,我还梦见过那东西——太吓人了,要我说,沈老太爷就该直接杀了它!只封着有什么作用,如今还不是跑出来四处作乱。”
虞沛也觉得奇怪。
既然能封住那邪物,如何不直接杀了它?
还有一事,她亦有些不解。
“听你的意思,沈老太爷倒是个大善人。”她道。
“小道长,您这话说的。”店家笑道,“你往外走,无论在哪处打听,谁不知道沈老太爷古道热肠?”
这与她看见的不大一样啊。
虞沛轻拧了眉。
那沈老太爷要真古道热肠,会把自个儿临死的孙子锁在阵法里,任他送死吗?
还有,沈舒凝他们对沈老太爷似乎也心存畏惧。
“你不信?”瞧见她皱眉,店家道,“不信倒也正常,沈老太爷不光心慈,还谦和得很。就拿这事儿来说,封住那邪物后,他老人家一二十年都没出来过。要不是昨日大寿,我还真以为他……”
“店家,差不多了。”一旁的医修忽道。
“诶,好!有劳仙长。”店家捂着伤口叹气,“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总叫我碰见这些破事儿。等此事过了,我得去附近道观里挨个走一趟。”
虞沛:……
他的运气的确够背的。
“等等,我想起来了。”店家猛地抬头,“你方才问我见着的怪物和二十多年前的是不是同一个,我仔细琢磨着,倒有一处不同。”
虞沛眼皮一跳:“哪里不同?”
店家“嘶”了声:“先前那邪物,似乎比现在小了许多。”
“小了许多?”虞沛一怔,与身旁的烛玉对视一眼。
店家仔细忖度着,最后点头。
“不错,依身形来看,是小了许多。”
话落,他咂了下嘴。
“倒也正常,一二十年的工夫,养头猪都该胖了。还是那话,沈老太爷早该杀了它,这般容它作乱,岂不是和养怪物一样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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