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的……自始至终不过一个萧岁安而已。”◎
岁安的心被重重一击.
“什么?”她怔住了。
这几句话温柔落在耳边时, 仿若心脏被狠狠击中,岁安恍惚了好久。
这显然出乎她的意料。
她愣愣看他,杏眸微微放大, 里面写满了难以置信,抓着他衣襟的手越发用力了, 手背纤薄的肌肤下青筋浮现。
小姑娘惊呆了, 像是被他亲懵了,又似是被他方才那话震惊到不能言语, 芙蓉小脸上红晕未消,转瞬之间更深了。
谢珏倒是觉得她这般被亲懵的样子极是可爱, 挑了挑糜红眼尾, 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透亮,里面含着许久都未在他身上出现的愉悦, 甚至眼尾处还渗出了水意。
夜越深了, 微风掠过树影浮动, 周遭寂静如水, 只余他和她。
他对着她肆意的笑, 眼角眉梢尽是晃**着的风流意气, 那半扎着的高马尾被风吹拂而起,混着红色发带拂过他冷白侧脸, 他看着怀里的小姑娘微微一笑, 俊美得令人心神恍惚。
岁安茫然看他, 心被狠狠地捏了下。
月色自夜空倾泄而下,那凄冷月色落在他身, 此时竟不显阴郁, 反倒使得他周身都蒙了层淡淡光晕。
他身上此时没有鲜血, 没有摄人的气势和压迫感, 没有横生的戾气,有的只是溺人的温柔。
“小公主,你以为我会要什么,嗯……”
他低头抵着她额角摩挲,声音裹着情/欲的嘶哑,岁安只觉腿更软了,身子撑不住往下一滑,却又被他的大手牢牢捞住。
小姑娘的脸红了个透,在月色下看去鲜艳欲滴。
“岁安不会以为哥哥要……”谢珏的唇缓缓移到少女耳侧,用极轻的声音在少女耳边说了几字。
声音入耳,甚是暧昧调笑,岁安的脸是更红了,一联想方才之事又气又羞又愤,睁大了眼睛去瞪他,然而此刻对他却毫无威慑力,谢珏看她这般反而眉眼挑起,笑得是更欢了。
岁安看他笑得这么开心,心里是更气了,脸颊的红蔓延到脖子和耳垂,似是浑身都烧了起来。
“我,我没有!你诓我!”说着说着就手脚并用地要去锤他。
岁安此时就像个暴躁的兔子,手砰砰砰的,当真在谢珏的胸膛锤了好几下。
她虽力气不大,锤的力气也说不上重,但谢珏浑身的伤口还未痊愈,被她这么一锤伤口裂开,闷哼了声后鲜血也染红了衣衫。
鲜红刺目,岁安一下不敢动了。
他一身是伤她是知道的,且,他每次受伤时她皆在场。
第一次为了救她,被黑衣人砍得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第二次在寺庙被埋伏围攻,身上亦是多处刀伤……
第三次被百箭射穿,浑身都插满了箭矢,且还自己往自己胸膛插了一刀。
没死已是万幸。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你伤这么严重……”看着他那漂亮却苍白的脸,垂眸瞥到他胸膛处渗出的鲜血,岁安心里一阵抽痛。
她不安地垂下了脑袋,语气听来满是歉疚。
好像,每一次都是因为她。
“你没错,是我的错。”
“是哥哥自作自受,这些都是我的错……”
“岁安永远都不用和我道歉。”谢珏脸色苍白了些,眼里的光却亮得能穿透这黑夜。
他捧起她的脸,磨着她脸颊的指腹微微颤抖着,忽然敛笑,无比认真地说了句——
“萧岁安,我爱你。”
他话落,忽然之间却有一阵狂风自岁安心底骤起,呼啸而过之后,她心脏狂跳不止。
方才未平缓下来的心跳此刻又剧烈跳动起来。
岁安直直地睁大眼,只觉得他的呼吸好烫,她的脸也好烫。
心跳声轰鸣在耳边,简直让人震耳欲聋。
两人距离如此之近,让人分不清这心跳声到底是她还是他的。
亦或是两人不仅气息相缠,就连心跳都混在了一处,难以分辨,亦是难以剥离。
“哥哥爱你,岁安。”
“哥哥好爱你……以后我,我……”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哽咽,后面的话顿在这里,许久都未说出口。
那双桃花眼里雾气茫茫,很快便又凝结成水滚滚而落。
岁安眨巴着眼,倏忽之间脸上一片潮湿。
向来游刃有余,风流浪**的他在面对面前的小姑娘时,看着她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眸,总是会手足无措。
对于面前的小姑娘,他犯下了太多错,以至于在乞求她的救赎时,在像信徒那般乞求神明的救赎时,他是那般卑微和小心翼翼。
生怕哪里吓到她,哪句话说的不好,她就再也不会要他了。
她最是绝情,她会的,一定会的。
“我不会跟你要什么,也不想和你谈条件。”
“我说过的,你要的,我都会给你。”
“这一切都会如你所愿。”
“你的皇兄不会死,两国之间不会再有战争,会修订契约,会互通贸易,周国会盛世太平。”
“你曾经所受的欺辱,哥哥统统会帮你还回去。”
他说的是那般虔诚与温柔,岁安盯着面前这张脸一阵恍惚,心跳声丝毫未减,只呆呆看他,一句话都没说。
月色之下,夜色之中的那张脸好看到像是一种蛊惑。
那眼眸里,那张脸上所流露出的眼脆弱和虔诚更是令人心**神摇,迷迷糊糊。
他长得过于好看了。
肤白唇红,漂亮却不显女气,反而眉眼棱角都透着剑刃般的凌厉,笑起来时桃花眼扬起,潋滟风流惑人心神;不笑时剑眉微拧,周身俱是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谢珏的确很懂,也知道该怎么去拿捏面前的小姑娘。
他这幅皮囊很讨她的喜欢,岁安心思单纯,反应较之常人的确迟钝了些,她从不知该如何去掩饰自己的喜恶,因而初次见面时,谢珏便从她的眼眸将她心思看了个透。
谢珏对人之外貌毫不在意,以往他不过觉得皆是披了一层皮的禽兽而已,内里都一样,因而对那些对他趋之若鹜的莺莺燕燕不免嗤之以鼻,也觉得那套在他身上的美男子佳公子的称号无聊至极。
可事到如今,他却庆幸自己生了这样一副皮囊。
一副她喜欢的皮囊。
起码在此时此刻,他的确占了这幅皮囊的好处,可以用这幅皮囊诱她,获得她的好感。
披着这幅皮囊自残卖惨,她总会心疼两分。
而她会心疼他,他与她之间便有一线生机。
的确,当谢珏顶着这幅漂亮到让人失神的皮囊说出那番话时,岁安的确被他这模样诱得心神恍惚。
他说话的声音嘶哑而温柔,仿似有羽毛在她心尖挠着,酥酥麻麻的感觉如流水般浸润全身,叫她眸生雾霭,他脸上的神情认真而脆弱,直勾勾盯着她看时,岁安不免恍惚不已。
此情此景此人,在这月色之下仿若是一场梦。
她和他都置身在这梦里,虚幻得令人分不清虚实。
他说的话很动听,很诱人,每一句都精确无比地戳到了岁安要害。
皇兄,周国,太平。
眼下,她的确需要借助他的力量救她皇兄;周国凋敝残破,早已是民不聊生,白骨遍地,需要休养生息,再也禁不住任何战事了。
但她……真的能再次相信他吗。
他此时此刻说的话是真的吗,还是在挖一个更深的陷阱,等着她傻乎乎的往下跳呢。
眼前如此虔诚的人,如此令人动容的人真的是他吗。
还是,不过是披了一层人皮的恶鬼呢。
如今的他……当真会心善到不计任何条件地帮她吗。
她不知道。
……
岁安心乱如麻,脑袋里好像有千万根藤蔓交缠在一起,她怎么都理不清楚。
这次,谢珏虔诚奉上了自己的真心,但面前的小姑娘却是不敢信,也不敢要了。
岁安许久都没说话,长睫颤抖着垂下,没有再盯着他看。
一时两人之间寂静无声,沉默如水般蔓延,月色愈凉,晚风愈冷。
她所给出的沉默宛如一柄利刃,精准无比地插在了他心脏。
谢珏捧着她脸颊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他的手触摸着她肌肤,克制不住地抚摸着她。
许是怕失去她,此时的谢珏根本克制不住自己的力气和欲望,那生了薄茧的指腹缓缓磨她肌肤的力度越来越重,不一会,少女那凝脂般的肌肤便染了层暧昧的绯红。
“疼呀。”
他摸得她好疼,岁安忍不住哼唧了声别过脸,不想他再摸自己。
她肌肤娇嫩,他的指腹因为常年握剑,不可避免地生了薄茧,每次他克制不住地用重力气抚摸时,岁安都会皱着眉毛喊疼,不让他再摸。
初初时,听到她喊疼,谢珏会嗤笑一声收回手,抱着胳膊挑着桃花眼,懒懒说她娇气。
如今,她还是娇气,还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在她说疼时,他无法再装作浑不在意地说她娇气。
他垂着眉眼,长睫掩去了他眼底所有情绪,阴影之下晦暗丛生,欲望也涌动难忍。
心疼她,却也更想将她撕扯,想将她拆吃入腹,想一口口吃下她。
对她,他总是欲望难忍,但却又生生地被他压了下去。
他怕会弄坏她,也怕会吓到她。
谢珏松开了抚摩她脸颊的手。
他松开后低眸,看到那被他磨得红艳欲滴的肌肤一阵懊恼,剑眉皱着,薄唇翕张着吐出沉哑的字。
“对不起,小公主……”
“对不起……”
他又和她道歉,说的极是真诚,睫毛垂着拓下阴影,沙哑的嗓音里透着满满的后悔,眼睛湿湿红红的。
岁安不自在地挠了挠脑袋,倒是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说起来也没这么疼,她只是习惯性喊了句,他就又是一副要哭了的样子。
他现在怎么这么脆弱了,比她还爱哭。
岁安不明白,但还是很好心地安慰着他:“没,没事啦,其实也没那么呜……”
后面那个“疼”字还未说出口,岁安便被脸颊传来的潮湿粘腻感惊到浑身酥麻骨头发软,呜了一声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谢珏一手轻掐着她的腰,不轻不重地揉着捏着,小姑娘腰肢发软站立不住,他便趁机往自己怀里又带了去,另一只手牢牢按着她后颈,似有若无地抚摩着,指尖在她雪白肌肤处带起阵阵火焰,而他略略低下头,唇靠近,甚至是贴着小姑娘白腻如玉的脸颊后,小心翼翼地探出鲜艳舌尖,竟是一点点舔舐着那处被他磨出来的红痕。
柔软又湿润的唇舌贴着她肌肤一下下地轻吻着,抚慰着,舔舐着,男人那浓密纤长的睫毛一下下扫过她肌肤,四肢百骸里生起阵阵令人难以忍受的痒。
太痒了,也太烫了。
岁安脸颊发烫耳朵也发烫,眼睛被水雾浸湿,模模糊糊间她茫然张眼,看到男人洇红眼尾溢出的水光,看他俊美脸上痴迷病态的神情,看他那被欲望浸湿浸红的眼,岁安忽然之间就生出了种错觉。
他这样也太,太……
好似他舔舐着的不是脸颊,而是其他什么令她难以启齿的地方。
想到这,岁安脑子里一阵白光闪过,阵阵难以言说的旖旎画面掠过脑海,岁安眼眸睁大,里面的水雾凝结成水,摇摇晃晃着就要流下,耳朵是更红更烫了。
“呜,别,别舔了,谢珏,别……”
只是小姑娘这低声哼的几句落在谢珏耳边不似拒绝,倒更像是催/情迷/药。
她天真懵懂毫无所知,但谢珏却呼吸粗重,那双桃花眼浸着浓稠的雾,怎么都散不去。
“小公主,小公主……”他低沉又急促地喊着她,唇齿间热息灼灼,烫得她面上都起了一层层的汗。
汗沿着少女的芙蓉玉面蜿蜒而下,后又被男人鲜艳的唇辗转吃下。
身体里潮涌阵阵,似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筋脉骨髓。
很难受。
这种难受的感觉熟悉又陌生,面对他时,他刻意地引诱她时,岁安总会有这种感受。
她根本受不住他的抚慰和撩拨,次次皆是被他带着往下跌去。
就比如此时此刻,岁安只觉自己被他裹挟着往下沉去,似是根本无法掌控自己,也控制不了身体在他撩拨下的反应。
小姑娘此时无助又惶恐怯怯,竟是直接哭了出来。
唇舌间混进她的眼泪,苦涩弥漫开,谢珏渐渐停了下来。
被欲望迷失的理智和意识逐渐回笼,小姑娘僵硬呆住,一张小脸被泪沾湿,望去楚楚无依,可怜得要人命。
“别哭了,小公主,我不亲你了,不亲你了……”谢珏轻哄她,唇一下下的,似有若无地碰她耳垂,轻柔细语道,“是哥哥的错,哥哥不亲你了……”
见他没有再亲自己,身体里那种奇怪的感受总算退去,岁安那混乱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她懵懵眨眼,长睫毛上还挂着晶莹泪珠,看他的眼神格外委屈。
谢珏那坚硬的心霎时软得一塌糊涂,桃花眼湿润迷蒙,那些因她而生的爱欲更深了。
浓稠得怎么都化不开。
“哥哥只是亲亲你,怎么岁安就怕得流眼泪了。”谢珏抵着她额头轻语,手轻轻拨弄了下她唇,话里透着几分混账的笑。
“还疼吗?”谢珏轻声问。
身体里那种奇怪的感受消失,岁安也渐渐回了神。她怕他又会做出什么病态之事,怕他舔的不仅仅是脸颊了,便拨浪鼓似地疯狂摇头。
“没,没有了!”
她还被他抱在怀里,两人距离实在过近,她全身都被他气息染了透,岁安觉得不舒服,下意识想推开他,他却先一步放开了她,转而蹲下身去,近乎于半跪在她面前。
岁安的脸还是红扑扑的,经方才一事后,她脑袋还一片混沌,不明白谢珏为什么突然就蹲在了她面前。
她茫然看他,直到他的手轻覆在她小腹,岁安迷蒙的眼眸逐渐放大。
孩子。
他和她的孩子。
他,他想做什么?
感受到男人温柔的抚摸,岁安后背发凉,反而瑟瑟发抖起来。
以前那个疯狂而恐怖的男人始终让她恐惧害怕。
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孩子……这是我们的孩子……”谢珏修长的手覆在少女渐渐隆起的小腹,呢喃轻语,颤抖不已。
这里面孕育着他和她的孩子。
流淌着他和她血液的孩子。
他的手覆在上面,甚至能感受她和他孩子的跳动。
这个拥有他和她血脉的孩子,这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孩子,这个他曾经也期盼着出生的孩子……谢珏似是感受到了孩子的心跳,在他手心下一下一下的跳动。
他手指微动,只瞬间之后,他便收回了手。
他问了她一句话。
“岁安,你想要这个孩子吗?”
他忽然问,岁安一怔。
“想要这个孩子吗……”
岁安愣愣重复着这句话。
想要这个孩子吗,该要这个孩子吗。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她几乎要忘了这个孩子的存在。
曾经她想杀了这个孩子,但每次却又下不去手,不了了之。
事到如今,她竟也可以感知这个孩子的心跳。
岁安低下头,透过模糊的眼睫,看谢珏当真像个孩子的父亲那样感受孩子的心跳。
不知不觉中,她也抬起了手,想要触摸那孩子。
“岁安,你想要这个孩子吗?”他又问了她一遍,岁安一愣回过神,手垂了下去,眼神黯淡。
“哥哥绝不会用这个孩子来要挟你。”谢珏轻声细语,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哥哥尊重岁安,若你不要这个孩子,我一样会救你皇兄。”
谢珏站起。
月色被遮掩,高大的身影覆下,将少女整个拢在其中。
他抬手,将少女绵软细白的手握在掌心,然后,覆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岁安似是没想到谢珏会如此做,她先是怔了下,下意识想要抽回手,但感受到腹中胎儿的心跳后,岁安抽手的动作止住,又舍不得了。
这也是她的孩子。
察觉到掌心小手的微小变化,谢珏唇角扬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要或不要,我都会救你皇兄,但是……”谢珏继续说着,大手包裹着她小手,感受着这腹中属于他和她的孩子。
他此时的动作是如此温柔,但接下来轻描淡写说出的话却冰冷至极,宛若尖刀利刃,狠狠扎在了少女心上。
“若岁安不想要这个有我血液的孽种,这个孽种……”
“杀死也可以。”
“哥哥尊重你,绝对不会逼你,更不会用这个孩子来要挟你。”
他这话说的轻飘飘的,语气漫不经心,就好似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的确,这孩子一开始不过是他用来绑住她的物品,而如今,为了他和她之间感情的一线生机,他自然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这个孩子。
他冷血而残忍,这世间他在乎的不过萧岁安一人。
以前为了让岁安留在身边,他期盼这个孩子的出生。
如今也是为了让她留在身边,他照样可以杀死这个孩子。
谢珏语调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令人毫不怀疑他当真会杀死这个孩子。
但岁安的心最是柔软,她做不到。
当谢珏仿若无事地说出这话后,她的心脏好似被狠狠插了一刀。
岁安猛地抬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那双水润杏眸渐渐发红,瞳孔都在震颤。
“不要!”
似是怕谢珏当真会丧心病狂到杀死自己孩子,岁安冷汗涔涔,害怕恐惧之下大声喊了出来,双手死死拽着他衣袖不放。
“谢珏,你别杀我们的孩子!”
岁安细弱的声音发着抖,声音拔高到近乎刺耳,无比清晰地映在两人耳边,在两人耳边回**着,久久不散。
谢珏听清楚了,唇角似有若无的弧度更深了,漂亮脸上晃着的笑怎么都藏不住。
她说的是——我们的孩子。
她承认了,是她和他的孩子。
她舍不得他和她的孩子。
虽然这种试探有够卑鄙,拿自己孩子做赌注也着实禽兽冷血,但谢珏这次赌赢了。
他像个狂热的赌徒,上次拿自己的命做赌注,但是他的命在她眼里一文不值,他赌输了。
这次他卑鄙到用他们孩子的性命做试探,做赌注。
他赌她的柔软,赌她的善良,赌她舍不得这个孩子。
而只要舍不得这个拥有她和他血脉的孩子,那她便无法狠心离开他了。
她不会再离开他了。
谢珏挑着眉眼,唇边的漾起的笑愈发肆无忌惮。
岁安说出那句话后也愣了下,当她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了什么后,脸一下爆红。
脸颊发烫,脖子发烫,那方才还白腻如玉的小耳朵转瞬就红得彻底,鲜艳艳的,红通通的,仿若那过熟的蜜桃,娇艳欲滴,似是戳一下便会流出汁液来。
岁安羞愤欲死,待她看到男人唇边挑起的笑,岁安忽然意识到他在诓她,在逗她!
就是为了让她说那句话,就是骗她承认那孩子是他们的!
岁安被气到,睁大一双眼气呼呼地瞪他,瞪到眼睛都要掉出来了都没消气,也没和他说话。
谢珏倒是觉得这样的分外鲜活,也分外可爱。
喜怒哀乐如此生动地表现在脸上,肆意地表达着自己的情绪,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
她无忧无虑地过活着,这才是他想要的。
“哥哥说的话都是真的,岁安。”谢珏揉了揉她脑袋,似是一种安抚,温柔道,“我发誓,这世上没人比你更重要了。”
“穷碧落下黄泉,上天入地,你找不到比我更爱你的了。”
他这情话说得直白又臊人。
小姑娘的脸又烫得厉害,她哦了一声,脸闷闷地低下头去,在心里说了句骗人。
骗人。岁安想,她不是傻子,她现在可不能信他了。
她得先把皇兄救出来。
岁安思绪杂乱理不出个头绪来,她干脆就不想了,沉默许久后说:“我想见我皇兄。”
男人脸上的笑瞬间消弭。
但很快他桃花眼扬起,眼底透出温柔笑意,就连唇勾起的弧度都无从挑剔。
他轻声应了她:“好。”
——
谢珏没有食言,让岁安去见了她皇兄。
岁安终于见到了她皇兄。
从周国到陈国,再到郢国,最后,她终于又回到周国,见到了她皇兄。
萧淮安被关押在诏狱最底下,最冰冷的一层。
岁安走下一节节台阶,寒气深重到侵入骨髓,那潮湿发霉的空气弥漫着每一处,仿佛要渗进人皮肤里面。
她哆嗦着打了个寒颤,一想到她皇兄被关在这种地方,岁安便心疼得双眼发红。
“公主殿下,探监时辰为一柱香,地牢潮湿阴冷,还望公主殿下早点出来,莫要耽搁,让小的们为难……”狱卒将岁安领到牢房前,他将牢房上的锁链打开后嘱咐了一番,随后又恭恭敬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牢房门被打开,岁安提着裙摆快步走了过去。
牢房内一片昏暗,没有床,也没有桌子,地上简陋地铺着几片草席,她刚踏进牢房,几支老鼠便吱吱叫着到处乱窜,岁安被吓得一惊,却没有往后退。
她一步步地朝前走去,走到蹲坐在墙角的男人的面前时,她停了下来。
眼泪盈满了她的脸,眼睛亦是一片模糊,但岁安抹抹眼泪蹲下去,却是弯着眉眼冲他笑了起来。
“皇兄……”
“皇兄,岁安来啦。”
少女清脆的声音破开了牢房内的昏暗,似是有一束光照下,黑暗中的男人感受到这光亮,缓缓抬起倾垂着的脑袋。
借着墙壁那个狭窄小窗透进的月光,在萧淮安抬头后,岁安才真正看清她皇兄此刻的样子。
脸色苍白,青色的胡茬从下巴处冒出,他俊朗的脸上横亘着一道又一道的刀伤,还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鞭伤的痕迹。
长发凌乱披散,单薄衣衫被血浸红,甚至衣衫贴着身上伤口,凝结成了发黑的血块。
他不知被困在这里多久了。
萧淮安身上的血流了又结痂,他身体虚弱得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在听到少女清脆的声音后,在看到面前又哭又笑的,唤他皇兄的岁安后,萧淮安混浊黯淡的眼瞳震颤放大,后终于是清明了几分。
“岁儿……”萧淮安两片干燥破皮的唇瓣颤抖着,嘶哑到近乎无声地唤着萧岁安。
他的妹妹。
“岁儿,岁儿,真的是你吗……”被困在牢房,被困在这黑暗里太久,萧淮安喉间艰涩,连出声都变得艰难起来,他似是不敢相信眼前之景,更怕这不过是在他梦里反复出现的场景,垂下的手抬起,想真切地触摸她。
可窸窸窣窣声响起,他搭在草席上的手方才抬起,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萧淮安那双凤眸微光闪烁,终又黯淡了下去。
他垂下了手,硬朗坚毅的面庞浮现一丝笑,眉毛却轻轻皱着,心疼又怜爱地看着岁安。
岁安听到她皇兄问,她忍下眼泪后忙不迭点头,嗯了一声:“是我,皇兄,是我……”
岁安本想忍住眼泪,可一看到萧淮安此时此刻的模样后,她双眼又起泪雾,眨眨眼,眼泪便无声倾泻。
“岁儿,是皇兄没用,皇兄没用……”想将自己的妹妹看得更清楚点,萧淮安强撑着直起身,在看到岁安消瘦的脸庞后,凤眸却是泛了红。
“是皇兄没用,没能阻止你去和亲,父皇他……”
说到父皇这二字,这向来坚毅温厚的男人眼中竟是迸发出了一丝……冷寒。
“没事的。”岁安忍住心中酸涩,勉强挤出一丝笑来,安慰着她皇兄,“岁安一定会救皇兄出来。”
“一定。”
听到岁安这般坚定的话,萧淮安却眼波无澜,他靠坐在冰冷墙壁微微笑着,近乎慈爱地看着自己这个妹妹。
她天真无邪,纯善至极,可为何自小到大都那般悲惨。
她做错了什么呢。
错的又是谁呢。
萧淮安深知,若无法解决根本,出牢房也无用。
他们兄妹的命运依然被皇权和父权压迫,无法自己掌控。
周国若无法改朝换代,必然一步步走向覆灭。
而这一切的根本便是他们的父皇,周国的皇帝。
“岁儿,”萧淮安轻唤着她,低沉的声音里仿佛还带着血腥气。
岁安听到她皇兄喊了自己,连忙将快要流出的眼泪忍下去,弯着眉眼看她皇兄,等着她皇兄后面的话。
“父皇的话,我们不听了,好不好?”萧淮安如此道。
短短几字,听去似是淡如微风,但落在岁安耳边却是狂风暴雨。
但只有她和她皇兄才知,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不听了,不听了……”
岁安怔住,嘴里无意识地念着这几字,待反反复复地将这三个字念着好多遍,多到她将这几字深深刻在了心底。
她抬手用力地抹了把眼尾不停渗出的泪,透着泪光的目光看向她皇兄时,如火如星,坚定无比。
“嗯。”岁安重重地点了点头。
萧淮安手撑在草席,身子朝岁安那处倾去,靠在她耳边低声道:“岁安,出去后,你去找赵舟他们……”
“时辰已到,公主殿下还请回。”
门外传来狱卒的催促声,萧淮安略沉眼,话止在喉间。
他顿了下,随即眉目舒展,换了个措辞温声笑道:“去找赵舟叙叙旧,他是可信之人。”
岁安盯着她皇兄看了好一会,乌溜溜的眼珠转悠着,眼睛里尽是不解。
皇兄为何突然要提赵舟呢。
她隐隐觉得皇兄话里有话,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嘱咐她,可狱卒在外头催促,岁安也知道要小心谨慎,有些话不能多说。
“快回吧。”萧淮安仍是笑着看她,里面尽是兄长对妹妹的心疼和宠爱。
“这里潮湿阴冷,你身子弱,待久了受不住。”
岁安蹙着眉,显然不愿意离开,但狱卒在外一声声地催促,也只能作罢。
她起身,看到自己皇兄如此惨象,又是泪眼婆娑。
“皇兄,岁安一定会救你出来。”
“岁安一定会救你出来。”
岁安不断地说着这几句话,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在狱卒的催促声中许久才走出这间牢房。
萧淮安只能无奈地看着她笑,嘱咐她不可在此久留。
后,待在小姑娘走后,牢房死一般的寂静兵并未持续多久,一阵冰冷尖锐的铁链声响起,牢房刚挂上去的锁又开了。
“您请,您请,犯人就在里面……”狱卒点头哈腰,讨好意味十足。
冷冷的嗤笑声在门外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在萧淮安面前停下时,一道身影被拉长映在墙上。
谢珏进来了。
他抱臂站在他面前,垂着眉眼淡淡看他,他稍稍偏了偏头,锋利的下颚线透着冰寒的冷锐感。
“萧大将军。”
谢珏懒懒喊了声,语气含笑,“萧大将军”这几个字嘲讽意味十足,居高临下之间气势迫人,张扬得近乎狂妄。
这幅架势,混账得像是来找茬。
不知为何,谢珏对面前萧岁安的这个皇兄,始终生不起半分好感。
对萧岁安,他有着极其强烈的占有欲,而她这个皇兄在她心里极其重要,她脑子里全部都是“救皇兄”,这着实让他嫉妒。
若是可以,谢珏会选择杀了他。
但如今,他不仅杀不了他,还不得不救他。
不得不和他联手。
谢珏那一声“萧大将军”落下时,萧淮安咽下一口血唾沫,循着声音狼狈抬头,看向面前之人。
一身锦衣华服,腰佩长剑,站在他面前的青年俊美异常,那白玉般的皮肤在牢房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显得无比通透。
那是一种带着寒气的白,他的肤色在昏暗下白到发冷,那薄唇却鲜红,交织出一种危险又诡异的美感。
此时此刻,他淡淡立在萧淮安身前,萧淮安抬头与他对视,那双深邃的桃花眼望去风流潋滟,在着这昏暗下却异常地锐利明亮,仿佛能刺穿人的皮肉心脏。
谢珏的确生的俊美昳丽,但此时此刻的他站在昏暗之中,森冷又诡谲。
令人心生惧意,浑身发寒。
萧淮安抬眸看了谢珏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沉稳面色不改。
谢珏入京和谈之事,他已从赵舟这知晓,幽州之事也从他也从赵舟这听说。
萧淮安亦是知道,若非他故意为之,他妹妹岁安如何会知此事,他又如何会仅带三百骑兵去突袭粮仓。
故意为之,受其百箭,着实是疯子才会做的事。
幽州拿下,周国便是囊中之物,根本无需和谈,他又为何要入京和谈。
萧淮安轻皱眉头,沉毅的面上却波澜不显。
他单刀直入地问:“幽州拿下,周国唾手可得,你又为何要入京和谈,究竟有何目的……你,对我妹妹有何企图?”
“企图?”谢珏背手,在牢房内缓缓踱步,笑意森然,说出的话张扬又狂妄。
“周国的确唾手可得,我留着周国不破,不过是因为你那个妹妹罢了……不然,你率军连年侵我郢国,我定要你们周国血债血偿。”
谢珏说这话时彻底敛去了笑,他居高临下迫人深重,那双猩红的眼眸里杀意凛凛。
萧淮安垂了垂眉眼,并未否认谢珏的话。
因为,这一切皆是事实。
“萧大将军没话说了么。”谢珏讥笑一声,掀开袍摆,手撑着膝盖俯身,半蹲在萧淮安面前,与其平时,目光恍如利剑,简直要将人刺个鲜血淋漓。
“征战非我所愿。”萧淮安垂眸,古井无波的眼底流露出丝丝痛苦之色。
“不过是为了我那可怜的妹妹罢了。”
牢房内霎时死寂,落针可闻。
良久,谢珏起身掸了掸衣袖,冷声笑:“我知道,不然你活不到现在。”
“我今日来,也是为了你妹妹,为了岁安。”
萧淮安低垂的头缓缓抬起,伤痕纵深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情绪。
“你想如何?”萧淮安低声问。
“我想如何?”谢珏扯了扯唇角,低头把玩着手中利剑,剑刃出鞘,一道道冷冽剑光闪过他眼眸。
谢珏冷声而语:“我不过想替我的小姑娘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我不过想要那皇帝狗命而已。”
当着萧淮安的面,谢珏肆无忌惮地说出了此话——诛杀他们父皇。
萧淮安听后却异常平静,甚至以一种合作者的目光看他。
谢珏了然一笑,继续道:“我可以助你改朝换代,助你登基,周国会在你兄妹的统治之下。”
萧淮安沉默片刻,而后问:“你要什么?”
“我要什么?”谢珏轻声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问自己,随即长睫垂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笑里竟透着几分温柔。
他低声轻语:“我要的……至始至终不过一个萧岁安而已。”
【作者有话说】
等我修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