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乱世,又有谁会在乎一个公主。”◎
岁安觉得眼睛有些痒,他身上的冷冽气息裹着浓重的血腥味,又似一尾蛇般地往她皮肤里钻,不知为何,当她茫然之间掀起睫毛,面前男人这张漂亮好看的忽地映在眼眸时,当男人唇齿间的喘|息落在她睫毛,落在她小巧的鼻尖,甚至落在她被雪润湿的唇瓣时,岁安没来由的身子一颤,四肢百骸泛起一种奇异感受。
她觉得很是奇怪,便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拉开与他的距离后,岁安不自在地摸了摸烫红的耳垂,尽管是在下雪天。
男人长睫微颤,薄唇挑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
将少女的反应尽收眼底。
她天真懵懂不谙世事,或许不知这是为何,但谢珏知。
真是天真啊。
也真好骗。
桃花眼中玩味渐浓,猎人对眼前天真的猎物似是起了一丝兴趣,但也只是一瞬而已。
当远处的雪林里又亮起刀剑寒光时,谢珏眸中的玩味逐渐沉淀,成了一片化不开的阴暗杀意,如散不开的浓墨一般。
他倾身,阴影将她完全笼罩,骨节分明的手捞起少女长发,动作轻柔地插|入|她发间。
待发丝如水,自他五指滑过将至发尾时,谢珏倒是手法利落地挽起她长发,将方才她给他的发簪珠钗重又别在她发间。
而后,男人直起身,在少女望着他呆愣眨眼时,他复又紧握斜插在地的长剑。
准备杀她。
“首饰你自己留着,我不喜欢。”
我喜欢你的命。
谢珏低头兀自擦剑,乌浓发丝被雪风吹散,凌乱了他眉眼。
杀那些侍从土匪,谢珏毫不眨眼,剑剑封喉,到这位公主时,他却展现了难得的耐心。
这般慢条斯理地擦拭剑刃,好似杀人之前还要沐浴焚香一般。
他看上去丝毫不急,仿佛还从里面得出了许多趣味,但不远处雪林里隐匿的暗卫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迟迟未见血迹,更没看到那位和亲公主的项上人头滚落在地,他们殿下何时如此优柔寡断过,不是杀人最是爽利吗。
“殿下如何还不动手?”丛林之中,黑衣暗卫的翟乌朝旁边的薛泽问道,“是不是那公主太过难缠,殿下心软了?我们要不要上前帮帮殿下?”
“殿下是什么人,如何会心软?”薛泽透着林木缝隙紧盯前方,摸了摸手中短刀,“再等等,殿下交代过,没有他的命令不可轻举妄动,和亲队伍的人都死了,剩下一个公主不足为惧。”
“也是,殿下不是心慈手软的人。”想到他家殿下杀人如麻的场景,翟乌不由打了个冷颤,又小声道,“只是刚有人传来消息,驿站离这不远,我们如今还在周国地界,若是再拖延下去,和亲队伍被劫之事传出,周国官兵到此可就麻烦了……”
薛泽眸光微暗。
他是暗卫首领,亦是谢珏手下之人,翟乌所说的事他并非不清楚,他们殿下谢珏定然也知悉这些。
他追随谢珏多年,再清楚不过谢珏的手段,也明白谢珏最不喜的便是不听命令之人,背叛之人。
只是如今在周国地界,若是大批官兵来此,他们寡不敌众,杀不了这公主不说,指不定还会有葬身于此的风险。
“殿下的命令绝不可违背,你我都知道后果。”薛泽直视前方,沉稳面色有了几分动摇。
“一柱香后,若是殿下还不动手,我们再上前查看。”
……
天地苍茫,雪还在下,将林里的一切都掩了去,仿佛天地之间只剩男人和少女二人。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岁安拉开距离后,缠在周身的血腥气散开些,灌进了风雪。
那迫人深重,令她不安的气息被风雪稀释,飞雪落在脸颊时,少女脸上的绯红终于渐渐褪了下去。
岁安长长地呼了口气,她抬手擦擦脸上落雪,扬起脸认真说:“我,我把那些首饰给你就是想报答你,也想求你,求你……”
男人把首饰又插回她头上,岁安有些无措,她脑子简单又木讷,根本不知道谢珏这番是何意思,更不知道面前的男人,她以为的恩人已握紧了剑想要杀她。
远处林里也埋伏着要杀她的人。
在别人眼中,在世人眼中,她这样的人的确蠢笨。
没人会蠢到把面前恶鬼一般的男人当好人。
在这乱世,也没哪个公主会心甘情愿,甚至如此急切地去和亲。
她不够聪明。
“求你,求你带我去陈国,我必须要去和亲。”岁安低头咬牙想了很久,想来想去实在不知该如何让面前的人答应她这请求,焦急之下膝盖一弯,就想跪下去求他。
她是公主,一定要去和亲,不然引起两国战争,很多,很多人都会死。
她不想这么多人死,只要能带她去陈国和亲,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看到她将将跪下的动作时,谢珏桃花眼中掠过一丝冷光。
随即,他微掀眼皮轻蔑嗤笑,反手执剑顶在她膝盖,止住了少女下跪的动作。
“我何时说了让你跪下求我?”谢珏薄唇淡挑,眼尾垂下瞧她时,笑里透着几分恶劣,叹道,“小公主,你怎么一点都不像公主。”
“不像公主么。”
“我不像公主么……”
岁安把这话重复了好几遍,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轻,被风雪掩了过去。
她有点委屈地垂下睫毛,抿着唇没说话。
整个人一下就没了生气,似是被风雪摧折,将将枯萎的花朵。
经常有人对她说这种话,说她不像一个公主。
岁安不喜欢听这种话。
她已经很努力地去当一个公主了,怎么就不像呢。
少女低下头去,眼睫的泪摇摇欲坠,白雪落在上面又融化,混着泪一起落下。
“这么娇气?”那一滴滴晶莹的泪极是刺眼,谢珏轻阖桃花眼,漫不经心问了句。
而后,他的目光随着飞雪,落在她露出的一截雪白后颈上。
白雪一片片飘下,也掩不住她肌肤的雪色。
白皙柔嫩,耳垂透着些红,身子看上去又娇弱得不行,就连哭起来都颤巍巍的,似是随时都要晕过去。
可怜又娇气,若是这风雪再大点,怕是就会掩埋在雪里。
不用他动手,她也活不下去。
谢珏轻笑,这样的公主只适合养在深宫,让她出来和亲,无异于送死。
不死在他手上,也会死在别人手里。
“啧,真可怜啊。”
谢珏轻啧一声,转而又握紧了手里的剑。
“这样的乱世,又有谁会在乎一个公主。”
谢珏说话含混带笑,目光从她眼睫下移,掠过她的唇,最后停在少女那截纤细莹白的脖颈。
他神情专注,看去似还带着几分溺人的温柔,红色发带被风吹拂在耳侧,他沾血的脸陷在风雪里,昳丽而血腥,却又透着一种让人神魂颠倒的美。
就像毒蛇,美而瘆人。
他是危险的,极其危险,单手背在身后,手中剑刃扬起,只轻轻一挥,便能将少女头颅斩落在地。
但岁安向来迟钝,她察觉不到。
她只知道面前的人一直不回她,却唇边含笑,目不转睛地看她。
他看她的目光太深了,像不见底的深渊和漩涡,岁安虽不懂他目光里的深意,但她从这并不算友善的目光里猜到了他的意思——他是不愿意的。
不愿意送她去陈国和亲。
被他这般看着,岁安更慌了,她望了眼白茫茫的天地,发现无人可求,她还是得求他。
“只要你送我去和亲,我可以答应你任何要求,日后我也一定会报答你。”
“我,我求你了,不止首饰,我以后还会给你很多金子,就算我没有,我还有皇兄,我皇兄一定会给你的,只要你送我去和亲……”
“皇,兄。”
岁安太担心和亲的事了,便一下子说了很多央求的话,谢珏本听着无动无衷,垂眸计算着周国官兵到此的时辰,腕骨转动,手指猛地扣住剑柄,杀意乍起将将挥剑时,岁安口中的“皇兄”二字入了耳。
挥剑动作无声止住。
皇兄,周国皇子。
与周国岁安公主一母同胞,且兄妹情深的只有三皇子——萧淮安,也是周国战将。
此时正率领十万大军驻扎青州一带,与郢国对战。
而他谢珏便是,郢国那最不受宠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