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学、学长。”
叶晨夕直接在原地噤了声。
她呆呆地保持着瞪大眼睛的姿势, 残存的泪水从眼眶里溢出来,顺着脸颊缓缓滑下去,胸口因为还没有平息的崩溃与狼狈而急促地喘息着。
林子辰看着她通红的眼圈, 一时间没再继续开口。
他抵住下颚似乎沉思了几秒,等身后逐渐有无关紧要的人注意到这边才重新抬起头, 放缓了语气温和地说道:“阿夕。”
“能跟我来个地方吗?”
“什么?”
叶晨夕不知道林子辰突然之间要干什么,由于手腕还被对方骨节分明的五指握在掌心里,她扯也不是,不扯也不是, 呆愣的表情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她刚才是真的没想到拽住自己的人会是林子辰, 竟然错把火发到对方身上。
简直丢脸丢到姥姥家。
算了, 只要不是叶景裕............只要能离开这个展厅, 跟着对方走也没什么。
叶晨夕的大脑很混乱, 但是不代表丧失了理智, 一定要不管不顾自己一个人冲出去。
她默默垂下头, 胡乱点了点下巴。
林子辰的动作非常温柔,他没有带着叶晨夕返回蹲满媒体和杂乱人员的正大门, 也没有往她不想去的地方走,而是直接顺着两人身边的小门迈出门槛, 离开了这层装扮宏伟明亮的晚宴大厅。
安静的走廊里回**着两道清晰的脚步声,不多时,两个穿着精致的少年便迈出狭窄的步行走廊, 来到了专门安置在大楼侧面的电梯。
比起正中央那边人流如织的电梯, 这里冷清了不止一星半点,林子辰神色如常地领着她按亮等待区的上行键, 几秒钟后,又伸出修长稳健的大长腿迈进从楼下升上来的电梯轿厢。
他们全程都没有交流一句话, 但空气里莫名流动着一股温暖而友善的温馨氛围。
侧面的小电梯里没有工作人员站在旁边服务,叶晨夕扫了一眼空****的数字表盘,本以为身旁俊美高挑的少年会直接去按1楼的按钮,不曾想——
他按的是倒数第三层,23楼。
这、这里好像是个非常有名的酒楼大厦吧,上面几层也黑漆漆的根本没有人........
叶晨夕记得车子从外面开过来的时候曾在楼底下看到过,他们真的能随便上去吗?!
“学长。”
从沉浸的头脑风暴中脱离出来一点,叶晨夕轻微拽了拽林子辰干净的袖口,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听到她的询问,站在身旁的温和少年只是笑笑摇了摇头。
他收回按亮键盘的修长食指,故作神秘地说道:“秘密。”
叶晨夕:“..........”
行吧,别把她打晕卖了就行。
在心里稍微留意了一下两个人的去向,狭小的电梯厢跟随指示缓慢地向上升去,天花板上方安置的白炽灯光将大理石质的地面照耀得闪闪发亮,简洁但不失奢华。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叮咚”一声清脆的提示音,不锈钢制的大门缝终于在他们面前缓缓拉开。
叶晨夕跟着林子辰迈出轿厢,23楼的景象也因此彻底浮现在她的眼前。
.........意外的没有想象中黑暗。
甚至可以用一个美字来形容。
同3楼方便办展的布局不太一样,这里的大厅空旷辽阔,采用干净通透的米白色瓷质地砖,不远处连接着地面的落地窗十分清晰直观地展现出了窗外的景色。
因为没有开灯,皎洁明亮的月光透过玻璃洒在地面上,为所有装饰物都镀上了冷白色的暧昧光辉,在昏黑发暗的视线中反而颇有意境。
当然了,这些都是不重点。
最吸引人的莫过于立在对面的玻璃大窗户,窗外是灯火通明的世界,高楼大厦交错林立,奔流不息的渺小汽车穿梭在蜿蜒绵长的街道里,遍地闪烁的霓虹灯光径直交织成了五彩缤纷的绚丽图画——
整座城市的缩影几乎一览无余地全部倒映进她的眸子里。
叶晨夕差点看呆了。
身体差点不自觉的想被吸引进去,这种震撼感强烈的城市夜景她从来没有见过,无论是地理位置、昏暗的光线、宁静安逸的氛围,都是组成这幅场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叶晨夕凌乱的心情也因为这片波澜壮阔的夜景变得放轻松了许多。
“冷静下来了吗?”
林子辰温柔好听的声音在此时响起,如同清润的流水一般干净而纯澈,令她空滞的大脑回了神。
叶晨夕:“.........”
她颇为尴尬地张了张嘴,想转过头去看对方,但心底逐渐被不好意思的情绪占据,只能抬起胳膊胡乱蹭掉自己睫毛上遗留的零星水珠,闷着声音轻点了一下头:“嗯。”
“谢谢你,学长。”
好尴尬。
从被林子辰抓住手臂到迈进第23层的全部经历再次过了一遍脑海,叶晨夕激烈的心绪彻底停歇,头顶像被浇了一大盆冷水。
哇凉哇凉,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也太尴尬了吧,丢大脸了!
“噗。”
林子辰垂眸看着她暗自懊恼的扭捏神情,低头轻笑了几声,高挑如白杨的清隽身影镀上银色的月光,像是一点也不在意一般,整个人散发着春风沐雨的气息。
他收回视线,望着窗户外的景色,声音很平缓地说道:“我以前经常一个人来这里眺望着窗外,把自己的心情说这些给只有我发现的景色。”
“经常?”叶晨夕有点意外地看向对方,但是仔细想想貌似也没什么好意外的,这种情况很符合对方的性格。
他在原书里就一直喜欢待在学校的天台上看风景,两者基本属于同一个道理。
“嗯。”
俊逸绝伦的少年弯了弯嘴角,闭上眸子,把目光从窗外浩浩汤汤的街道和建筑物上移开,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尘封起来的记忆。
“我一直没告诉阿夕吧?”
“我小的时候父母经常争吵,有一次最严重的时候,刚好在银会酒楼这里参加一个宴会。”
“他们在下面大吵,我不想牵扯到中间就逃了出去,也许是因祸得福,偶然闯进这个电梯厢里,我发现了倒数第3楼的景色。”
“外面的人群像蚂蚁一样渺小,房子上的霓虹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漂亮,我从来没有静下心来观赏过,一片窗户可以竟然把半个城市的景色都一览无余。”
“从那以后,这里变成了我的秘密基地。”
林子辰嘴角挂着浅笑,用拇指摩挲着两扇落地窗中间紧紧相贴的缝隙,平缓的口吻添上了几分安适:“所以每当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我都会偷偷一个人来这里,把心里的烦恼诉说出去。”
“这也是我经常待在学校天台的原因。”
“..........”
叶晨夕心情有些复杂地听着对方的叙述。
距离来到这里不过两三分钟,她没想到F2会用短短几句话把这些事全盘告诉自己。
她当然知道,林子辰小时候的经历不算美好,四个男主们都有着各不相同的童年经历,但那只是书面上描写出来的东西。
真正的他们要更真实一些,有血有肉,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书中很可能没写出来的经历,占满了大家所不知道的细节。
她不能把他们当做纯粹的纸片人来看待。
那么,她自己呢?
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定位?
叶晨夕能感觉到心底那些涌动过的情绪不掺杂半点虚假,哪怕现在回想起来也依旧令人身心崩溃,所谓的梦境仿佛真的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事。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失过忆,一旦回忆起江香馥冷漠的嘴脸、那些堪比现实的梦境以及叶景裕别过头的动作.........叶晨夕的手指立即忍不住再次死死捏到了一起。
“阿夕。”
林子辰的声音突然响在耳边,再次打断了她思绪翻搅的大脑。
他收回摩挲着窗户的胳膊,重新将温和的目光转移到叶晨夕的脸颊上,这一次,对方笑眯眯地抬起手臂,动作很轻柔地用手背抹掉了她脸颊上存留的泪痕。
“我很高兴,你能愿意陪我来这里。”
少年的声音就如同他温和的性格那般,带着一股能够安抚人躁动的力量,好似春阳下优美宁静的湖水,一点点吹抚着叶晨夕心中的阴霾,试图将它烟消云散——
“现在,我把这个秘密基地分享给你。”
“希望你可以短暂地忘掉那些不开心,把心里的苦恼诉说给包容着一切的夜空,说给这些无人欣赏的优美景色。”
林子辰讲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笑着拉起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柔软的纸巾包装,抽出一张体贴地伸向她打上月光的脸蛋:
“当然,也可以诉说给我。”
“我随时都站在这里听你讲述,这会成为我们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
叶晨夕抿了抿自己的下唇。
她又想哭了。
眼眶重新变得酸涩起来,鼻尖和眼角忍不住染上红色,感受到对方非常轻地擦拭着自己泪痕的动作,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不想再哭的。
但是,被这么温柔和煦的声音宽慰、安抚,林子辰的动作和语气越轻柔,她的情绪就是像止不住的洪水一样反而越来越汹涌。
“学长..........”叶晨夕压下哽咽的喉咙,垂下头几乎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她又想起了向自己告白的那三个人。
他们的感情真挚、热烈,像是要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递到她的面前,剖开跳动着的鲜红心脏对自己传达着最大的善意。
然而,这并不是叶晨夕最开始想要的。
她甚至对自我产生了一点怀疑,放纵自己的逃避,不去面对他们的如此真挚的感情。
从一周前产生“顺其自然”这种逃避的思想持续但现在学校里的天鹅节结束,叶晨夕一直把“朋友”这个最后的希冀放在林子辰身上。
所以现在,明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她却害怕听到对方的回答。
她害怕自己至今为止的信念真的崩塌毁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出了她彻头彻尾展露出来的脆弱,站在面前的俊美少年收起纸巾,突然转变手臂的方向,改为落到叶晨夕的头顶,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当然是因为,我们是朋友。”
林子辰温润的声音透出了几分无奈:“不是吗?”
“啪嗒——”
这一次,越积越汹涌的眼泪到底还是从眼眶里溢出来,笔直地掉落到两人双脚之间的地板上。
叶晨夕垂着头,忍耐着眸子里晶莹的泪水,闭上眼睛重重点了点头:“嗯。”
她简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而那个承受道歉的人,叹着气摇了摇头,像是在说“没关系”一样,好脾气地接受了她骨子里的所有卑劣。
最终,两个不知道在这里继续站了多久,也许足足十多分钟,也许只有三十几秒,叶晨夕的情绪终于全部稳定下来了。
她的精神恍惚地放空大脑,由于丢脸已经丢到地球外........
她决定不在乎那点尴尬了。
接过林子辰接下又递过来的纸巾擤了擤鼻子,叶晨夕尽量让自己有点发哑的嗓子恢复原本的声线:“学长。”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我刚才..........”她还不等继续把话说完,视线里的余光突然注意到温润少年身后的身影,喉咙哽住,声音不由再一次卡在了半途中。
“嗯?”
林子辰若有所思地跟随着她的目光转回头,俊秀的眉眼与自己身后那人的双眸呈直线稳稳对视到了一起。
是叶景裕找过来了。
那个容貌英俊的少年此时正皱着眉,胸前略微轻喘着气,额前的刘海不知道因为什么,显然被不自然的风被吹得微微定型,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点显而易见的汗水。
看清楚站在对面的两个人,他抬起修长的双腿,笔直地朝着这边迈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