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那个斥候,是不是有想法?◎
给江婷说亲的将士愣了, 看着贺云琛,想说我跟你又不熟,但看在他是江婷朋友的份上, 将士挠了挠头,“兄弟, 你现在能成亲了吗?那我回头让人给你也介绍介绍?”
贺云琛扭过头去, 冷声道:“不必。”
将士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那你说个啥?”
江婷轻咳一声,笑道:“谢谢你的好意了大兄弟, 但我现在还年轻,还不准备成亲的。”
将士听了, 有些失望地离开了, “唉,好吧。”
江婷把那个被贺云琛挖烂的萝卜捡起来, 可惜道:“唉这么水灵的一个大萝北, 只能今天先吃掉了。”
她把萝卜丢进背篓里。
贺云琛有点心虚, 闷不做声地继续干活。
江婷笑着低声问道:“诶, 你进军营几年了?”
“五年。”
“哇, 那你可算是老兵了, 怎么还不准备成亲呀?”
说起来,原著里, 贺云琛直到二十四岁战死的时候都还没有娶妻, 过年后他就二十三了, 贺家现在就他一根独苗,难道不着急吗?
贺云琛停下动作, 反问道:“那你怎么还不准备成亲?”
江婷自然而然道:“我还年轻诶。”
贺云琛:“我也还年轻。”
“我才十九诶, 比你小三岁。”
贺云琛想了想:“那我努力一下, 多活几岁, 不就没区别了。”
江婷闻言神情一滞。
不知怎么的,听到他这句话,想到他凄惨的结局,江婷的心脏一下被揪住了一般,酸涩感涌上眉头。
她这种见惯了生死,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条人命的人,居然会为一个书中的配角去世而难过。
但现在,贺云琛不是书中那短短的三个字,而是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的人。
见江婷不说话了,贺云琛侧头看着她,“你怎么了?”
“没事,我在想……”江婷收起情绪,笑了笑,“在想你未来媳妇长啥样。”
贺云琛顿住,眉心慢慢拧起来,清楚地表达着自己的不高兴。
江婷和他对视,眨巴着眼睛,“你咋了?”
贺云琛道:“你想得真多。”
江婷瞬间一脸警惕,“等等,在你闹脾气之前,请容我询问一下,是我方才说错话了吗?”
贺云琛噎住,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嗯。”
江婷如今是打定机会不给他闹脾气的机会,“那我收回刚才的话,我不该臆想兄弟的媳妇……诶这样说怎么有点不对劲,我根本就没那个意思……”
贺云琛看着她那没诚意的样子,一口闷气出也不是进不是,干脆扭过头去继续干活了。
而后咔嚓一声,一个萝卜又被挖烂了。
临近天黑,将士们用背篓背着,用扁担挑着,用篮子提着,用板车推着,把所有收获下来的萝卜白菜蒜苗小葱都拉到了火头营。
火头营里现搭了一个很大的棚子来专门放菜。
梁叔和江婷以及小厨房管事三个人领着火头军们清点着所有的菜,再用稻草盖在菜上面免得晚上被冻坏。
大家忙活到深夜,大厨房里烧着热水供大家自取。
江婷和谢宁两人提着热水回营帐泡脚,正好遇见秦玦从另一条路回来,三个人在营帐门口碰头。
秦玦的头上衣服上都堆着雪花,鼻尖也冻得通红,像是在屋外待了好久的样子。
谢宁道:“秦玦,你去哪儿了,一晚上没见人影。”
秦玦抬手拍了拍肩上的雪,笑道:“我去羊圈看了下,今儿上午杀羊,其他羊被吓到了。”
他的语气没有异样,但江婷还是捕捉到了他的神情有点僵硬,道:“大厨房里还有热水,快去打点吧。”
“嗯,这就去。”秦玦说罢转身走进风雪里。
江婷快步追上他,“等等。”
秦玦脚步一顿,回头温和道:“怎么了?”
“雪天路滑,提着灯吧。”
江婷把手里的油灯递过去,虽然只有小小的一盏,只能照亮几步远的路,但在这个冬夜里却显得格外温暖。
秦玦接过来,笑道:“嗯,谢了,回去吧,外面冷。”
江婷呼了口气,回到营帐里,谢宁已经帮她把热水提进来了。
江婷把自己的桶拖到床边,把脚泡进微烫的热水里,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
谢宁泡着泡着,若有所思道:“我怎么觉得,你们几个都不对劲。”
江婷闻言瞅向他,“哪儿不对劲?”
谢宁道:“何敬不对劲,最近老见不着他人,秦玦不对劲,自从他跑去放羊后,老觉得他心里有事,你就更不对劲了!”
江婷不明所以,“我哪儿不对劲了?”
谢宁凑过来,神神秘秘道:“你说,你是不是对那个斥候有意思啊?”
江婷刚端起热茶喝了一口,闻言全喷了出来。
“咳咳……你别,咳,乱讲。”
她坚决否认道:“咋可能的事儿。”
谢宁哼道:“这叫当局者迷,旁观啥来着,反正我就觉得你对他特别好,你老给他送饭,还对他那么温柔,还把他当你最好的朋友。”
江婷挠了挠头,“那是因为我想讨好他。”
谢宁道:“我不觉得,再说了他长得那么俊,我要是女人,我肯定会对他有想法。”
江婷屈起手指,敲了敲谢宁的脑袋,“但我是男人。”
谢宁捂着脑袋,“反正你对他最好,我不依,我嫉妒他!你要不是喜欢他,你就该平等对待我们。”
江婷扶额,推了谢宁一把,“那你能带我去边城,能卖给我房子吗?”
谢宁:“嘤嘤嘤,嫌弃我了。”
江婷:“不许假哭。”
谢宁表情一收,抱着胳膊,颇为严肃道:“但是——”
他看向江婷:“你一直这样对他,难保他不会动心啊,你看你也长得这么俊,又这么能干,再加上这军营里又没有女人……啊——都说了别打头啦,会变笨的!”
江婷薅了一把谢宁的脑袋,道:“你成天观察得这么仔细,我倒是怀疑……”
她微微眯眼,勾唇一笑。
谢宁道:“怀疑什么?”
江婷道:“怀疑你暗恋我。”
“嘭……”门口传来一声动静,江婷两人抬眼一看,见秦玦站在门口,手上的盆子滚落在地。
他弯腰去捡,道:“手滑了。”
谢宁哆嗦了下,“谁暗恋你,臭不要脸。”
秦玦走过来,笑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谢宁叫道:“江廷他说我暗恋他!呸,我才不喜欢男人呢!”
秦玦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江婷,煞有介事道:“对,你们看起来不相配。”
谢宁:“就是就是。”
秦玦又道:“再说了这不是还有一个我插在你俩中间呢。”
说罢他提着桶过来坐在两人中间,开始泡脚。
待三人都躺上了床了,何敬才身披风雪回来了。
他的神情很憔悴,整个人像被霜打了一样。
谢宁揉揉眼睛,“何敬,你这是咋了?”
何敬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在椅子上坐下,浑身发抖,眼睛里一片红血丝。
面对谢宁的询问,他只垂着头,一言不发。
谢宁急了,跳下床去,拍拍他的肩膀,“你咋了,说话呀。”
何敬疲惫地摇摇头。
秦玦道:“何敬,出什么事了,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江婷也从被窝探出头来,道:“何敬,大家一个营帐的兄弟,有难同当,你说出来我们才好帮你。”
何敬喘了口气,突然神情有点崩溃道:“帮不了,我,我娘得了重病,大夫说最多还能撑两个月,那封信是十几天前寄出来的,我却没办法赶回去见她最后一面。”
他抓着头发,垂着头,“除非我自请离开军营,返乡去,那我就再也回不来了。”
当初他腿受伤后,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当后勤兵,其中就包括火头军,二则是拿着抚恤金返乡。
当了火头军后,就意味着他没有假期了,但返乡去,他又不甘心。
这几天他到处奔波,想找之前的同袍帮忙,可大家都无能为力。
谢宁等人闻言,都脸色发沉,其实这不只是何敬一个人遇见了这种情况,很多火头军都没来得及回去参加自己至亲之人的葬礼。
谢宁看向江婷道:“江廷,你之前说的那事儿……”
之前江婷说会去贿赂斥候,过年带他们几个出营去边城,去吃她的乔迁酒。
江婷沉声道:“何敬,回你家要几天?”
何敬闻言一愣,道:“快马要三天。”
江婷看向他的腿:“你还能骑马吗?”
何敬咬牙,按住自己的残肢,“能。”
江婷点点头,道:“此事需再等两天。”
谢宁道:“等两天?为何?”
江婷垂眸,意味不明道:“因为我相信他。”
距离将士们开始离营放假还有两天,她相信,贺云琛一定不会忘了答应过她的事儿。
次日一早天刚亮,火头营就热闹起来了,一半人开始切肉,一半人开始洗菜。
猪肉羊肉都切成薄片,有的要鲜切,有的要腌制,内脏和一些边角料则留着后面做卤肉和炖汤。
白菜的老叶子掰下来留着喂猪,嫩叶子则清洗干净从中掰断,堆在簸箕里。
这些白菜都是用的纯天然肥料,加上土地肥沃,长得很是不错,但虫害也不少,好些叶子被啃得这儿一个洞那儿一个洞。
不过也没人嫌弃,虫都吃得,人怎么吃不得了。
一半萝卜被切成坨坨,用来煮火锅,剩下的江婷准备做成萝卜干和泡萝卜。
从镇上采买来的不光有肉,还有一些粉条,豆皮,干木耳,干香菇等等,都用热水泡发好备着。
蒜苗和小葱一大把一大把清洗干净摆得整整齐齐的,看着就喜人。
火头军们准备食材的时候,将士们也没闲着,把校场的雪铲干净,桌子板凳擦干净,运来很多石头和木柴,在棚子下搭建起了临时的灶台。
因为火头营的大厨房小厨房加起来也只有八十几口锅,锅虽然很大,一次可以煮上百人吃的饭菜,但由于将士们太多,一顿坐不下那么多人,所以今天的火锅分两批吃。
一批将士吃完了,把锅洗干净,加水和火锅底料重新煮汤底,再让第二批将士吃。
至于哪个大营先哪个大营后,为了公平起见,由各位百户和千户抽签决定。
抽到先吃的将士们欢呼雀跃,抽到后吃的将士羡慕嫉妒。
临时灶台搭建好后,一口口大锅就被背到校场来,放在灶台上。
一桶一桶的火锅底料被运了过来,将士们好奇地围过来看这火锅底料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见桶里是一坨一坨凝固了的红褐色的猪油块,里面又夹杂着各种辣椒、花椒等调料,瞧着就十分地辣。
凝固的火锅底料被刀切成一块一块的,江婷指挥着火头军们点火,把锅烧热,而后每个锅里放一大坨火锅底料进去。
将士们目不转睛地盯着,见火锅底料在热锅里慢慢融化,火头军又丢一大把葱姜蒜进去,很快各种调料混合的浓烈香味席卷而来。
“阿秋!阿秋!”
很快,打喷嚏的声音此起彼伏。
火头军们露出得意的笑来,想当初做火锅底料的时候,他们也是被熏得喷嚏不停,这下也该轮到士兵们尝尝滋味了。
“他娘的,好呛人!”
“诶!对了!就是这个味儿!那天火头营里冒出来的味道,就是这个!”
“哦天哪,我真的不敢想象等会儿煮出来的东西会有多好吃。”
很快,火锅底料炒化了,往里面加水等待煮开,梁叔招呼一声,“大家可以准备碗筷了!”
将士们拿着自己的碗筷,搬着凳子围坐在大锅面前。
所有的肉菜都被送到了校场,待锅里的红汤滚滚开的时候,火头军端着猪肉和羊肉往锅里倒,用大勺子一搅拌,笑道:
“等肉片浮起来就可以吃啦!等会儿你们想吃什么菜,往里面加进行了。”
“快,再加点柴进去!火再大点!”
林同知一边走来走去巡查着,一边扯着嗓子大喊道:“都说好了啊,不许护食啊,今儿肉多,管够,碗里吃完了再夹啊!”
在猛烈的火势下,锅里很快咕噜咕噜起来,肉片也齐齐翻滚着,将士们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快速下手,被红汤包裹的肉片鲜嫩无比,一出锅就冒着热气,诱人的香味馋得人口水直流。
肉片一入口,先尝到的是火锅底料的麻辣鲜香,再一嚼,肉香味迸发开来,与麻辣味交融,这些味儿无孔不入地刺激着人的味蕾,叫人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
“快快快!再下肉!这也太他娘的好吃了!”
“多下点多下点!”
“我要吃萝卜和白菜,这可是我们自己种的!等了几个月了就为了这一天啊。”
很快,肉片、萝卜、白菜、蒜苗,粉条、香菇等等食材不停地被下进锅里。
萝卜脆爽微甜,白菜鲜嫩爽口,粉条吸饱了汤汁变得格外诱人,香菇漂浮在汤上,圆溜溜的,一筷子下去,滑走了,再一筷子下去,半空中掉下去了。
“艹,这玩意儿和我作对!”
“呼,好热,我都冒汗了,把外面这件脱了吧。”
“估计吃完全身都是这个味道了,以后我就闻着自己的衣服下饭。”
“哈哈哈都是汗味,你恶不恶心……”
将士们边吃边说笑着,吃得满头大汗,直呼过瘾,整个校场都飘满了火锅的味道。
多年后,不少贺家军的将士还能清楚地回想起第一次吃火锅的场景。
那一年他们第一次尝试自己种菜,第一次在冬至吃到了羊肉饺子羊肉烩面,第一次在过年前吃到了火锅,将士们以茶代酒,共同举杯,提前庆贺着新年到来。
火头营里,火头军们也团团而坐,吃得热火朝天,仿佛整个冬季的霜雪,都随之消融了。
下午,火头军们正在忙着收拾碗筷,把铁锅抬回火头营清洗,几个身着指挥使亲兵服饰的将士便来了。
“指挥使大人有令!”亲兵高举令牌,火头军们见了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聚过来,有些忐忑地等着亲兵传令。
能让指挥使亲兵来传令的,必定是大事,莫非他们今天的火锅宴办得不够好?
火头军们垂着头,心都提了起来。
亲兵高声道:“自即日起,所有后勤兵,与正式士兵一样,入营满两年的可休探亲假,三年可成亲!明日要离营的,即刻到火头营管事那儿登记,明日天亮前上交名册!”
亲兵的话音一落,火头营瞬间炸开了锅。
大家不可置信地面面相觑,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我们,我们也能休假了?”
“我没听错吧?我们也能回家了?”
“我是不是在做梦啊,快掐我一下……哎哟疼疼疼!是真的!是真的!”
“我能回家了?我能回家了!我能回家了……呜呜呜……我能回家了,爹娘——”
不少大老爷们喜极而泣,也有人想到自己已经去世了,没见到最后一面的亲人,不禁崩溃大哭起来。
亲兵们对视一眼,悄然无声地离去了。
江婷几人站在一边,也面露笑容,如释重负,“何敬,你可以回家了。”
何敬神情有些恍惚,不确定道:“这,这是真的吗?”
江婷笑了笑,按住他的肩膀,“真的,还不快去登记。”
梁叔瞬间被一群火头军给包围了,他大叫着:“周东!周东你给我过来,赶紧来帮忙!”
周东捂着耳朵,痛苦道:“梁叔,老子不认字啊,怎么帮你?”
他眼珠子一转,一下抓了一个壮丁,“秦玦!过来!来帮忙登记!”
秦玦冲江婷他们无奈一笑,“我先去帮忙了。”
何敬也赶紧跟了上去。
梁叔叫道:“先说好!这休假也要轮着来,不能没人做饭,别挤别挤,一个一个来!”
“要入营两年以上的才行,你个新兵蛋子滚一边去!”
谢宁激动得原地转圈道:“太好了!过年我们可以去边城了!啊啊啊好开心!”
江婷也笑起来,“嗯,不错。”
等谢宁激动完了,他才想到一件事,“诶,你究竟干嘛了啊?你不是说去贿赂几个斥候带我们几个出去吗?怎么现在变成了全火头营都放假了?!简直不敢相信。”
江婷挠挠头,假装不知情,“哦……我就是跟宋暇提了一嘴,他说……会帮忙……其他的我啥也不知道。”
谢宁怀疑地看着她:“真的?”
江婷一脸无辜:“真的,兴许是他认识更厉害的武将,那武将又把我们的意愿反映给了指挥使大人,指挥使大人一向体恤将士,就大手一挥,批准了。”
谢宁点点头,“应该是这样,指挥使大人真是好人啊。”
“但是——”他话锋一转,盯着江婷,“人家宋暇为你办成这么大一件事,帮了我们这么大一个忙,他对你这么好,又如此年轻有为,你真的……”
江婷一愣,直觉不妙,“真的什么?”
谢宁眼睛一眯:“对他,没——想——法——?”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