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放弃治疗
“……你是不是在骂我脑子进水了?”主机生出一丝丝怀疑。
“没有的事,你想哪里去了?我是觉得这片阴暗的环境不利于人思考,就像我跟你说话依旧会犯困想睡觉。”郁久霏摊手,坚持自己表述的是客观事实。
主机被忽悠了,它想了想,觉得好像也是,就说:“好奇怪,我理解不了用大水淹没副本的女人,但我好像也不能理解你,是因为你们基因相同吗?想法都好像脱离了正常人的范畴。”
郁久霏微笑地看着它:“或许,是你不够了解人类呢?世界是很大的,你有什么不理解的,可以去问问你的前辈。”
忽然又冒出来一个前辈,主机很疑惑:“是谁?你指下去找我了的、另外一个人工智能吗?”
“是的!他是一个优秀的人工智、智能,他拥有丰富的生活经验,他会告诉你一切你想知道的答案,主要是能够用人工智能理解的语言与方式来回答你的问题,当然,我相信,他会给出关于我的、与你不同的评价。”郁久霏十分自负且骄傲地回答。
主机将信将疑,它不太相信郁久霏的话,可是又对郁久霏的提议很心动。
另外一个机器人诶!
可以顺利融入人类生活的人工智能诶!
没有任何一个机器人能拒绝这样的样本,它开始迫切想跟避开的楼十一接触,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个全新的回答。
主机下意识去找楼十一,随后郁久霏立马发现,周围的环境似乎扭曲了一下,一直消失不见的主母其实就在不远处,但在主母手中,还有另外一个“郁久霏”。
看到忽然出现的机器人跟郁久霏,主母也愣住了,她看看手中的绳子,又看看对面的机器人跟郁久霏,下意识拉紧了手中的绳子,做出起跑姿势,打算一个不对就赶紧跑。
“主母,别跑,我才是真的郁久霏!”郁久霏喊了一声,结果主母更警惕了。
“我怎么知道你是真是假?霏霏,霏霏,快起床了,对面boss打过来了!”主母拼命摇晃身边的“郁久霏”,但她始终没醒过来。
郁久霏十分无奈,她想让主机给自己解释一下,主机直接一个响指把那个假的郁久霏变没了,然后拉着郁久霏走到傻眼的主母身边,说:“这个才是真的,我刚才用拟态骗了你,然后把她牵走了,现在我还有事,你们自己沟通吧。”
说完,主机把绳子塞到主母手中就消失了,留下两人大眼瞪小眼。
主母看看海沟,又看看郁久霏,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是霏霏?你怎么证明?”
郁久霏想了想,从背包里拿出一本《犯罪心理学》,问:“这样够吗?”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把这个拿出来,我就觉得你是真的霏霏。”主母小声嘀咕,毕竟没什么人会随身携带一本《犯罪心理学》。
“哦,我还有别的,但是得保留一些神秘感,不然又出事之后,无法证明自己。”郁久霏觉得自己可未雨绸缪了。
主母认真点头,觉得郁久霏说得非常有道理:“霏霏你说得对,不过刚才那个boss找你过去做什么?还用了拟态来骗我!”
随后郁久霏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着重描述了这个副本形成的原因,最后她总结:“其实我没跟它说实话,我觉得那个跟我一样的女人,是副本设计师,她只是挑选了一个可以成为boss的对象,事实证明,选得还蛮成功。”
这么说主母就理解了:“难怪那个人在离开前要说那些模棱两可的话,明明是每个人都会得出不同答案的问题,但还是要来故意让人工智能误会,好聪明啊。”
郁久霏想了想,说:“可是,如果主机是楼十一那个性格……”
那这个副本就不太美妙了,主母一块沉默下来。
“总之,我已经让它去找楼十一了,希望楼十一能把事情说明白给它听吧。”郁久霏感慨地说。
“可楼十一不是一直喊打喊杀吗?他还一直都叫主机A货,他会好好解释吗?”主母十分怀疑,并且觉得楼十一肯定会先动手。
郁久霏眨巴一下眼睛:“问题不大,有沈老师在呢,应该会劝架的。”
应该会劝架的沈西聆,在半小时后从海沟里飞了出来,接着飞上来的是主机,后面还有宛如蓝色光线怪物的楼十一,直接打了起来,海沟震动得好像要地震。
主母眼疾手快地拉上郁久霏就跑出二里地,一下子看不见战况了,但地下还在震动,主母只能带着郁久霏继续往前游,后面她觉得自己游得太慢了,又变成海豚,驮着郁久霏冲。
郁久霏沉默地看着暗流涌动的海水,难过道:“噢,天啊,看来是谈崩了,或许我应该先教一下主机怎么跟楼十一聊天。”
隐隐约约听见这话的主母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不说了,她觉得这跟主机怎么去聊天没关系,单纯是楼十一想跟主机一决雌雄。
远离战场后郁久霏接收不到消息,只能靠主母干巴巴的描述,她语文倒是不错,不愧是大宅院出来的,唯一的问题是,有点像在写民国话本。
“主机不甘示弱,举起光刃冲向了没有武器的沈西聆,同时躲开了在身后预备发出攻击的楼十一,说时迟那时快,沈西聆转换了身份,换出体内的自私,自私刹那间扔出三把手术刀,打开了主机的光刃……”
郁久霏听得面无表情:“主母,其实不用这么详细的,我主要是想知道他们有没有说话,最好从他们的交流中,得出摩擦点在哪里,我才能想办法劝架啊。”
主母口中详尽的描述一顿:“他们没有说话,一直不说话,打起来了,打得好狠哦,这个是假的,那个也是假的,这个居然还是假的,他们好像在打一种很新的架。”
描述很奇怪,但郁久霏听懂了,大概是说,自私使用了复制能力,主机使用了拟态能力,楼十一使用了附生跟控制能力,以至于他们打架扔来扔去的东西和可以被肉眼看到的存在,都是假的。
郁久霏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无奈道:“你给他们三都发邮件,就说我有点消息想跟他们说,如果他们不理,就说我吃药了,吃了很多很多的镇静剂,我要变身了!”
其他话他们不一定听,听说郁久霏吃药,楼十一跟沈西聆就算是杀疯了都得停下来看看是不是真的。
果真,第一封邮件他们没反应,第二封邮件后震动立马出现了停顿,接着可以明显看到水流平稳许多,主母观察了一会儿,说:“楼十一跟沈西聆不打了,他们在往这边跑,但是后面那个主机也跟过来了,它不会是想来抓你吧?”
“不是,它只是想跟楼十一聊天,我没有开玩笑。”郁久霏认真回答,虽然这回答真蛮像开玩笑。
楼十一跟沈西聆的速度比主母快很多,转眼就到了,楼十一已经缩回了手链大小,至于沈西聆……回来的不是沈西聆,是自私,看郁久霏眼神大概是防备。
自私先开口:“听说你吃药了?让后面那个没见识的看看。”
主机这时候追了上来,它并没有用与郁久霏相见时的形态,此时更像是一个战斗机器人,身后展开巨大的机械翅膀,手中是绿色光刃,浮在半空,凶神恶煞。
对于自私的话,主机反驳道:“我不是没见识,是你们说得太离谱了。”
郁久霏疑惑:“什么太离谱了?你们在地下说了什么?”
“我到地下问他们,对于人类和郁久霏,你们是怎么看的,他们回我说神经病,按照人类语言系统,没有主语的名词,不是在做形容词用骂我就是用做名词本意来骂我,自我反击很合理。”主机甚至有一丝委屈。
“都跟你说了,我们不是在骂你,我们只是在表述一个事实!事实!你听得明白吗?听不明白老子打到你明白!”楼十一也服了,直接暴起散出无数蓝色光线,第二场战斗几乎一触即发。
郁久霏赶忙按住身体变大了的楼十一:“先停一停,首先,主机,楼十一跟沈老师是很认真地在回答你的问题,用的是客观事实,你先动手,这事算你错了。”
主机迟疑了一下,光刃稍稍偏离了郁久霏可能会受伤的范围:“按照机会,我应该没有理解错他们的对话与嘲讽。”
面对这个事实,郁久霏微笑:“哦,但你忽略了另外一个可能。”
“什么?”主机不觉得以自己的能力,有遗漏的可能。
“因为我确实是个精神病患者,他们只是回答了你的问题,我有确诊病例的。”郁久霏无奈回答,她也没想到,在主机的系统里,好像没录入精神疾病相关常识一样。
主机再一次宕机了,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机箱风扇疯狂运转的声音,看得人怀疑它周围的水是不是都被烧热了。
自私落到郁久霏身边:“它不会死机了吧?死机了怎么算?”
楼十一冷笑一声:“死不了机,它只是一下子运转不过来,以及数据库缺失,等下载完数据库再更新一下系统就好了,这流程我熟。”
听完,自私偏头看他:“所以,你当年遇见郁久霏的时候,也经历了这一遭?”
“准确点说,每下一次副本我都要更新一下数据库,简直是给我打开了精神病世界的大门。”楼十一咬牙切齿地说。
“但我确实帮你丰富了数据库知识呀。”霏霏骄傲并感到帮助他人的快乐。
楼十一没话讲,他只想跟主机澄清,他真的没有在骂人,他是礼貌的人工智能,就算再讨厌,也不会开口骂人的,除非忍不住,但刚才真的没有在骂。
好在主机坚强地挺过了数据刷新,它数据一更新完,看到前面站的四个卧龙凤雏,忽然明白了人类说的心梗是什么感觉,这一刻,好像世界被水淹没也没什么不好。
主机勉强找回自己的喇叭外放:“所以,你在有精神疾病的情况下,还帮我解说了关于那个女人的话?”
郁久霏摊手:“在我解释之前,我觉得你应该先了解一下,根据心理学的定义,世界上没有心理完全健康的人,无论是谁,多多少少有一定的心理疾病,只是程度没有到去看医生罢了,所以,我对同基因对象话语的解读,应该是没问题的。”
简单来说就是,都是病人,她有经验。
主机被她这套强盗理论给惊呆了:“可你还让我去询问楼十一,也就是这个人工智能。”
楼十一总算找着空间说了:“她让你来我,是不是说我有更足的、与人类接触的经验,可以向你解释好一切,方便你理解?”
“是……”主机怀疑这是一场阴谋,“你们商量好骗我的?”
“那倒不至于,我只是了解她会说出什么屁话来脱身而已,从你回头来找我跟沈西聆,就可以猜到你一定单独去找了郁久霏,不然不会主动现身,而凭借她的脑子,她不会轻易跟别人说谎,但是她可以选择只说一半真话。”楼十一相当熟练地进行解释。
说真的,在认识郁久霏之前,楼十一一直以为人类就是一种自私又愚蠢的生物,尤其在实验室中感到绝望又无可奈何的时候,他都想跳起来亲自上手把那些实验接过来自己做,他作为实验品都看不下去了,那些蠢货还不知道正确的途径,白白让他多受了无数痛苦。
直到遇见郁久霏,楼十一才发现,世界上蠢人还是有存在必要的,建议把精神病都关起来,放出来就都是精神病院的罪过。
可是越了解郁久霏,楼十一越觉得,这样的人大概才会过得很快乐吧,她每天都没有烦恼,最大的发恼是为了其他人的痛苦,发现自己的问题可以积极治疗。
天啊,世界上还有比郁久霏更会生活的人吗?
好像没有了,反正楼十一没见过。
了解郁久霏的思路,再反推一切她可能做的极限,就可以猜出她在面对困境的时候会怎么说,以及怎么求生。
城主那样的压力她都能哄得城主停手,更别说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机器人了,多大点事。
主机觉得自己想生气,可是不太明白生气的点在哪里,或许真的跟政府那些人说得一样,它只是有庞大的计算能力,却不具备人应该拥有的思维。
看着主机光芒暗淡下来的眼睛,郁久霏适时开口:“所以,你还想知道那两个为什么的答案吗?我其实没有说完,但我觉得你可能不太想知道。”
话虽如此,主机犹豫之下,还是选择听一听。
郁久霏这次没有再隐瞒,她回道:“跟我基因一致的女人,应该是游戏程序员,她来到这里,只是想选一个合适的boss,至于我为什么那么说,我只是想逃跑而已,我身边没有主母,以我跟主母的能力,居然还无法发现你的到来,说明我们的手段不足以在你手中苟活,所以我需要你主动放了我,才那么说的。”
第一个问题已经有了答案,哪里有为什么,不过是一个游戏程序员想要给游戏增添吸引力罢了,事实证明,温暖的游戏持续性就是不如残酷的游戏,残酷的游戏,才能留住更多玩家。
人本就是趋向于恶与残忍的动物,所有的规则、道德、情感,不过是文化带来的禁锢,没有这些文化,世界会烂掉,就像被海水淹没的未来城市一样。
至于第二个问题,郁久霏也说得很明白,她就是想活,所以要把主机引向可以对抗它的楼十一那边去,就算楼十一一时打不过,还有沈西聆在,不像主母这边孤立无援,他们发现问题,也会尽快赶回来保护郁久霏跟主母。
主机眼睛的光彻底暗沉下去:“所以,我依旧不了解人类,我现在做的一切,也没有意义……由我引导基因变化出来的世界,大概也会变成海沟地下的模样吧……”
趁主机在难过,郁久霏小声问楼十一跟沈西聆:“所以,海沟下面是什么?”
“是陷得很深的城市原貌,似乎是因为发展了很多年,城市陷得越来越深,海水也越来越高,所以现在我们站的地方,是新形成的地面,海沟下面,才是原来的世界。”楼十一也跟着压低声音回答。
“那不就是说……这个副本,自己在运转,迟早会形成新的大陆与新文明?”郁久霏诧异地说。
自私在旁边微微颔首:“差不多吧,游戏副本中有一类是这样的,非循环重复副本,似乎是因为世界还能继续运转,像我跟楼十一那样的副本,就没办法重复了,因为已经被毁掉了。”
郁久霏思忖一会儿,脑子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等等,所以说,《梦想乡》这个游戏,本身就有两大类副本,一种是可发展、随时间变化的副本,就像这里、导演的副本、校运会副本,而还有一些副本,是时间已经毁灭了曾经的一切,靠数据复制下来的副本,所以无论玩家去多少次,都只能一遍遍重复剧情?”
对此,自私只是看了郁久霏一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似乎这不属于他们boss能回答的问题。
可这时候不回答,已经等于回答了一切。
郁久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看到自私很轻微地摇头,最后什么都没说,便又看向了不远处的大机器人。
主机花了一点时间来接受这个世界的背面,随后说,它想申请关闭副本了,它需要很多时间想一想,关于人类与机器、文明与世界……总之,它想不明白的话,大概不是很想再主持这个副本。
听到这个回答,郁久霏目瞪口呆:“等等——”
话还没说完,主机已经消失在原地,估计报告都已经打上去了。
“我、我还没触发隐藏主线任务呢……申请关闭了,我做什么任务去啊……”郁久霏感觉自己都快哭了,她双手捧住脸颊,不让自己哭出来。
自私也没想到这主机这么脆弱,一点点问题就退缩了,他直接骂了一句:“这什么垃圾程序员选的boss啊,有毛病吗?还有你,郁久霏,你一句话把人家boss说自闭了,现在怎么办啊?”
郁久霏委屈:“那、那下次这种不能说的,你们提前写在规则里啊,我就是回答了一下boss的问题而已,这也有错吗?”
楼十一冷笑一声:“难怪叫你自私呢,自私到出现这种可观问题都能怪郁久霏身上,我说句公道话,就算郁久霏不该探究副本真相,可也是那主机主动问的,既然主动问了,就该做好承受结果的准备,问又问得多,又不想承受真相的重量,怎么什么好事都想摊上呢?”
主母也觉得这不是郁久霏的问题:“实在不行,自私先生,你换沈老师出来吧?沈老师公道点。”
“呵,那玩意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们就被他哄着骗吧,我自私,好歹我实话实说啊,说就说了,但凡郁久霏委婉点呢?”自私说完,直接切换了沈西聆出来。
一模一样的脸表情转换,从嚣张自私变成了绅士又无奈的表情,沈西聆道歉说:“不好意思,自私的脾气是冲一点,其实boss崩溃了更好。”
郁久霏愣住:“为什么?”
沈西聆笑着说:“因为只要申请成功了,系统就会同意关闭副本,所有玩家可以免费获得最高奖励积分的补偿,是所有、副本里的、目前依旧存活的玩家,拿到这最高奖励的积分,你就可以升级了。”
知道这个消息,郁久霏跟主母猛地跳起来挥舞四肢,字面意思上的手舞足蹈,反正水中有浮力,根本不用担心把自己摔个狗啃泥。
“不过,怎么自私不知道这件事啊?我看他很生气的样子。”楼十一注意到这个点。
“因为跟系统联系的本身是我啊,我们虽然记忆相通,但他对很多事情都不感兴趣,如果换善良,就记得了。”沈西聆也觉得好笑,自私因为太自私,所以错过了不少重要的信息点,而这些信息都是不参与大量副本就无从知道的。
话音刚落,系统公告就到了,没用广播,直接通知到各个玩家手中的系统,靠系统口头通知,并且每人发放了一百五十万积分作为奖励,这份奖励足够这一期玩家升级到难度三,后面想升级到难度四,就不太容易了。
毕竟想要升级世界难度四,需要整整一千万积分,这简直就个天文数字。
四一四发完了积分准备送郁久霏离开,副本会在清理完所有玩家后关闭。
郁久霏抓紧时间问它:“对了四一四,反正这个副本都要关闭了,你可以告诉我,这个副本的隐藏主线任务是什么吗?为什么我都跟主机对话了,还是没触发啊?”
“稍等,我打一下申请。”四一四没直接拒绝,而是向上打申请。
过了一会儿,四一四用很微妙的语气回答说:“主系统同意了你的申请,并且交给你一把钥匙,这把钥匙是你下一个强制副本,无法拒绝,无法挑选与更改,至于这一关的通关攻略,已经放到你的背包里了,现在,我要先送你离开。”
说完,郁久霏身边的三个boss先一步消散,就像过往一样,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漆黑的海底仅剩郁久霏一个人,没了主母,她甚至在快速地上浮,要是没有潜水衣,她大概会被这个速度压成一片肉泥。
最后浮出水面的刹那,郁久霏身体猛地一沉,直接倒了下来,随后她调整了身体的肌肉,才发现她回到了游戏世界中心的家中。
简陋的家给游戏中漂泊的玩家安全感,至少在家里,就是安全的。
郁久霏松了口气,缓缓躺在地上等失重综合征过去,长时间泡在水里就会这样,宇航员从太空回来一时间也很难适应地球重力。
缓了半个多小时,郁久霏总算有力气爬起来,就慢慢爬到了**,打开背包,先查看自己的积分,此时已经快两百万积分了,足够升级世界难度三,接着她看了眼假期,这次放假十天。
背包里存放着新的文件,郁久霏打开看到了海洋争霸赛的通关攻略。
这个副本正常主线任务就是参加比赛,没有任何问题,可隐藏主线就不同了,触发条件居然是用人类的形态报名并且参加比赛,做到的人,可以触发隐藏主线任务。
至于完成隐藏主线任务,则是需要人类帮助主机,想到恢复世界的办法,但这个办法不能是炸掉旧世界,必须是在那没有光的海底想出建造新世界的办法来。
郁久霏看完,实在觉得槽多无口,喊了四一四出来:“你看看这攻略,是人能做到的吗?”
“宿主不要觉得自己不行就觉得别人也不行,虽然真的至今没有玩家成功带走主机,但或许将来可能有。”四一四义正词严,仿佛郁久霏说了多可笑的话。
“它都等到自闭关副本了,你还说将来?哪里有将来啊?”郁久霏想送四一四两白眼。
四一四却说:“但唯独隐藏主线是boss的愿望,玩家不要忘记了,这是它的期望,所以它等不到,也是必然的。”
换言之,游戏尊重它的想法与选择,当它发现做不到之后,游戏也给了它休息的机会,游戏已经仁至义尽了。
郁久霏欲言又止,想说点什么,但说不出口。
一个被制造出来后就一直为人类服务的人工智能,它想不明白那些人类之间的弯弯绕绕,它只是想把世界拼凑回原本美好的样子,它有什么错呢?
甚至,不看隐藏主线任务,只看正常主线任务的话,主机给的,是最简单的通关任务,哪怕是排名很低的玩家,都可以获得通关积分,被分到弱小身份的玩家,也只要尽力让自己在族群的保护下活着就能通关离开。
这何尝不是一个人工智能对人类的爱护呢?
郁久霏有些萎靡地塌了肩膀:“我是不是……真的不应该把答案告诉它?”
四一四被问住了,它想了想,回答:“我不知道,宿主,人类很难懂,我也只是一个人工智能,或许,您可以看看手中的钥匙,那里,说不定有你想要的答案,主系统说的。”
“钥匙?”郁久霏愣了一下,想起离开前到自己背包里的钥匙,拿出来一看,发现是一款十分老旧的钥匙,这种钥匙在很多地方都淘汰了,因为太好被撬了。
从前郁久霏在孤儿院的时候还见过类似的钥匙,差不多上完初中就用不上了,很多地方都换了安全性更高的锁,她后来回到乡下租房住,也是这种钥匙配的锁,还跟小偷来了好几次面对面,打跑小偷后她自己受不了把锁换了。
可是,主系统给了她一把,十分具有年代感的屎黄色三角头钥匙。
郁久霏把钥匙从背包里拿出来:“给我这枚钥匙……是有什么意义吗?新副本需要我用钥匙打开?”
四一四像个废物一样回答:“不太清楚,主系统给的,说是你下一个地图,现在你要升级难度三吗?”
“升吧,反正积分都有了,不用白不用。”郁久霏感觉不用的话,这些积分迟早被游戏抠回去,不如趁早用了。
升级很简单,打开游戏卡的界面,手动升级就行,最后要预留三十万积分,绰绰有余。
郁久霏升完级,想起来自己应该先问一下新副本是什么,就重新召唤四一四。
四一四似乎卡机了,喊了它好几声才有回应说:“亲爱的玩家郁久霏您好,新副本由于带有独特性,将不配备任务剧情与背景故事,您需要独自体验该副本,并且,犹豫该副本的特殊,请您在进入副本前做好心理准备。”
听着四一四忽然正经的话,郁久霏有点懵:“不对,你说的是……没有背景故事跟剧情,那我怎么知道进了副本应该做什么啊?”
“或许,进去就知道应该做什么了。”四一四难得平静地说。
“可是……那总该有副本名字吧?不然我连攻略都找不到。”郁久霏苦恼地问。
四一四似乎也觉得奇怪:“这个……也是没有的,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是不是你在副本里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郁久霏回想了一下:“那……我在副本里见到了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算不算?”
闻言,四一四也愣了:“一模一样?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人呢?难道你是回归玩家?”
回归玩家在游戏中并不少见,甚至可以说是很多,一些游戏规则还是这些回归玩家改变的,比如说boss掉落物,要不是有这些回归玩家,说不定一些副本的游戏规则更加残忍。
而回归玩家回来基本上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他们想要改变这个游戏,或者,从此留在这个游戏中。
“可是……我没有记忆啊,更何况,我只是在副本里看到了一些不算特别连贯的录像,说不定……就是个巧合呢?”郁久霏不太敢相信,那个用海水淹没了副本世界的女人会是自己。
虽说吃了大量镇静剂后的自己也很冷漠,但好像也没到那个程度的样子。
至少,该有的怜悯还是会有的。
四一四思索后说:“那加上钥匙应该就不是巧合了,说不定……你曾经的愿望,是希望自己有一个新的人生呢?”
郁久霏摩挲着泛黄的老旧钥匙:“既然我希望有新的人生,那游戏给我这把钥匙,算不算违背了我第一个愿望呢?”
“……那你只能去副本里找答案了。”四一四无奈回答。
关于新副本,郁久霏觉得,或许四一四说得对,是游戏希望她想起某些事情,比如上一次愿望,以及在给游戏当程序员的时候。
总不能是因为主机自闭,游戏觉得她选的boss不好,所以打算喊她回去重新搞吧?
这也太离谱了,谁家公司离职了还喊前职员回去工作啊?
郁久霏嘀咕:“难怪我要离职呢?”
这次有十天的假期,郁久霏没打算不度假就继续下本,所以跟四一四说还是想回家看看。
海洋争霸赛的副本时间感知有问题,郁久霏出来看到了房间里的日历才发现,她居然在海底度过了快三个月的时间,毕业季都过了,现在是金秋十月。
“中秋节啊……该给家人们准备礼物了。”郁久霏一边说一边拿红笔在中秋节那天画了圈圈。
游戏的时间总是安排得很好,这次的假期又刚好把中秋节跟国庆节给划进去,假期那么长,连精神病院都可以轮休,她得趁有医护轮休前去跟他们见见面,每年基本都是这个流程。
郁久霏将自己的钱提了一些出来,到镇上购买一些中秋节会用得到的礼品,月饼啥的就不用买了,医院会自己做,还有采购买来发给员工的,多得吃不完,主要还是水果零食之类的,送了人不会显得很多余,而且大家都爱吃。
又提着一大堆礼物去医院,郁久霏赶在开始轮休前一天到医院,不仅给所有的医生护士送了简单的小礼物,连各个病友都有,她还考虑了那些转院的病友,那些病友去的医院保密,她没办法知晓,就交给了主任跟医生,让他们想办法送过去,反正他们肯定有办法的。
分完小零食,医生直接喊郁久霏去复查,郁久霏跟着去,路上一直说叽叽喳喳说多想大家,但是新工作很忙,还遇上了一些人不错的人工智能和朋友,大家都很好,以后有机会了,可以介绍大家认识。
医生一直浅笑着听,偶尔搭一两句话,像是已经相处多年的老朋友。
来到办公室,医生拿出了表格,让郁久霏填一下,主要是检测一下她的精神状态与选择偏向,不会根据这样一份主观调查问卷就确定郁久霏有没有病。
从她出院开始,只要控制得好,就不用再关起来。
做问卷的时候郁久霏很认真,跟从前没有任何区别,医生注释着她,忽然开口问:“霏霏,这样的生活,你开心吗?”
“开心呀,我可喜欢现在的生活了,遇见的好人很多,大家都很照顾我,我想永远过这样的生活?”郁久霏头也不抬地回答。
“那如果有一天,你的生活注定会发生变化,你会不会觉得……很难过?”医生意味不明地轻声询问。
郁久霏填答案的手一顿,她抬头疑惑地看了眼医生,思索良久,摇头:“不会吧,就算发生变化,你们也在呀,只要你们一直都在,我就一直都有家,难过也只会难过一会儿,很快就会重新开心起来哒!”
医生用一种郁久霏看不懂的眼神看着她,最后医生点点头:“你这个心态就很好,继续做吧,我就随便问问。”
于是郁久霏继续闷头做问卷,题不多,她很快就做完了,交给医生后紧张地等答案。
看过问卷,医生说:“你最近压力有点大,如果可以的话,还是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了,我看了你剩余的药量,一直都在吃抗抑郁的药,最近是不开心吗?”
“也不能说不开心,只是我去了一个环境有点压抑的地方出差,在那里,大家好像都不是很开心,所以为了避免我出现其他问题,吃的抗抑郁药就多了点,后面我去出差的地方,大概也会不太好,还是多准备点吧。”郁久霏心虚地垂下头,她知道自己说的不是真话,可《梦想乡》的事,无法说给别人听。
医生静静看她一会儿,回道:“那我给你换另外几种吧,如果一直在压抑的环境里,其他的药会好一点的。”
最后医生给郁久霏换了抑制情绪的抗抑郁药,并不是之前吃的,郁久霏看到药单后还愣了一下:“怎么开这么重呀?我觉得我情况还好啊。”
面对郁久霏的疑问,医生坐在位置上,逆着光,看不清表情,说:“嗯,我觉得你应该能用上,长时间在抑郁环境中,有时候心理变化并不会体现在主观意识上,但其实人的身体已经快累死了,所以我希望,如果你哪里感觉到不舒服,记得吃药。”
没有具体描述的环境,却让郁久霏觉得,医生好像意有所指,可她不明白,医生到底在说什么,便点头应下。
中秋节郁久霏是在医院过的,跟病友们一块捏各种奇怪的月饼,烤出来的样子更是稀奇古怪,不过他们都是心灵手巧的病人,就算做得不好也会乖乖用模具,所以也没古怪到难以下咽的程度。
郁久霏还打包了一大批离开,准备带去给boss们尝尝,这次依旧只带够楼十一、沈西聆、主母跟城主的,连续两个副本没有新boss掉落物加入,自然不用多带。
其实如果没有意外,郁久霏比较想在医院度过十天假期,毕竟是放假,手头钱不是很缺的时候,她也想给自己休息休息,可是她莫名对那枚游戏给的钥匙很在意,就想提前调查一下,以至于过完中秋节就得离开医院了。
多带的月饼、水果跟零食都放进了背包里存起来,四一四说这次的副本不会给任何提示,郁久霏猜测,这个副本大概跟自己相关,所以一点提示都不能给,一旦给了提示,以她的智商,肯定一下就能猜出所有的剧情来。
假设新副本剧情与她相关,那钥匙必然能打开她记忆中的某扇门,现在那些旧门锁估计都被换掉了,不太好确认到底是哪里的门锁。
不过主系统既然给了,就一定能打开某一扇门,仔细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
郁久霏把剩下的假期都用在了寻找能对应那把钥匙的门锁上,可是很奇怪,她都跑回当年的孤儿院了,还是没找到。
孤儿院近些年翻新过,因为政府多拨了款项,不过照样穷,原先是什么都破烂,所以穷,现在款项翻新了房子,除了大家住着安全的房子之外,依旧穷。
院长已经记不得郁久霏了,她是个严肃又刻薄的老太太,但从来没把钱花在自己身上,至少这份清廉,让许多孤儿都能在孤儿院里长大,不管有没有被领养走或者找到亲生父母,能好好长大走出孤儿院,大概就是对孤儿来说,最幸福的事。
郁久霏废了番力气才说通严苛的院长同意自己重新观摩一下孤儿院,对方很是不明白,既然走了,何必回来看呢?
往前走,才是人生的康庄大道呀。
许多事情不好解释,郁久霏拿着钥匙试所有孤儿院里的旧门锁,一扇都没打开,临走的时候她想留一点钱给孤儿院,被院长拒绝了,院长说,你应该是这些年中混得比较惨的,要你的钱不合适。
郁久霏早已习惯院长刻薄的话,只好说:“没事呀,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而且不是什么大钱,一两千我还是能给的,就当我花钱请大家吃顿饭吧。”
钱还是压在了院长的办公室里,郁久霏溜得快,根本没让老胳膊老腿的院长追上。
之后郁久霏又去了念过的学校、住过的群租房、地下室,都没有匹配的门锁。
到了假期结束那天,郁久霏在家捏着钥匙,等待四一四过来,结果四一四来了,只给了郁久霏一张纸条,说要按照上面乘坐公交车。
“公交车?”郁久霏仔细看了纸条上的公交车路线,恍然大悟,“啊,我懂了,我要去的地方,是要乘坐特殊公交车才能到达的地方对吧?就像……我不小心被拉进这个游戏那次一样?”
四一四没否认,只提醒郁久霏别错过了时间,错过了进入副本的时间,会被记录为通关失败。
没办法,这次没有传送了,郁久霏只能收拾东西,像之前每一次进副本一样,还多准备了雨伞,出门在外,又不是在副本中,如果碰上下雨,还是要带雨伞的,不然在别人看来就跟不会躲雨的傻子差不多。
系统安排的最后一趟公交车有点远,郁久霏需要先坐进城的大巴再转两趟车才能到站点,时间很紧。
郁久霏一路都在看时间,担心公交车迟迟不来会赶不上导致错过进副本的时间。
不过今天的公交车都很准时,像是特地等她来一样,只要她到了公交站,立马就会有车来,打开门等候她上车。
前面三趟车都有其他乘客,唯独最后一趟公交车,没有其他乘客上车,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天气一点点阴沉下来,接着开始下雨,等公交车停在目的站点的时候,外面简直是在下大暴雨。
郁久霏透过窗户看了眼外面的风景,似乎是一个老小区,她没见过这地方,应该是已经到了副本里,外面的NPC来去匆匆,看起来就像还在原来的世界。
此时依旧没有出现任何提示跟剧情,郁久霏有些迟疑地起身准备下车,在即将穿过车门的刹那,司机说:“打开伞再下去吧,别让雨淋到了。”
“……谢谢。”郁久霏不明白司机为什么会这么说,她怀疑是不是外面的雨有问题,于是很小心地打开伞,尽量不让自己淋到雨水。
穿过车门,郁久霏明显感觉到手中的雨伞变重,几乎有些拿不住,她身体摇晃了一下,艰难地稳住身体,再抬眼一看,发现有哪里不对——她变矮了。
郁久霏艰难地支撑着对她来说有些巨大的雨伞,往前走了几步,她想回头问司机到底怎么回事,可是在她走远的瞬间,公交车就开走了,泥水还差点溅到她身上。
就在郁久霏茫然地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找消息、又具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路边忽然冒出来一个女人,一把扯开了郁久霏的雨伞,张口就骂,说得特别难听。
“你在这里干什么?妈妈是不是跟你说过,放学了要坐公交车回家?你在这里发什么愣?想当初吗?个死孩子,放学不回家,你想上天啊?翅膀硬了你?赶紧走!要是你敢淋湿衣服,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女人还一个劲地推郁久霏,像是非要把她推到地上一样。
明明是女人说不可以弄脏衣服,她的行为却好像极其希望郁久霏的衣服被弄脏,这样她就有第二个发脾气的理由了。
郁久霏好像明白了司机提醒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不能淋雨,是作为母亲的女人不允许她的衣服是脏的。
所以这个自称是她母亲的女人,到底是真的母亲,还是人贩子呢?
女人对郁久霏来说实在太高大了,如果雨伞的尺寸没有变,那她现在应该才四五岁,不到女人胯高。
郁久霏小心地躲避着女人的推搡,捡起雨伞后沉默地跟在骂骂咧咧的女人身后回家。
周围的人似乎都已经见怪不怪,郁久霏一直沉默地观察着周围的人,但凡有什么不对她就立马逃跑,至于要不要回来,也得等弄清楚剧情再回来,不然今晚回去,怕是要平白挨一顿打。
她们进入了公交车站点对面的一个小区,老小区范围不大,楼层很拥挤,逼仄得有些压抑。
靠近单元楼后,女人似乎碰上了邻居,随口跟邻居打了声招呼,邻居阿姨看见郁久霏,还打招呼说:“哎哟,霏霏回来啦?今天很干净哦,没有弄脏衣服,这么乖,是大孩子了。”
“嗐,哪里是她乖,是我今天出去买菜,刚好在公交站碰上她了,这么大个人了,老跟她说下了公交车就回家,结果今天一直在那发呆,要不是我路过,她能在那站一晚上,还会把衣服给弄脏。”女人用一种嫌弃又夸张的语气跟邻居吐槽。
“哎哟,孩子还小,慢慢教啦,有的孩子啊,就是晚懂事。”
“哪里啊,就是小女孩儿蠢,只要是女孩都不聪明,我跟我老公还是想要个儿子,有个聪明的儿子,可比这不省心还智障的女儿强多了,我还省心。”
……
两个女人聊着儿子好女儿差,仿佛性别决定了一切。
郁久霏大概从两人的描述中知道了自己的现状。
首先她这次进本的身份确实是女人的女儿,而且她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母亲总会刁难她,找各种理由打骂发泄,顺便向所有人证明,她是个愚蠢且不听话的孩子,让所有人都讨厌嘲笑她。
其次,她这个身份的孩子,并不是不懂事或者比较愚蠢,可能所有的不听话都是母亲做的,比如刚才在公交站,母亲就想推她到泥水里,一直推一直推,如果她站不稳掉进了泥水里,应该就会被当众殴打教育。
而刚才她没有顺势跌倒,母亲似乎很不高兴,跟邻居探讨的话中,说得并不好听。
聊了一阵,女人似乎才想起来该回家做饭了,就跟邻居道别,又开始骂郁久霏不灵光,自己站那半天,都不知道回家写作业吗?本来人就蠢了,还不好好学习,将来直接出去当□□别人都会嫌弃她蠢。
话越说越难听,尤其是周围没有人的时候,遇上人就装作自己是多好的母亲,没有人就骂女儿将来肯定是卖的。
这么嫌弃的话,曾经发现是女儿赶紧送去孤儿院就好了,省得一个新生命来到世界上受罪……
郁久霏不能理解母亲的想法,但是她莫名开始恐惧那个所谓的家,明明她都不知道那个家是什么样。
老小区没有电梯,最高只有五楼,她们最后停在四楼的位置,女人找出钥匙打开门,推着郁久霏进去,特别用力,以郁久霏现在的身高,不是技巧就能站稳的,于是直接被推到了地上。
女人看她终于跌倒了,顿时发出尖锐爆鸣声,尖叫中还有癫狂扭曲的笑声,脸上夹杂着快意与兴奋,但是又生生遏制,勉强露出愤怒,于是最终满面扭曲。
门嘭地一声被关上,女人抬脚想踢郁久霏,手上还抓了门后的藤条,那藤条一看就是专门用来打她的,郁久霏吓得赶紧爬起来冲进一个房间,门上有钥匙,她把钥匙拿了下来才关门,这样外面就没办法反锁她。
似乎没想到郁久霏还敢反抗,女人愣了一下,看到紧闭的门,就在外面发疯,各种威胁、谩骂,还一直用东西砸门。
郁久霏感觉自己小小的身体都在发抖,她用身体顶在门后,感觉这门支撑不了多久,她必须想办法度过这个难关。
入目是一个有些乱的房间,只有一张大床和几个衣柜,没有书桌跟其他东西,这种就是普通人家的主卧室,一般是夫妻俩住,平时就存放大件,重要的东西就放在衣柜里。
简单观察完,郁久霏大概明白为什么外面的女人那么生气了,不仅因为没打到她,还因为她选了主卧,这意味着女人也没办法进来休息了。
郁久霏还是不太懂这个副本想让自己做什么,思来想去,还是多找几个臭皮匠靠谱,就想点开背包,可是背包里所有的东西都锁住了,根本没有打开!
不仅锁住boss掉落物的锁链没打开,就连她准备的其他东西都被锁住了,现在她变成了一个小孩儿,没有这些东西,她怎么活下去?
她甚至,没办法靠自己这小土豆的身材从四楼逃跑,连孤儿院都没办法去。
“系统?系统?系统!四一四!四一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郁久霏急得眼眶都红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面临这样一个绝望的情况。
外面好像有怪物在砸门,而她躲在一个密室里,无法逃跑,也不敢开门。
绝望蔓延开来,郁久霏冷静地回想从头到尾的一切,她狠狠咽了咽口水,赶紧跑到几个衣柜旁边,开始找抽屉,看看有没有身份证或者户口本之类的文件,一般来说,父母都会把这种重要文件放起来,就放在卧室里。
门外的撞击声一直没停过,女人似乎担心门被撞坏,所以没下死劲儿,给了郁久霏找信息的时间。
一个个柜子翻过去,郁久霏最后在一个带抽屉的柜子里翻到了户口本跟房本等文件,上面明晃晃写着,父亲叫郁卫国,母亲叫董芬,下一页,是女儿……郁久霏。
郁久霏不敢置信地翻看了好几遍,上面的字都没有变,还是写着郁久霏。
明明起了一个这么好听的名字,为什么这么对待她呢?
无法理解这件事的郁久霏只能继续翻别的文件,其中还有出生证、学费单、带照片的个人档案,尤其是关于郁久霏那张二寸照,居然跟她本人一模一样。
郁久霏直接跌坐在地上,她看着摆放整齐的各份档案,不理解,她来的副本怎么会是这样的?
这个叫郁久霏的女孩儿,是她自己……还是……那个在主机监控录像中出现的女人?
且不论真相如何,她该如何在这样极端的环境下活下去?
身体被系统压缩成了五岁的,她要怎么做,才算是通关呢?
郁久霏将东西按照原样摆放了回去,她有些绝望地站起来,走向那扇一直抖动的门,即将打开的时候,她想起了系统给的钥匙,那是她唯一没装进背包里的东西,现在似乎还在口袋里。
感谢小孩儿衣服也有兜,不然就丢掉了。
拿出钥匙,郁久霏仔细观察上面的花纹,她记忆力好,回忆起刚才女人打开门用的钥匙,发现锯齿不同,所以不会是开门口锁的,与主卧室的也对应不上。
那这把钥匙,是哪里的?
作为一个小孩儿,她为什么要留着这把钥匙?
系统又为什么,非要让她带上这把钥匙进入这个副本?
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被她遗忘的事。
钥匙藏进了衣服兜兜隐藏的口袋里,郁久霏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缓缓抬头,外面站着对她来说过于巨大的男女,女人是她的母亲,男人应该是她的亲生父亲,但他们都没有二寸照片上那样温柔。
郁久霏挨了一顿很狠的打,系统屏蔽了她的痛觉,没觉得多痛,但依旧从喉咙里发出了尖叫声,那不是她在叫,是这句身体在叫。
被打的时候,郁久霏就像一个旁观的幽魂,看着年纪很小的女孩儿被打得满身青紫,甚至还出了血,但因为那对父母注意了位置与力道,等擦干净鼻血,又漱了口,女孩儿看起来就是不听话哭了一顿,没人会知道她衣服下的肉都快被打烂了。
打顺气了,母亲去做饭,父亲跟大爷似的在沙发上看电视,什么都不做,鞋子跟臭袜子丢得哪里都是。
他们有事做了,郁久霏不能留在原地碍眼,得回自己的房间写作业,她想关门,却发现,属于她的房间,门是没有锁的,看起来被撬了。
郁久霏憋着口气,咬牙走到了书桌旁,从自己的小书包里拿出作业开始做。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哪里是作业,所以打算一口气把整本都做了,省时间,以后也不用再花时间写作业了。
结果翻开幼儿园那幼稚的作业本,她发现都是零分。
再蠢的孩子,不至于连抄写都是零分啊,幼儿园作业主要是想让孩子们知道一二三四,教的内容都是最简单,抄得再难看都会给一些分,怎么会是零分呢?
郁久霏仔细一看,发现是有人用另外的笔迹把作业改得一团糟,以至于作业看起来像孩子在鬼画符,老师想给个安慰分都给不了。
一页页翻过,前面还是有人修改,大约十几次后,作业就是出自一个人的鬼画符,大概是小女孩儿被打怕了,开始乖巧地装自己是一个并不听话的蠢孩子,好像父母都拿她没办法一样。
看着这样的作业,郁久霏叹了口气,她也不用省事了,直接乱画就行,反正写得好要被打一顿然后改掉,写不好估计会被打一顿,说她为什么不好好学,反正大人想找理由打孩子的时候,多得是。
一个小时后母亲喊了开饭,男人终于肯挪动他“尊贵”的屁股,放下腿让母亲把饭菜端到茶几上。
他们的房子太小,是二居室,没有餐厅,只能在客厅茶几吃饭,还可以看电视。
郁久霏出去,看了眼菜色,准备自己端饭吃,结果被筷子狠狠打了下手,她茫然地看向母亲。
结果母亲骂她是饿死鬼投胎,父亲还没动筷她就迫不及待去拿碗,是没给她吃还是不尊重父亲?规矩教来教去都教不会,真不如儿子。
跟这种人说不明白的,郁久霏默默缩回去,等母亲舀好米饭跟汤给父亲,自己也舀好了自己的份后才动手去舀自己的。
本来给小孩儿的饭碗就小,郁久霏估摸着自己的饭量,打算把小碗按结实点,结果才舀了半勺米饭,就被母亲用筷子敲掉了饭勺,又开始议论谩骂,大意是女孩子吃那么多做什么?都胖死了。
胖了以后谁还要啊?跟猪一样,把胃撑大将来就不好减了。
各种贬低与PUA的话郁久霏听了一晚上,在洗澡跟检查作业的时候又被打了两顿,要不是系统屏蔽痛觉,她估计早就跑了,这副本真不是人能过的。
本来郁久霏这就算结束了,结果在她准备躺下后,外面男人跟女人吵了起来,然后就是打架,男人晚饭时喝了点酒,上头,因为一点小摩擦就对女人破口大骂,女人不过解释了几句,然后就挨揍了。
郁久霏大气不敢出,她觉得,自己但凡让他们想起来了,一顿打肯定跑不了。
外面两人似乎打累了,女人擦去身上的血,整理了一下头发跟衣服,又乖巧地伺候一家之主。
等男人终于睡觉之后,女人忽然来到郁久霏的房间,捂着她的嘴,一边打一边轻声咒骂,为什么她不是个儿子,她要是个儿子,就不会受这样的罪,要是生下一个儿子,就可以耀武扬威了。
女人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下手愈发狠。
郁久霏其实没哭喊,但在黑暗中,女人也没发现,只是死死按住郁久霏的嘴,生怕她出声吵醒了男人,这样她们母女俩肯定要挨另外一顿打。
好不容易熬到夫妻俩都睡了,郁久霏轻手轻脚下床,到处找有锁的地方,还真让她找到了。
在床下,她睡的床款式十分老旧,或许是什么地方淘汰下来的,所以床底下还有个小抽屉,上面刚好是老式的锁。
郁久霏摸到后试探着将钥匙cha进去,手感顺滑,很轻松就可以拧动,锁直接就打开了,缓缓拉出抽屉,她赶忙伸手进去掏,发现里面是一个闹钟,还有一张纸条。
接着窗外微弱的光,郁久霏看清了纸条上的字。
【这是时间闹钟,如果玩家坚持不下去,可以挑一个时间快进,但承受的伤害不会变少,当玩家寻找到真相的时候,即为通关。】
看到真相两个字,郁久霏觉得,这可能是个悬疑副本,所以试探着调了第二天这个时候,过去了二十四小时,她周围一切没有变化,但脑子里多了一段记忆。
记忆中,她早上自发起床,不需要闹钟提醒,就会主动起床,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地洗漱,最后背上书包出门。
小区门口的公交车一向很准时,因为这趟车是要送孩子们上学的。
开车的司机不是送郁久霏来的那个,换了个眉目温柔的阿姨,开车很平稳,路上有女孩子跟阿姨打招呼。
外面的世界一切都很棒,这似乎是个美丽的世界。
进了幼儿园,郁久霏教了破烂的作业,老师很是无奈地劝说几句,看说不听,就不准备说了,开始了一天的玩耍,本来幼儿园,就是给小孩子玩耍的。
郁久霏玩得很开心,开心得不像一个成年人,可是这份开心,到幼儿园放学为止。
回家的流程跟前一天没什么差别,该挨的打一顿不少,该吵的架也不会忽然不吵了。
明明这么痛苦,为什么不结束呢?
郁久霏不明白,明明一个人……就可以结束这种痛苦了,女儿没有选择,为什么母亲不逃跑?
为了真相,郁久霏几乎是用跳过的方式度过了她的幼儿园、小学,拧旋钮的手都快抽筋了。
到了临上初中的时候,郁久霏已经多了个弟弟出来,她也大约明白,这个家庭到底什么情况。
其实这就是个很普通的、大多数重男轻女家庭的情况,父亲大男子主义且有暴力倾向,还嗜酒,母亲没有文化,贪图父亲的房子结婚,以为生了儿子能母凭子贵,结果是个女儿,后面染上了赌瘾。
父亲是个公司的普通小管理,有点小钱,买了破旧老小区的房子几乎花光了存款,所以对女儿非常不客气,觉得女儿花了他太多的钱,所以为了不亏本,他想把女儿养到大,好卖给别人收彩礼。
至于母亲,她跟许多没文化的女人一样,所有的认知都来自于自己的母亲,所以她觉得,人长大了就要结婚,只要找个有钱有房的男人,这辈子就吃喝不愁了。
结婚需要做的事情,对她来说都不是事情,比如做饭做家务照顾丈夫,以及被丈夫打。
但这种极端的环境,让她压力非常大,她不知道,其实人的心理跟精神都烂掉了,怀孕的时候依旧需要干活以及被打,就是这个时候,她被邻居的一些女人带着开始打牌。
打牌的时候几乎就是她唯一能放松的时候,尤其赢了钱,可以不用上交给丈夫,那属于自己的私房钱,更开心了。
大脑渴望这种快乐,于是她无可避免地染上了赌瘾,即使就是跟邻居打打牌,有输有赢,依旧让她手头没什么钱,为了有钱去赌,以及吃饭,她就必须忍下去,哪怕要钱的时候、因为打牌错过了做饭做家务的时候会被丈夫打,她依旧离不开。
人生太痛苦了,丈夫不在家的时候,能有这样缓解痛苦的东西,她不想走出来,就像深陷泥沼里的人,何尝不知道要想办法出来,但往往越挣扎,死得越快,久而久之,就成了泥沼里的一堆烂骨头。
在郁久霏快进时间到了十岁那年,母亲终于又怀孕了,这次是个儿子,父亲非常高兴,亲自下厨给母亲炖了一次汤,母亲感动得无以复加。
有了弟弟之后,这个家就不怎么注意郁久霏了,除了让她教弟弟、照顾弟弟、做饭做家务的时候,其他时间,都不会看见她。
挨打似乎少了,但郁久霏在这个家活得像个透明人。
到这里,郁久霏还是不知道所谓的真相是什么,她只能继续往前快进,因为这个家,完全没有变过,每天好像都一样,她看不出来所谓的真相以及值得怀疑的点在哪里。
初中毕业,父母打算不让郁久霏读了,给她找一门亲事,郁久霏长得很漂亮,不愁收彩礼。
郁卫国跟董芬的意思是选个彩礼出得高的,拿到一大笔钱后可以给儿子上补课班,男孩子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别人家孩子有的,他们儿子也得有。
面临这样的恶毒的计划,郁久霏很想逃跑,可是她不知道接下来自己应该怎么做才对,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选择继续快进时间,至少时间过去了的话,只剩下记忆里的痛苦了吧?
时间过去后,郁久霏发现,她好像没被卖掉,因为学校出了一大笔奖学金,希望那两夫妻继续让她念书。
学校那边觉得郁久霏是个考状元的苗子,钱一加再加,还说,如果等郁久霏考上了最好的大学,不仅他们学校会发奖金,还有大学那边、政府都会发的。
董芬不乐意,她根本不觉得郁久霏能考状元,都是学校骗她的,要说能考状元,应该是她儿子啊!只有她儿子才能考上状元!
她郁久霏一个女孩儿,现在聪明而已,上了高中肯定就笨了,根本不会考得好,不像男生,上了高中才会开始发力,会比女孩儿考得好很多,她更希望学校能把钱留给她儿子。
然而学校用“你们要是一家双状元,奖金都是双倍的,可以去大城市买一套房”的理由,让夫妻俩没话说了,答应让郁久霏去读书,但不会给郁久霏出一分钱,而且她得去住校。
学校为了状元苗子,咬咬牙答应了,觉得大不了学校多照顾一点,以郁久霏的勤奋程度,将来要是真成状元,他们学校名气打出去,还愁没钱吗?
自从有了弟弟之后,父母不再强制让郁久霏装蠢,但她自己在家继续装,到了学校就考好些,控制分数,是很好,又不会被叫家长的程度,中考的时候尽了全力去考,是那一届中考成绩最好的学生,所以才有学校来谈。
最后学校给了那对夫妻五万块,买到了郁久霏这个状元苗子。
出了钱,郁久霏在学校过得相当辛苦,成绩必须是最好的,老师们也不敢松懈,有时候老师们都觉得学校给的压力太大,可郁久霏自己要求加强度,问了才知道,她是不想学校给的五万块浪费。
郁久霏一次次调整时间,终于到了高考,怕出事的郁久霏甚至没回家,而是早早躲去了考场附近,白天靠在麦当劳打断工挣很少的钱,晚上就去考场附近的宾馆休息加复习。
这样的短工让她躲开了家里人,谁都找不到她,安稳躲到了高考结束。
之后郁久霏也没再回家里,继续在外面打工,躲得严严实实,连老师都躲着,成绩出来后,她都没现身,学校跟家里找疯了,直到学校那边收到了郁久霏的录取通知书。
这时候郁久霏冒出来,准备拿了通知书就走,被班主任询问,她解释说:“我要是出现,就会被我爸妈抓到,他们不会让我上大学的,比起我上大学从此脱离掌控,他们更希望拿了学校给的奖金之后把我卖掉换彩礼。”
一句话,让班主任不忍再留她,让她赶紧离开,去向往的城市,永远别回来了。
到这里,郁久霏依旧不知道这个副本到底想做什么,她没敢再快进,按照录取通知书上的地址去了大学所在的城市,她发现,这个副本里的郁久霏选择的方向是法医学。
女孩子一般很少选这个专业,除了基本印象不好之外,就是家里人会非常抗拒,因为老一辈的人都觉得死人相关职业非常晦气,碰上都要一家子倒霉的。
郁久霏不理解原身的选择,不过她还是去了。
到了大学,郁久霏认真顶替原身学习,顺便寻找所谓的真相,她看不到这个真相在哪里。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
大一下学期,郁久霏的父母闹到了大学来,说是学校没经过他们统一就录取了郁久霏,要让学校赔钱,不然就让郁久霏退学跟他们回去。
是个人都知道这对夫妻打什么主意,更何况郁久霏是状元啊,一个大学有一个状元是什么概念?
意味着这个状元将来会成为科研天才,对一所学校来说,天才的专利与研究成果,就是最好的研究资金申请表。
学校想和稀泥了事,可那对夫妻真的太难缠了,有种不害死女儿决不罢休的感觉。
总不好一直让人在学校门口闹,辅导员就跟郁久霏商量,是否先假装顺从,先把这对夫妻送回家,这样可以避免很多问题。
郁久霏刚想说她有办法,说出口的却是:“嗯,我跟他们回去,辅导员,算我请假吧,期末之前我尽量回来。”
完全不同的话,让郁久霏都愣住了,她恍惚地离开办公室,忽然意识到什么,她匆忙跑出了学校,拿出背包里的闹钟,开始往后调一个月,也就是期末考前夕。
一个月内,郁久霏只做了三件事,她去门口跟那对夫妻说:“我让朋友回去打断了你们儿子的腿,如果你们还闹下去的话,我下一次会让人断了他的茶壶嘴,让他当太监,比我还惨。”
“你敢!”夫妻俩暴怒而起,试图像小时候那样殴打郁久霏,打到她乖 。
郁久霏躲开了,让夫妻俩扑了个空,随后她晃了晃手中的手机:“你们还有一分钟的考虑时间。
夫妻俩动手好几次都没打到郁久霏身上,为了儿子,他们只能先离开,准备去打电话给老家学校住宿的儿子,问问他有没有遇上什么事。
那对夫妻不知道,在他们一个劲向郁久霏动手的时候,郁久霏在防卫的同时,应该在他们身上留了点东西——漆。
大部分人都对自然漆过敏,只有少数金刚般体质的人不会过敏,郁久霏就是赌这个可能,她给两人身上抹了漆,他们大概在去到火车站前,就会起满身疹子不得已进医院。
而那时候,他们应该已经知道儿子安全。
郁久霏离开了火车站,直接去了另外一个城市,之后她辗转许多次,能坐私家车就坐私家车,回到了家乡,她没有去找弟弟,只是到了学校,跟弟弟的班主任说,爸妈在大城市出了点意外,让班主任不要告诉弟弟,回头病好了会回来的。
班主任答应下来,郁久霏转头去通知了弟弟,说爸妈在她那边出了事,她回来办财产处理的,她会把财产都扣在手里,一分钱都不给弟弟留。
通知完这些消息,郁久霏离开了学校,再次躲回了自己之前下火车的城市,光明正大地居住。
而这期间,弟弟逃学跑去了郁久霏上大学的城市,想找父母,但是他蠢,半路上就被人骗走了,根本没到城市,从此没有下落。
父母那边好不容易从医院离开,想去找郁久霏算账,却接到了学校的电话,说弟弟失踪了。
后来父母跟弟弟再也没出现过,郁久霏安稳念完了大学,又继续读研究生,她一直没停下自己的脚步,也始终感谢当年自己在实验室里蹭到的一点点漆。
当然,如果没有漆,她也会选择别的办法让父母暂时回不去,从而隔断父母与弟弟之间的联系。
时间快进到这个地方,郁久霏生出一种茫然,她依旧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副本要这样设置,她为什么要看另外一个郁久霏的人生?
郁久霏还是没找到通关的办法,就在她想要不再考个博的时候,在路上看到了一趟熟悉的公交车,她下意识上了公交车,车上的司机似乎还是那一个,沉默地拖着一车玩家奔赴死路。
第一个关卡与郁久霏印象中不同,那是个规则类怪谈,找到怪谈漏洞就可以逃生,难度很低,像极了郁久霏过楼十一关卡的时候。
通关第一个关卡,郁久霏忽然就知道所谓的真相是什么了。
郁久霏站在公交站牌下,她拿出时钟,说:“我就是那个郁久霏,真相是……我在人生迷茫的时候,上了一趟《梦想乡》的公交车,后来,凭借着我天生的情感缺失,通关了,之后……被游戏留下当了程序员,是吗?”
话音落下,时钟散发出暖色的光晕,周围的世界一层层褪色,最后显示出一个巨大的空间,周围都是机器与电线,高吊顶上亮着灯,将屋内照得亮如白昼。
小机器人滑行到郁久霏面前,递出一张工作卡:“欢迎回来,郁久霏研究员。”
工作卡与游戏卡类似,但上面的信息变了,不再是玩家,而是研究编号,用的照片也比郁久霏现在的模样更年长些。
郁久霏接过工作卡,起身说:“我没有记忆,按照常理来说,我应该完美地度过我新的人生,为什么要中断我的游戏呢?”
太多的事情郁久霏猜不到,但唯独她现在的生活,她是可以猜到的——童年不幸的人,需要用一生去治愈,很显然,曾经郁久霏来到《梦想乡》,选择用新生来治愈自己。
只要伤害不存在,就等于治愈了所有创伤,这很符合她自己的思维逻辑。
小机器人还没回答,一个眼熟的人走了过来,穿着白大褂,只是胸口绣的字换了,不再是精神病院,而是《梦想乡》工程师。
郁久霏下意识看了眼编号,发现那编号在自己后面,也就是说,对方应该是她后辈。
但现在,郁久霏更习惯叫他:“医生?”
“重新认识一下,或许,你可以叫我,楼十一。”医生微微弯腰,伸出手做出想握手的姿势。
“楼十一?”郁久霏惊诧地叫出声来,她赶忙去看医生的工作卡,上面明晃晃写着楼十一的名字,“怎么可能……这不是我进了副本才起的名字吗?”
而且……她的灵感来自于那个叫路三的玩家啊。
医生,也就是楼十一收回手:“嗯,其实这就是你第一次给我起的名字,你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在你离开前,做了一份记忆存档,你可以选择,是否接受。”
郁久霏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储存卡,没有丝毫迟疑,选择了接受,她不想稀里糊涂地过奇怪的生活,而且她觉得,真相可能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真相与郁久霏猜测得只有一点点的出入。
那应该算上辈子,郁久霏就那样悲惨地长大,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因为她觉得,拥有感情,是没办法在那样的家庭活下去的,摒弃情感,她才能坚持到最后。
谁知道,在研究生毕业后,她开始找不到人生的方向,她不知道这样的自己,应该去过什么样的生活,她不需要家庭、不需要生活、不需要快乐甚至……不需要情绪。
导师让她去看看心理医生吧,医生说,她这是童年创伤导致的后遗症,很多孩子都有类似的症状,但要说治愈。
很抱歉,这种创伤,用爱其实也无法弥补,除非重来一次。
世界没办法重来,郁久霏打算就这么过下去的时候,她上了《梦想乡》的公交车,像许多玩家一样,奔赴未知的征途。
以郁久霏的脑子,《梦想乡》难度不算大,她足够冷漠狠厉,一路通关,带着无数boss通关,于是,游戏必须实现她最初填下的梦想——给她一个活着的理由。
游戏经过探讨,决定让她留下当研究员,主要是研究新副本、新boss,还有一些死副本的剧情设置。
进入《梦想乡》后郁久霏才知道,这个游戏是更高宇宙维度创造的游戏,创造之初,是想收集那些即将消失的世界与星球,还有拯救一些类似于郁久霏这样的天才。
很多时候,却是来不及的。
就像沈家大院、三十二号末日地图、望风山第五精神病院,这种固定死的副本代表着,游戏派的人去迟了,救不了,只能复制数据,让玩家一遍遍去尝试拯救,并留存数据,这样下一次遇见类似的情况,或许就不会去迟了。
只有这种死副本的boss本身就是游戏内创造的生命,他们就像是那些来不及拯救的人延续下来的生命,你可以看见他们的人生与未来,但他们不是真实存在的人。
而活副本就是导演、城主、主机这样副本的boss,他们是活的,只是投映了数据到游戏中,所以他们往往带着特殊的冷漠,因为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个游戏,必要时候,连boss也不需要尊重。
郁久霏亲自接了很多世界到游戏中,她在这个游戏里,像个神明,可以为所欲为,她宣布世界毁灭,世界就可以毁灭。
而其中的望风山第五精神病院,也是她亲自去接回来的。
跟剧情中写的一样,她到达时,实验品一号已经逃出生天,他亲手毁了精神病院,拿回了自己的身体,期望从此活得像个正常人。
郁久霏刚好在精神病院外撞见他,于是郁久霏跟他说:“你的身体已经死了,要不要换一个活的?”
于是,实验品一号跟着郁久霏来到了《梦想乡》,在公司总部,实验品一号是医生,在游戏里,他挂的号依旧在望风山第五精神病院。
正式入职那天,实验品一号问郁久霏要不要给他起个名字,郁久霏看他一眼,抬手在工作卡里登记了“楼十一”为名字。
“为什么是楼十一?”他不明白。
“因为你说过,你的痛苦来源于十一楼,我希望你不要忘记你的痛苦,人没有痛苦的话,好像也很难活下去。”郁久霏平静地回答。
楼十一凝视着郁久霏,无法想象,多幸福的人,才会说出这么矫情的话呢?
后来楼十一才知道,郁久霏从不幸福,她是太痛了,所以屏蔽了自己的痛觉,这样以为自己不会痛。
无论是楼十一还是郁久霏,都以为他们会一直在《梦想乡》活下去,在生命尽头,就将数据投进游戏里,当某个副本的boss。
可是很快,郁久霏先撑不住了,她向游戏提出了一种可能性——重生。
公司问她,或许你提出的应该是克隆,你想克隆一个自己?
“不是克隆,我想……改变一段基因,我需要一个完美的人生,来治愈我的病症,如果我成功了,意味着游戏以后,多了一种实现梦想的可能。”
之后,由楼十一亲自操刀,杀死了郁久霏,并且用她留下的基因,孕育了一个新的生命,那个生命具有郁久霏所有的基因代码,只是曾经痛苦的地方,都被去除了。
强加在基因上的痛苦在基因刷新后并不会留下,因为郁久霏刷新后的基因更趋近于自己刚出生时的状态,所以可以算是同一个人,但如果用后来已经病变的基因去对比,那就有差别了。
这就是主机没检测出来的原因,它留存的数据对郁久霏来说,有些早,那时候她刚找到活下来的理由,疾病似乎已经不存在了。
谁又能想到,在许多年后,郁久霏突兀地发病了,毫无预兆。
新出生的郁久霏只会咯咯笑,没有烦恼,像《聊斋》里的婴宁。
按照郁久霏的要求,公司将她放回了原本的星球,作为孤儿长大,她不知道,看似孤单的成长时期,身后有着公司的同事、朋友,还有楼十一一直看顾着她。
郁久霏做的计划是三十年,三十年一到,实验成功,公司无论如何都会通知郁久霏想起过去的一切,但是新的自己,一定可以接受那些过往。
计划进行得很好,唯一的问题是——谁都没想到,郁久霏还是进了精神病院,因为圣母病。
楼十一直接选择出现在郁久霏身边,亲自为她检查身体,安排药物,甚至用了公司的机器,检查出来的结果简直令人啼笑皆非。
当年筛选基因的时候,郁久霏状态不好,所以把一切她认为不合适延续下去的基因都去掉了,于是剩下一个过分善良、过分快乐的郁霏霏。
公司吵翻了天,在给郁久霏加基因代码与不加之间吵个不停,楼十一始终不表态,他在等,等郁久霏自己做决定。
可是郁久霏迟迟做不出决定,公司倒是吵出结果了,就在海洋争霸赛副本,公司决定,给郁久霏一个独特的副本,她如果能接受那样的人生,就提前唤醒她,如果不行……就加基因。
郁久霏的天赋肉眼可见,去掉了基因她都能独自成长,这样的天才,丢了相当可惜。
结果不出意料,郁久霏选择接受了自己的过去,而且没有犯病,最主要是,没有犯病!
从记忆中抽身,郁久霏就算多了这份记忆,依旧觉得那像是别人的人生。
“或许,从改变基因开始,我就不是那个郁久霏了。”郁久霏捏着自己的工作卡说。
“那你要拒绝这份工作吗?”楼十一在旁边轻声问。
郁久霏抬头看他一会儿,没回答,好奇地问:“说起来,那家精神病院是公司开的吧?可你一直在副本里骂,为什么?”
楼十一笑容一顿,随后苦笑回答:“我从你进游戏就认出来了,但是按照计划,我不能主动跟你相认,所以我只能锁住所有技能跟记忆,至少这样,你应该没那么大负担。”
一个新朋友,从零到有,那种感情是不一样的。
当然,楼十一也有自己的私心,只要产生了感情,后面郁久霏再知道真相,她也舍不得生气了。
郁久霏微微颔首:“这样啊,那我原谅你diss你自己了。”
“那你想留下吗?”楼十一压着呼吸问。
“当然留啦,因为我参加这个游戏,就是想治疗圣母病呀,你们都有这个技术了,我不试一下都对不起自己。”郁久霏嘿嘿一笑,期待变正常的自己。
楼十一跟着松了口气,温和地笑起来:“好,计划里你指定的主治医生还是我,你想要恢复多少都可以。”
听他这么说,郁久霏眼睛一亮:“那我要沈西聆那样的,可以自由切换,但人又看起来很正常的,我怀疑我上一辈子洗基因没洗干净,不然怎么会一吃镇静剂就原形毕露了呢?这不好,我们应该向沈老师取一下经,毕竟人家是专业的。”
面对郁久霏的诸多要求,楼十一都笑着应下。
郁久霏说着说着,觉得好像有点过于花里胡哨了:“……好像又不是很喜欢了,好奇怪,明明可以变成喜欢的自己了,但最好好像也没有特别喜欢。”
“那会不会……现在已经是你最喜欢的样子了呢?”楼十一轻声问。
“唔……那你觉得呢?听起来你好像比较了解以前的我。”郁久霏趴到桌上哼唧。
楼十一伸手摸摸郁久霏的头,说:“其实,基因也很难改变一个人,对我来说,你好像只是换了一份记忆,更多的,从来没变过。”
作为郁久霏的主治医生,只有楼十一知道郁久霏的所有病情,包括她曾经对手链楼十一说的,她用一种假象,掩盖了最真实的自己,因为,她希望自己是一个极端善良开朗的小女孩儿,仿佛这样就能掩盖她所有的隐秘痛楚。
郁久霏眨了一下眼睛:“嗯,就让游戏,永远欠我一个愿望吧,以后,世界上,只有霏霏。”
没有那个残忍又痛苦的郁久霏,活得没心没肺些,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