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避难。◎
那人只来得及喊一句, 又继续敲下一户。
他这么匆忙,叫人跟着紧张起来。
赵胜男探着身体朝外看看,这会儿大家正是疲惫的时候, 加上雨声太大,挡住了呼喊和拍门声,反应都慢上许多, 来回敲几次才能叫开一扇门。
她目光又落在地上, 院子里的水快要漫过门槛, 院外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路上的水跟小溪似的潺潺淌着。
若非混着泥黄,倒也能称上美景。
这些动作不过是转瞬的事儿,
赵胜□□本不敢迟疑, 飞快的转身回屋叫人,“是昨天来河东大队帮忙收麦子的军人,叫咱们去村口集合。”
她说完顿顿, 忧心忡忡道,“雨太大了。”
赵胜男从未遇上过这种情况,不是说她没见过大雨,而是她没在大队上遇见过。
在城里的时候, 根本不必为这些担心, 下雨反而是件叫人欣喜的事儿。
读书时, 同学们还常常冒雨玩闹。
雨灾、洪涝这些词, 她只在报纸上见过,描绘的景象叫人触目惊心。
平日里不声不响、暗流无声的水,到了这时候扑的格外激烈, 往往要带走点儿什么。
宋满冬皱起眉, 扶着门框瞧了眼, “先收拾东西吧。”
暴雨在怀安县并不罕见。
每年夏日,总会有几声午后乍响的惊雷带来骤雨,声势浩大,雨滴砸在身上都叫人一痛、
“但这雨下不了多久的,过段时间就停了,而且还能把气温往下降降。”
李师傅是这么同她说的。
上回下了两天已是罕见,都快把这个夏天的雨给下干了。
至于什么水灾,更是不可能。
怀安县已经几十年没发生过水灾了,从前那是条件落后,现在不一般了,可不用担心这个。
宋满冬当时也觉得有理,今年又水渠、大坝又通通修成,还多了一重保障。
谁知竟会到现在的地步?
她们是躲难,不是闲时出游,东西捡着贵重轻便的拿,旁的只能尽量往高处放,听天由命了。
陆许山揣上钱,旁的也不带,径直往后院去,提着鸡便准备好了。
姚娉婷看他没穿雨衣,还递了一件过去。
陆许山连忙撑着,给鸡罩上。
“是给你穿的!”姚娉婷提醒他。
陆许山不在意的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我淋点儿雨又没事儿。”
“鸡要是淋了雨,可不一定能活了。”
姚娉婷心受触动,又听他说,“病死的鸡我可不敢吃。”
姚娉婷被噎了一下,没好气道,“随你。”
她只带了个书包,紧紧的笼在怀里。
宋满冬只帮着她们一同把被褥放在高处,另带了套换洗的衣裳以防万一。
她的东西大都在食品厂,倒不必纠结取舍。
他们几分钟便汇合了,一同朝村口赶去。
到了才发现那里孤零零的停着辆大车,旁边除了一位等在车尾的军人,再无旁人。
赵胜男连忙跑过去问起来,“怎么回事儿?”
若说一开始还存疑,方才她们出来时发现水已经磨果门槛,倒灌进屋子里这情况,已经不许她们怀疑情况的危机了。
男人神色颇为无奈,“都还没赶过来,已经让我战友他们去催促了。”
说话间又赶来一群人。
等人走进,赵胜男才辨认出来,是张大队长一家。
不过她没看到张大队长的身影。
张兴旺扶着他娘过来,看到是赵胜男也松了口气,“我爹去大队部了,我现在过去换他,这边你们帮我看一下情况。”
赵胜男想了想,“我跟你一块儿吧,一个人也不方便。”
她扭头看向身后。
姚娉婷冲她挥挥手,“赶紧去吧,我们几个都在这儿呢。”
张兴旺跟赵胜男还没走远,大队上的广播便响了起来。
张大队长的声音在雨水声中有些失真。
张兴旺和赵胜男停下来听了下,连忙加快脚步。
从他们这个位置听,想听清都得仔细分辨,离得远的人家恐怕都听不出这是在说什么。
宋满冬她们也没闲着,跟留守在车边的军人打听了一下情况,而后帮忙维持起秩序。
姚娉婷举着喇叭喊,“让老人孩子先上车!”
方宛在一旁快速记下上车人,徐清则是记着留在一边的人。
正有序行进着,忽的过了几个人,扛着东西挤过人群,就把手里的麻袋往车上搁。
“干什么呢!王二牛!”姚娉婷一眼瞧出来带头的人是谁。
王二牛好声解释,“姚知青,我们没放自己的东西,放的是今年的粮食。”
正说着,又走过来几个青壮年,把麻袋往车里堆。
要送他们去公社的车是卡车,可也耐不住粮食占地方。
一袋又一袋,把位置都给占完了。
这没上车的老人孩子还有一长队呢!
王希娜在一旁看的焦心,忍不住上前拦了一下,“都什么时候了,还管粮食?先保住人要紧,粮食还会有的。”
王二牛还没说话,正排队的老人连忙开口,“别别!我没关系,粮食要紧。”
看在这两回提前预警暴雨的情面上,王二牛没有对她冷嘲热讽,而是耐着性子说了句,“姚知青,俺们跟你们城里人不一样,这粮食比俺们的命重要多了。”
“我还没这几袋麦子值钱呢。”
他匆匆说完,又回去搬麦子去了。
王希娜张张嘴巴,说不出话来。
她对此难以理解,可摆在她面前的事实是,所有人都愿意让着粮食。
姚娉婷也蹙着眉,“这样不行。”
她瞧着先上车的人已经不大好意思坐着了,想让出位置来。
论执拗她们哪里比得过河东大队的人。
眼见着上了车的人又想下来,跟上车的人撞在一起,场面乱作一团。
宋满冬连忙上前帮姚娉婷一同劝说。
他们这些青壮年还好说,能在雨里抗一阵,但老人和孩子就脆弱一些,淋雨本就不大好了,待会儿再朝公社走,恐怕半路就倒下了。
陈敬之听了这边的动静,很快赶过来,果断下令,一半装粮食,一半坐人。
粮食放在下面,盖上一层雨布,人还能往下坐。
王二牛还想争取,陈敬之已经冷脸出声,“如果这样不行,我就叫人把粮食全丢下来。”
跟那些模样周正憨厚的军人不同,他瞧着凶巴巴的。
王二牛看着犯怵,便不敢说了。
陈敬之恐吓完,才又道,“速度快点儿,待会儿回来还能继续拉。再拖拉下去,剩下的粮食都只能泡水!”
这话一出,惊醒了众人。
人群不再拖拉,都急急动作起来。
姚娉婷赶紧叫陆许山扶着人上车,顺便记录着人命。
陆许山没在这边多停留,看步入正轨,便赶着离开,都来不及跟宋满冬说一句话。
只隔着密密的雨帘跟宋满冬对上一眼,连她的神情都没看清。
他还在等待命令。
另一边的情况更危急一些。
上次天是晴了,大坝也拦住了涨起来的水。
但为了减轻下游的压力,进行的事分时段排水,还没排好。
如今这雨一下,水位又涨起来了。
要是挡不住,后果不堪设想。
而这只是其一,陈敬之站在车边,望着仍是阴沉沉的天色,脸上比天还难看。
这雨根本没有停的迹象,水已经淹了脚背,还在持续上涨。
赵胜男和张兴旺分头行动,张兴旺在喇叭里竭力喊,她则是往外走着,到听不清声音的地方,便赶紧同其他军人一起喊人,叫他们迅速收拾东西撤离。
喊过一遍,朝另一头跑时,还得来姚娉婷这边一趟,从她这里拿过名单,看看到底哪些人还没过来。
何守义看她们忙来忙去,又从大队上的人称呼里得知她们的身份,奇怪道,“新来的知青没跟你们一起么?”
宋满盈向来热心肠,如此关紧的时候,即便头痛,也会赶着来帮忙的。
他一说,赵胜男才想起来,“还没看见,估计她们没听到吧!我现在去通知。”
她扫过最后几个名字,把记录的纸往伞下一塞,匆匆跑走。
何守义心里觉得奇怪,他们满村的喊,挨家挨户拍门,动静如此之大,盈盈不该不知道啊?
许是身体不舒服睡下了吧。
他不敢去想别的可能。
何守义心底想法转过一圈,便顾不上了,根据赵胜男的话,继续到另一头催促人。
他是不能去找人的,尤其是危急时刻,这会儿更应该避亲。
不过他相信盈盈,她有不输于这些忙碌的知青的能力和心肠,一定没问题的!
赵胜男走动间,没感觉到危机离开,反而发觉水流变急了。
地面也被泡软了,淌水走着,速度缓慢起来,水流离漂浮起了干树枝和旁的杂物。
她不敢拖延,再敲门,见没人理,索性直接撞开了门。
门轰声倒地。
赵胜男喘着气,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堂屋门口宋满盈,失语片刻,难以置信的看她,“这么多人叫你,怎么不开门?”
不算上她,那些军人分了区间来回跑着,至少叫过两三个来回。
“你叫我们就得开门啊?”
走廊上已经淹了,宋满盈嫌弃屋里光线不好,坐在门口才勉勉强强能看清一些。
赵胜男失语片刻,深吸一口气,不同她争执。
大步迈进院子里,“其他人呢?”
她说着推开一扇门。
屋里的王梅和方新红惊坐起来,看她一眼,缩着脖子垂下头。
她们是想跟宋满盈较劲儿,没想给其他人添麻烦。
赵胜男顾不上说什么,只丢下一句,“赶紧收拾东西,到村口集合,准备撤离。”
她说完便转身出门,继续朝下一家走去。
宋满盈却拦住了她,“什么撤离?你把话说清楚。”
“我现在没工夫说,你到村口就知道了。”赵胜男压着火气,绕开她继续往外走。
宋满盈却锲而不舍得追着,还伸手挡住了门,“你不说,我就不叫你出去。”
“什么也不说就叫我们冒着雨走,谁知道你是不是骗人的?”
赵胜男一把拨开她,“没看这水都淹到哪儿了?再待下去,屋都淹了。”
她继续去叫下一户人家,喊人时,脑袋还是嗡嗡的,都是被她们给气的。
河东大队的人消息闭塞,不了解这些,十分正常。
他们多数人从经历过这种场面,只有些朦朦的意识,刚才还听见有人说要去山上躲着呢。
可这会儿山上才是最危险的,一旦发大水,极有可能被困山上,救援的人赶不过来,更糟糕的情况,便是他们遇上山洪,那后果不堪设想。
但这些人的想法,赵胜男都能理解,而且她说着,大家也都听进去了,不似宋满盈。
宋满盈她们这几个知青,一个都没意识到情况的危急也就罢了,这种时候宋满盈还跳出来怀疑她。
赵胜男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等她气冲冲的离开,宋满盈才低下头去,顿时眉毛一皱,低骂道,“晦气!”
她来这儿是想看赵胜男倒霉的,赵胜男当初对她的鄙夷她可没忘!
没想到赵胜男的死劫没等到,反而是她处处不顺。
她虽然讨厌赵胜男,但这时候也不会为了跟赵胜男赌气作对,选择留下。
宋满盈垫着脚往里走,看着自己湿了的裤脚眉头更是难以舒展。
她看了眼自己的东西,只挑了贵重的手环、耳环带上,衣服被褥看都没看,反正何守义还会给她钱,让她买的。
皮鞋叫她犹豫了一瞬,但还是被抛弃了。
宋满盈只花了一分钟便做好决定,她仔仔细细的穿上雨衣,又撑了把伞朝外走去。
方新红慢一步出来,看见架子上的空位一懵。
王梅风风火火的走过来,捞起雨衣穿上,见方新红还愣着,顺口问了句,“怎么了?”
“咱们一共只有两把雨伞,两件雨衣。”方新红弱声道。
“啊?”王梅不在意道,“没事儿,待会儿叫他们男同志挤一下。”
方新红为难起来,“满盈带走了两件。”
王梅回头一看,果真如此,顿时气到,“早就说了你不该管她!”
“都说患难时刻见真情,我现在是见识到了!”
只剩一把伞,方新红也不好意思带走。
男知青们又知道女同志淋了雨不方便,想谦让给她。
一番推辞后,王梅和方新红挤在一把伞下,艰难的朝外走着。
宋满盈已经到了聚集的地方。
水没过短靴,开始往鞋子里灌。
她实在站不住,垫着脚尖朝前看看,觉得一时半会儿等不到,便从后往前走,打算插在最前面。
她刚走到车边,手扶上车,姚娉婷便喝止道,“你干什么呢?”
“都说了老人小孩儿坐车,咱们走!你跟她们抢位置,要不要脸?”
宋满盈心想,要脸有什么用,她从知青点走过来,都一鞋子水了,再待下去,脚都泡的不能要了。
她头都没回,继续扶着车子,打算网上爬,“我是军人家属,有优先权。”
刚爬到一半,就被人给拽了下来。
“你干什么!”宋满盈气急败坏的转过身,看到拉她的人,脑袋一懵。
宋满冬怎么在这儿?不是去食品厂了么?
她虽然也想叫宋满冬吃瘪,但怕做的太过可以,叫何守义发现,听闻她去食品厂上班,也只低骂了句走狗屎运,没过多掺和。
眼下对她来说,何守义才是最重要的。
虽比不上陈敬之,但也前途无量。
牢牢抓住何守义的,她将来便是个首长夫人,而宋满冬顶天也就是个车间主任。
她享受过军属带来的好处,不想再放手了。
但那些的前提是,宋满冬离她远远的,不来她面前碍眼。
宋满冬本是不想出声的,实在看不下去。
因为装了粮食,车内空间本来就少,河东大队的老人孩子不少,根本挤不下。
宋满盈还偏要往上面挤。
她上去,便会有一个老人或者一个孩子只能跟着他们徒步往公社走。
宋满盈冲宋满冬嗤了一声,“我还以为是谁呢?”
“怎么?要仗着你有力气打我么?这边儿可有军人看着呢!”
当着众人的面,宋满冬没跟她拌嘴,而是道,“让开。”
“我不!”宋满盈偏了偏雨伞,让伞上的水汇成一股,流落在宋满冬手臂的方向,将宋满冬的手臂全都打湿了。
“应该由我来告诉你怎么做,你给我放开。”她抬着头,“我可是军属。”
“军人家属明白么?意味着我排在第一位。我男人在外面拼命,我受点儿优待有什么问题?”
她说着还转头去看守在车边的兵哥。
从规矩上来说,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第一批撤离的人就是他们驻扎地的军人家属。
兵哥点点头。
宋满盈又看向河东大队的人。
大队上的人哪里懂什么大道理,听见军人二字就心生敬畏,再细听宋满盈的话,又觉得没问题。
是这个理儿。
人家在外面保家卫国,他们在这儿照顾一下家属都是应该的,可不能叫那些军人寒了心。
宋满盈得意的转过身,迎面便是一巴掌。
宋满冬扇了她一巴掌,拖着宋满盈把她拽开,看了眼姚娉婷,“继续。”
“你疯了么!”宋满盈手里的伞都掉在了地上,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宋满冬。
“你竟然当着军人的面,殴打军属?”
她想着便笑了出来,枉她还觉得宋满冬心机深沉,没想到她竟然做出这种蠢事儿。
“这也不是他们能管的事儿。”宋满冬看了眼站在车边的兵哥,扬起个微笑,“不用管我们。”
宋满盈正要笑她,却见男人立正,冲宋满冬敬了个礼,“是!”
宋满盈瞪大了眼睛,“你……”
她惊叫起来,“你不是个工人么?”
早知道宋满冬还有别的身份,她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宋满冬风光的。
“我是工人,但我也是一位军人家属。”宋满冬扬声道,“正是因为我是军属,我知道我对象在做什么事情。
所有人都排在他们前面,所以我们这些军属才能排在别人前面。
我不会拒绝军属的优待,这是我应得的。
但我不会给军人抹黑。”
“你可以让我、让我们所有年轻人让着你,但是你不能让那些弱小的人也让你。”宋满冬的声音铿锵有力,“做出这种事的人冠上的头衔不应该是军人家属,而是卑鄙小人!”
她这话是说给宋满盈听的,但更多是说给河东大队的人听的。
以免他们昏了头,把位置让给宋满盈。
“你抢着上车,想必也知道现在情况不好。”宋满冬冷冷的看着她,“你这不是夺走一个位置,而是夺走别人一个生还的希望。”
“你如今十七岁,平日里好生吃喝,比河东大队上的同龄人都壮实,凭什么跟那些孩子、老人抢位置?”
“你仔细看看他们的模样!”宋满冬掰着她的头转过去。
河东大队的人长的实在称不上漂亮,孩子们眼睛大大的,快要脱眶了,细胳膊细腿,一副易折的模样。
老人们满脸皱纹,带着黑斑,腰背大都是佝偻的。
不怪宋满冬担心他们,实在是这些人身体亏空太厉害了。
大队上往往有一场高烧就把人带走的情况,多数人都说这是因为医疗条件差,可他们身体本身差也占其中因素之一。
像宋满盈这样的,几乎没怎么生过病。
就算病了,也大约能熬过去的。
真要排起来,宋满盈都应该最后走。
宋满冬心里想着,明面上不能这么说,还得大义表示,让宋满盈走她前面。
宋满盈可不管别人怎么样。
她重生一世,就是为了要比所有人都过得好的!
给别人让路绝不可能!
偏偏宋满冬抬着她的头,伞又不在她手上,她一开口就灌了满嘴的雨水。
宋满冬还在面无表情的讲道理,“你爱人是军人,你们能走到一起应该有许多共同的认知想法才对。”
“不说你像他一样奉献自己,至少也不该这么自私自利啊。”
车上人已经坐满了,连一个小孩儿也塞不下。
守着车门的军人朝这边看了眼,犹豫过后还是离开了。
眼睁睁看着车子发动要离开,宋满盈再撑不住疯狂挣扎起来,朝车子那边扑去。
她双脚冰冷肿胀,难受的感觉叫她重回上一世,她不要这样!
哪怕被骂自私也无所谓,她要活下去。
开车的司机吓了一跳,车子刚起步又停,坐在车斗的人都差点儿被颠出来。
宋满冬连忙把宋满盈拉远了一些。
这才低声骂她,“你以为就你想活,别人不想活么?”
宋满盈崩溃的大喊,“你懂什么!”
宋满冬跟她隔着雨相望,“我是不懂你在想什么,但我知道不该让你上车。”
她轻声道,“你不配。”
“你果然是针对我!”宋满盈,“我就知道!你终于露出你的真面目了吧!”
她恨恨的看着宋满冬,“我一开始就知道,你就是想抢走我的一切。”
“你现在很得意?你以为你会成功么?我告诉你,我不会放弃的,我这次不会那么傻了。”
宋满冬蹙了下眉,无所谓的松开。
正好,她也不打算放过宋满盈。
原本她是想着能避就避,可今天的事情一出,她才知道宋满盈本性未改。
关键时刻使坏可比平时干坏事儿恶劣多了。
宋满冬毫不怀疑,若是车辆超载,宋满盈是会把其他人从车上推下去的人。
而给宋满盈底气的,正是她那位家属。
能把宋满盈从新疆带过来的,想必也不是什么普通军人。
可正是因为这,她更要斩断两个人的关系,不然宋满盈仗势而威,岂不是能做搞更多的麻烦?
“大家集合一下!”姚娉婷举着喇叭继续喊,声音已经有些哑了。
“咱们不能坐以待毙!车子往返要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什么情况可说不准,咱们不能在这上面赌。
我念到名字的快速跟上这位大哥,咱们多走一段路,就能早点儿坐上车到公社。”
喊完人,姚娉婷又冲着他们招手,“满冬!你跟上他们。”
宋满冬自己是还能再坚持的,但她知道宋满盈肯定不会安分,当下便点了头,拽着她朝公社方向走去,又叫人,“方宛也一起走。”
“对对!”姚娉婷刚想起来,从方宛手中接过伞。
方宛比她还弱一些呢。
只是她一只手举着伞,另一只手拿纸笔就不方便了,除此之外,她还得举喇叭。
正为难着,队伍中走出一位婶子,“姚知青,我来给你打伞吧。”
姚娉婷思索过后,爽快点头,“那辛苦你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那位婶子走到她旁边,“哪儿你教我们读书算数麻烦啊!”
“而且这情况,你要是不管我们,县城都走到了!”
她们几个知青是来的最快的,但一直没走,而是在这儿帮忙。
她说的话是夸张了些,但姚娉婷她们对河东大队的恩情可不止这些。
“婶子,你可没那么厉害,不过是做点儿能做的事儿罢了。”姚娉婷笑着说完,喝了口水,继续喊着人跟上。
现在的每分每秒都很宝贵,不能浪费。
之所以这么费心一个一个的叫着,也是怕把人给落下。
几百个名字在她手里成了几页纸,又薄又重。
姚娉婷又喊了数十个,忽的瞧见远处匆匆走来的几道身影。
她嘴里没停,继续叫着人跟上,待人走到面前才问起来,“怎么了?”
赵胜男扶着她喘了几口气,冲张兴旺招招手,叫他一起过来听,“多少人了?”
姚娉婷跟赵胜男说话时,下意识的把手里的纸递出去,见人没接,才想起来,方宛跟宋满冬走了。
她正要收回来,身边的婶子迟疑着拿了过来,“姚知青你们聊,我来吧。”
“还好我这认字的时候没偷懒,上面的名字都还能叫出来。”
姚娉婷愣了下,没想到这事儿竟会在这时候起作用。
她叫婶子对名单,才走过来悄声跟赵胜男说了人手,而后道,“大队东头的林家闺女林二花没在,还有……”
她一边回忆一边说,“应该就是差这十个人了。”
“二花那边有点儿麻烦,她上山去了,这会儿可能还在山上。”
“上山?”赵胜男压低的声音里带着震惊。
姚娉婷也有些无奈,“听其他婶子说,她家柴火没了,把她赶出来了,不砍柴就不能回。”
这么大的雨,就算砍了柴,回去也肯定都淋湿了,根本不能用!
分明是故意刁难人的!
赵胜男气的不行,眼下却不能找人算账,沉声道,“我去找。”
又对张兴旺道,“剩下的人你去看看什么情况。”
张兴旺点着头。
他们两个才转过身,见陈敬之大步走来,“怎么还有这么多人?”
“在核对人。”赵胜男忙道,“有什么情况么?”
“没有。”陈敬之面不改色的说完,又扫了眼人群,“满冬他们呢?”
“满冬已经走了。”姚娉婷答道。
陈敬之点了下头,“你们也快点儿跟上。”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盒子包着的东西,交给姚娉婷,“把这个带给满冬。”
说着叫带过来的人接替了姚娉婷的位置,又让帮忙的陆许山和赵胜男也离开。
“我走不了。”赵胜男摇摇头,“我得去山上找人。”
她声音低低的,没叫河东大队的人听见,“总不能让他们去找。”
“而且我对山上情况也熟。”
陈敬之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飞快点了头,“行。”
又随手指了人帮忙。
赶过来的何守义听完命令立马跟上去。
陈敬之又陪张兴旺回大队里找人。
张兴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这些日子正向他爹学习,多看多学,此刻直觉告诉他,肯定有什么紧急情况发生了。
不然不会方才不见踪影的陈敬之都跑了出来。
他拖着沉重的双腿找回去,看见还在屋子里打包的人,气的不行,“根叔!”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儿磨蹭!其他人不知道情况紧急,你不知道么?”
正说着,见徐清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张兴旺更气了,“徐清!你也跟着胡闹!”
徐清一开始是跟着他们喊人的离开的。
“不是胡闹,情况却是比较麻烦。”徐清叹了声气,手上动作没停,继续将药包好,用雨衣裹了起来,“好了好了。”
张兴旺追着他们,“别带这么多东西,路上走不快。”
“这都是救命的东西,走再慢也得带上。”卫大根慢悠悠说道。
徐清怕耽搁时间,匆匆跟张兴旺说,“这次淋过雨肯定会有不少人生病,我们必须得带点儿药,不然到时候可找不来。”
张兴旺才反应过来,羞愧片刻,手伸出去又收回来,“那你们先走。”
待会儿他叫上其他人,再追上帮忙拿药。
撤离的消息一早就发了通知。
后面几家不是争吵了起来,就是什么东西都想带,根本没察觉到情况的严重。
张兴旺好说歹说劝出来,就见陈敬之直接把人从屋里拎了出来,“赶紧滚。”
拖延的男人叫嚣着,“你给我等着!我回头去告你们领导!”
“柱子!”张兴旺叫了他一声,“你说什么胡话么?人家是救你的命。”
“你再磨蹭下去,水都把你淹了。”
柱子面上仍有不服,但看在张兴旺的面子上还是闭了嘴。
但隔了几秒,忍不住嘟囔着,“就这点儿水,连我膝盖高都没呢。”
张兴旺低头一看,瞪大了眼睛。
他记得刚才水没过脚踝一指。
陈敬之冲他摆摆手,“人找齐了,你们快走。”
他得赶紧上山找赵胜男。
方才一直守着车子,就是怕出意外情况。
但没想到河西大队那边先大坝一步出了问题。
河西大队的水渠没有按照规定的修,检查的人也不知怎么通过了。
今天那边的水渠没起到疏通的作用,但其他地方的水已经泄了过来,直接把河西大队淹了。
他的战友不停报着水位,那边已经到人腰腹位置了。
河东大队在河西大队的下游,有水渠缓解,情况稍微好一点儿。
但雨还在下,恐怕坚持不了太久。
宋满冬他们的情况也不容乐观,行进的速度缓慢。
大家昨天熬了整宿收割麦子,实在累的不行。
这会儿抬脚都吃力。
唯独宋满盈还有精力在骂人。
宋满冬都想把她砸晕了丢在路边。
听宋满盈说什么她抢了她的爸妈,心底直叹气。
先不说宋康平和许凤来也是她爸妈,就按先来后到,应该是宋满盈抢了她爸妈吧?
要是没宋满盈,就她一个独女,宋康平他们还会把她丢在宋家十数年不管?
只是她现在过的好,不稀罕宋康平和许凤来的疼爱,所以才没有跟宋满盈争执。
走在她另一边的王希娜也神色恍惚。
她不懂母亲信上的意思,还以为要花漫长的时间解读。
可今天,她却忽的明白了。
粮食排在人命前面。
不止如此,还有更多东西排在他们的命前面,甚至是一双布鞋。
王希娜亲眼看着前面的人赤脚走在水里,鞋子被他们小心护在怀里。
只是一双鞋……
王希娜吸了吸鼻子。
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希望希望自己观测星象时全都预测错误,希望这场大雨从未落下。
宋满冬走了十几分钟,听见车子声音,松了口气,无比庆幸当初赵胜男缠着大队和公社修了路。
缩短的时间在现在无疑为她们争取了救命时间。
卡车在她们面前停下,宋满冬依旧抓着宋满盈,第二车上是落在尾部的老弱。
宋满盈还在骂着,开车的军人忽的走到了宋满冬和宋满盈面前,“嫂子!”
“你们两位也上车吧。”
“没事儿,不用管我。”宋满冬顿了下,又看看宋满盈,“也不用管她。将来她要是告状,我负责。”
“不是为这。”军人迟疑了下,告诉他们,“这是上司给我的命令。”
宋满冬蹙了下眉,没为难他,跟宋满盈上了车。
军人则是立在一旁,跟河东大队的人讲明了她们身份。
宋满盈坐下来,长舒了口气,第一件事就是脱掉盛满水的雨靴,把脚拿出来透气,而后得意洋洋看宋满冬,“还以为你多有能耐呢。”
“现在还不是叫我上来了?”
宋满冬没心思搭理她,只觉得奇怪。
陈敬之不像是这种徇私的人,不然一开始就叫她上车了。
不是陈敬之,又是谁的命令?为什么让她们两个上来?
宋满冬看着被车子抛下的人群。
里面明明还有许多十岁出头的孩子。
车子开的很快,在公社小学停下。
公社虽然也下着雨,但情况好许多,水位还是浅浅的。
河东大队那样没过腿弯的实属罕见。
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叫大家都上了二楼。
宋满冬去厕所换了干爽的衣服,出来时,见宋满盈也换了一身衣服。
而她们没有被带到河东大队聚集的地方,而是跟一群军嫂待在一起。
宋满冬认出了其中两位嫂子,此刻她们正热情的招呼着自己跟宋满盈过去吃。
宋满盈毫不客气的走过去接下碗。
宋满冬心底还是觉得奇怪,喝着热汤忍不住朝宋满盈的方向偏了偏,“你家属在哪儿?”
“你干什么?!”宋满盈警惕的看着她。
她可没忘上一世宋满冬抢走陈方武的事儿。
宋满冬现在打听何守义,说不定就是想截胡!
要是她跟何守义是真心相爱,宋满盈也不必心虚了。
只是何守义也是她抢过来的。
上一世跟何守义结婚的不是她,是另一位知青。
跟何守义一起待在新疆,后来何守义陪那位知青回陕南探亲的时候,威风极了,周身好几个警卫员,她上前打招呼都得被盘问半天。
宋满盈打听出来那位知青跟何守义的结婚经历,这一世便顶替了那个知青。
她跟何守义结婚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怂恿何守义离开新疆。
那个鬼地方,她才不要待一辈子。
当然她说的没这么直白,而是劝何守义为国奉献不在位置,而在心。
只要他有这颗心,在哪儿做的都是奉献的事儿。
而且后面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比前面的事情轻松。
何守义一开始也没听她的,是她动了手脚,激化了他跟那位战友的矛盾,才叫何守义下决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