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皇八子蜀王的婚事, 京都也有一些门第在盯着。
这里面当然也有宋伯府、钱伯府外戚人家。
退而求其次,对于钱伯府、宋伯府是这般想的。可问题在于他们想的美好,皇帝不一定会这般想。
在皇帝想中,他赏的, 才是这些外戚应该拿的。皇帝不想赏的, 这些外戚就是争破头, 他们也拿不到。
不过在皇帝眼中, 外戚虽然有些时候也挺讨厌。可在更多的时候,外戚也是皇权的延生,在皇帝眼也可以用。
至于有些时候, 外戚也可以用一份忠心。或者说能平衡一些力量。
于是皇八子李茂盼的嫡妃人选,秦昭容想选娘家侄女,宏武帝李恒除了想成全一回儿子心愿外, 也是瞧着秦氏一族总外能归揽在外戚这一系人马里。
甭管是不是在有些人眼中,秦氏一族太不起眼。
好歹这关系摆那儿,有时候用一用也无妨。
对于外戚, 李恒从来没想着一杆子打翻。
勋贵要用, 外戚当然也要用。或者说这二者更多的时候,端看皇帝有什么用法。
京都皇城, 皇子所。
李茂盼这一位蜀王知道圣旨降下后, 他并没有太惊讶。
对于父皇赐婚, 给他赐婚的对像是母族的表姐。李茂盼欣然接受。
对此,李茂盼还去一趟泰和宫, 他去向父皇谢恩。
泰和宫, 御书房。
李恒见了皇八子。对于这一个儿子, 皇帝因为已经定夺下前程,所以他待这一个儿子挺宽容几分。
“儿臣叩谢父皇赐婚。”李茂盼在父亲跟前的态度挺诚恳。
“朕问过你母嫔, 她道这是你的一点心愿。朕必是要成全一番。”李恒的话也讲清楚。这完全是皇帝成全皇八子和他的生母。既然他们有所求,皇帝没有反驳。
听着父皇这一番话,李茂盼态度恭敬的回道:“回禀父皇,儿臣心悦表姐,母嫔知此事方才向您求情。儿臣感念父皇的成全。”
李茂盼这般一讲话,李恒沉默片刻,然后,他回道:“你能娶了心悦之人,挺好。”
“去吧,去一趟芙蕖宫,也告知一声你母嫔,你是欢喜这一桩赐婚。莫让她担忧。”
在皇子跟前,李恒对于皇子生母还要给足体面。这时候李恒就是让儿子去跟生母报一声欢喜。
李茂盼谢过话后,告退离开。
瞧着皇八子离开的背影,李恒没有多讲什么。这时候皇帝的注意力回到御案之上,他拿起奏本又继续批阅起来。
离开御书房。
李茂盼往宫廷内苑去。他去一趟芙蕖宫,这自然是见一见生母秦昭容。
芙蕖宫。
秦昭容见着儿子前来,她是欢喜的。秦昭容见着问安的儿子,她道:“这等时辰,你不当在进学。你这般跑来芙蕖宫会不会担搁学习。”
对于皇子学业,秦昭容当然也在意。毕竟她就够不得宠,她还盼着儿子争气些,在皇帝跟前多挣一点体面。
“儿臣得父皇恩典赐婚,儿臣便去泰和宫谢恩。如此方得父皇的恩准,来告知母嫔一声,儿臣自己是欣喜能迎娶表姐为嫡妃。”李茂盼笑着讲了自己的心意。
听着儿子的话,秦昭容脸上的笑意掩不住。
听着亲儿子这一番话,还是站在自己这一边。又想着儿子和侄女两小无猜,将来必是一对神仙眷侣,秦昭容就是挺高兴。
“你的这一桩婚事,你高兴就好。”秦昭容嘴里说的淡然一点。可她的心头却是一点不淡然。
对于秦昭容而言,她最盼着的还是一个和她一条心的儿媳。又或者说,秦昭容并没有太强求。
秦昭容只是觉得自己给了机会,然后是儿子和侄女之间有感情。小儿女自然自然而然的走在一起。青梅竹马,这等感情有,秦昭容才会成全。
天下高第,在高,能高过皇家吗?
如今的皇家局面是什么,秦昭容瞧得清楚。宫廷内苑有一位中宫皇后,贾皇后的膝下有二位皇子。
凭着二位嫡出的皇子大,秦昭容就知道自己的亲生儿子蜀王李茂盼没有机会。
半点机会也没有。皇帝不会给,楚王背后的支持人马,那也不给。
楚王的背后有勋贵。那么就凭这一点,秦昭容就不乐意亲儿子李茂盼娶什么勋贵女。
或者说,燕王,不,应该是就藩的象林郡王李茂眺当初的结局,秦昭容一点也不喜欢。
李茂眺这一位皇次子迎娶了金氏这一位定国公府的千金。
李茂眺跟金氏这一位皇子妃的感情多好?
在秦昭容眼中有一点可笑。秦昭容可是了解宋庶人母子。在宫廷内苑多年,彼此之间还是知道一点根底。
在秦昭容看来,宋庶人母子就是想拉揽定国公府,那些年里皇次子李茂眺的后宅才会独宠一人。
皇次子妃金氏是得宠,可也带来麻烦。至少在秦昭容眼中是大麻烦。那就是金氏一人独宠,这子嗣上太单薄。
瞧一瞧如今的收场,南边就藩的二位皇子。皇长子李茂鼎膝下有承嗣的庶长子。
便是皇次子李茂眺的过继嗣子,还是往常跟他不对付的长兄庶次子来继承香火。
瞧一场皇次子的结局。在秦昭容眼中,还是觉得皇子妃的门第低一点不算事情,最主要还是够温柔,够贤惠。
秦昭容的心里,儿子前程注定是一位闲王。
那当然就要多生孩子多享福。嫡妻温柔,妾室美貌。
在年少之时,也盼着得一心人。
可真等着自己做婆婆,秦昭容一定想着给自己亲儿子的后宅多塞一点生孙子的女眷。
哪怕儿子的嫡妻是侄女,也不代表了秦昭容就容忍儿子独宠一人。
在秦昭容的眼中,她瞧中的另一点就是侄女是一个温柔性子的姑娘。
还有便是弟妹也是识趣人,有些话不必说透。可谓是彼此都有默契。
“如母嫔说的,儿臣挺欢喜。”李茂盼在父皇和母嫔跟前的态度一样。
只是从芙蕖宫告退离开,一路回返皇子所时。
李茂盼神色淡然,等着回到皇子所后,李茂盼去了一趟书房。
在书房里,李茂盼想看会儿书,可等着翻开时,他又读不进去。
这一切真的欢喜吗?
这一个念头在李茂盼的心尖回响。他觉得自己应该欢喜,毕竟一切就如父皇母嫔所说,全是他自己求来的。
就跟秦昭容认清局势一样,李茂盼也认清楚自己的现状。未来不过是做一位皇子亲王。
那至尊无上的位置,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他的机会。
前面两位兄弟有示范,李茂盼也没有一位野望去争。
李茂盼也不傻,他当然瞧得出来母族和母嫔的意思。
表姐温柔敦厚,在李茂盼眼中堪为良配。于是他成全舅舅们的念想,也成全母嫔的念想。
至于他自己,只能说真的不讨厌表姐。跟表姐相处,他们就像家人一样自在。
也许这般就足够。
李茂盼在宽慰自己。至于更多的想法,也许梦里出现过。
可等着清醒后,李茂盼又不会有多余的念想。
东都往西一百里,还在中原的富裕之地。
按说这等富裕的地方当是安居又乐业。李烨这一位楚王,又或者说如今有新身份的贾二郎瞧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走入这一步,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里不见富户,这里是黎庶的穷苦日子。
在金县子爵府,贾二郎见识过勋贵子弟的努力。夏猎冬猎,那些拿人去锻炼的日子里,哪一样功夫也是苦熬锻打出来。
没有什么成功有侥幸,那是靠着本事来吃饭。学本事的过程就要负出努力和汗水。
可那些付出总归看得见前程。至少在勋贵圈子里努力就能收获着回报。
再到粟地主家时,农人的苦,贾二郎就以为真的是苦啊。吃的不好,累得要死。
节俭持家为的就是替儿孙多攒一口饭食。一辈子的盼头也不过给儿孙积了福气。
祖宗省一口,爹娘省一口,到子孙辈听怕遇上天灾,这省下来的一口口食粮就能让子子孙孙的延续下去,不绝香火。
农人的朴实愿景,在粟地主这等自耕农的家中,贾二郎是见识过。他们千百年来就是用这等劳作来撑起朝廷的税赋。
以农为本,社稷之根。
等着随范商贾走行,见识四方时,也知道商贾挣的钱,那压根不是替自己的挣得。其时就是朝廷减少的肥猪。有需要的时候,朝廷衙门就会宰了过一个肥年。
又或者想不被宰掉就得有靠山。
至于行商挣钱吗?
有的挣,就一定有亏。不过是各凭本事,赌了能耐。
世道说是太平,可行商的世界里还不一定太太平平。
这些人的日子各有各的难处。各有各的辛苦。
可他们的苦,那还有念想的存在。还有挣扎的机会。
等着到了刘老汉的家里,贾二郎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苦。
那是一个苦字,还没有能从嘴里讲出来。
茅草的屋子,四面漏风是常态。等着下雨时,外面是大雨,屋里可能是小雨。
这等人家穷,穷的已经欠了八辈子的债。如果不是朝廷要均田,他们可能祖祖辈辈就是当家大户的奴仆。
不,应该是隐户。他们最开始连户籍都没有。
生,那是大户说的算。死,也没有埋的地。
一直到朝廷要均田,一直到奴仆要纳人头钱。
非勋贵,无食邑。朝廷就有规矩,几等户,这奴仆的数量有规制。违者,那是僭越,此大罪也。
这等情况下,隐户问题在武夫的刀子下,那问题就不是问题。
只能说刀子最硬。又或者说如今的勋贵有力量。他们能享食邑,那是为朝廷立过功,为皇家流过血。
大户们想偷食,都真禁军是好惹的?
武夫当国,自然是一切赋税的用途肯定是武夫享受最大的一块。
这等情况下,宏武帝有心气掀了桌子重开一局。
也就是这等大格局,还是有废太子一事的洗局下。多少官员被落马,多少大户被牵连。
然后就没有敢跟皇帝明着斗,没人想当勋贵的嘴里小点心被一口吞掉。
识时务者为俊杰也。
也便是这等情况下,贾二郎来到刘老汉的家中。
一个破破烂烂的家里,好歹这是夏日。还不冷,还能凑合一下。
贾二郎瞧过刘老汉的这一个破家,他有一点怀疑这一家人冬日应该怎么熬?
“小郎君,吃食了。”刘家一天吃一顿。
这可苦了贾二郎。他瞧着刘家一家人全靠熬,饿了就喝水,用水打发肚子里的饥饿。
长身体的贾二郎头一回知道饥饿是什么感觉?
那是一种胃里有火烧,那是一种逼疯人的感觉。
刘家没有饭餐,那太讲究。男人在外面的屋沿下蹲着吃。刘老汉的媳妇和小女儿在厨房里吃。
刘老汉瞧着真老,满脸的皱纹。可贾二郎来之前知道情况,刘老汉的年岁真不老,还不足三十岁呐。
刘老汉有两子一女。当然不是生这般多,而是养下来的就这般多。
对于刘老汉住的这地,这里的人家似乎都是跟刘老汉一样情况。至少贾二郎观察的如此。
家家户户都是两子一女。这挺齐整的模样,这孩子运道也太像了。
在刘家的吃食,也就一顿能填一填肚子。至于后面饿了,全靠喝水。
贾二郎来着刘老汉家里,可谓是三天饿六顿,顿顿饿得慌。
打从这时候开始,贾二郎知道粮食的精贵。
从这里他懂,为何史书之上的农人没活路要造反。这真的苦。
想一想刘老汉这等人,那是没农忙时,一日食一顿,这都觉得日子还成。
贾二郎不敢相信,那等苦的没吃的,那得成什么模样。简直不敢想。
“小郎君,你还是跟家中长辈低个头,莫跟随咱家去开荒。开荒苦呐。”刘老汉瞧一眼贾二郎,一边吃着碗里的杂食汤,一边回话道。
说是食饭,那是真可谓是啥都有。有一点淡的几不可见的盐味。真是有一点,可能淡的尝不出来。
至于吃食里有各种刘老汉媳妇挖来的野菜。粗粮有,就是煮在野菜疙瘩里。
稀泥糊涂的一碗粗粮野菜疙瘩,在刘老汉的嘴里吃得叫一个香。
哪怕适应好几日,贾二郎也觉得难吃。当然难吃归难吃,贾二郎也跟刘老汉一样吃的快速又利落。
只能说饿了,饿狠了,往日再难吃的东西一样能入嘴。能吃,那就不挑剔什么。
“不回家。”贾二郎回了刘老汉的话。
“你这小郎君,你啊,就是太倔强。”在刘老汉瞧来,贾小郎君多尊贵的人。至少在刘老汉这儿,一个富户的小郎在家里受一点委屈。
这就要随着队伍去开荒,要自食其力。不跟家里低头。这何苦来的。
村里的村长把贾小郎领他家,就瞧着他家日子凑活。也想让贾小郎君自己低头,吃一吃苦,就知道跟长辈低头的好。
这些日子,刘老汉也劝了。在刘老汉眼中,这好日子不过,还尽往苦日子里凑,这不是傻嘛。
虽然心里想法有,刘老汉也只敢劝。可不敢真的得罪贾小郎君。贵人啊,这得罪不起。
在刘老汉里,农闲也不存在。
刘老汉进山打柴,贾二郎就得跟前去。他也去打柴。
进山里,说打柴也不是容易活。因为真的背着一担子柴归家,那也是力气活。
可这等活刘老汉习惯了,他还想多攒一点钱财。
贾二郎瞧着刘老汉吃过饭,就往山里去,他也随着去。
这一日的收获不错,还在山里打着一只兔子。难得的肉食。
刘老汉的心里是不舍得让自家拿来吃。这等肉食还想着换一换盐巴。
也因着打着一只兔子,还有背着柴。还因着这一日的天光比往常黑的早一点。
刘老汉领着贾二郎一路下山去。
贾二郎指着一条近路的方向,他问道:“刘叔伯,为何不从小河那一边走,那里离着村子近。”
刘老汉瞧一眼,只道:“不往那去。晦气的很。”
贾二郎听罢,也不再多言语。主要还是背上的柴活太重。少说话,也省力气。
又一日,贾二郎在村子里与一些年岁相当的小郎问过一些情况。
对于那小河的一条小路,明明去西边的山上是近路。如何村人走少。
贾二郎也打听着一些话语。
“不能去,洗儿沟里有鬼。”
“对,俺爹娘说了,那里小鬼要吃人的。”
“……”各种答案里,总之千奇百怪。不过全是大人们吓唬小孩子的话语。
这一个小庄子里,在贾二郎来的几日后,也有人家添丁口。
至少贾二郎是亲眼瞧着有孕妇,还听着有产婆喊到家里接生。
可等着又没等来新生儿出生。似乎添丁口了,又似乎没有。
这一日,刘老汉跟贾二郎说道:“小郎君,你再不跟家里联络。俺家就要去西边了。这一去,你可就难回了啰。”
“去。”贾二郎回的肯定。
“刘叔伯,那洗儿沟是啥地方啊?”贾二郎突然问一句。
刘老汉沉默下来。这一个答案在刘老汉的嘴里,贾二郎没有问出来。
一直到要离开刘老汉住的这一个村子的前一天。
贾二郎在一个刚生了孩子的孕妇哭声里,贾二郎知道洗儿沟的意义何在。
洗儿沟,就是这十里八乡里丢掉刚出生小婴儿的地方。
生子不举,逆人伦之法。
贾二郎也是真正的见识到这等穷苦的地方,刚出生的孩子都算不得一个人。
也是这时候,贾二郎知道为何这一个村子里家家户户基本上就是两子一女。
因为其它的孩子出生了,他们也没有机会长大。洗儿沟,就是那些没机会长大婴儿的埋骨地。
洗儿,不如说是埋儿地。
这些婴儿有男婴,但绝大多数还是女婴。
离开刘老汉的故乡,往均田的西边去。
一路上的贾二郎很沉默。
生子不举,洗儿小沟。这等事情,这等地方,这些的存在让贾二郎很沉默。
“小郎君,俺就不想告诉你啥是洗儿沟。就是为你好。”一路沉默的贾二郎,刘老汉瞧在眼中,他还是搭理一回。
“小郎君,俺们人穷,这也是没法子的。如果不是朝廷要均田地,如今哪家哪家会多想孩子。养不起呐。”刘老汉继续唠唠。
贾二郎还是沉默。
“朝廷均田。按人头分地。如何前几日那一户人家还要扔孩子去洗儿沟。”贾二郎不理解。
这孩子多了,田地也多分一些。
“那是早产的娃,生下来没气了。家里的妇人哭,晦气呐。”刘老汉回话道。
听着是落胎没了呼吸,这一个答案让贾二郎的心里好受点。至少这不是扔了活孩子。
至于那一位产妇的哭泣,在贾二郎的眼中,不过是亲娘心疼腹中的亲生骨肉。
这是真情,何来什么晦气。只是这等话贾二郎不会跟刘老汉争。
人心千千万,心里各不同。
贾二郎不会强求别人的想法,没那等必要。
贾二郎想的更多的,还是刘老汉讲着如今的穷人也乐意养孩子。
这在贾二郎的眼中就是父皇的仁政。非是父皇给黎庶活路,那些小生命又何活路。
一路西去,衙门有帮衬。
可各多的还是移民户自己的能耐。刘老汉家中吃食省归省,那是在老家时才省。
一路移民时,这吃食上就好点。至少一天两食。好歹不让贾二郎饿的想吃土了。
一日两食,当然因着朝廷的帮衬。当然朝廷是不是白给。
这些全是朝廷的借的,这些移民的民户将来全要还。
贾二郎也清楚的。朝廷给这些民户的分一份补贴,将来全部要转成税赋。
均田,按人头均。生地前五年全免赋税和人丁钱。总之就是除了地方的徭役不免外,旁的包括摊派都免了。
五年至十年,半赋税。十年后,才会比着正常的赋税加征一成。这加征的就是均田钱和移民的补助钱。
等着这等一份加征的份额足数后,均田的田地就会成为民户的私田。这是能祖祖辈辈传承下去的家业。
这也是民户乐意移民的根基。谁又不想替子孙们留下一份家业。
对于朝廷而言,十年后开始的加征一层。这加征多少年。
朝廷上面各有争论。当然还是宏武帝拍板子裁定,加征二十年。
二十年,瞧着都是一代人了。这何尝又不是一种保护。
因为这等赋税在,这等民田说是祖宗。在完成加征前,那就不能转户,不能买卖。
朝廷还时时会派遣钦差来瞧一瞧这等均田大事。
谁想让下伸手?在这等事情上,皇帝能废一个皇太子李茂鼎。肯定不介意再血洗几回。
至少如今瞧着,在均田一事上,来回洗过好几遍。目前看着挺清明。
至少贾二郎一路西行,他瞧着这衙门里的差吏手脚还算干净。
可能有一点小毛病,至少大节上不亏。
要论这些移民里,那有什么一样的处境。就是人均特别的穷困。如果不是朝廷出力,这些人想立家业,一个字,难。
便是许多人能成家,也不过是因为那些年打仗多。
男丁死得多,这女眷的人口缺额才不是那么的大。
或者说有些人家,有一点家底后,在朝廷不均田时,也不想多想儿女。
为何?
生子不举。养二男一女,也不过是头一个长子是家中的承嗣之子。次子是备胎,因为黎庶也怕兵役,也怕打仗,更怕一个孩子夭折掉。
至于养一个女儿,也不是什么善心。不过为着延续香火。家穷,万一娶不起媳妇怎么办?
穷人家的法子就是换亲。用自己家的女儿替长子换一个媳妇回来。
这样就可以省掉了娶媳妇的聘礼钱。换亲呐,这才是黎庶家中养女儿的真相。
若不然,何苦就是均田的政策之前,穷苦的黎庶小民,似刘老汉这等百姓就乐意养一个长女。
其余的女儿,也不过生子不举里的一员罢了。
贾二郎在这等黎庶之中,他最在意的,其时不是吃的差。
苦一苦胃,这饿一饿,也便是饿习惯了。
可瞧着那些生命,瞧过无数个村庄里,那无数个‘洗儿沟’之后,贾二郎才是真正的学会沉默下来。
特别是贾二郎从刘老汉嘴里知道,如今的好日子,那是好。
想一想刘老汉家里的吃食,这都是好。往常大夏皇朝没有统一之前,那苦日子是什么的苦样子?
贾二郎不敢想像。
不过从刘老汉忆苦思甜时,讲一讲以前吃土,对,就是真吃土。
刘老汉的哥哥,那就是吃土,吃多了消化不掉,然后人没了的。
想一想那等活人饿的吃土的日子,再瞧一瞧如今有吃食,还马上就能开荒攒家业的日子。
刘老汉觉得这大夏朝的天子就是好,简直就是那什么戏文里的明君。
这样的天子就应该长命百岁,不,应该活得越久越好。
至于更富贵的日子,刘老汉没见到。他也想像不到。
在刘老汉的眼中,一天两食,这能填一填肚子,还能开荒有田地。不是租来的田地,这可是自己的家业,还能传给子子孙孙,光想想刘老汉就觉得美得冒泡。
说起这些时,哪怕移民路上多艰苦,刘老汉一家人,也包括他的媳妇儿女,那没人会叫一句苦。
人人的眼眸子里有希望。
“可惜俺的大哥,大哥要是活着多好。俺家还能多均田地啊。大哥,唉,大哥命歹,也是祖宗不保佑呐。”在刘老汉的眼中,一切全怨命不好。
至于怪什么朝廷?
怪什么战祸连连,刘老汉没那等想法。他的眼中,这一切全就是命。
人命好,那是老天爷注定的。人命不好,唉,那是祖宗没积福。
听着刘老汉的话,再瞧一瞧移民队伍里这里人的朴实。
这可谓是天子眼中的顺民,至少贾二郎就这般觉得。
瞧瞧,他们的念想也简单,就想有儿孙,就想儿孙能种地。
也没想着当官,也没想挣多大的家业。就想儿孙有一块地种。这等人就是朝廷的根。
因为他们种地,将来要纳税纳粮。他们成为自耕农,他们就是社稷根本的‘农’。
士农工商。
在贾二郎眼中,自然是无农不稳。农乃社稷之本。
饿过肚子后,贾二郎就认一条。人活着要吃饭。
饭都没得吃,其它全是空想。
吃饭,饭食而来。粒粒粮食自然是农人种出来的。
京都皇城,宫廷内苑。
宏武二十八年,孟秋来临,夷则之月。关于楚王李烨的一路西行,在黎庶家里吃的苦楚。西行路上的遭罪,吃不好,睡不好,还要受累。
这一切当然帝后都会知道。等着楚王去西边后,还要开荒,还要薄地上吃一遭苦楚。
那等夏种秋收。可谓是万般辛苦,只争农时。
昭阳宫,主殿内。
贾祤得着皇帝给的暗卫秘本,她又一回瞧过嫡长子李烨一一吃过的苦头,还是一一记录在纸上后。贾祤看了良久,然后又是合上。
“恒郎,你说我这做亲娘的是不是太狠心了。”贾祤真的在心里也这般反问自己无数回。
对于嫡长子李烨的磨砺,当初是贾祤自己的提议。
可在金县子爵府,在粟地主家,在范商贾家,那总是吃得饱,穿得暖。
可到了刘老汉的家里,这儿子跟着要吃不饱,要穿不暖,还要累着遭罪。
想一想儿子的年岁,这等时候贾祤真的遭不住。
这哪是磨砺,这简直就是祸祸孩子。
贾祤在夏日之时,她收到的第一份秘本,她在读过时,她就反过问自己。
她也写了家书,她想让儿子李烨归家,又或者去边地兵营磨砺,总之换一个环境。
至于这等黎庶小民家的锻炼,其时可以提前结束的。毕竟让孩子吃苦,不代表真想让孩子遭罪。
年少的小郎在长身体啊,这吃苦,何苦去糟蹋身体呢。
吃不好,长不高。营养不够,那真是对自己的不善待。
至于贾祤这亲娘的心疼,她的家书亲儿子读过了。
李烨也回了家书。
结果自然拒绝。李烨没有归家的想法,一点也没有。他也不想早早的结束这一段磨砂时光。
儿子是一个意志够坚定的,吃苦难不倒他的意志。
可身体呢?
当初贾祤跟皇帝提过,可以让孩子吃苦,但不能熬坏了身体的根基。
皇帝同意了。
可结果呢,如今贾祤瞧着在刘老汉家里关于嫡长子的第二份秘本。贾祤想问一问皇帝的答案,最后千言万语,贾祤还是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因为事情的起因在她。何必怨皇帝,如果不是她出的主意,嫡长子李烨这一个亲儿子会去吃了这等苦头吗?
不会的。
这是贾祤心里的答案。
“祤娘,你没错。”李恒倒是坦然。他的答案一如即往,他道:“此事烨儿是自愿。祤娘,你也得着烨儿的家书。孩子的意志很坚定,他不想半途而废。”
“烨儿见一见民间疾苦,朕瞧着就挺好。”李恒真同意嫡长子的决断。
前世今生,两辈子的记忆在宏武帝的心间。
前世那一位败家子新君,宏武帝真不想出现在大夏的储君位置上。
可前一世的楚高祖吕烨,那也是乱世之中吃过大苦楚的人。
如今自己的亲儿子李烨早早吃一点苦头又有何不可的。不吃苦的皇子,不经历民间疾苦,那能担起大任吗?
天下大业,祖宗创一份基业不容易,儿孙想守一份基业,那也是难的很。
至少李恒就觉得嫡长子李烨吃一点苦,熬一熬,那没什么大不了的。
知道小民之苦,将来才不会被官吏蒙了眼睛。真以为民间的穷人,那就是粟地主那样的自耕农?
那还是富裕的人家。
真穷的,那得像刘老汉那样的人家。如果不是朝廷均田,他们连养活孩子都难。
可能某一天,就是大户不乐意租地于他家,他家就要活活饿死。
至于去外面寻食,这天下的田地都有主人。
这也是李恒乐意给百姓活路。至于说均田之后,开荒之地要从生地熬成熟地。也是十年之后,再开始加征一成,一直加征二十年。
这等加征的数额不大。宏武帝不过是想着以朝廷的威严给小民一条活路。
不让大户早早的兼并土地。
因为是加征,这转不了田籍。同样的还有钦差大臣随时去各地走访。
皇帝在盯着。户部为着税钱也会一起盯着。
中枢在盯着,地方才不敢逾越了底线。有些时候人心之恶,不敢想像。特别是那些想发财的人,肯定更会逾越了人性的范围。
因为守着本份的人发不了财啊。真发财的一定有原由。可能有后台,可能站在风口上。总之不会是表面上看上去的简简单单。
“可烨儿年岁尚浅,这般的苦头吃着,我担心他的身体能吃得消吗?”这才是贾祤担忧之处。
“恒郎,要不,还是早一点让烨儿去边疆吧。哪怕边疆风霜大,好歹在兵营里他能吃饱。”这就挺要紧。吃不饱,这不是故意苦孩子嘛。
哪怕吃得差点呢,可瞧着在刘老汉的家里过日子,嫡长子李烨饿过,还靠凉水填肚子。
贾祤瞧一回,她就遭不住。劝孩子,孩子不听。贾祤接着孩子回的家书。于是贾祤这一回跟皇帝要结果。
再劝一劝孩子,贾祤不乐意。这京都离着儿子李烨西去的蜀地太远。
这一来一回还要耽搁多少时间。于是贾祤心里太遭不住了,她干脆跟皇帝求拔动一下磨砺进程。有一些地方可以减短一点点嘛。
这等磨砺,如果是要让孩子饿肚子。贾祤觉得还是省一省,不磨砺也罢。
如今的贾祤就想让孩子赶紧去边疆,兵营在苦,总不至于让孩子吃不饱饭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