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好多看的呢, 讲得无非是那些事。
祁长晏对于不重要的事,回信也俱是言简意赅,有几回只是两三行字便寄了回去。
平宁公主看到信时骂了句, 但祁长晏觉得真没什么好写的,写什么?每每提笔,甚至觉得那两三行字也没必要。
意味不明的撇下了笔,祁长晏的神态和身形都冷冷冰冰。
此后的几年,日复一日, 除了偶尔忙碌之外的一些小意外, 郡城官员日常看到的都是郡守大人在治所里的身影。
其他地方, 都见不到大人的人。
如此看了几年, 不由得都开始嘀咕祁大人真的成家了?上回大人说他已有夫人, 别只是个借口吧?
随后,在某一年大年初一有人上郡守府去拜年时,这样的日子仍然只见有大人一人,心想大人看着可真不像成亲了的样子,更不像已有儿女的模样。
要他们说,就算大人这时忽然说他其实未成亲,众人都是信的。
他们也暗中琢磨, 恐怕还真是……
这个念头一直到四年多后嬿央忽然来了, 才有所打消。
不说他们觉得,许冀后来在二爷日复一日一个人在九稽的日子里, 尤其,是每年各个节日的日子里,那时若非偶尔收到一两回信, 他也有种自家二爷或许还未成亲的感觉。
最近,旁敲侧击对二爷后宅有心思的人好像又多了起来, 他挡着挡着,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又每回回府都是二爷一人,要不是偶然刻意去想,一时半会儿那夫人二字还真是难以在他脑海里浮现。
许冀……许冀不知是什么心情的摇了下头。
此时,望望院子里赏月的二爷和夫人,则是笑了下。小公子这会儿掰了一半月饼,想给书姐分,但书姐不要,让他给安哥。
安哥也不要,霁徇于是乐呵呵的一手一半月饼,可这会儿手里还满满当当的他,过会儿手里就只剩下一半的又一半了。
二爷把他手里的月饼拿了,分给了周围侍候着的人。
霁徇睁圆了眼睛。
祁长晏:“你吃的下?”
霁徇:“爹爹,我能。”
能才怪了,肯定是最后这啃一口那啃一口啃的乱七八糟,然后就不要了。
不如趁他这时候一口没动,月饼还好好的时候给分了。
“先把你手里的吃了再说。”
“好。”
吃完,霁徇什么也不想吃了,连阿娘这时切了个橙,他闻着挺香,也吃不下了。
吃不下,乖乖坐在小矮凳上赏月。今夜的月亮好亮好亮,霁徇看着看着,糯糯说一声:“是大饼。”
“是月亮,霁徇。”韶书纠正他。
霁徇扭头看来,说:“姐姐,圆。”
“是圆,但不是圆的都是大饼,知不知道?”
“好。”
好字之后,不看了,跑到嬿央这来。嬿央在擦刚吃了橙的手,看他,“怎么了?”
霁徇趴过来想要抱。
嬿央手上还有点橙汁,怕弄到他衣服上,孩子趴过来也仍是张着手,没碰他。
“阿娘手上脏,霁徇起来。”动动膝盖示意一下。
霁徇却反其道而行,这一声后还努力爬上来,嬿央只好用手臂抱抱他,嘴上则说了句他皮。
……
中秋后三日,郡守府来了位客人,是嬿央的弟弟林奂。他是一更天的时候后到的,这时嬿央一家正在用晚膳。
嬿央听门房来报后赶来看看,见站在马车边的真是弟弟,马上上前,“要来怎不来信说一声?我都不知道你要来。”
又说:“还没吃饭是不是?快进来,先填填肚子。”
“谢谢阿姐。”林奂笑着大步走来。
大步走时,手上拎着两个包袱。
一路上,姐弟俩边走边说。
祁长晏没出来,他在压着霁徇,免得他因为嬿央去前面看了不好好吃饭,吃个饭跟玩似的,吃一会儿又歇空玩一会儿,艰难的很。
两人说着说着便到正堂了。
林奂随着姐姐才走进正堂,笑着唤了声姐夫,祁长晏颔首。
嬿央这时走近嬷嬷,让她去添副碗筷,吩咐过,让弟弟快坐下。
祁长晏伸出手也把才吩咐过不知又要走去哪的她拉着坐下,示意她别忙活了,林奂来了的事,嬷嬷自会把一切事安排好。
嬿央刚刚倒不是要去忙活什么,纯粹是看霁徇好奇似的瞅着弟弟又不吃饭了,想过去拍拍他让他好好吃饭,但这时被祁长晏拉了拉,她也就不特地走过去了,只顺势坐下时冲霁徇那边说一声,“霁徇好好吃饭,别玩来玩去。”
“阿娘,没玩。”霁徇乖乖的说。
但下一刻就从座位里离了,小跑到林奂身边,仰头看他。
林奂也看他。
笑道:“霁徇不认得我了?”
“认。”
“小舅舅。”
刚刚哥哥姐姐喊了,还有,他是真的记得的。
霁徇小手抬一抬,道:“举高高了。”
“哈哈,对。记得便好,还怕你忘了呢。”
霁徇摇摇头,“小舅舅,没忘。”
接着还想说什么,但嬿央的话先来了,“霁徇,吃饭,再不好好用饭阿娘生气了。”
霁徇乖了,终于好好吃饭了。
一口口吃完了,小嘴还鼓着呢,马上说:“阿娘,完。”
嬿央舒一口气,让他吃顿饭可真费劲。
又叫他过来,她拿帕子帮他擦擦油了的小嘴。
擦好,道:“好了,去找环枝漱口吧,漱过口再玩。”
霁徇点头。
他慢吞吞被环枝教着漱着口时,这会儿所有人都已用饱了。
林奂出声唤韶书,让韶书到跟前来。
韶书跑过来,“小舅舅。”
林奂:“看看小舅舅给你带了什么。”
“什么?”韶书探头看。
霁徇也马上好奇的颠颠跑过来,一起看,“什么?”
林奂拆开随身带来的一个包袱,拿出其中一包东西给韶书。
韶书捧着看了看,又扯开包的严实的油纸看看。看清时,惊喜,“小舅舅,五味子?!”
林奂:“是啊,上回你说得阿娘祖父那边,祭拜后下山一处有五味子,舅舅这几天去看了看,正好成熟了,便摘了下来,顺道给你带来。”
“小舅舅最好!”
林奂摸摸她小脑袋。
霁徇问:“姐姐,好吃吗?”
“霁徇,这是药。”
哦,霁徇不感兴趣了。
嬿央这边,晚上在林奂要入睡前问了他一句,“还没说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呢?”
林奂尴尬,摸了摸脑袋。
嬿央看他这副神情,挑了眉。
林奂却一时没说,“就是来阿姐你这看看,顺道看看韶书几个。”
嬿央心想还不说?
但她也没立刻追问,说起另一个,“那打算在这边待几天?”
“五天后我再回去。”
“书都带了?”
“带了的,阿姐,我不会把读书的事落下。”
“嗯,好。”
“这两天赶路你也累了,你先歇吧。”
林奂舒一口气。
接下来几天,林奂来了最高兴的是孩子们。
霁安是觉得有小舅舅和他一起学,他也算有个同窗了。韶书则是觉得小舅舅山野里什么都懂,她最喜欢小舅舅和她讲那些她不知道的事。
霁徇就单纯是觉得多一个人陪他玩,他喜欢,只是美中不足的是小舅舅只能傍晚空的时候陪他玩一玩,其他时候也和哥哥姐姐一样要忙自己的事。
一连五天下来,林奂和阿姐家的孩子们已经打成一片,他待在这边的最后一天,韶书几个都有些不舍。
彼时是傍晚,在院子里。
韶书不舍抬头,“小舅舅,你明天就回吗?”
本来专心低头在玩手上鲁班锁的霁徇闻言昂了小脑袋,也看林奂。
林奂是半蹲着的,手里在帮坐在小矮凳上的韶书和霁徇拿刀剥鲜核桃。
这东西沾手不容易洗,就不让韶书和霁徇碰到了。
剥好一个,砸开核桃,里面的核桃仁分给两人。
又边说:“嗯,小舅舅明天就回。”
还说:“书姐注意把核桃衣剥了,那层衣有点苦。”
“好。”韶书剥开一层核桃衣,剥了,自己吃一些,喂霁徇吃一些,又分一些给小舅舅。
鲜核桃很好吃,她喜欢。
随后自己又吃一颗,小嘴鼓鼓说,“小舅舅过几天再回好不好?”
林奂听到笑了,但本来打算的就是只待五天的,来时和母亲父亲说得也是待五天,自当如时回去。
“小舅舅和外祖父外祖母说过明天就回的,韶书想小舅舅了,那小舅舅下回再来。”
“什么时候?”
“过年那会儿?”
韶书:“小舅舅来这过年吗?”
“阿娘说今年过年可能回不去。”
她上个月就问过阿娘了,阿娘说去年回去过了,今年应该是不回去了。
林奂又剥开了两个核桃,砸开。
“小舅舅得在家里过年,年初拜年那会儿,小舅舅来看你们。”
“好吧……”韶书遗憾。
翌日,林奂走了,韶书特地到门外送了送。这天,嬿央也就过年的事特地问了问祁长晏,得到的答案是多半是不会回的,和她之前答韶书的差不多。
祁长晏看她,“过年想回家了?”
“韶书问的。”
祁长晏嗯一下,嗯一下时,看到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已笑着和他说起林奂的事。
“你道林奂为何上次一开始不好意思说?”
“上回过中秋……”嬿央说着已经更乐了,一时话都停了停,这让祁长晏听得也认真了些,“嗯?”
嬿央嘴角弯了,继续说:“上回借着中秋过节那会儿,有好些人家打听弟弟的亲事,弟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阵仗,又还没开窍,中秋才过一天,就尴尬的跑来我们这边避了避。”
祁长晏:“……”
听完他也笑了。
“他说他压根没想过成亲的事。”
不过嬿央笑归笑,说完却是理解的,曾经要议亲时她也完全没有任何实感呢,林奂如今虽然比她那时大好几岁,但曾经三年都没提过这事,突然提了,他不适应也情有可原。
“我估计明年他的亲事也定不下来。”
祁长晏:“父亲母亲很着急让他成亲?”
“那倒没有。”
“那就随他去。”
嬿央也是这样想的,点点头,可随后嘴上却是看着他笑了一句,“你倒是开明?”
祁长晏勾唇一下,何谈开明不开明,只是明白林奂如今的心思罢了,曾经,他也未想过他弱冠便会成亲。
甚至想过自己可能到二十五二十六之后才会考虑这事。
那时心想不想便是不想,无论父亲母亲是何看法,他的主意都不会改。可后来……倒是一切相反。
目光不由得看了看她,被他看了的她扬了眼神。扬了眼神后,目光却在他的视线中改而看向另一处。
盯向那处时,忽而见她说:“外面起风了。”
祁长晏跟着也看过去,看到的是窗外晃了下的树影。
“嗯,起风了。”
这一句后,不久窗户上的树影消失,因为嬿央和祁长晏吹了蜡烛,往榻上去歇了。
歇过清早起来,一夜叶落。
也才开门,已经见穿得稍微暖和些了,又戴着帽子的小霁徇在清早低头踩树叶玩。
小脚摇摇晃晃,一踩一片叶子,忽然,似乎看到了什么,还圆墩墩弯腰去捉。
嬿央不由得笑着喊他,“霁徇。”
小霁徇扭头看来。
看到了站在一起的爹爹和阿娘,大眼睛弯了。
咯咯笑一下,霁徇向爹爹阿娘这边跑来。
跑过来了,稍后等吃完早膳,他又去踩落叶玩。
踩着时碰见小厮拿着扫帚扫落叶,还张开小手也要一把扫帚。
小厮看向夫人。
嬿央:“给他一把吧。”
小厮哎一声,去拿扫帚。拿的不是正经的扫帚,而是平常用来扫灰除尘的小笤帚。
这样小的东西刚好够霁徇这样的身高拿着。
霁徇两手握着,没握多久又松开了,还是觉得弯腰捡落叶方便。
孩子在外面撒欢玩,嬿央则是在屋里看信,京里紧急送来的信。
撕开信封,嬿央仔细的看。
看完,吩咐嬷嬷去收拾东西,这两日得外出一趟。
李嬷嬷:“去哪?急不急?奴这就去收拾?”
嬿央:“不算急,但可以现在就收拾,免得到时匆忙落了东西。”
“是去表伯父那,表伯父的父亲走了,五日后下葬,父亲让我们回去一趟。”
“这几日母亲会过来,到时我们随母亲一起过去。”
去那边正好要经过邯辅。
李嬷嬷吃惊,竟是因为有人离世了。
随后点头,“奴这便收拾东西去。”
二十六上午,平宁公主到了嬿央这边。当天中午,没歇太久,嬿央随母亲还有大嫂又乘上马车赶往表伯父那。
这趟只带了韶书没带霁徇,放他在家里待着。母亲说霁徇太小了,就别带去参加丧事了。
二十八下午,抵达临郡离邯辅郡最近的一个县,祁长晏的表伯父便是住在这个县里。
到了丁宅后先去上了柱香,然后才稍事休息。
丁宅女眷这会儿空着的绝大部分都来了,平宁公主在这,她们自然得好好招待着。
在丁宅这边待到下午太阳快西落了,从丁宅出来,回镇国公母亲名下的一处宅邸歇息。
这几天都在这边落脚。
韶书扭着头左右看了看,看过,当夜回房只剩母女俩时,忍不住问:“阿娘,这是哪?”
“这是祖父的母亲在这边县里的宅邸,也就是韶书曾祖母的宅邸。”
“曾祖母在哪?”
进来时韶书没有看到人啊,韶书不解。
嬿央摸摸她的头发,“曾祖母去的早,现在已经不在了。”
她也没有见过,听祁长晏说他的祖母身体不大好,所以才早早去了。
他的祖父她也没有见过,也是在她和祁家定亲前便已去了。
“那我去祭拜过吗?”韶书对此已经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也不怪她,这几年清明每年都是在外地,曾经还小时拜过的事,她已经记得很模糊了。
“拜过的,那时你还有点小。”
就她虚三岁那年清明去过,往前太小没有带去,往后因为次年清明她身体不舒服,也没带她过去。
韶书点点头,点完头母女俩歇下。次日,一早起来用过膳,再次前往丁宅。
下葬是在早上,所以得早早过来。
这天嬿央穿的很素,给韶书也穿得很素。
进了丁宅,先去祭拜,祭拜过后便在一边等着时辰。
韶书悄悄看了看。
这个场景她是有点熟悉的,不是太皇太后丧仪那次的熟悉,而是太公下葬那次的熟悉。
皇宫里那次的丧仪比这里要壮阔许多。
韶书看着看着,见着那些哭得哀恸的人,渐渐的神情也有些哀伤。悄悄往阿娘身边靠了靠,小手抓紧阿娘的手,小声唤了一句阿娘。
嬿央摸摸她的小脸,无声安抚她。
随后,时辰到,前往下葬的地方。
下葬过后,一直到回来后神情才松上一些。到底是有人去逝,嬿央的心情总归是有点沉重的。
回来后在丁宅待了一会儿,嬿央便随着母亲回祖母这边的宅邸了。回去的日子这时也已经定好,那就是明天。丧仪已过,就不在这边多待了。
回到宅邸,平宁公主把韶书和昔姐搂在跟前,摸摸两人的额头。
韶书乖乖喊一句祖母。
平宁公主:“在这边还待不待的惯?”
韶书:“还好。”
昔姐也说:“还好。”
平宁公主心想这便好。
心里也放心些了,到底怕两个孩子被刚刚的场面吓着。
轻柔说着,“那去玩去吧,明天我们回家。”
“好~”
玩到傍晚,用过晚饭这天歇的很早。歇得早是为了明天的早起做准备,明日早早便要出发回邯辅。
韶书躺到**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在嬿央怀里打了个滚。
嬿央拍拍,“别玩了,睡觉。”
“阿娘,睡不着。”
“闭上眼过会儿就睡了。”
“现在不睡,当心明天起不来。”嬿央轻声又说。
“起得来的,阿娘。”韶书笃定的说,又滚了一下。
嬿央笑哼,同时搂了女儿,拍一拍还是让她快睡。
韶书咯咯乐,在阿娘怀里叽叽咕咕说话,不过说着说着慢慢也睡了,蜷在嬿央身边睡得很熟。
嬿央也睡了,这一睡让她第二天成了府里起得最晚的一个。因为她在梦中想起了祁长晏第三次回来的情形,也就是太皇太后逝世那次他回来奔丧的情形。
太皇太后是夜里走得。
前一晚,在太皇太后寿命将终时,宫里连夜有人来国公府递消息。
随后,她被母亲紧急喊着带着孩子们一起进宫,去见太皇太后最后几面。
到了宫里时,这边已经来了一大群人。天子也在,正站在太皇太后床前。
她随着母亲一起给天子行礼。
天子摆了下手,又上前一步,走到床前,“皇祖母,平宁带着儿孙来看您了。”
太皇太后说了声到跟前来,让她看看。
平宁公主赶紧上前,祁勐随之也上前,接着是她和大嫂领着孩子们也走过去,尽量让太皇太后能看到每一个人。
太皇太后抓了抓平宁公主的手。
抓住了,又一一从祁勐看过去,最后落到霁安身上。
落到霁安身上时,说了句,“怎的长晏没来?”
她此时已经有些不清醒了,忘记了祁长晏远在九稽,但她还未意识到。
平宁公主:“皇祖母,长晏在九稽,孙女这就给长晏去信,让他回来看您。”
“嗯。”太皇太后拍拍她的手,“让他快些。”
说到这句时,手上的力气渐渐松了,平宁公主鼻子一酸,抓紧皇祖母的手。
“好,我一定催他快些,皇祖母您等等,等着长晏回来看您。”
“您一定要等啊。”
“好。”
这一句后太皇太后好像有点乏了,表示要睡觉,都退下吧。
平宁公主不放心,“我留在这陪着您吧?”
太皇太后:“担心哀家啊?”
平宁公主:“不是,孙女就是想陪陪你。”
“用不着陪,去睡吧。”
可这夜平宁公主还是未走,嬿央等人也被留在了宫里,没有回去。
翌日,太皇太后清早照常醒了。
平宁公主松一口气,这天一直陪在皇祖母身边。
太皇太后这天又召了些人进宫看了看,看过,夜里歇时倒是精神奕奕。
所以倒是谁也没料到,这天深夜,这位老人忽然就走了,谁也没有惊动的走了。
这天天再亮时,迎来的是从发现起就一直持续着的哭恸声音。
同样的,天子因国丧罢朝。
这天夜里,祁长晏收到快马加鞭送来的消息,即刻赶赴京城。
赶赴京城途中,从南下的船只那得到了太皇太后已逝的消息。
他的神情僵了僵,随即命人极速赶回京里。
不几日,赶到京中。
进到皇宫时祁长晏先去面见皇帝舅舅,见过皇帝舅舅后,第一时间去祭拜太皇太后。
这时已是停灵的第五日,再过两天,太皇太后便会葬去皇陵。
这天祁长晏在太皇太后棺椁前守了一夜,守到天亮,才回国公府歇了歇。
嬿央也是这时才看到他。
不意外,昨天夜里已经得到了他回来的消息。不过这几天守夜实在是累,昨日不是她们守,便先在家里歇了歇。
此时看到他,知道他昨夜彻夜守着,便只道一句:“去歇歇罢。”
祁长晏点头,他是有些累。一觉睡得很沉,迷迷糊糊是到了下午才醒。
醒来听到霁安的声音,“阿娘,爹爹还没醒吗?”
嬿央:“没有。”
“那爹爹要睡到什么时候?”
“阿娘也不知道,不过总归是要睡够了才会起。”
“我进去看一看,好不好?”这句就是韶书说得了。
韶书对于祁长晏已经有好几次印象了,想看看爹爹。
嬿央:“别把爹爹吵醒了。”
“阿娘,我不吵。”
嬿央还是没让她进去,转而是说:“阿娘领你去找昔姐玩。”
韶书转移注意力了,道好。
祁长晏紧接着听到的便是一大两小出去的动静,但他没有起来。他静静听着直到母女几个的声音都完全听不见了,也仍然躺着。
他又闭了会儿眼,闭了会儿睡不着了,这才起来。
祁长晏去了父亲那一趟,母亲听说又去了宫中,并不在府里。
从父亲那回来,回了东院。此时嬿央已经回来了,所以他一进门便迎来霁安跑过来的小身影,还有韶书犹豫一下后,也跟着跑来的步伐。
“爹爹!”
“嗯。”祁长晏顺手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
霁安仰头,“爹爹去了哪?我刚刚回来都没有看见你。”
“去了祖父那一趟。”
这样啊,霁安点点头。
霁安点头时,嬿央看着祁长晏问一声,“饿不饿?让嬷嬷去厨房拿膳?”
祁长晏的确有一点饿,点头。
嬿央吩咐嬷嬷去拿膳,不一会儿,吃食端过来,祁长晏坐下用饭。
韶书站在一边,看爹爹用着用着,也有点想尝一尝,凑过去,“爹爹,我。”
“什么?”
“我吃。”韶书踮脚想爬上来。
祁长晏以为她是想爬到凳子上,抱着她到了凳子上。
但其实韶书是想爬到他腿上坐着,所以不由得翻了个身,又从凳子里朝他这爬。
祁长晏:“……”
垂眸看了一会儿,半晌,伸手。
伸手不知是想把她抱到腿上坐着还是想让韶书乖乖又坐回去,但不等他抱到韶书,韶书已经先腾了空,是被嬿央抱了。
嬿央抱着女儿拍拍,“让爹爹好好吃饭,韶书别闹。”
“那阿娘,我吃。”
“现在吃了晚膳还用得下?”
“用得下。”
嬿央点着她笑一笑。
但却顺着韶书坐下了,不过并不是坐在祁长晏身侧,而是和他隔了一个位置坐着。
坐下时她是压根没意识到这一个空位的,只坐下了就让韶书坐在她怀里,喂了她一块豆干。
祁长晏无声中扫了一眼两人中的空位,这一眼没什么特别意味。
是啊,没什么特别,只是平淡的一眼罢了。
稍后吃完撤了膳,夜里一家子入宫再次祭拜。
这夜祁长晏也留下来守了夜,小孩子们不用守,则被嬿央带着回了国公府。
不过,过了这天的第二天嬿央是必须要守的,这天是停灵的第七天,明天太皇太后便要下葬,这夜绝大多数人都得在这守着。
守了一夜,清早各个去重新换一身丧服,顺带去接孩子们进宫,给太皇太后送葬。
霁安和韶书也得着丧服,两人也已经习惯了,除了第一天穿时低头摸了摸,这时已经轻车熟路伸手让嬷嬷帮他们穿衣裳。
穿好,嬿央蹲下帮两人收拾整齐,顺带说:“过会儿我们便随祖母进宫。”
“进宫后不可吵闹,知不知道?”
“知道,阿娘。”
“好,那走吧。”
一个半时辰后,送葬队伍浩浩****,延绵不绝。一路从皇宫到皇陵,沿途所经处是数不尽飘洒的纸钱和白幡。
下葬良辰至时,天子亲自出声唤合陵,太皇太后凤陵归位。
太皇太后的丧事办罢,祁长晏也该回九稽了,后天他就得回去。
嬿央对这已经习惯了,而且他这回回来的时间已经算长。次日,她帮他准备了包裹。
祁长晏看了看她准备包裹的动作,以及这时偶尔,韶书玩闹似的往包裹里也放东西的动作。
她准备的包裹只有一个,不过他和她到如今好像都已经察觉不出这一个包裹代表的意味了,好像谁都没再想过她去不去九稽的事。
祁长晏还是都已经上了南下的船了,回到船舱好像忽然觉得身边太安静,才意识到这回又是他一个人去九稽的事。
意识到时,神情一停。
随即无不冷淡的想,他竟然还能意识到这事?此事不是早已是平常。
他一个人走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
嬿央则是事后回家一趟时,母亲问她,“长晏又走了?”
“对,母亲。”
“没提让你一起去?”
“为娘看着,长晏还要在那边待挺久。”
嬿央对这几句的反应是神情变得有点顿又有点哑,随即的确是哑了声,答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