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隐疾
不远不近的梆子声传来, 祠堂里灯火幽微,牧晏用无比怀念的语气,说着如此柔情的话,但是掐着他脖颈的手却没有松开。
谢幸川还笔直地跪在冷风中, 被她掐得几乎喘不过气, 冷白的皮肤留下鲜明的红痕, 他艰难地吐字:“你疯了?”
牧晏对着他温柔地笑, 语气分外天真:“谢幸川,你就是条低贱又肮脏的狗,不是么。你的父母兄长都嫌恶你,但我不同,我知道你所有不堪的过往, 可是我愿意接纳你。”
“这世上也只有我真心待你。”
谢幸川被她的每句话钉得几欲作呕,但他不得不承认的是,牧晏说的一点都没错, 他这么肮脏不堪的人得不到任何人的关切,只能永远活在烂泥里。
他又敏感地察觉牧晏与以往不同, 从前她不是没骂过他, 但大多是故意嘲讽让他气愤,憎恨他厌恶他,从未将他放在眼中,但今时今日不同。
她说愿意接纳他。
她的每一句话天真又恶毒,但却又信誓旦旦,包括她口中的“真心对待”。
他头一遭从她身上窥见了一丝“真心”。
这点“真心”是从前都没有的,连谢瑜都未曾得到过的真心, 他渐渐的心中生出一些颤栗,这种奇异的情绪致使他连挣扎都忘却。
牧晏终于大发慈悲松开了他, 给了他喘息的机会,她冰凉的指尖抚摸着他冰凉的耳垂,像是给他的安慰。
不过片刻,谢幸川无力地拽住她的衣袖,手背上泛着隐隐的青筋。
“阿晏……”
他没有唤她牧晏,而是阿晏。
牧晏缓缓在他身前蹲下,贴着他滴血的耳垂,轻声道:“小鱼,你想解脱吗?”
谢幸川拧眉,想说他不是谢瑜,但却被牧晏捂住了唇。
“你不就是谢瑜,不要惹我生气。”
她这话说完又抚摸他的脸,掌心温热,他在寒风中跪了许久,可耻地贪恋着这点温度,竟没有习惯性地自我否认,说出难听的话。
“我知道你身体有隐疾,只有成为谢瑜时才能正常。”
牧晏轻描淡写地说出他苦苦隐瞒的事实,谢幸川身体骤然僵硬,昳丽的脸庞浮现显而易见的难堪。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如此羞辱我?”
她缓缓在他身前蹲下,认真地盯着他一双潋滟的凤眸,“只要你乖,我又不嫌弃你。”
谢幸川怔了怔,罕见的有些慌乱,躲开了她的目光。
他下意识的想去说出些恶毒的话,为自己挽回一些颜面,可思及从前周予知在她面前口无遮拦的惨状,又生生将“别自作多情”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牧晏见他没有说话,也不恼,只要他消了气,她有的是法子折腾他。
“小鱼,我们就此和好行不行?再说上次也不是我的错,明明是你有错在先。”
谢幸川抬眼看他,眼眸里多了一丝潮意,从前的阴冷消失了许多,看起来与谢瑜几乎没什么分别。
他轻轻蹙眉:“分明是你心疼祁韫,那道士对你……”
他此时此刻也分不清,他究竟是谢幸川,还是谢瑜。
不过,不重要了。
今夜谢端无故的羞辱斥责已经让他彻底认清所谓的兄长,家人。原来敬重的兄长如此嫌恶他,憎恨他。
在这世上,真心待他的。
也只有她了。
牧晏打断了他的话:“那又如何?没有他,我以后也会找别的男人,你这么下贱,难不成还想做我的夫君?”
他表情受伤,心有不甘地问:“那我又是什么?你又骗我。”
“自然是我的狗呀,你若做我的男人会被我抛弃,但是做我的狗可不同,我不会抛下你的。”
她柔声蛊惑着他,手指从脸颊移到他喉结处的那颗红痣,“方才我摸你耳朵时,你就有了反应,是不是很难受,不如我帮帮你……只要你同意当我的狗。”
“不会抛下我?”他轻声重复着她的话,声线又低又哑。
他认识她最久,见过她一次次狠心地抛下那些男人,按理说怎么着也不该被牧晏的甜言蜜语蛊惑。
他就该一如既往保持着嫌恶他的态度,这样才能不必如谢瑜那般飞蛾扑火。
谢瑜的的确确是死了。
死在了他对她爱意最浓的时刻。
但谢幸川没有死,他有谢瑜的记忆,有他的情感。
与其说谢瑜是他灵魂的部分,不如说谢瑜是他爱她的本能。
少年时帮她脱困是本能,紫藤阁中初见心动亦是本能。
他好像被她下了诅咒。
逃不脱,挣不开。
他在这祠堂跪了一晚,没有人过问他,她是第一个来看他的,就像他少年时被下了**,倒在无边黑暗中,她透过缝隙递给他一个冰凉的馒头,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黑暗中,她不能开口说话,只能胡乱地比划着动作。她只有微弱的聊胜于无的听力,但却凭此听到他的遭遇,为他而心焦。
谢幸川透过黯淡的月光,看懂了她的意思,为了报答他在地窖中给她的一颗石榴糖。
牧晏最喜欢吃石榴糖。
他蓦然心安理得接受他爱她的事实,他早已在花魁时期就被**成扭曲混乱的爱意,他想匍匐在她脚下,想为她生下孩子,想做她唯一的狗,去伺候她还有她未来的……夫君。
他只需要描摹着精致的妆容,梳起流行的发髻,穿着美丽的华裳,安心地待在金丝笼里,静候他的主人归家。
汲汲谋取的权势?如果牧晏想的话,他可以助她坐上皇位。
牧晏缓缓站了起来,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裙摆,垂眸去看还跪在原处的谢幸川。
与往日的装扮不同,他穿着浅青的衣袍,披着雪白的狐裘,只不过挨了谢端的揍,咳出的血将衣袍染脏了,但又不仅不显狼狈,反倒硬生生成了病弱美人的姿态。
而如今病弱的美人哀哀地瞧了她一眼,随即在她脚边磕了个头,姿态虔诚像是在拜菩萨,“阿晏既然这样说,以后便莫要负我。”
牧晏神态自若:“我定然好好待你,不如你先跟我回屋,这祠堂阴森森的。”
谢幸川正欲起身,却被牧晏又按了回去,他不解地望向她。
“你从前对我做了那么多错事,我是个记仇的,总该要给你些惩罚。”牧晏嘴软心硬,纵使这谢幸川这病美人再美,她也没什么怜香惜玉之心。
“都是我的错,你打我吧,我不会再躲了。”他跪在他脚边,脸色苍白,强撑着精神。
“我今日不打你。”牧晏还真怕将他给打死了,她想了想提出了几个要求:“从今日起你只能唤谢瑜。”
他听她不打他心中略微失望,明明之前她经常打他的,她怎么如今反倒不打他了,莫不是她不喜欢他。但听到她让他唤谢瑜反倒高兴起来,因着谢幸川这个名字是父母给的,而谢瑜这个名是她给的。
当初他胡乱地选了几个名字,交给瞎子阿晏让她随机选一个,正巧她就在几个纸片中挑中了谢瑜。
这是她赐给他的名字。
狗就该用主人起的名字。
”我明日就让族长把族谱的名字改了。”他连忙说道,几乎是迫不及待。
“好啊,那么现在……就从这里爬回小院吧。”牧晏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两人不过说几句话的功夫,打更的梆子声还没有传远,反倒越来越近,也不知道会不会撞到……
牧晏能想到的事,谢幸川自然也能想到,但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很难去克服这种可能被奴仆看到的羞耻,但他不想去违背牧晏的命令,他对她做了那么多坏事,这都是他应得的。
让谢府的奴仆护卫看到又如何,他本来就是牧晏身边的一条狗不需要隐瞒,不过他们若敢轻视她,他就将他们都杀了。
谢幸川将手掌放在了粗糙地面,他惯常眼高于天,如今结结实实做了一回狗,反倒兴奋异常,“阿晏,我可以背你回去。”
牧晏还没疯到如此地步,利索拒绝。
夜深人静,后院除了更夫,轮班巡逻的护卫,再没有别人。
谢幸川慢悠悠地在地上跪爬,羞耻和自尊与他没什么关系了,黯淡的月光下,他像是一只刚成形还不会学人走路的狐狸精,美艳得让她难以错开眼。
随着脚步声越开越近,似乎再过一个转弯就能和巡逻的侍卫撞到,而谢幸川无知无觉还是一味地往前,牧晏丢不起这个人,深吸一口气,踢了他一脚。
她将他拖着躲入了黑暗的角落,示意他正常点,谢幸川站了起来,呼吸沉沉,将她死死地抱在怀中。
两人贴的近些,牧晏这才发觉谢幸川的衣服,不知何时竟然湿/濡了一大片。
牧晏闻着空气里隐隐约约的麝/香味,嗤笑道:“你也就这点本事。”
谢幸川被她掐得闷哼一声,温热的嘴唇在她脖颈摩挲,他舔/舐着她的脖颈,牙齿轻咬,笨拙地讨好她:“晏晏,我错了……”
牧晏被他撩拨得难受,推开了他。
他却以为她还在生气,反倒愈加惶恐:“晏晏,你可以……可以打个贞/洁锁给我套上,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任意处置,我再不敢了。”
若是牧晏决心留在这里,对于他的提议肯定兴致勃勃,但她今日之所以来找谢幸川,本就是目的不纯,更没有兴趣在与他折腾这些。
“无妨,更何况你的隐疾,如今不是已经好了。”
谢幸川愣了愣,有些自厌,对他不受控的行为。
他待她一片赤忱真心,怎能对她滋生这种肮脏欲望,还不如当初直接剁了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