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江瑜来得很匆忙。祈梦之刚一打开房门,他就一溜烟钻了进去,脱了身上的披风搭在椅子上。
房间里烛火早已灭尽,江瑜伸手拨弄了一下,很快又照亮屋子。
祈梦之不太习惯屋子里这么亮,又或者说不习惯这么晚了还有人在自己屋子里,当即紧紧蹙了眉,“这么晚你还来做什么?”
“我来给你提个醒。”江瑜将烛火拨弄到最亮,火光正好映在他似笑非笑的脸上,“明天要来一个大人物,你可得好好接待了。”
祈梦之思前想后,也想不出哪个大人物会来这兵荒马乱的地方,“谁要来?”
江瑜笑而不语,收回手,“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提过的事吗?联姻向来是天帝巩固政权的手段,如今天界两位战神,如果不是你,就会是尹苏。”
提起这件事,祈梦之显然脸色都不太好。摇晃的灯光映照在他脸上,忽明忽暗,更显得凝重,“来的可是晏梁?”
晏梁公主,天帝正好成年的小女儿,上好的联姻人选,不是他就是尹苏。
江瑜摇晃着扇子,难得正经了几分,“天帝今日无意提了一句边境劳苦,晏梁小女儿心思,竟然真的要过来慰问你。你与尹苏均在于此,天帝自然乐得其见,也就允了。”
天帝让晏梁来此,必然是想让她二者选其一。等她回去复命之时,自然也就是这场联姻板上钉钉之日。
祈梦之抓紧了手中的剑,无比用力,他的眼眸深不见底,藏着别人无法窥探的情绪,“谁都可以,只有他不行。”
尹苏一旦得了天帝的欢心,就会被视为自己人,那么当年的真相无论如何,天帝都不会归罪于他。
“小梦,你可要想清楚了。”江瑜苦口婆心,“这件事你有优先选择权,可一旦你不抓住,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祈梦之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只要不是尹苏,我就还有机会。”
江瑜仿佛听了一个笑话,乐了起来,“小梦啊,我相信尹苏会很高兴接手这个机会,毕竟是不可多得的政权。”
所以横竖,都只有一个选择。
祈梦之心头莫名开始烦躁,平常一直束得很高的衣襟突然让他不舒服起来,用手胡乱扯开,“就不能再等等吗。”
“等?”江瑜的神情意味不明,“天帝可等了你六百多年了,你一直不肯回去表态,天帝自然要逼一逼。他的意思你应当也明白,除了你,他不是没有其他人选。”
祈梦之拧紧眉头,心里头百般不是滋味。
“想想你父君的下场,为了你的母亲拒绝联姻的后果,天帝查都懒得查,就定了你父君的罪,还不是因为不是自家人。”江瑜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好言相劝,“想清楚点,这很有可能是影响你一生的大事。”
影响他一生的大事,竟然是一场可笑的联姻?祈梦之真的很想抽出赤焰剑,把这一团乱麻全部斩断,可是他又很需要这团乱麻帮他澄清一切。
“言已至此,怎么选你自己决定。”江瑜理了理衣袖,把扇子收好,“我先回去了。”
江瑜已经走了,屋子里的烛火还在摇曳。祈梦之望着火光就走了神,思绪随着烛火摇摆不定,久久安定不下来。
尹苏无意瞥见此处还亮着灯火,便上前敲了敲门,“小梦,还没睡吗?”
祈梦之不出声,他还以为屋子里没人,便推开门进来,正好瞧见他背对着自己站着,像一尊佛一样伫立。
“怎么了?”他伸手去拍他的肩膀。
触碰到的一瞬间,祈梦之猛然惊醒。他一把推开尹苏的手,拿着赤焰剑头也不回地冲出去。
“你要去哪?”尹苏冲上去拦住他,语气难免重了几分,“大半夜发什么神经?”
“与你何干!”祈梦之丢下冷冽如血的四个字,头也不回地冲进黑暗当中。
尹苏被他最后的眼神震住了,回想起他以前开朗大笑的模样,心里竟然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他真的很想念祈梦之还会笑的时候,平时装得冷若冰霜,其实有时候只需要一块稀奇的石头就能让他笑出来。
可是这世上最不需要的就是真情实意,在这个虚伪的地方,拿出来的真心只会被践踏得遍体鳞伤。所以痛的时候就去浴血奋战,他绝不会放低自己的姿态。
他希望祈梦之也能和自己一样,早早地明白这个道理,心不动,则无伤。
他会在这段他最难熬的时间里陪着他慢慢走出来,陪着他天荒地老,陪着他南征北战,直到时间淡忘掉一切。
夜很深,魔宫却看不到星星。
自从禾锦的势力笼罩在这里,天空便阴雨绵绵,不见天日。魔气终日盘旋在上空,宣誓她的主权和强大,让那些企图进攻之人望而却步。
可也因此,再也看不到明亮的天空。
禾锦眼睛都看得有些发酸,手中的酒壶微微侧倾,倾泻了一壶美酒。她仰头猛喝几口,明明没有多少竟然怎么也喝不尽。
今夜风绫不在,没有人在她耳边说教,她可以一次喝个痛快。可是喝得越痛快的时候,越会觉得这漫漫长夜,越喝心头越凉。
酒,竟然是苦的。
她莫名咽不下去,趴在窗台上尽数吐在外头,吐完心里头又空空落落了起来。
以前总喜欢违背风绫的话,其实并不是因为不喜欢他。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喜欢他管着自己,才会再三违背他的话,喜欢被他关心在乎的感觉。
在最冷的夜晚,最寂寞的时刻,身后能有一个人靠着真的很温暖。
“呜呜……”饕餮蹭着她的脚跟,撒娇似的咬着她的衣袍拉扯。
禾锦醉得不清,都看不清它在哪,胡**了摸它的头,“乖,别闹。”
饕餮越发拉扯得用力,衣角都被撕裂了开,俨然不仅仅只是玩闹,而是要告诉她什么事情。
禾锦稍稍清醒了一些,从窗台上跳下来,“你要带我去哪?”
饕餮撒丫子跑在前面,一直将禾锦带到了一个很隐秘的地方。禾锦越往前走,越头痛欲裂,她有一股强烈的预感,这里会有她认识的人。
会是靳褚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