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一上午,禾锦都有些腰酸背痛。
屋子里不通风,香炉的味道有些太过于浓重。她起身披了一件衣衫下床,想打开窗户透透气,却没想到青鸢正蹲在角落里,把身体缩成一团,像个被人遗弃的孩子。
禾锦显然没料到青鸢还在,如今的情形和当年很多地方都重合起来,有太多相似的细节,让她有些喘不过气,“你怎么在这里?”
青鸢抬起头,显然是哭过一场,用湿漉漉的眼睛把她望着,眼眶红肿,“魔尊真的要把我送走吗?”
她和靳褚的对话,想必他也听了差不多,才会哭成这般模样。禾锦为了避免当年泓渊的事情再次发生,只能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可是我还能去哪呢?”他哭得梨花带雨,让人心都揪紧了,“我忘了在凡间的名字、亲人,魔界数月,人间早已数十年,如今我回去又还能去哪?”
是啊,还能去哪呢?
禾锦化为一道烟雾穿过窗户,来到他面前,弯腰将他扶起来,“去妖界可好?妖界十分繁华,人间不及其十分之一,风绫也会替我好好照顾你。”
青鸢低垂着头,声音楚楚可怜,“不要……我怕他……”
见他哭成这样,禾锦也心头揪着很不舒服,她又道:“回凡间也可以,我帮你找一户好人家,他们会把你当亲生儿子对待,供你读书,帮你成家立业。”
“可毕竟不是亲生父母。”青鸢说着就难过得落下了眼泪,如同被抛弃的孩子一样拉扯着她的衣袍,“我不想走……魔尊就不能留下我吗?我什么都不要,只要留在魔尊身边就可以了……”
他就跪在她脚边,拉扯着她的衣袍,肩膀十分瘦弱,哭得肝肠寸断。禾锦轻轻抚摸着他的头,也在想这件事该怎么办才好。
靳褚趴在窗台上看戏,还能笑出来,明明是他惹出来的事,却仿佛事不关己。
青鸢用力地哭着,不停抽噎,脸都哭得发红,泪水落了一地。
禾锦还真是看不下去,就伸手安慰地拍了拍他的头,“别哭了,我再想想。”
谁知青鸢一把抓住她的手,拽到怀里,拽得很紧。他语无伦次道:“你已经赶走过我一次了,不要再赶走我第二次……”
禾锦脑中“嗡”的一声,她陡然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她只赶走过泓渊一次,并未赶走过青鸢,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他紧紧拽住她的手,指节都拽得发青,“我什么都不记得,我只知道这是我该来的地方,你是我一直等候的人,我不能离开这里……”
“不要再胡说了!”禾锦已经脸色巨变,甩开他的手连退了两步,又抓住衣袍从他手里硬生生扯出来,“泓渊已经死了,你不可能是泓渊!”
青鸢跪着扑在她脚边,低低地抽泣着,“我没有胡说……这里的一切我都很熟悉,那次被赶出魔宫,有妖魔要吃我,我一路跑向紫竹林并非偶然,而是我知道那个地方能救我……”
禾锦犹如被雷击中,脑中一阵晕眩,“你……你竟然……”
紫竹林是禁地,泓渊曾经就利用紫竹林自救过一次,她当时还夸他聪颖。如今这事发生在青鸢身上,就如同见了鬼一般。
靳褚察觉到不对劲,赶紧跳出窗户扶住禾锦,转头冷声道:“还不退下,此事以后再说!”
可是青鸢看着软弱,却是个硬骨头。他跪着走到她面前,眼泪巴巴地抬头看着她,“魔尊还要赶我走吗?”
不等禾锦回话,靳褚就厉声道:“我让你退下!听不懂吗!”
他红发红眸的模样比妖魔还恐怖,一发起怒来散发出的气息都要吃人似的可怕。
青鸢被他吓得禁了声,面色苍白如纸,可还是不肯退下。
“你……”禾锦抬手指着他,一想起当年那件事心窝都在抽痛,“你、走……”
青鸢的神色瞬间垮下,犹如遭致灭顶之灾,整个人都是愣怔的状态。
就在此时,禾锦脖子上的项链突然断裂。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项链却从她指缝中滑落,落在青鸢手心里。
项链是风绫送她的骨戒,上面镶嵌的正是她送子书的星星。它原本黯淡无光,触碰到青鸢手心的一瞬间,却闪过一抹光亮。
自从子书死后,它就再也没有亮过。
如今却在青鸢手心里亮了,这说明他身上残留着子书的气息。
禾锦睁大了眼睛,终于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她颤抖得抬手指着青鸢,声音都在发抖:“你、你就是泓渊!是子书救了你,让你回来赎罪……”
当年靳褚杀死泓渊,导致封印无法破解,禾锦被困数月。那个时候靳褚想尽了一切办法,余子书也同样在想办法,除了去求铋玥拿出玄冰剑,他还做了另一手准备。
那就是救活泓渊。
这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需要很多很多年去实现,子书怕他等不到那个时候,以为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才会把真相都告诉她。
可他没想到,凛冬救出了禾锦。
禾锦为了他去取神主之心,搅乱乾坤,翻动风云。他为了平息风波,便选择了把神主之心还回去,将一切都归位。
他的生命耗一天便少一天,尤其是在花费精力为她重塑双眼之后,每天都活在倒计时当中。所以那日他们二人落入灭魔渊之时,他才会将她推到靳褚身边。
这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子书临死之前为她挑选了一个很好的归宿,了无遗憾地死去。
而这时,泓渊也按照他铺下的路,最终回到了魔宫,回到了她的身边,来赎他犯下的罪。那颗星跟了余子书这么多年早已认主,所以当它接触到青鸢身上有子书的气息时,便下意识地绽放出光芒。
子书的心智,确实无人能敌。
可他算了这么多,终究还是算不过天。
禾锦一想到子书生前为她做了这么多的事,心窝就禁不住地绞痛,怎么也无法平息。她用力握住他手心的项链,紧到骨头都作响,几乎要将骨戒都捏碎,“你下去。”
他眼泪婆娑,和当年一模一样,“魔尊还赶我走吗?”
“此事……以后再说。”她说完便转身离开,生怕慢了一步,都会被那股绞痛逼死,一直走到转角处,她才停下来微微喘了口气。
靳褚从身后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都过去了……”
禾锦猛地转身将他抱紧,恨不得抱入骨髓的狠劲,“我只有你了……永远都不要离开我,永远都不要骗我!”
靳褚的动作,顿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