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酒灌到几乎不能喘息,风绫才停下。他毫不在意地擦了擦嘴角的酒渍,面上仍旧带着浅浅的笑意,好似一点也没有意识到禾锦的冷淡,“这酒不好喝,还是不要喝了。”
禾锦冷眼,看他如何把这戏唱下去。
风绫把酒壶搁到桌子上,没怎么放稳,“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水花四溅。他笑着摸了摸额头,手脚已经开始僵硬,“怎么才喝这点就醉了。”
禾锦冷笑,讥讽道:“你以为喝醉了,就能躲开接下来的事了吗?”
“锦儿,我从未想过要躲。”风绫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眼底带着微微的落寞,“我用几天的时间处理好一切,回到你身边,就没想过要离开。”
从她派人来接青鸢的时候,风绫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知道纸包不住火,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他比想象中的还要冷静。
甚至有点期待这一天早点来临,能够早点解脱。
当禾锦看穿他虚伪的面具之后,才知道这个人的城府到底有多深,在面对这样的情况下他竟然还能够笑出来。还是他觉得以他们两的关系,她不会拿他怎么样?
禾锦深深吸了一口气,桌子下拽住衣袍的手紧到指节发白,“风绫,你怎么有胆子还敢回来?”
“因为除了这里,我哪儿也不想去。”风绫嘴角的笑容淡了些许,他伸手想要触碰面前的这个人,却被她无情地拍开。
“别碰我。”禾锦垂着头,头发遮住了她的神情,露出纤薄的嘴唇,“我觉得恶心。”
风绫缓慢收回手臂,落寞地笑了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那日你离开之后。”禾锦侧对着他,恰好能掩住神情的角度,藏住她眼底犀利如刀,“我把所有事情从头到尾串了一遍,真的一点也不难发现。”
“知道子书秘密的人,能够说服凛冬背叛我的人,和西魔主联手的人,一心想要让我成为黑狗的人,只有你。”禾锦终于抬头,眸中已经染上红色,“我说的对吗,风绫?”
风绫没有否认,他笑着点了点头,“很对。”
“百莨酒,一梦三生。就是在那一场局里,你不但窥得了靳褚的秘密,同时也发现了子书无法用法力抵挡。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在布一个很大的局。”禾锦缓缓道来,不愿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凛冬与我决裂,正好给了你策反他的机会,你答应帮他凝聚实形,条件是子书和靳褚的性命。”
“你假意与西魔主联手,将凛冬安插在他身边,凛冬掳走子书,将我和靳褚一同引到魔宫,与西魔主大战一场两败俱伤。”禾锦正说着,便愣怔地落下了眼泪,仿佛一切都历历在目,“这时候你以旁观者的身份出现,凛冬再将我们引至灭魔渊。而后子书惨死,我得到黑狗之力,杀了凛冬,一切都顺理成章。”
她望着他,无声的眼泪让人心头揪紧了的疼。风绫忍不住伸手帮她擦去眼泪,轻声安慰她:“别哭了。”
“凛冬被我灭口,你将西魔主灭口,这世上就不会再有人怀疑到你头上。你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操纵着一切,我们每个人都是你的棋子,都按着你的设想来走。可你还是算漏了一些东西。”
风绫顿住,半边脸藏在阴影之下。
“我想,你当时的设想是这样的。在靳褚和子书之间,我定然会选择子书,你知道靳褚离开就不会再回来,而子书命不久矣,我会亲手杀了凛冬,就不会有人再威胁到你的地位。”禾锦笑,“可你没想到子书会将我推开,也没想到靳褚被伤得遍体鳞伤,还是不愿离开我身边。”
“你不得不重新整理你的计划,将靳褚的秘密暴露出来,让我和他背负着害死子书的罪孽,最终无法承受只能分开。”如今提起这些事情都还是锥心刺骨的痛,根本不会随着时间的逝去而减轻分毫,“而青鸢的出现,在你意料之外。我身边还有人陪着我,我并没有完全依赖于你,导致你的计划只能一拖再拖。”
“最后,你终于如愿以偿,赶走了我身边所有人。你满心以为我只属于你一个人,却发现我身上还有别人的痕迹,你那次确实太急了,将我们的关系推到了悬崖边。”
风绫的笑意已经完全失去,他闭上双眸想到曾经的事情,已经完全笑不出来。
“你不要尊严、不要脸面,只为和我破镜重圆,我终究是心软接受了你,你趁机提出你想要一个孩子,我也答应了你。”禾锦说到这里忍不住笑自己傻,“这是你一直以来的目的,你知道纸包不住火,孩子是你最后的护身符,兴许时间会冲淡一切,我会看在孩子的面上原谅你做的一切。”
“我从未想过要得到原谅。”风绫睁开了眼睛,眼眶微湿,“我只是想留个孩子做念想,知道你曾经爱过我就足够了。”
“别再演了。”禾锦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疲惫,“这里没人看你的戏。”
风绫默,闭口不再言。
有时候虚假的东西呈现得太多,等到真实的时候,也就不会有人再信了。
“这么虚假的谎言,可怜我那时候竟然全信了。”禾锦撑着起身,发出疯魔一般的笑声,长发下遮掩一片猩红,“冷彻骸骨的黔水,吃到吐的竺果,还要在你身下承欢,可笑得想给你生一个孩子。”
那股刺痛和悔恨又将风绫包围,逃不开、挣不多,紧得让人窒息。
禾锦笑着落泪,肩膀都抑制到颤抖,“那时候的我,在你眼中该是多下贱不堪?”
风绫脑中的弦猛然断裂,他急切地抓住她的衣袖,“我从来没……”
禾锦毫不留情地抬脚将他踹下去,掀翻了桌子。他从台阶上狼狈地滚到最底下,桌子正好砸到他身上,好一会儿都没有声响。
风绫体内的毒已经严重侵蚀了他的身体,他废了很大的力气才站起来,胸中一阵闷痛,呛出一口乌黑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