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褚最近很不对劲,连饕餮都意识到了。用一句凡间的俗语来说,就是尽搞些幺蛾子。
他住着魔宫最大的客房,用着最好的东西,伺候他的都是最好的婢子。可能真的是日子过得太闲了,他总喜欢弄出点事情来。
刚开始还只是拆了院子种梨花树,禾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又在院子里挖了一条河,旁边一定要放个水缸,禾锦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他干脆得寸进尺,要在他的客房和禾锦的寝宫之间建一条近道,说是两头跑太累了。他还在筹划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禾锦又不会理会,可禾锦却出现了。
她抿着唇,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重话,只道:“你少跑几趟不就行了?”
近道虽没修成,可是从那以后靳褚就更爱折腾了。他似乎是吃准了禾锦不会拿他怎样的态度,越发肆无忌惮,不停地刷自己的存在感。
就连饕餮,都知道他那点龌蹉心思。
不就是想引起主子的注意吗?
靳褚费尽心思从禾锦手中抢走了四个婢子,却从不见他使唤,也更不见他珍惜。高兴了,一人发个扫把扫梨花去,不高兴了,比祖宗还挑剔把她们一个二个说得一无是处,罚来罚去。
时间一久,那些婢子肯定就会有怨言,都跑到管事长老那里去诉苦。长老也不敢得罪靳褚,只能上报到禾锦那里,请示她该如何处理。
就连饕餮都知道,禾锦这个人处理事情有多简单粗暴。她听完整个事情的经过,也懒得跟靳褚计较,当即道:“重新给他换。”
管事长老也只能无奈点头,尽管他并不觉得是这些婢子的过错。
婢子们得到消息,都欢天喜地地走了,不用伺候靳褚简直是太好了。唯一不高兴的人就是靳褚,他抱着双手挡在禾锦跟前,颇有些郁闷,“你都不会觉得我无理取闹吗?”
禾锦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所以呢。”
靳褚深吸了一口气,着实是郁闷,“不管我怎么闹,你都会这么纵容我?”
她看了他许久,只丢下一句话就走了:“你实在是太闲了。”
饕餮活了几十万年,想法一直都十分单纯,可是今日连它都觉得,这靳褚实在是太闲了。想要引起主子的注意力,这么幼稚的方法是不行的。
它扑过去抱住他的脚踝子,就算是安慰他了。没关系,至少本神兽会一直陪着你。
可当它抬头的时候,却发现了不一样的靳褚。
他半垂的眼眸中深沉似海,浑身被一种叫落寞的东西所覆盖。他弯腰轻轻将它提起来,拍了拍它的脑袋,不发一言地爬到梨花树上,又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
其实他更希望主子责怪他吧。饕餮想,无论如何,他也是希望禾锦来多看他几眼的,哪怕是用不光明的手段。
这一点和他前世很像。
饕餮从他怀中跳了出去,很快就跑得不见了踪影。靳褚懒得去追,只枕着树干,百无聊赖地摘一朵梨花含在唇间。
他歪着脑袋思考,银发在他手中倾泻。他的身影已经完全融入了洁白的梨花当中,可是他五官的精致却在这片洁白中更加惊艳,不经意间泄露的妖媚深入骨髓。
都不需要刻意而为,只需一眼就能足以叫人万劫不复,这就是靳褚。
他抚摸着树干,梨花在他唇间无比妖异。他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在上边落下了两个字:禾锦。
不知道为什么,从见你第一眼起,就已经认定了你,就仿佛是命中注定。
禾锦在看书,饕餮却跳到她怀中一通乱跳。它不知从哪跑回来的,一向爱干净的它竟然爪子上有尘土,在书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的爪印。
这样捣腾,没法再看下去。
禾锦抓住它的脖子,把它提起来放在了窗台上,用眼神警告它不准再捣乱。可饕餮就是不听,舔着她的手心,用脏兮兮的爪子抱住她,讨好地摇着尾巴。
她轻轻抚摸着它的脑袋,多少还是懂它的心思,“你折腾这么久,想让我去哪?”
饕餮知道她懂了自己的话,赶紧跳下窗台,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禾锦,用期待的小眼神等着她跟上来。
禾锦叹了一口气,跟在它身后。
能让饕餮这么维护的人,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他了。
明明警告过自己不许再靠近,可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松懈了自己的坚持。就像这一次,明明猜到了还是要自欺欺人,只是想见他一面罢了。
把已经荒芜的心,稍稍填满。
饕餮跑在禾锦前头,往树上的靳褚怀里一跳,蹭着他的手心。禾锦只走到树根前,就没有再往前。
她微微抬着头,硕大的梨花树遮天蔽日,阳光斑驳,就洒在她的脸上,竟是像玉石一样白净。火红的衣衫没有将她衬得妖媚,反而多了几分高高在上的惊艳之姿,与其说她是魔尊,倒不如说她像天上的神仙。
靳褚第一次见到她时,周身戾气迫人,容颜如魅,就如同食人心的妖孽。可是如今她站在自己面前,身上的气息干净如水,让他忍不住想靠近她。
他脱口而出:“你现在这样真像个神仙。”
禾锦怔住,眼中升起璀璨的烟火,眼前的一切一切,都恍如隔世,“你穿红衣会很好看。”
靳褚抬起衣袖看了看自己,随即指尖轻点,将一身白衣尽数化为红色。他扬起笑意看向她,凤眼狭长,被红色衬得如一朵罂粟花,“这样吗?”
风一吹过,便卷起无数梨花飞舞,禾锦几乎要被这白红相间的颜色模糊了眼睛。
扑通,扑通。
心跳声在身体里轰鸣。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当年的他,不是幻想,不是凛冬,而是真真实实的他。那个一腔热血,用一颗火热的心去爱她的靳褚。
胸口刺痛了起来,禾锦无法呼吸,几乎是落荒而逃。她努力维持自己的理智,一直走到拐角处才无力地跪在了地上,指尖握得发白又无力地松开,长发散落一地。
靳褚早就习惯了她的态度,只是有些落寞罢了。他抚摸着饕餮的头,呢喃道:“她什么时候才会像以前一样对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