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魔宫,禾锦仿佛还没从刚才走出来,坐在高墙上望着昏暗的天空,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风绫折一片叶子,轻轻吹动,悠扬的声音随风飘转,很轻很轻的音调,入耳三分清浅,七分安神。
小调吹到末尾,禾锦破天荒地开了口:“这是什么调子?”
“我小时候睡不着,伺候我的阿婆便会这样轻唱。”风绫停下,偏头看向她,“每次她轻唱过之后,身体就像沉入云端,什么烦恼都消散了。”
禾锦仍旧盯着远方,轻轻叹息,“我记得小时候睡不着,母后也会为我哼一曲小调。不知道名字,不知道出处,只知道听后能安然入梦。”
风绫笑着递给她一片叶子,眸色干净明晰,“我教你吧。”
那片叶子很像月牙,如柳叶一样纤细修长,十分好看。禾锦迟疑着接过,“我自小学习法术,学习阵法,唯独没学过这些。”
“很简单的。”风绫顺势握住她的手,来到她身后,反手将她圈进怀里,笑道:“我教你。”
禾锦还在愣神,身后的风绫便倾身过来,含住她手中的叶子,轻轻吹动起来。
他的曲调微微上扬,竟变得缠绵悱恻,好似一副旖旎万千的美景,让听到的人也仿佛能够感同身受,瞧见这世间最美的风景。
禾锦问他:“你在想什么?”
风绫停下轻笑了起来,呼吸扑洒在她掌心有些酥麻,“在想你。”
心有所想,曲有所至。
他微微收拢了手臂,正好将她环在怀中,抵在她肩头说话:“随心而吹,曲调也会随心而变。像阿婆为我唱的,你母后为你哼的,还有刚才我为你吹的小调,都是最真挚直接的表达。”
是啊,最真挚的表达。
禾锦将叶子夹在指尖,透过它观看昏暗的天空,连同嫩绿也变得灰暗,“只是再真的东西,在魔界这样的昏暗下也会变得浑浊不堪。”
“浑浊的不是天,而是人心。”风绫握住她的手,驱赶她手心里的冰凉,“你只有强大到掌控魔界,才有可能改变魔界。你不喜欢这样的天,我就和你一起去改变它。”
禾锦想了很久,才回头去看着他。她很少这样近距离去看风绫的脸,就像雪莲一样清冷高洁,不可触碰。
她微微叹息,“风绫,你不必对我这样好。”
“妖魔联盟,我们是盟友。”
“你做的已经过了。”禾锦伸手抚摸着他的脸,入手一片冰凉,“只要我还掌控着魔界,你的位置就牢不可破,至于其他,你做的已经过了。”
“于盟友,确实是过了。”他说完抵在她脖间,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映下一片青郁,“可是于朋友,这是我该做的。”
风吹动衣袍,禾锦的身体越发冰冷。她并没有阻止风绫的越矩,可同时她也知道,她欠风绫的,很难还清。
“不要对我有任何期待,我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冷血。”禾锦握住他的手,指尖冷得像冰,“感觉到了吗?我连心都是冷的。”
风绫摇头,“你的心不是冷的,只是能让你热起来的人已经不在了。”
禾锦略微困惑,“你为何这样说?”
“你真的没感觉到吗?”风绫睁开眼睛,明明笑着眼底却藏着一抹冰冷,“当余子书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可以几个月不用饮血,身体还可以维持基本的热度。可是他离开之后,你算算,你的饮血症发作多少次了。”
禾锦似乎是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浑身一震,“你的意思是说……”
“你的心不是冷的,只是让你热起来的人已经不在了。”风绫叹息,“他已经不在了,所以你的心又冷了下去。我想做下一个让你的心热起来的人,你给我一个机会,也当是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他的话让禾锦心烦意乱,完全理不清头绪。她抓住风绫的手,微微扯下来,“对不起,我……”
“别。”风绫害怕地将她抱住,打断了她的话,“什么也别说,我都知道。”
头,低一次就够了。
真正心疼你的人,不会让你低第二次。
就像她心疼靳褚那样,都舍不得他受一丁点委屈。
风绫勒紧手臂之后,笑着松开了手,“做不成情人还可以做朋友,不是你说的吗?你这么慌着拒绝我做什么?”
禾锦听完,也感觉自己小题大做了,一下子笑了出来,“原来是我想太多了。”
“现在心情好多了吧?你一回来就心绪不宁,我还真担心你想不通。”
“怎么会想不通。”禾锦说到此处笑意又淡了下去,“兀瓴敢背叛我,这是他应该付出的代价,我一点也不觉得内疚。”
“可你的伤心也是真的。”风绫一语中的,直击她内心,“兀瓴是你所有哥哥姐姐里最弱小的一个,你对他一直都有保护欲。那次他跟随东魔主对你造成不小的威胁,你也不过是将他流放,可他,却还是让你失望了。”
禾锦冷着脸,“魔宫向来弱肉强食,我并不意外,也不失望。”
“可你终究还是期待过,有期待,就必然会有失望。”
风绫总是能看到一些人心底的东西,他把它们抽离出来,反复分析,就能够掌控一个人的七情六欲。
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感觉,所以余子书和靳褚都对他成见很深。唯独禾锦与他相识太多年,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所以才会对他的话没有一丝戒备。
她陷入沉思当中,想了很久很久,反问了风绫一个问题:“你呢?对你的哥哥姐姐们可有过期待?”
风绫听完就笑了,只是眼中总藏着几分冷意,“小时候或许有过,只是长大之后发现父王不是父王,皇姐不是皇姐,皇兄也不是皇兄,也就没有期待过了。”
禾锦微微动容,出声安慰他:“那些都过去了,至少现在我们站在最高处,没人再敢和我们作对。”
“你说得对。”风绫拉住她的手,和她紧紧扣在一起,很紧很紧,“至少我们还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