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谋洗了把脸。

　　沮丧的自己，在这一刻，实在称不上是有什么形象。头发乱糟糟的——自己也有几天没洗头了。之前一直在训练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一看，要不是平时都戴着面具，而且又是在国外比赛，这副蓬头垢面的形象，恐怕就能让女粉丝纷纷大呼岁月是把杀猪刀了。

　　他在自己眼角边看见了一道皱纹。

　　很细微的一道皱纹。

　　虽然自己才27岁，但，真的是已经老了。尤其是在王者荣耀领域，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将。至少当今kpl中，没有几个选手是年纪比自己还大的。

　　当初跟自己一起开创王朝的伙伴们，没有一个人还在打比赛。袁世凯早早退役，现在则是LW战队的教练；吴雨声在当助理教练；于道海转战其他行业；小冷则也去到了大学校园读书。只有自己现在还想打回kpl去，延续自己的巅峰。

　　真的是有点累。

　　以前一直处在奔向成功的热血和亢奋中，没有感觉到累，所以，一心一意，也就不会想得太多。但当所有这些负面情绪都上来的时候，褚谋不只是感觉到累。还有害怕。自己真的在这条路上走了这么远。如果失败了，自己会怎么样？不只是目前所有的东西。甚至，连顾默都不一定会在自己身边。想到那位裴公子。他要是真的能有办法把顾默的腿治好，顾默去跟他在一起，可能未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久久不愿离开。

　　“怎么了？”一个人在耳边问。

　　这个声音非常熟悉。他转过身。郑龙的脸出现在他视线里。他顿时惊住：“龙？龙教练？！”

　　以前在跟着ED打职业的时候，大家一直是这么称呼郑龙的。

　　但喊出这话时，他才意识到，郑龙竟然已经认出了自己。自己可是戴着面具的，而且，从来没有向外界泄露过身份。现在，知道他是褚谋的，无非也就只有Final战队的那些队员而已：“你，你怎么认得出我？”

　　郑龙哈哈一笑：“你我还能认不出？我好歹带了你两年多。别说你是戴个面具。只要你用那几个成名英雄，哪怕是在屏幕另一边我也能认出你是谁。”

　　褚谋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郑龙。他还不知道，郑龙其实就是这一场比赛的解说。

　　郑龙当然看得出现在褚谋异样的情绪。

　　他拍了拍褚谋的肩膀：“上一局是怎么回事？”

　　如果说，在王者荣耀职业赛场上，还有什么人能够教训褚谋的，那除了郑龙，大概是真的没有别人了。自己上一局的表现在这位曾经一手带出自己来的教练的眼里，恐怕除了痛心，还有惋惜。褚谋不由心生负罪感：“额。教练。我……”

　　郑龙也注意到自己似乎语气有点严苛得过了头：“你不要有什么负担。我想应该不是手上的问题吧？要是心里有事，就说出来。”

　　褚谋沉默以对。

　　郑龙没有过分逼问。他看得出来。褚谋并不是不想说。他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又或者是一点勇气。

　　在舒出一口气之后，褚谋终于开了口：“我突然觉得，不想打比赛了。”

　　这种丧失斗志的颓丧模样，并没有得到郑龙的批评。他尽量很平静：“那么，为什么？”

　　“因为第一局。不知火舞。打得太辛苦了。我不知道自己现在还有没有巅峰时候那么强。也许没有，也许更强。但，为了这个目标，我必须得时刻保持专注，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

　　“但是如果像现在这样努力下去，最终得到的却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怎么办？”

　　“为了荣誉而不知疲倦的职业选手有很多。最近的例子，比如默默。她从来没有懈怠过自己的训练。但，五年多十一个赛季，还有十多界杯赛，她连一个冠军都没有得过。肯定很失望吧。最后还落得是这个下场。要是我也失败了，对她同样是一次更大的打击，而且，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郑龙注视着他。

　　“你在害怕，对吗？”他问。

　　褚谋会害怕失败。

　　这一点，放在以前，没人会相信的。尽管他的前半段职业生涯完全是光彩照人，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品尝过失败的滋味，但，这并不意味着，当失败来临的时候，他就会一蹶不振——在粉丝心中，他向来是一个强大得几乎没有弱点的人。

　　强大得没有弱点。可能吗。在生活领域不可能。即便是在他最擅长的游戏领域，也不可能。即便是在他最强大的法师英雄池里，有一个他从来都玩不转的英雄。

　　貂蝉。

　　在褚谋曾经的职业生涯里，总共仅仅使用过6次貂蝉。无一例外，全部失败。

　　这个英雄被粉丝们称为是跟褚谋命相不合。

　　哪怕是那些操作上限低得发指，或者操作难度高得出奇的英雄，褚谋也都可以轻松掌控，并且屡屡打出天秀操作。只有貂蝉。他付出过大量的时间练习，却依然掌握不到貂蝉这个英雄的精髓所在。

　　无论付出多少努力，以为自己行了，结果一拿到赛场上比赛还是会输，这也是褚谋最大的失败。这个英雄在褚谋这里甚至是一个禁忌。连带到现在，满打满算，LW战队在所有比赛和训练中，有人使用到貂蝉的次数，加在一起，两只手也能数的过来。

　　“对。”褚谋直言不讳。

　　郑龙的声音很平静：“那么，为什么，你还要在训练的时候，花费那么大的功夫呢？为什么你能直接加入别的战队，或者退居幕后当个教练，最终却还是选择重新打比赛，而且要自己带队？”

　　“因为我是谋神啊。”褚谋说。

　　即使是神也会有弱点。

　　“但你现在像个人。”郑龙道。

　　在褚谋完全百分之百专注于比赛上的时候，他就是赛场上的神。但，回到现实里，他开始担心起这样那样的问题。这是一种成长，却也是一种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