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人生与命运

　　爸妈很久才回来，千小欢做好饭等他俩了。

　　“在学校过得还好吗？”老妈道。

　　千小欢自然说很好。

　　大伯离去的阴影一直笼罩着老爸，他一直在吃闷饭，许久都没夹一口菜。

　　“爸，吃菜。”千小欢提醒他。

　　“嗯。”老爸茫然夹了一块排骨。

　　或许，现在就算再美味的东西在他口，也淡然无味吧。

　　吃完饭后，千小欢借口出去逛逛。

　　去海边吹了一阵风。

　　很冷。

　　吹得脸颊隐隐生痛。

　　潮起潮落，冷月无声。

　　南滨海边的一间网吧，名字很有诗意。

　　飞花网吧。

　　网吧电脑都装上了游戏头盔，个人物品需移交前台保管。

　　千小欢把身份证和手机都交给前台的网管，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妹子，说话甜甜细细的。

　　“37号机。”她扫描一下千小欢身份证信息，然后道。

　　以上网时长计算结账，虚拟世界的风靡全球，导致全息头盔几乎人人都有一个，网吧的生意每况愈下，每天零散的客户，勉强能维持经营。

　　所以收费算中等，一小时五块钱。

　　千小欢很快打开电脑，点开生死狙击图标，再戴上头盔，背椅是特制的，能把上半身包住，防止顾客戴着头盔沉睡中侧头惊醒。

　　当然，有包房可以躺着玩，但收费贵了一倍不止，千小欢觉得将就一下就行，反正一进入游戏就没感觉了，游戏体验都是一样的，不必太破费。

　　透过大脑的电波，让他的脑袋很快静止思考。

　　在一个世界沉睡时，必将在另一个世界苏醒。

　　不知大伯会不会也是这样呢？

　　“打破天命，命途自闯，

　　浴血奋战，战不停息，

　　我若不死，天奈我何！”

　　系统提示激昂了不少。

　　现在，基本可以肯定小鹤姐姐浪子大哥他们在空城里了，就不知躲哪而已，风向标好友列表变灰无法点击显示，既不能和好友通话，也不能看他们是否在线，唯一的方法是，把排名榜仍亮着的id从头看到尾，但看着存活人数10999就放弃了。

　　这个数值几乎以每秒掉两人的速度降低着。

　　地图显示的安全圈范围又缩了，而自己当前位置恰好在下一个安全圈边缘，所以，目前可以保持不动，让其他玩家自相残杀，等待下一次缩圈即可。

　　15分钟后开始缩圈，预计半小时后能缩完强制下线，突然外面的枪响打斗声开始密集，特别是在病毒圈的边缘附近，此时幸存人数变化更快，以每秒五人阵亡的速度下降，战斗，越来越激烈了。

　　“欢哥，我们怎办。”一刀问他。

　　“还能怎办，躲着呗，谁上来搞谁。”

　　“那我看着楼梯和左边建筑。”笙姐往楼梯口旁边的箱子那边挪挪。

　　三人各司其职，一刀盯着右边和前面的建筑，千小欢则负责后路的边缘野外。

　　很快看到两个猥_琐男，蹲着在移动，眼神往这边乱瞄。

　　千小欢看到他俩的装备，一个突击手一个拿大剑的战士，不错的组合，一个远攻一个近战，能活到现在实力应该不错。

　　“有动静，笙姐你继续负责侦察，一刀我们上。”

　　一刀悄悄摸过来，接过望远镜：“不要冲动，万一我们怼上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对啊，就连我们都不确定前面的屋子里有没有人，冒然出去风险很大。”笙姐补充道。

　　说得还是很有道理的，这模式并不是说杀得人多就能胜利，胜利目标是存活到前三，就算一人没杀，让其他人打个你死我活，“怂”到第三名一样可以胜出。

　　不过可能要非常幸运的人才行，到底是运气有多好，一个人也没看到，还是敌人的运气有多差，总是擦肩而过。

　　“好吧，那我们一苟到底！”千小欢笑道。

　　“嗯，反正我们在安全范围内，如果运气好，外面的人互相残杀死光，还剩最后一个没能进入安全范围，中毒变成丧尸，到时我们就是前三名胜出的，我第一，笙姐第二，欢哥……”

　　“擦，你小子异想天开了吧！”

　　三人就这样趴着，直到被系统踢下线。

　　千小欢感觉是来打酱油的。

　　“平凡的一天，杀戮的一天。

　　当荣光退离大地，当英雄落幕，

　　最后的绝地勇士，最后的生存。”

　　游戏里开始天黑了，系统提示还没完。

　　“尊敬的各位幸存玩家，明天开始黑夜模式，各种惊心动魄的潜伏猎杀，外出请注意，丧尸出没。”

　　病毒圈缩到屋子后面十米左右便停下，三人开始透明离线。

　　“你使用时间46分钟，不足一小时按一小时……”

　　“给我瓶可乐吧。”

　　千小欢给网管小妹一张十块，然后拿了一罐可乐就走。

　　“喂，找你两块。”

　　“不用了。”

　　千小欢并不是个有钱的人，但两块钱就算是小费吧，因为她的笑容，虽说带有那么一点的职业性，但，她还是微笑服务着。

　　如果要自己强行微笑，提供服务给陌生人，怎么都觉得自己付出了，也应该得到一点“小费”吧。

　　因为，笑容，可不是廉价的，但人们往往觉得其一文不值。

　　“真是个怪人……”她喃喃道。

　　第一口，可乐的冰冷辛辣泡，刺激着舌头，顺着食道流落，全身一阵难以名状的刺痒。

　　但这感觉却很舒爽，来得快去得也快。

　　第二口便再也没有这感觉了。

　　其实味道没变，只是自己变了，全身的感官刺激开始抵抗，那种感觉很快变弱，多口可乐下肚之后，感觉就像喝水差不多了。

　　初恋的味道是不是也和可乐一样。

　　回到家中，门开着，里面透出亮光。

　　千小欢静静伫立在院子里，看着爷爷生前留下的盆栽，都活得好好的，没想到靠着雨露还能生长得这么好，可能是靠近海边的缘故吧。

　　“阿哥生前当兵那阵子，我去探望过，那时他也没现在那么胖，是个……”

　　爸妈，真的不再说大伯坏话了啊。

　　千小欢坐着外面，听了老爸说话许久，眼泪无声滑落。

　　“夜了，我们睡吧。”

　　“嗯。”

　　……

　　“爸妈，我回来了。”

　　老妈在卧室门看了他一眼：“快洗澡睡觉吧，被子我帮你铺好了。”

　　“哦。”

　　老爸没有像小时候那样，询问他去哪玩，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等等，毕竟，他的儿子，已经长大了。

　　只是轻轻道：“明天早上我们要回去上班了，你也早点起床坐车回学校吧。”

　　“嗯。”

　　“缺钱吗？缺多少明天……”

　　“爸，不用，还够。”

　　“嗯，等你明年毕业出来，有了工作后，我和你_妈也可以退休回家养老了。”

　　千小欢不知如何回答，有些惶恐。

　　老爸继而道了一句：“你大伯71岁，这辈子活得也挺长了。”然后转身回房。

　　是啊，70岁之前的人，谁又能担保自己一定能活到70岁呢？

　　今晚，睡着自己的床，很舒服，但却难以入眠。

　　人生，人的一生，人来这世上走一遭，注定给世界留下过自己的足迹，大多凡人，默默无闻，当撇去人的一生应当如何度过，那剩下的，只有出生和死亡。

　　生命只有一次。

　　佛道有轮回，但人生真的能轮回吗？

　　当一个人对这世界开始怀疑了，那他是真正的成长了。

　　清晨，开往东平的高铁上。

　　昨晚失眠到凌晨，在高铁上终于犯困睡着了。

　　做了一个摇晃的梦。

　　梦回孩提时光，那时一切都很美好，自己没有任何忧愁痛苦，只追逐着涨潮的浪花，记忆中黄昏下的清瘦背影，身后的小脚印被大海抹平，不留一丝残缺，还有远方回来的渔船，旁边的灯塔微光……

　　多少次梦回，多少次泪落。

　　早上的课，千小欢迟到了。

　　迟到了半个小时，干脆不去了，直接回租房，敏姨刚好要出门去医院给阿奇带吃的。

　　“小欢，这么快回来了？”

　　“嗯，让我去吧。”看她手上拿着保温饭盒，就知道要给阿奇带午饭了。

　　“好，那我可以去学校了，我都打电话给饭堂主事说要迟一点到的，有你在便不用耽搁时间了。”

　　“嗯，你先出发吧。”

　　“你大伯的事……”不用猜，昨晚吃饭韩冰自然而然对她提到了。

　　“已经处理好了。”

　　“节哀。”

　　“放心，我没事。”

　　千小欢的确没事，只是心情有点失落。

　　“过两天就好了。”

　　骑上山地车，平时20分钟的路程，这次却用多了一倍的时间。

　　因为骑得比较慢，脑子里总在想着混乱的东西，过马路时一个晃神差点闯了红灯。

　　但总算是平安到达了。

　　他没有对阿奇说这件事，阿奇也没发觉千小欢有何异样，还不是和以前刚认识他时一个样，沉默寡言，老爱发呆啥的。

　　“有点凉了，但味道还是老妈下厨，真香。”

　　“你吃吧，我出去晒晒太阳。”

　　“嗯，给你十分钟。”

　　“为啥。”

　　“吃完饭后，我也想出去晒太阳。”

　　“ok。”

　　千小欢找到了一个护士，问他前晚有一个老爷爷被推进手术室的事。

　　“没能撑过来，患者肺痨病积得太深，我们已经尽力了。”

　　千小欢坐下，看着眼前地板来来回回的患者家属和护士，叶凉唯一的亲人也不在了，在他的世界里，他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忽然，千小欢想到了什么，瞬速站起追上那个护士。

　　“你好，能告知那老爷爷的住址给我吗？”

　　“不好意思，病人资料非亲属不能告知，你是病人的家属吗？”

　　“不是，但我朋友是病人的唯一孙子。”

　　“你不是病人亲属，不好意思，请借过，我还有病人需要照顾。”

　　千小欢忙侧身让路。

　　前天承诺过叶凉，他爷爷的手术费自己可以替他先给，但他在哪了呢。

　　只记得他说过在一家修理厂当学徒，那是什么修理厂，汽车？家电？家具？东平这么多修理厂，哪一家才是呢。

　　办法也不是没有，唯有在游戏里，等小市湾的比赛结束后再联系他了。

　　心情落寞地回到阿奇病房。

　　“怎么，出去晒太阳晒得快晕了？”

　　“不是…”千小欢一五一十地把叶凉的事告诉他，从游戏守城时第一次相识，到同一家医院里碰面，再到他如今的不知所踪，一口气给说了出来。

　　好久没一下说这么多话，千小欢感到舒服了许多。

　　“一个命运多舛的人。”阿奇叹了口气。

　　“谁的命运不是坎坷无比的呢？”

　　生命中，那些命运看似一帆风顺的人，谁又敢承认自己的命运有多顺。

　　一切只是看似而已。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时间过得还真快。

　　今晚敏姨打算给阿奇带晚餐，千小欢正想说我去就行，但敏姨阻止道：“我想和阿奇说说话，看看他。”

　　“好吧。”千小欢自然懂了。

　　这是一个母亲的权利。

　　不禁替阿奇感到开心，现实对他残酷过，但他的生活里，还有爱的包围。

　　爱，使原本苍白冰冷的世界，变得五彩温馨起来。

　　千小欢静静把头搭在韩冰的肚皮。

　　“哎啊，都没动静呢，听不到的啦。”韩冰笑道。

　　“嘘！”

　　千小欢还在听着，从怀孕到现在，也快一个月了吧，虽说没有明显的变化，但他想知道，生命的微弱跳动是怎样的。

　　韩冰没辙了，只能任由他听，抚摸着他的头发。

　　确实什么也没听到，但他能感受。

　　感受一个生命最初的力量，带给自己的感动与安详。

　　这几天以来，千小欢都过得很不好，睡也睡不好，精神一直处于恍惚状态，有种无力反抗心力交瘁的疲劳，无论大伯和叶凉还有阿奇的遭遇，都让他思考了太多，太多本不该在自己这个年龄段领悟的东西，关于人生，关于命运。

　　悲凉的是，这些东西一旦领悟，即便领悟的不对也不全，但却再也无法忘怀，总会在某个适宜时间段自动浮现。

　　千小欢不听了，韩冰看着他的眼睛，总感觉他的眼睛深邃了许多，但又感觉这是自己错觉，他的眼睛，本来就是如此深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