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什么人?”
“不知道,据说是外乡人。”
宋子期倒不觉得意外,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过去的。
“皮特,他已经知道我了吗?”
皮特挠了挠头:“宋,我嘱咐过山下的人,不让他们说你姓宋,只是告诉他们你姓罗。”
宋子期转过身,拍拍皮特,夸他想的周全。皮特并没有因为宋子期的夸奖而得意,反而将手一摊:“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躲在这里?”
皮特不止一次表达自己的疑惑,宋子期淡淡一笑:“我不想成为他们的负担。”
“宋,你这个想法很自私。也许,他们照顾你并不觉得是一种负担。”
皮特耸耸肩走了出去,他跟这个怪人相处这么久,还是觉得他深不见底。
宋子雅已经从传真发过来的照片上一眼认出这就是自己的孪生哥哥宋子期,尽管那人告诉他照片上的人姓罗。他的心肝几乎要扑腾出来,他的鼻子有些发酸,眼角也湿润了。
颤抖着拨通黎可欣的电话,却被她拒绝接听。可能还在训练,宋子雅这样想着,一颗滚烫的心慢慢冷静下来。
哥哥不告而别就是因为不想给家人和可欣添麻烦,如今虽然找到了哥哥的下落,可是肯不肯见家人还是一个未知数。
直到这时候,他方才有些后悔自己一时情急拨打了黎可欣的电话。还好她拒绝接听不然此时不是更糟了。
“子雅,是不是有什么消息了?”
黎可欣显然是刚刚训练结束,急切的声音里夹杂着喘息声,更显她迫切的心情。
“没,没有,只是问问你好不好。”
宋子雅知道自己的话会让黎可欣深深失望,却不得不说。听着黎可欣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宋子雅的心忍不住抽抽了两下。
“那,好吧,我很好,记得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宋子雅敷衍地挂断电话,飞一般冲了出去。他要赶最早的一班飞机,去一探事情的真相。
既然说他姓罗,宋子雅索性也装傻充愣,好在他们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让山民对他很是亲切。要知道,这位失明的罗先生,平日里没少给山民看病,一般的头疼脑热,只要吃罗先生开的药,必定很快康复。
而且,最让山民感动的是,这位罗先生不收一分钱的挂号费,有时候甚至自备药品,发放给山民。这样的大好人,怎能不让人口口相传,尊为神人?
宋子雅苦笑一声,你这个家伙,消声遁迹,却跑到这里当活神仙来了!你知不知道,家人为你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深爱你的女孩更是衣带渐宽,为你憔悴?
视力一天天在恢复,起初只是能看到影影绰绰的物件,后来,眼前的景物逐渐清晰起来,除了远处的景色还有些模糊,近处的物体已经清晰可辨。
宋子期忽然意识到身后有人,吃惊地回过身来,正看见自己的兄弟赫赫然站立身后。
“来啦。”
看到弟弟孤身一人,宋子期紧绷的心一松,紧接着,又提了起来,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打了一个招呼。
宋子雅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在原地站着,不错眼珠地看着哥哥。宋子期明白他心中所想,淡淡地说:“能看见了,只是还没有恢复到以前的视力。”
就听见“嗷”的一声,宋子雅飞身窜到宋子期面前,拳头没头没脑地落在哥哥身上。宋子期承受着弟弟的袭击,却巍然不动,任由他发泄情绪。
好大一会儿功夫,宋子雅才停下手,仔仔细细打量阔别多日的哥哥,他人虽瘦了,却更显得精神,双眼之中越发有神。
“有困难我们一起面对,为什么要躲?”
宋子雅囔着鼻子埋怨哥哥,你这么做不是给家人减轻负担,而是让家人担心备至,更添负担好吗?
从皮特告诉他有人打听他那一天起,宋子期就知道家人迟早会找到自己。所以,他面对弟弟的埋怨,选择微笑不语。
“我,我没有告诉可欣。”
两杯清茶氤氲着热气,宋子雅对面的宋子期丝毫没有病态,气定神闲地坐着仿佛真的是一位世外高人。
再看窗外,青山含黛,绿水潺潺,深潭幽幽,间或在山间的野花开的烂漫。此情此景,就是活神仙的日子,谁又不羡慕呢?
宋子期并不意外弟弟的话,到底是孪生兄弟,他还是懂我的,知道我不忍让可欣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尽管比发病初期有了很大改善,却还是没有完全康复。
“做得好。”
听到哥哥不咸不淡的夸奖,宋子雅彻底怒了:“好个屁!你就是一只缩头乌龟,碰见事情不是大家一起面对,就知道躲躲躲!”
宋子雅心中的怨气此刻一股脑涌上心田,尤其是看到哥哥安然无恙之后,更是升起无名怒火。这个家伙,就是彻头彻尾的自私自利!
“你还打算瞒她多久?”
眼看着宋子期闷声不响,由着自己发火,宋子雅的心又软了下来。他猛然想起黎可欣,张嘴问道。
宋子期自然知道弟弟口中的那个“她”是谁,沉默半晌,说:“再等等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宋子雅闻言,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愤慨,指了指宋子期没有说话。
“爸还好吧?公司应该已经升级成功,走上正轨了吧?”
虽然一切都在宋子期的关注之中,他还是问出了口,毕竟自己的离去对父亲来说一定是不小的打击。
“哼,宋子期,你还知道关心爸?!实话告诉你,爸不好,一点儿都不好!”
宋子期抬眼担忧地望向宋子雅,眼神里分明充满了隐忍的愧疚,让他心里忽然卸下来那股怨气:“血压高,血糖高,失眠,健忘,有时候还看着我叫你的名字。”
宋子期一怔,紧接着心里一阵恻然,父亲再疏离,也终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想来自己这么一走,所有的压力都背负在弟弟身上,父亲是绝不会省心的。
“那,有没有住院进一步检查?”
终究是父子连心,宋子期脱口而出的话明显带着他的担忧。看着哥哥急成这样,宋子雅一颗怨恨的心多少有些释怀,轻声说道:“几乎每个月都要爸住院疗养,你,放心吧。”
宋子期看向宋子雅的眼神分明夹杂一丝感激,倒让宋子雅有了些微的不自在,这本来是甚身为人子应尽的孝道,哥哥没必要这么客气。
“往后这个家,就全靠你了。”
宋子雅听哥哥这么说,突然觉得汗毛倒竖起来,明明好好的怎么听起来又像是临终遗言?
“屁话!你不姓宋?这家跟你毫无关系吗?”
宋子雅最不耐烦他这副与己无关的鬼样子,他一旦绝情起来,真是让人想把他挫骨扬灰才解恨。刚压下去的火又一次窜了上来,冲着宋子期又吼又叫。
“总之,彼此珍重就好。”
宋子期淡淡地反应,让宋子雅真有一种狠狠一拳却砸在轻飘飘的棉花上的感觉。他扬了扬拳头,却始终没有落下来,只是咬咬牙愤然离去。
“宋,你这是何苦呢?”
皮特走进来,轻轻拍了拍宋子期的肩膀,满眼不忍。刚才兄弟俩的对话他都听见了,他可不认为宋子期绝情,因为大师说了,宋子期随时都有再次失明的危险。
“随他去吧。”
宋子期平静地回应了一句,转身坐在桌前,招呼刚刚进门的一位病人,给他诊断。
宋子雅自从回来后,就对黎可欣采取避而不见的措施,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更是难得见面。有一天被黎可欣的电话逼得急了,居然口不择言地冲着她吼:“别问了,就当他死了!”
黎可欣被宋子雅突然转变的态度弄得莫名其妙,没有什么原因让他对自己这么大怨气吧?她终究是想不通,在打听后得知他在西城的一家酒吧买醉的时候,黎可欣毫不犹豫直接冲了过来。
望着宋子雅醉眼朦胧的神态,黎可欣越发觉得宋子雅心里藏着秘密。她慢慢走过去,坐在宋子雅身边,轻轻拿走他手里的酒杯,探寻地看着他。
宋子雅被她看的不自在,撇过脸去,冲着吧台大喊:“看什么看?!小爷,小爷没醉!再来,再来五瓶!”
“子雅,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你能不能告诉我?”
距离这么近,宋子雅分明看到黎可欣期期艾艾近乎于乞求的目光,她的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他实在硬不起心肠继续欺骗黎可欣,伸手从兜里掏出一张地图,指着上面一个醒目的红点,摇摇晃晃地说:“这,这里。”
黎可欣疑惑地看看地图,又看看扑倒在桌上一醉不起的宋子雅,思索良久。突然,她的脑中精光一闪,豁然开朗,此前的一切串联起来,让她一下子明白过来。顾不得照顾酒醉的宋子雅,她拿起手边的包奋力跑了出去。
宋子雅趴在桌子上喃喃自语:“去吧,去吧,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总会去。躲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