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房了?!这大雨滂沱的天气,根本不可能有车通向市区,她会去哪里呢?
前台服务员很是热心,看出了宋子期眼中焦灼,告诉他说:“先生,她今早乘坐一辆白色轿车离开的,大概十点钟。”
宋子期的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兆,大雨倾盆,黎可欣在这里根本没有熟人,她会坐了谁的车?早就听闻附近有一些人在跑黑车,可欣不会是上了这些没手续的黑车了吧?
想到这里,宋子期的忧思更甚。他朝着前台服务员礼貌地笑笑,转身冲进风雨之中。
片刻功夫,宋子期又冲了回来,他急切地问前台服务员:“你们这里有监控吗?”
服务员爽快地答道:“有,当然有了。”
宋子期拧紧眉毛仔细查看监控录像的回放,当看到一个光头男人主动走到可欣身边搭讪的时候,他的心越发紧张起来。
屏住呼吸,看到可欣拉着行李朝着门口出发,光头的车停在宾馆门口,是一辆白色的轿车,因为停的位置偏远,监控里看不到车牌号。
根据时间判断,他们离开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应该还来得及。宋子期顾不得多想,再次冲进雨幕。
车在风雨中不敢行驶太快,稍不留神,就会车毁人亡。宋子期尽管焦急,却并没有失去理智,双手紧握方向盘,眼睛紧盯着前方,丝毫不敢大意。
左右两旁的树被风吹的东倒西歪,时不时道路上出现的落石横亘在道路中间。要在往常,宋子期一定想办法把这些落石移开,以便保证后来车辆的安全。
可是今天,他实在心急如焚,根本没有心情处理这些路障,更何况,这大雨天,除了黎可欣这没脑子的傻丫头,谁会贸然出门?
山路十八弯,其实只是一个大概的比喻,这里的山路绝对不仅仅是十八弯,宋子期被一个又一个的弯道弄得头昏脑涨,他觉得八十个弯都有了。
那辆白色的车终究没有出现,宋子期有点泄气。如果真能平平安安把可欣送到目的地,这个司机也算是好人了。
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能见度越来越低,天空就像黢黑的锅底一样,看不到一丝光亮。
悬崖边上,一辆大卡车赫然停在那里。宋子期急打方向盘,方才躲过去。他深吁了一口气,坐在位置上,半天没有动弹。
大卡车的司机披着一层塑料布,探着身子朝着悬崖下边探望。宋子期从车上走下来,一张俊脸铁青铁青的,这个人,停车也不找地方,害人害己!
司机看到他恼怒的神情,自然知道自己有错。歉意地一笑,朝着悬崖下面一指:“有辆车滚崖了。”
宋子期面色一紧,赶紧探头朝下看,只是一眼,宋子期就觉得浑身冰凉,这辆车,不正是监控里可欣乘坐的那一辆吗?
他的脑袋瞬间嗡嗡直响,强自在太阳穴上使劲揉了揉才镇定下心神。
“有人员伤亡吗?”
司机摇摇头:“目前还不清楚,我已经报警了。”
宋子期的心里祈祷车上的人没事,顺嘴问道:“大概多久能来?”
司机仰头瞅了一眼天空:“这破天气,半个小时能来就不错了。”
宋子期站在雨地里不过几分钟的功夫,身体就被浇了个透。他不想在原地等下去,停好车,设置好路障,然后在四周寻找能够下去的小路。
货车司机眼见他朝下一步步走,怕他出意外,喊住他,然后从车上找了一根粗壮的绳子,在他腰间使劲系了几下,仔细检查绳扣结实,才将他慢慢朝着悬崖下面放下去。
眼见车辆一路翻滚坠落砸断了许多树木,看样子翻下去的力道不轻。宋子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心里默念可欣平安无事,可欣平安无事,一点点朝着底部落下去。
货车司机显然很有经验,这绳子的长度足够,宋子期湿漉漉地落在谷底的时候,使劲摇了摇绳子。
眼前汽车的残骸让宋子期倒吸了一口冷气,顾不得脚底下湿滑难走,宋子期跌跌撞撞跑向严重变形的汽车。
光头被挤压在车的下面,满脸是血,已经昏了过去。宋子期用手探了他的鼻息,尚有呼吸。顾不得救他,宋子期焦灼地寻找关于黎可欣的蛛丝马迹。
后备箱早就被挤扁了,里面零零星星露出几件女人的衣服。宋子期迅速冲了过去,跪在地上奋力掰着后备箱的门。
手上的劲再大,终究也是撬不开这钢筋铁皮。宋子期四下搜寻,终于看到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急忙握在掌心,朝着后备箱奋力砸去。
就在他急切要撬开后备箱的时候,交警和消防都来了。看着从天而降的消防人员,宋子期抹了一把泥水难辨的脸,嘶哑着嗓子喊:“救人,救人,一共两个人。”
汽车被吊车吊了起来,光头也被送上了救护车,后备箱打开的一刹那,宋子期失望了,那仅仅是黎可欣的行李箱,里面没有人。
宋子期的脸瞬间变得苍白,嘴唇被冻得青紫,他狠狠咬咬牙,才支持着疲惫酸软的身体没有倒下。
谷底的石堆上,零散着手机的碎片,那是可欣的手机。宋子期慢慢走过去,将那些碎片仔仔细细搜集起来,小心地揣进兜里。
上面的货车司机已经摇了好几次绳子,示意他赶紧上去。可是,可欣的行李箱在,手机也在,唯独人不见踪影。万一谷底有什么猛兽袭击了她,或者是她已经醒来却慌慌张张四处跑迷了路。他还没有找到可欣的下落,怎么甘心就这么离去?
谷底死一般寂静,暗黑的天空从上往下压了过来。宋子期被两名消防人员架着一起升到了地面上。货车司机看他血红着双眼,安慰道:“兄弟,你是英雄,救一个算一个吧,不要勉强。”
他以为宋子期只是舍命救人,却不知宋子期的心早就被死亡的阴霾笼罩着,两条腿灌了铅一般,一点都挪不动步。
突然,他站起身来,冲着即将离去的消防车跑了过去:“求求你们,再去搜救一次,她一定还在下面。真的,求求你们了!”
宋子期顾不得身上湿寒打着冷颤,硬生生堵在消防车的面前,死活不肯让开。消防人员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恻隐,刚才已经得知事情的大概,那个没有找到的女孩,是他心爱的人。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雨也终于停了。寒冷与黑暗相伴,可想而知搜寻工作的难度有多大。可是,消防人员实在不忍他的苦苦哀求,再一次派人下到谷底。宋子期身上的绳索压根没有解开,看着他们下去,自己也纵身一跃,朝着谷底滑落下去。
消防人员打开了生命探测仪,如果附近有生命迹象,那就一定会有信号反馈。可是,扩大了搜寻范围,方圆五公里依然找不到任何生命体征的提示。
密密匝匝的夜风透过他潮湿的衣服吹过,每一个毛孔都透着寒意。消防人员抱歉地看着他,再搜寻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消防队长看着后槽牙都在打颤却仍在四处寻找的宋子期,硬了硬心肠,大吼一声:“收队!”
队员们闻言,纷纷开始朝着他聚拢过来。唯独宋子期像没有听到一样,依旧发疯了一般寻找。
队长一使眼色,两个队员一左一右架着宋子期的胳膊,一起被吊在半空中。
宋子期的心在夜色中被撕扯成一块块碎片,无边的夜幕间或高山和深谷慢慢吞噬,触目间唯留无尽的黑暗。
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宋子期的心也一点点变得暗黑。他从来没有想到,他与黎可欣竟然以这种方式分别,甚至都没有留下一句话。
呆呆地抱着支离破碎的行李箱,宋子期被送回了山上。他的怀里是最爱的那个人的味道,他不能撒手,死都不能撒手。
山间偶尔有猫头鹰的叫声,那种凄婉的声音让人后脖颈发凉,嘹亮怪异的声音在夜晚分外瘆人。
吸吮着可欣熟悉的味道,宋子期的脑袋轰然分崩离析。他想象过无数次的别离场景,只有这一次,让他茫然无措,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抱着衣服宋子期来来回回地在房间里走,幽魂一般,似乎这样,黎可欣就能感知他的召唤,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不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宋子期这样想着,又要冲到事发地,再一次寻找黎可欣的踪迹。在他心里,无论如何不能接受黎可欣已经离开人世的事实。
皮特在门外观察宋子期已经好久了,眼看着他目光涣散冲出门来,一把抱住了他。那一天,他听到噩耗,心里也是十分难过。
但是,事已至此,宋子期无论怎么不能接受,都必须停下来他要继续搜寻的冲动。毕竟,谷底是未经开发的原始森林,谁都不知道那里潜藏着什么。
“皮特,她活着,她一定还活着!”
宋子期在皮特怀里嘶吼,声音就像一条悲怆失偶的孤狼般孤独无助,让人忍不住泪水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