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徐徐。月色清朗。
宫墙外是万家灯火,从城楼上俯视而去,仿佛一点点细碎的光点在遥远的黑暗里缀成或疏或密的斑纹。看得久了,便觉得模糊、越来越不真切。仿佛是在看一出戏,即便看不见任何人任何事,仅只看着那些斑驳的光亮,就莫名温馨。
是连南宫寒尘这般冷漠的人,也能够感知的温馨。
他直直地立在城楼上,头顶上的纸灯笼发出微微昏黄的光,那一点点昏黄便成了黑暗之中映在他脸上的唯一色彩。
静谧之中,有很轻很轻的步子缓缓踏上城楼。
一步。两步。三步。
顿住。
南宫寒尘轻叩城墙,嘴角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他没有回头,却准确地叫出了来人的名字:“秋离。”
莫秋离将肩上披风裹紧了些,走到寒尘身边,亦面对着城下灯火沉默了。
只有寒尘依旧叩响墙砖的声响:笃。笃。笃。
“你还是老样子。”秋离笑了笑,“喜欢凉飕飕的夜里一个人站在这里;喜欢用手指将城墙敲得清响,你说过这声音好听。”
寒尘止住动作:“我还是老样子。只是你变了。”
秋离一震:“我?”
寒尘转过头看着她,脸上神情隐在夜色之中看不真切,声音却仿佛清冷如常:“若是以前,你会趁我不备从身后蒙住我的眼睛。”
秋离怔住:所以方才他没有回头,是在等待她像从前那样做吗?
她忙道:“那时候年纪小,总喜欢胡闹。”
“不是。”寒尘摇头,“那才是真正的你。不用背负任何责任和束缚,没有任何伪装的真实的莫秋离。而那个你,已经不再属于我了。”
“寒尘,我……”
“我不喜欢你心里装着很多心事。就像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像现在,这让我很……”寒尘顿住,将后面的话吞回去。
很心疼。
“寒尘……”
“当初你落水之时口口声声叫的是他的名字;今天白日里你说我若杀了他你一辈子不会原谅我。”
“倘若换作他要杀你,我也同样不会原谅他的。这一点难道你也怀疑吗?”
“我相信,我从来不怀疑我们之间的感情。只是——只是,”他缓缓欺身下去,用冷断人心肠的目光逼视着她,那么近,“秋离,那是爱么?”
莫秋离顿时思想不得,只感觉一阵凉意突然扶上她的腰。他冰冷的气息一点点向她逼近,唇上轻轻触到了他的冷。
不!
意识瞬间清醒,她猛地推开了他!
“不要!”
向后连退了几步,身子紧紧贴在了冰冷的墙上。身前身后的冷意让她瞬间落入了冰窟一般。
南宫寒尘唇边微渺的笑容渐渐枯萎、冻结。
他看着她惊恐无助的眼神,默然转过身去。城下万家灯火不知何时已然熄灭百千,变得零落而稀疏。
他咬牙,终于问她:“如果方才是南宫怀远,你会拒绝么?”
秋离愣住。
“如果当日大婚的人是我和你,你还会笑得那么灿烂么?你还会觉得幸福么?”
“寒尘……”
南宫寒尘突然将指尖覆于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不要说。”
他望着远处万千光亮,眸中放出异样的光华:“你看那里美不美?”
秋离不解。
“你说是这万家灯火美,还是朕的万里江山美?”
“秋离以为……都美。”
“不对。”寒尘眉头一拧,“你说谎。朕的江山是死的,可这片灯火……它是活的。”
他笑了一笑,抬手指向一处光亮:“你听到没有?那里有犬吠之声,是因为男主人被农事耽搁回家甚晚,怕惊醒了家中熟睡的妻子只好翻墙而入。看门的畜生却以为是来了强盗……这一叫不仅惊醒了妻子也惊醒了邻人。”
他手指一划,又指向了另一处:“那户人家刚得了一个孩子,你看,妻子正在挑灯针线,为孩子做可爱的虎头鞋;丈夫在一旁为孩子做小木床。一家三口虽然贫困,却其乐融融、温馨幸福。”
“还有那里……那里……那里……”寒尘一一为她指过去,那一刻,他脸上的笑容绽放的生动而温柔。找不到丝毫昔日冷漠疏离的影子。
只是笑容突然冷却了,凝固成一抹哀痛:“朕……我……一直想过的,便是那样的生活。和你一起。”他垂下头去,“我没有想过要做破天,也不喜欢君临天下。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却再也得不到了!”
南宫寒尘狠狠向城墙上猛地砸拳过去,边处的砖角应声而碎。
“寒尘!”秋离冲上去握住他发红的拳头,“不要这样!”
南宫寒尘抬头。冷笑。只一瞬间,双眸倏然变得明亮异常:“你放心。朕不会做任何傻事,朕会比任何人活得都好。破天朕当不成,你……朕也得不到。朕只有大泽了。朕便要让大泽让人间换个模样!朕会是明君,会是个不逊天不逊地比战神更得人心的千古帝王!“
话音不大,话中威仪却似乎足以撼动天地。两人并没有察觉,在他说这话的同时,四星辰之一的北方星辰也随之变得更加耀眼夺目。
而东方星辰却变得黯淡无光,似乎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是四人之中的一个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