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心与心（下）

　　已死的心，还会跳动吗。

　　不必恐惧，掩饰软弱。

　　命运坠落，再无法触摸。

　　破茧而出，怎能退缩。

　　——————————

　　加速，加速，再加速，必须尽快脱离这里……

　　爆炸的烟火从融合推进器的喷口内窜出，装甲外壳之内裸.露的能量回路，噼里啪啦的闪烁着多彩的亮光，滚滚的浓烟不断向外飘散，在高速飞行中拖拽着一路留下的长长尾迹。疾行吹过的气流则险险压制住了，隐隐有变大趋势的焰火。

　　磁悬浮系统的蓝光仍在闪亮，包裹住机体的力场护盾却已经崩溃，突破进入的光束早已挥发，只剩下所过之处的半空中飘落着点点的泛光粒子。无论如何地猛踩加速踏板，动力系统的功率却不增反减。

　　注视着电子仪表上快速下降的时速数值，还有能源核心即将见底了的水平面板，依靠磁悬浮系统保持着基本动力的迅猛翼龙，已不知硬抗了多少道集火射出的能量光束，发觉状况严重的黄龙星只感到左腰一侧，隐隐的失去了知觉……

　　疼又不疼，轻捂向腰间的左手再张开之时，映入眼帘的是一抹鲜红色的血液。贯穿的洞口一直从推进器后部，延伸至了驾驶舱中。包裹全身的单兵动力盔甲，并没有为它的主力抵挡住最后的穿透能量，明显的烧焦伤痕就暴露在装甲的缺口内部。

　　“哎……？”

　　伴随着视野中依稀闪现的朦胧黑幕，轻道一声的黄龙星直到这时，才发觉自己受伤了。灼热的激光束流不但穿透了动力盔甲的防御，烧穿了阻挡的血肉，不断从焦黑伤口中流出的血液，甚至侵湿了盔甲里面的保暖内衣，染红了一侧的驾驶座位。

　　“龙星？……龙星！”

　　就蹲站在驾驶座的右侧，注意到黄龙星的面色明显不对的海蓝，还没来及接过主操纵杆，便在机体急速下坠的惯性之中，贴到了驾驶舱内的后壁。于天旋地转的视野中，无能为力的看着观察影像突然黑屏，感受着一股别样的反震之力从机体上传导而来。

　　美丽的星空被漆黑的阴云所遮蔽，绵延的小雨无止境的随风落下，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激起了一层冲天的浪花，止不住的涟漪波澜一圈接一圈的扩散开来。黑暗的海面之下犹如深海一般寂静无声，闪亮的蓝光一闪一闪的，消失之后便不再亮起。

　　坠落的迅猛翼龙正在缓缓下沉，冰冷的海水自贯穿孔内不断地涌入，就连驾驶舱内的灯光都陆续一暗，仅剩下独立电源的紧急照明维持着最后的光明。红色的灯光不算很亮，但也并不刺眼。

　　哗啦啦的水声，急促的呼吸声，感觉连说话都变得异常艰难的黄龙星，右手松开了没能拉起来的主操纵杆，可紧捂住盔甲缺口的左手却无法堵住点点渗出的鲜红血液。一股炙热的感觉遍布半身，那是鲜血从身体上流过的热感。

　　“能源核心离线，动力系统失效…机体还被激光贯穿……漏水……咳，咳！”

　　瘫坐在驾驶座的黄龙星，恐怕从来没有想过这样困境会落到自己的身上。好不容易从危险区逃离的迅猛翼龙，竟然在加速过程中遭受到了近乎致命的伤害。

　　尽管坚持飞行了数十公里，但部分断开的能量回路，最终还是让供能不足的系统发生了问题，再加上推进器的故障，以及随之而来的失速，坠落也变成了无法避免的事故。

　　“坚持住，龙星。”

　　不知从何时起，海蓝又变回那个面瘫脸，但她的目光却充满了忧心与平静的矛盾感。从黄龙星腰间的其中一个集成包内，拿出一罐纳米治疗喷雾的海蓝，当即一手拿开了黄龙星捂住伤口的左手，对着黑红的伤口内部一阵猛喷，让绿色的水雾覆盖那焦黑的表层。

　　积水已经盖过了两人的小腿，红色的灯光照亮了两人的面庞，伴随着某种有形的力场从舱壁上显现而出，将进水完全隔绝的护盾保护住了这狭小的二人空间。

　　“这也是你的能力吗…咳…咳……！”

　　看着肉眼可见的力场护盾闪现，连咳数声的黄龙星，只感觉连说话都变得异常地吃力。

　　“龙星…？”

　　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感慨，面对海蓝贴近的面庞，黄龙星只是缓缓地…轻声说道。

　　“没关系…只是…从腰上面……擦过…而已……死不了……”

　　无言以对，无话可说，迅猛翼龙依然在下沉，黑暗的海下看不见其他的光点，即便面瘫的表情再次展现，但下一刻，关心、忧心、难以言喻的面色，一一从海蓝的脸上浮现，取代了那虚假的不为所动。

　　“龙…星……”

　　耗尽的纳米喷雾被随手丢弃，紧握住的双手上传来了一丝无力，手指微微一松的黄龙星能感受到的，只有强烈的倦意由内向外的传达向全身……以至于艰难撑起的眼皮，最终还是沉入下去。

　　“不…不要……”

　　左顾右盼，东张西望，不断在驾驶舱内找寻着什么的海蓝，并未能找到任何有用的医疗用品。感受着黄龙星微弱的呼吸，紧紧捂住那沾满血迹的左手，逐渐瞪大了的双眼，渐渐露出了震惊到难以相信的神色……

　　秘境洲以南，雾海北岸。

　　雨云笼罩夜空，雨水拍打着海面，拖拽着不断外冒的浓烟，于高速状态下慢慢开始减速的悬浮战机，保持着最低的巡航速度，在远离海岸的大海上空展开了盘旋，一圈又一圈的飞行着……

　　“小雅，能听到吗？小雅！你机体的能源核心发生了泄露，再这样下去可持续不了多久！”

　　焦急的女声从通讯器中传出，白萧的话语已经说明了状态面板上表明的问题。但操作着迅猛翼龙的小雅，却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复。

　　……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沉默以对的小雅轻轻按下了机体的变形按键，在迅猛翼龙双腿上越闪越弱的蓝光中缓慢降低了高度，让海水逐渐淹过机甲的躯体，借着本身的重量以及减弱至微的磁悬浮力，慢慢地沉入海底。

　　唯有无限延伸的探照灯光，从机甲的底部一直照射向幽暗的海下深处，对着信号源最后传出的方位，在珊瑚与海草之间找寻着……不知名的鱼儿，像是虾蟹的甲壳类生物，色彩艳丽的多种海螺，趴在海底高地上的迅猛翼龙……

　　扩散的灯光快速收缩，最终聚焦在了不远处的悬浮战机身上。透过破裂开孔的黑色舱盖，窥见其内部的小雅，只看到泛蓝的力场护盾隔绝了海水的渗透，紧紧相抱的两人都没有动作。如果不是因为动力盔甲的阻隔，甚至会让人误以为是在相拥取暖。

　　……

　　微弱的亮光照亮了小雅的面庞，但阴影却遮盖住了她的双眼，看不见上半张脸的面色变化。沉默，久久的沉默，没有任何话语的小雅，仅仅是呆看着观察影像中见到的这一幕，仿佛正处于爆发的边缘。

　　……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整个驾驶舱内都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不断发出的劝告也因通讯连接被挂断而无法响起。感应探测的面板之上，位于那台迅猛翼龙之内的两个生命反应，其中一个已变得异常的虚弱。

　　“龙…星……”

　　或许，是忍耐到了极限。又或许，是再也无法忍耐。止不住的泪水从小雅的面庞上划过，一种说不清的苦涩滋味，随即在内心中浮现而出，无法言喻、难以言喻、不能说清都不足以形容这股百感交集的情感有多么的复杂。

　　“这样，要我怎么忍心去拆散你们啊！”

　　微笑，又或者说是苦笑，强颜欢笑的小雅当即面色一凛！所有的伤感都挥之即去，坚毅与坚定的决意取代了复杂的苦涩表情，用力敲下深红色的强制脱出按键，迅猛翼龙的驾驶舱盖瞬间支离破碎！

　　冰冷的海水涌进了狭小的座舱空间，于气泡间一跃而出的身影，艰难的做着游泳的动作，一点一点的……一步一步的……借着跃出时的动力加速，和动力盔甲的重量加成，慢慢地接近了那台仍维持战机形态的迅猛翼龙……

　　用力拉开腰间的集成包裹，从分类为简易修复的褐色包中，取出一枚核心状的球形物体，将其硬塞入贯穿的孔洞之中……轻轻点辍下球体上的一个按键，注视着绿色的扫描光幕来回划过，半透明的纳米修复液从缝隙间释放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填充进受损缺失的部位。

　　等到预示磁悬浮系统处于正常运行的蓝光，重新闪亮于机甲的双足上后，伴随着恢复动力的机体自主开始上浮，半趴在机翼上的小雅只感到胸口越来越难受，硬憋住的一口气息越来越难以维持自身的消耗，无力感、模糊感、感知丢失感也随之而来。

　　……

　　快点，更快一点，悬浮系统的出力再加大，上浮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海面的那层微光隐隐约约地出现在了已然模糊的视野之中，感觉到自己已无力坚持的小雅，只看见眼前被一片漆黑所笼罩，松开了的双手再也抓不住任何的东西，气泡由口嘴内脱涌而出，一切的一切都被黑暗所取代，仿佛置身于空无一物且绝对无声的空间之中。

　　（我绝不会说再见，我们一定会再见…哪怕，是来生......）

　　模糊的思绪中传出的最后心声，还有越来越弱的心跳之声，也唯有她自己才能听到。朦胧的人影重新沉入了深邃的黑暗，最终消失于寂静的深海。

　　当自主上浮的迅猛翼龙，仍维持着战机的形态浮出海面，破裂的驾驶舱盖缓慢地自动打开，被烧焦的伤口同被贯穿的机体一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愈合。

　　微微回复了一丝清醒的黄龙星，第一眼所见到的，是灰蒙蒙的阴暗天际和连绵不绝的凉爽小雨。但泛光的力场护盾则如同透明的雨伞一般，遮挡住了落下的雨水。

　　海蓝仍在自己的身边，微笑中展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开心。远方飞来的光点越来越近，庞大的机影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进入乃至于遮盖了黄龙星的视野。

　　那是一架鱼鹰式重型悬浮直升机，正站在侧面打开的舱门内的身影，是披散着淡蓝飘柔长发的赤潮。接应？救援？还是支援？不管怎样，就是来接自己的没错。

　　“赤潮？”

　　这是黄龙星的声音，看向来人的目光也随之完全清醒。然而，紧接回复的女声却不再蕴含有原先的自然情感，平平淡淡的面庞上有的，只是机械的死板。

　　“我是赤潮2.1型。本次更新完成后，所有旧版本的赤潮将不再受到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