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3计划”特批卷）

　　请在碑文的空白处填写正确的答案

　　答案：32.7

　　1

　　忽然之间，在地球那一亿四千九百万平方千米的陆地上，每一块悬浮在空中的石碑都开始摇晃起来。石碑，以及隐藏在石碑下方泥土中的托盘，都在逐步地失去磁性。在这之后，石碑将被重力重新拉回地面。

　　所有电器和电缆中的导线，都在一天之内恢复了正常电导。但电力并没有立即恢复，因为很多电站都已停止运转，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检修才能恢复供电。各地的电力网络也多有缺损，很多变电站和高压电缆在大火中被烧毁，连维修的人力也严重不足。

　　但不管如何，人类总算是等到了黎明的曙光。一些地方的路灯已经亮起，那昏黄的灯光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然而，电力的恢复带来的并非全是好事，它也让一些人瞬间陷入严重的危机——比如身处洛杉矶潮汐电站里的这群人。

　　在电路恢复正常之后，电站的中控系统迅速启动了自检程序，通过感应装置对当前水坝两侧的水面高度进行比较后，程序缓缓地提起了进水的闸门。

　　海水迅速灌入水轮机所在的过水通道。然而，破损严重的隔离墙已经无法约束通道中的海水了，它们从无数缝隙中涌入了位于水轮机上方的厂房底层。

　　当人们反应过来时，水位已经迅速上升到了膝盖的高度。即便是军队，此刻也陷入了混乱，虽然撤离命令还没下达，但大部分士兵已经抛下笨重的武器，向着楼梯口逃去。

　　“走！先出去。”索罗再也顾不得被劫持在柴堆后的阿木，转身向门口跑去。水位迅速抬高，水流裹挟着泥沙、柴草和各种杂物，牵绊着人们的脚步，而水下更是一片浑浊，视野极其有限。政府军的队列逐渐散乱开来，到最后已经完全脱离了纪律和职责的约束，每个人都疯狂地向楼梯口游去。眼看距离出口不远时，一股大浪打来，顿时把所有人都淹没在其中。

　　阿木也在水里奋力拼搏着。他仿佛又回到了学校，回到了综合楼的2133教室，回到了对高考的恐惧之中。此刻，秃顶老头儿已经不知所踪，大概是在混乱中逃走了吧。窒息的感觉开始出现，阿木近乎麻木地向前游动着。渐渐地，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在一片混乱中，他仿佛看到了一根白色的塑料杆。杆子上，有一块玻璃板制成的课桌，课桌上荧光闪耀，显示出一道熟悉的题目来。

　　那是一道化学题，要答题者选择一项可以灭火的化学物质。题目下方有四个选项，分别是碳、氮、氧、氟四种元素的单质。这道题简单到几乎不用费力思考，他条件反射地向课桌游去。他觉得，只要能按下那个正确的按钮，身下的课桌就会立刻升起，把他带出水面。

　　在他意识消失的最后瞬间，他的手按在了课桌上。接着，一只粗壮的手臂拉住了他，把他拖出了水面。

　　“找到祭司了！”一个士兵高声喊道。

　　唐纳德连忙凑过来，只见阿木那苍白的手正死死抓住那根从楼梯口伸下去的钢管，几个人费了好大力气才掰开他的手。

　　“教主呢？”

　　“还没出来！”

　　“怎么办？要不要再派人下去……”

　　这声音说到一半就停了。一块厚重的石棉瓦从厂房屋顶掉下来，正好砸在他的头顶上。

　　“该死，起火了！”有人大声喊道。

　　士兵这才发现，墙边那破烂的电缆线不知何时竟冒起了滚滚浓烟。长久没有检修的电缆，多处出现绝缘层脱落甚至短路的情况，乍一通电，很快就烧了起来。不一会儿，整个厂房里都燃起了大火。刺鼻的焦臭味，混入了海水和泥沙的味道，格外难闻。

　　“快走吧，”唐纳德扶起阿木，一边向外跑一边大喊，“这儿马上就要塌啦！”

　　政府军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在几分钟后撤离了厂房。不多时，一声巨响传来，厂房顷刻间崩塌成了一片废墟。在废墟之上，大火燃烧得更加猛烈了。

　　2

　　恢复电力后的一个月，最后一批学生和老师搭上了返回地球的中型太空船，顺利从太空站上撤离。文仔、古河与陈松都在这最后一批中。撤离的顺序是抽签决定的，本来他们在半个月前就可以返回地球了，但在这些日子里，文仔一直往孙元一的办公室跑，俩人神神秘秘地在干些什么，因此耽误了返程的时间。而古河和陈松决定留下来陪文仔，除了朋友间的义气，当然也是因为好奇。

　　在经过短时间的无重力阶段后，太空船上的旋转设备开始启动，在所有的舱体里，乘客们又重新感受到了那熟悉的重力。这时，座椅上的安全带自动解开，人们终于可以站起身来，自由活动了。

　　古河手臂上的腕表突然振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后，脸上露了既惊讶又疑惑的表情。

　　“怎么啦？”坐在旁边的陈松问。

　　“是文仔，他让我们去314室。”

　　“干吗？”

　　“他没说。”古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吧，去看看就知道了。”

　　314室，其实是指3舱14号房间。太空船的旋转部分一共包含了十二个舱体，6-12号是客舱，每个客舱中都像普通客机一样有几十个座位。4-5号通常是货舱，而1-3号则是乘务人员的工作区域。古河二人首先沿着狭窄的通道来到了转轴舱中——这里是一个失重的圆柱体空间，也是所有舱体转动的中轴线。从这里找到3号舱的入口后，再沿着一条类似的通道前进便能进入。

　　3号舱里没有密密麻麻排列着的座位，也看不到乘客，只有一个个独立的工作间分布在走廊的两侧。两人很快就找到14号房间，没等敲门，房门就自动打开了。向里看去，房间里只有一张两米来长的办公桌，以及一台投影仪。文仔和孙元一正坐在桌子的两侧看着他们。

　　“大老远把我们叫过来，要搞什么事情吗？”陈松嬉笑着踏进房间。古河跟着走了进去，坐在了文仔的旁边。

　　“你俩等我这么久，不就想知道一切的真相吗？现在我就给你们报告一下我和孙老师的研究成果。”文仔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

　　“切，没兴趣！真相古河之前都说了。”陈松被猜中心思，佯装生气把头别了过去。

　　“可是，你难道不觉得当时的说辞疑点重重吗？如果不是因为有韧致辐射的信号作为证据，我估计根本没人相信古河的话。可即使如此，有些疑点仍然是客观存在的。”

　　“你是说，现在你已经解开这些疑问了？”古河插话道。

　　“准确地说，我只是有了一个猜想。”文仔看了看孙元一，继续说道，“我和孙老师详细梳理了这件事中所有的疑点。在提出我的猜测之前，不妨请孙老师再将它们简单盘点一下。”

　　“好，”孙元一点了点头，在手腕上按了几下，“大家先看一下投影。”

　　只见投影屏幕上出现了几行简短的文字：

　　表观疑点：

　　疑点一、无穷大的逃逸速度。

　　疑点二、错误的化学性质。

　　疑点三、除了电子，它们无法感知到其他的基本粒子。

　　疑点四、它们的星球到底在哪里，为何我们从来也不曾发现它们？

　　“我先说明一下，”孙元一指着屏幕说道，“其实我们发现的疑点远不止这些，但是经过我们这段时间的整理，发现这些疑点其实都并非真正的疑点。因为它们大部分都可以归因于两个更本质的疑点。”

　　屏幕上的文字渐渐隐去，出现了新的内容：

　　梳理疑点：

　　疑点一、大量物理公式的幂指数错误。

　　疑点二、原子核外层的电子排列混乱。

　　“举个例子：据石碑上所言，氧气是一种惰性气体，无法燃烧，覆盖在物体表面具有灭火的功效。在我们看来，这是极其荒谬的……”

　　“对，教材上确实是这么写的。”陈松脱口而出。

　　“我还因为这个被电击过。”文仔吐槽道，“有一个题，让我们选可以灭火的化学物质，答案竟然是氧气。真是坑！”

　　“那是因为你们用的是‘263计划’的特别教材。在正常学生学习的教材中，也就是我们的知识体系中，氧气不仅无法灭火，而且具有助燃的功能。”

　　“这就是所谓的疑点吧？”

　　“不错。这样有关物质的化学性质错误，在石碑上比比皆是。乍看上去，它们都是胡说八道，毫无章法，可一旦我们把它们跟石碑上另一些内容联系起来，结果就大不一样了。”孙元一顿了顿，突然问道：“你们知道为什么这项计划的代号叫‘263’吗？”

　　古河和陈松想了想，都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石碑上的一个关键性疑点：原子的核外电子排布。

　　“在我们正确的知识体系中，电子在原子核外是一层一层分布着的，最里面一层最多只能容纳两个电子，第二层最多容纳八个电子。然而，石碑上描述的却不太相同。从它的核外电子层结构来看，第二层最多只能容纳六个电子。因此，以钠元素为例，其核外的十一个电子，就应该按照2、6、3的规则来排列，而不是我们认知的2、8、1了。这就是‘263’这个代号的由来。”

　　古河和陈松这才恍然大悟。

　　“氧原子核外有八个电子，如果按照正常的排法，应该是第一层两个，第二层六个——缺少两个电子到达八个电子的满壳层。因此，在化学反应中，氧原子通常可以抢夺其他元素的电子，从而表现出氧化性。然而根据石碑的讲法，氧原子第二层排列的六个电子已经形成稳定的满壳层了，所以在化学反应中既不容易得到电子，也不容易失去电子，对外表现出强烈的惰性。所以，只要我们牢牢记住‘第二层最多排六个电子’这一点，很多在我们看来错误的化学性质，就都变得理所当然了。”

　　说完这些，孙元一停顿了片刻，见古河二人都基本理解了之后，又继续说下去：

　　“同样的，很多在我们看来无比荒谬的物理结论，也可以归因于那些石碑上独特的物理公式。比如，我们计算脱离某个星球的引力束缚所需的能量时，是将万有引力做的功从当前位置积分到无穷远处，写成公式就是这样：

　　“你们注意，这是一个有限大小的数值。然而，据石碑上记载，万有引力的计算公式是 。你们看，二次方变成了一次方！根据这个公式，积分的结果如何呢？我们看屏幕：

　　“看到了吧，一旦修改了万有引力公式中的冥指数，积分结果就将不再收敛——或者说，据此计算出的逃逸速度就将变成无穷大！”

　　古河和陈松已经呆住了。他们看着屏幕上显示的积分公式，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文仔连忙好心地向孙元一解释道：“高中生还没学过微积分呢！”

　　孙元一露出疑惑的神情，“是吗？这么简单的一元微积分都没学过吗？我还以为初中就讲过了……”

　　“没有没有！”文仔连连摇头。

　　“好吧，”孙元一总算艰难地接受了高中生不会微积分这个事实，“没关系，总之我的意思是，这些异常的物理公式和我们所看到的疑难现象，事实上是统一的。

　　“因此，从石碑上表达出的种种反常的现象，其实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多——它们都是基于一些更本质的物理和化学基础。而正是在这些地方，它们和我们出现了巨大的分歧！至于这些分歧产生的原因，我一直都想不通。直到文仔找到我……”他冲文仔既欣赏又感激地笑了笑，“我才如梦初醒啊！”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古河转向文仔问道，“我看过一个叫《勾股》的科幻小说，里面提到在宇宙不同的位置，宇宙规律也会发生变化。难道这些外星人也生活在一个那样的地方？”

　　“没那么玄乎！答案其实很简单——这些外星人生活在一个二维的宇宙中。”

　　“二维？”

　　“不错！我们所生活的宇宙，在空间上是三维的，也就是说，对于任一个点来说，都有上下、前后、左右三个互相垂直的方向。而在一个二维的宇宙中，则只有两个相互垂直的方向——你们可以把这个宇宙设想为一张没有厚度的纸，所有的星球和生命都存在于这个平面之中。”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过，这是一个猜想。”文仔再次强调这一点，“可是，这个猜想能够完美地解释刚才的所有疑点。

　　“比如，在二维宇宙中，能量只能沿着一个平面向外辐射开，辐射的前端是一个圆，而不是三维宇宙中的球面。因此，在二维宇宙中，所有的长程力都和距离的一次方成反比，因为这些力正是通过保守的具有能量的势场来传递的。这就解释了石碑上的万有引力定律为何‘异常’。

　　“又比如，在三维宇宙中，排列在核外的第二层电子，可以沿着三个彼此垂直的方向排布自己的轨道；而在二维宇宙里，只有两个彼此垂直的方向可供选择。因此，在第二层电子上，二维宇宙就比三维宇宙少一个电子轨道的极化方向——考虑到每一个轨道上都可以排列两个自旋相反的电子，在二维宇宙中，第二层电子最多不就只能是六个了吗？”

　　说到这里，文仔便停了下来，为了帮助两人理解，他在屏幕上投影出了一张表格：

　　“这是我根据能量最低原理，按照二维宇宙的空间规则，排列出的一份新的元素周期表。可以看到，在这里，卤族元素氟变成了碱金属，而氧、硅则排到了最后一族，成了惰性气体。我将这张表格和石碑上的各元素的化学性质进行了逐一的比对，结果完全符合——这恰好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了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也就是说，”古河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那些外星人并不在我们这个宇宙？”

　　“可以这么说，但是并不准确。严格来说，那些外星人和我们应该生活在同一片空间，或者说，外星人的宇宙与我们是重叠在一起的。那些二维的宇宙空间，或许就像扭曲盘旋着的彩带一样，堆积在我们这个宇宙的每个角落。但是，因为它们和三维的物质无法产生力的作用，所以我们无法察觉到它们的存在。或许你我的体内就存在着无数二维的外星人！”

　　陈松换了个坐姿，或许是文仔的话让他突然觉得有些别扭。

　　“哈哈哈，放心吧，不会吃了你的。”古河打趣道。

　　“可是，外星人不是能控制电子吗？”陈松反驳道，“难道电子不是我们这个宇宙的？”

　　“问得好！”文仔猛拍了一下桌子，“或许，电子还真不属于我们这个宇宙！”

　　古河和陈松都愕然地望着文仔，连孙元一都讶然地看着他，显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

　　“在三维的宇宙中，所有的物质都应该具有一定的体积。可是，我请问大家，电子的体积是多少？”

　　文仔停顿片刻，然后看向了孙元一，后者想了一下说：“根据量子电动力学的理论，电子的体积为零。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1966年，丁肇中做了著名的电子半径的测量实验，证实了上述结论。”

　　“不错，目前科学界主流的看法仍然是，电子是没有体积的。那么，一个没有体积的物体，算是三维宇宙的一部分吗？”

　　孙元一闻言一震，脱口说道：“难道电子是属于二维宇宙的一部分？！”

　　“这就不得而知了。”文仔叹息道，“或许电子根本就没有维度，或者说它的维度是零维。它就是一个点，没有长度，没有宽度，没有厚度，也没有体积，但它却存在于所有维度的宇宙中。也许正因如此，它才成为各个维度宇宙间的‘黏合剂’。你们还记得，外星人发现的‘暗物质’的两种性质吧——第一类‘暗物质’可以形成连续的‘河流’，而第二类‘暗物质’则经常莫名消失不见。”

　　“对，是有这么一条！”

　　“你们想想，如果这里有一根导线，二维宇宙要怎样穿过这根导线才能发现电流的存在呢？如果只从某个横截面穿过，那么电子从二维宇宙中穿过时，就会瞬间出现，然后消失不见。只有当二维宇宙的平面和电子的流动方向完美贴合时，那些外星人才能在自己的宇宙中看到一条连续的河流。因此，我猜测，自由电子具有一种特殊的功能，那就是可以将二维宇宙沿其移动方向和三维宇宙粘合起来，从而形成了外星人观察到的暗物质河流。而束缚态电子则不具有这样的能力。”

　　听到这里，古河陷入了沉思，然后惊叹道：“真没想到，一个比我们低维的生命，竟然能给我们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纵然是低维度的智慧种族，依然可以扼住高维度生命的喉咙。”文仔的眼中绽放着光芒。

　　3

　　阿木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唐纳德和露丝两个人。露丝仍然没有醒来，但伤口经过包扎，看上去已经好多了。

　　“那些士兵呢？”他问唐纳德。

　　“都走了。”

　　“他们不管索罗了？”

　　唐纳德脸上露出苦笑的神色，“刚传来的消息说，所有地方的电力都突然恢复了——不光美国，全世界都恢复了。那些士兵接受了新的指令，已经全部离开了。简单来说，政府军已经放弃了索罗，放弃了神国。”

　　阿木花了很长时间才消化掉这个消息。他感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消失，像是在阳光下蒸发的露珠。当他抬起头时，他发现前方的厂房仍有零星燃烧的火光。

　　唐纳德手持一把铁锹，正向着厂房走去。

　　“你去哪儿？”

　　“索罗还困在里面，”唐纳德回答道，“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他。”

　　阿木犹豫了片刻，看了看昏迷的露丝，叹了口气，然后努力站了起来，跟着唐纳德向前走去。他不知道露丝醒来后，会如何面对父亲之前做出的选择。不管怎么说，索罗几乎选择了牺牲露丝，虽然露丝背着索罗，带着自己逃跑了，但其实她并不恨自己的父亲，最多只是愤怒罢了。而她一直认为，父亲对自己是很宠爱的，这种宠爱是超越其他存在的。

　　但事实并非如此。

　　阿木为露丝感到难过。

　　他们沿着一片燃尽的废墟区域进入厂房，找到了地下室的入口。随着电力的恢复，泄水闸以及相应的控制系统已经重新运转，坝体两侧的水位差迅速得到了控制。此刻，地下室的海水已经退去，被焚烧后的地下室无比空洞。

　　地下室的水退去后，只留下一地泥泞。在电缆线经过的地方，到处都有火光升起。借着火光，两人四处搜寻着。在回字形环廊的一端，两人分头出发，各自沿着不同的方向前进。

　　当阿木走到回廊一侧的转角处时，突然听到脚下传来一阵微弱的呻吟。他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在一块巨大的木板下，压着一个焦黑的人影。木板的一侧还有明火，借着这火光，阿木终于分辨出了眼前的人。

　　那正是索罗。此刻的他已经奄奄一息，连呼救的音调都微弱无比，全身的衣服完全湿透，整个人灰头土脸，看来是在最后的混乱中被水流冲出了地下室，捡回了一条命。

　　“我会救你出来的。”他蹲在地上，对索罗轻声说道。

　　阿木试着搬开索罗身上的木板，但木板很沉，即便能稍微搬动，也不可能彻底移开。但搬动让木板下方的暗火重燃为明火，火焰沿着索罗的一侧烧过来，很快点燃了索罗身上的皮质外套。

　　在大火的灼烧下，索罗发出了急促而痛苦的呻吟。

　　阿木一边大喊着唐纳德，一边到处找东西灭火。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散落在墙角的一只橙色的钢罐，钢罐的表面有一个他无比熟悉的标识，顿时面露喜色。这是一瓶惰性气体，教科书上清楚地写着，将其喷出后，气体覆盖燃点，大火将会立即熄灭。

　　好吧，不管怎么说，你也是露丝的父亲。他想，就算你放弃了露丝，但露丝绝对不会放弃你，更不会眼睁睁看你葬身火海吧。

　　他手持钢罐靠近索罗，用手握住把手，长吸了一口气，然后按照上面的提示，猛地压下了喷气阀门的开关。

　　这时，唐纳德刚好从对面赶过来。他的眼中顿时出现了一幅不可思议的景象：

　　一个耀眼的火团猛地膨胀开来，体积瞬间扩大了数十倍，就像发生了一场无声的爆炸。烈火包裹住了地上的木板，连同木板下方的人影，一同化为了一条巨大的火蛇。大火带来的热度让唐纳德连连后退了几步，直到火势稍缓，才再次上前察看。

　　阿木已经晕倒在地上。大火并没有如他所想的熄灭，他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失去了意识。在木板下，另一个焦黑的人影，已经在大火中变得面目全非。

　　一只焊接用的氧气瓶掉落在一旁，出气阀嵌入了湿润的泥浆之中。一连串的气泡从泥浆中冒出来，仿佛有某个神秘的怪兽隐藏在里面。

　　4

　　大火虽然早已熄灭，但整个世界要恢复，还要很长的时间。各种基础设施需要重新建设，最关键的是，人们的心态需要主动或被动地进行平复和矫正。刚恢复供电的一段时间，所有的人都在报复性地使用各种家用电器，即使不在家也二十四小时开着电视。到了夜里，所有的公共照明设施都绽放出最刺眼的光芒，把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辉煌而异样的光明中。

　　灾难背后的始作俑者——那些二维宇宙的智慧生物，在互联网恢复之后也很快广为人知。人们对这些外星智慧生命的感情很复杂，既怨恨，又同情，更多的是极端的好奇，很多人都在询问是否可以再次同那些外星智慧生命取得联系。各种版本的古河回忆录纷纷推向市场，深受读者的追捧。

　　对二维宇宙科学规律的研究成了一门显学，《自然》杂志和《科学》杂志都对此开设了专门的子刊供相关研究论文发表。其中，《自然·二维宇宙学》还邀请孙元一作为特约主编。

　　政府在东吴市修建了一所石碑博物馆，那些镌刻着二维宇宙信息的石碑被收集了起来，供人们参观。其中一座石碑甚至重新恢复了悬浮状态，静静地停留在基底上空，但这次不是二维生物所为，而是人类的手笔。

　　当然，人类无法像二维生物那样直接控制大量电子的自旋状态，从而改变任意物体的磁性。人类只有借助嵌入石碑中的永磁体、安装在基底中的一套电磁线圈以及大量复杂的平衡反馈调节系统，来稳定石碑的悬浮状态，其原理和悬浮音响一样。

　　“263计划”的存在本来是国家机密，不准备对外公开的，但在这个网络媒体空前发达的社会，终究还是流传了出去。在巨大的舆论压力下，政府终于承认了计划的存在，并公开了相关细节——包括那一套临时编纂的教科书。

　　整个社会为这个计划吵翻了天。

　　起初，大部分人对此持肯定态度，认为这个计划虽然有些荒唐，但在客观上促成了事件的解决，值得肯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反对和质疑声开始出现。

　　导火索是近腾中学的教学细节被曝光——项圈、小黑屋、紧迫教学法，越来越多的信息被公之于众。近腾集团的股价也连连跌停，随着教育部和公安部的联合调查小组进驻学校，这所学校终于被摘牌退市。人们开始反思，为何在现代社会，仍然有如此多的家长迷信高考和分数，近腾集团这样的教育机构，其存在的社会土壤又在哪里呢？

　　随后，更加尖锐的批评开始出现，而且直指“263计划”本身。在没有取得学生同意的前提下，隐瞒事情的真相，通过教科书向其灌输错误的信息，这是否侵犯了学生的受教育权？经历过“263计划”的那一批学生，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或者说世界观——是否已经受到了不可逆转的扭曲？针对公众的质疑，有关部门立刻召开发布会，介绍了计划的后续情况。主要的内容有两点：一是对于这批学生，国家已经成立了专门的辅导小组，重新教授正确的科学理论，全力消除之前教学的负面影响；二是在经济上对其进行补偿，同时在高校录取上给予一定的政策照顾。

　　如今，这个世界终于摆脱了混乱的漩涡，再次回归了秩序。这颗曾被大火蔓延的“火星”，在热浪褪去后，终于露出了灰褐色的斑驳大地。或许，在那些灰烬遍地的沃野里，有无数新生的嫩芽正努力冒出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