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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月海电台 夏桑 2457 2024-10-19 05:36

  

  我是属于小地方的人,这种心理认同直到我大学毕业后才有所改变。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对身边的人,我会感到有些不自信。不论是同事,还是同行,他们大多都有高学历,有留洋背景,他们仿佛自打出生就生活在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环境中,浸润着另一套思想体系。

  我出生于一个小县城,那里有着开了十几年的米线店,永远不会变宽的街道。在我年幼时,坐出租车是一件无比奢侈甚至毫无必要的事情,因为走路去哪里都不会超过二十分钟。而且,小县城没有田园牧歌的安宁和浪漫,反而充满了生猛和不安全感,孩子间的霸凌和欺压无比常见。万幸,我出生在一个不错的家庭里,大人们把我保护得很好,可正因如此,世界也就更加狭窄。

  之后,我去了临近的小城读高中,又去了不算远的一个小县城里读大学(七月老师《群星》开篇里提及的江口小镇就在我所读大学的不远处)。总之,都是那种靠双脚就足以走遍全城的小地方,天地不那么开阔,日子也相对平淡。

  可是,我从小就跟我爷爷生活在一起。他年轻的时候从军,走过许多的山山水水。或许,幼崽都要从长辈的故事和人生里,获得模仿素材,以完善自我的人格。在我心里,爷爷就是英雄般的存在,前往更加广阔的世界,则是生命的必经之旅。

  那种前往更大世界的愿望,隐隐在我心中扎下了根。

  后来,大四的时候,我来到成都工作实习。这是我第一次,绝对意义上,来到一个大城市独自生活。我发现最让我无法适应的,不是物价,不是工资,不是人与人的相处方式,而是都市自带的空间距离。从小被我们俗称为“11路”的双腿已经失去了作用,去哪里都需要借助交通工具。

  那一刻我意识到,出租车仅仅只是奢侈,并非毫无必要了。

  为了熬过这个阶段,在那些日子里,我开始有意识地吸收许多的文化给养。我当时一口气听了一百多期《大内密谈》,上班路上总是在傻乐;我开始听更多的非流行音乐,走进了摇滚、民谣、爵士的世界;我开始读科幻以外的书籍,看更多作者电影。

  可能,当心灵逐渐丰满后,空间上的刺激感就会渐渐消失掉。

  如今,我已经在成都生活了八年,参与了一些杂志和图书的制作,结交了一些朋友,在这个愈发庞大的城市生存下来。而且,我还去了很多的地方,比如小时候只在课本里出现的北上广深,比如遥远而神秘的冷湖,还去过《海街日记》里的食堂取景地。

  于我而言,远行本身早已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当我跨过这道门槛时,当我期盼着全新世界的美妙时,我忽然发现世界和世界、人和人之间没有那么多不一样。我们都受困于自己的内心,我们追逐远方时,都需要面对眼下的生活。

  我忽然意识到,过去总想着追逐星辰大海,其实自己就站在一颗星星上。1

  我仿佛感受到了某个永恒的母题,某个值得永远追寻的秘密。

  这本书里的许多作品,或许可以被归为科幻小说(这由读者们说了算),但相较于书写未知的世界,我更想探向灵魂深处,挖掘那些凝结的情绪,感受每一个独一无二的个体,为那些敏感的痛感强烈的人书写故事,吐露心绪。

  我并不是一个善于讲述自己的人,不论是生活还是写作。就连这些写了十年的小说,除了寥寥发表过几篇外,大多也是束之高阁。

  可就在某个夜里,付强老师忽然发信息问我:“你为什么就不考虑结集出版呢?”然后丢了一份文档给我,其中有我几篇小说,“你的稿子我这里不全,你记不记得你写过一篇讲车的……还有一篇讲画画的……”

  在他的逐一提醒下,我在电脑里翻箱倒柜,竟然收集了近二十篇小说交给他。

  “你不投算了,我去投,还就不信了……”

  看他为了我的小说那般热切,我也不好意思继续躺平,于是也动了投稿的念头,可延宕许久,幸好在许多朋友的推动下,最终将这部小说集交到了魏映雪编辑手中。

  感谢这一路上帮助我的人(这本书的书名甚至都是从钛艺老师那里要过来的),能被好友们推着走,真是蛮幸福的一件事情。

  在本书确定出版时,有朋友问我接下来要写什么。虽然每天一百字推进着,但具体要写什么,还真说不上来。我是一个愚笨的人,不爬到山顶真就无法勾勒出山的形状。那些还没写下的字,都需要一个个探索而来。

  不过,朋友的这个“往何处去”,让我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往何处来”。我已经写了十年了,可直到本书将要出版时,我才想着读一读自己写过的这些小说。

  说真的,我跟大家一样陌生。

  我记得自己总是贪恋科幻的现实质感和超越性。

  我想起那些没有灵感的时刻,点开《春光乍泄》,静静听着“黎耀辉,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我还想起那些无法述说的巨大情绪,就像一只卡在我喉咙里的小鸟,只能靠文字的米粒诱它出笼。

  我想起从小生活的县城安岳,那里有着璀璨的石刻艺术。我始终浸**在近乎永恒的雕塑之美中,那些形象自然而然地渗透到我的故事,影响了剧情的走向。我甚至还记起,过去十年里,每当我走不下去时,就会动笔写作。那些幸与不幸的遭遇,如今都已忘却,变成了时空里的碎片,稀释在了故事里。

  原来,我一直靠写作认知世界,靠虚构理解他者的痛苦,靠一个个意象维系我跟这个宇宙的关系。

  过去……离我近在咫尺,过去的那个自己,始终盯着此刻的我,向未来前进着。

  在未来的日子里,当这个世界继续被某种宏大碾碎时,我希望还能通过文字探索内心,通过诗意重塑自己。

  继续聆听内心的声音。

  最后,我盼望这本《月海电台》,能让你在无聊的通勤路上,漫长的旅途中,休息放空的夜晚多一丝乐趣。

  如果你能喜欢这些作品,哪怕只有一瞬间的触动,也是我平凡生活中的莫大荣幸。

  祝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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