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门来,落天在外站定,返过身来朝屋中看去。
俊城并未随自己一同出来,反而是在两人均离开屋子之后,一手搭在木门上,将头转了过去。
虽然看不见俊城的视线,但是看他转头过去的方向,大概是看着方才与那妇人谈话的里屋吧。
那妇人此刻便是留在那里。
随后,俊城的视线转移回来,只是在中途扫过那劳工尸体的时候略微停顿,但也并无多少异状。
木门关合之声响起,俊城走了过来,落天心头稍微有些介意,便只是看着他不挪开视线。
等到俊城走近了些,落天缓缓开口。
“俊城兄......”
本已经做好了俊城各种奇怪回复的落天,将声音顿了一顿,以聆听俊城说话。
若是俊城能够就此将事情全部讲出,坦率的告诉自己方才他与那妇人在里屋之中谈论了些什么的话,那自然是最好。
然而这样的打算太过理想,看俊城的模样,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情况。
即便是在自己父亲遭遇刺杀的情况下,俊城也依旧能够收敛好心神,认真负责的履行了身为城家族长之子的责任。
以此看来,并不能够说俊城是一个心性不坚之人。
然而此刻看他的模样,却分明是遭遇了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若非如此,绝不会出现如此失常的模样。
城家虽然不算事豪门大家,但是也终归是帝国贵族,盘城过往队俊城多番教导,从此前与俊城交往的过程中落天便可窥见一二。
对于接人待物的礼数,俊城都从自己父亲那里得到了完善的训练。
便是在族中遭逢变故的时候,俊城也未曾对落天有所怠慢。
此前在那办公的小石屋中的短短交谈会面,便已经让落天对这个年长自己不过几岁的年轻俊杰心生敬佩之意。
即便是此刻俊城的姿态有些不合适,落天也不会计较太多。
只是他如此失常,由不得人不在意。
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能够让这位优秀的年轻人变成这般模样?
落天的一声呼唤,俊城却没有给出任何回音,依旧只是沉默,但是那双眼中的诡异神色却让落天心中吃惊不已。
看似平稳,但实则充斥这狂乱之意。
如同此刻俊城的模样一般。
虽然面上看起来还算沉稳平静,但是恐怕他心中已经几近疯狂。
落天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担心,还是因为害怕。
也许二者皆有。
如同手中捧着一枚清澈美丽的琉璃球,球内中空,装盛着数条艳丽无比的剧毒长蛇,毒蛇相互纠缠,墨黑蛇信不停吞吐,妙曼身姿配合着细碎的嘶嘶声响,让人头皮发麻。
捧着这琉璃球的人大概便是与落天一般的心态了。
担心一不留神将这美丽的琉璃球打碎,毁了这华贵的珍宝,却又害怕那近在咫尺的毒蛇。
想要将其扔开,却更担心有丝毫的外力震动捣碎了这薄脆无比的琉璃球,只得用手继续捧着。
当前的俊城便是这般的模样。
其平静的不正常的眼眸之下,便是暗藏着令人疯狂的毒蛇。
饶是如此,若不将琉璃球打碎,其中的毒蛇便永远都是一个祸患,要想除掉毒蛇,便不得不如此为之。
落天迎着俊城的眼光,继续说道。
“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问,落天也不明白自己寻求的答案是什么。
是指盘城那晚离族之后来此屋中所发生的的事情?还是方才俊城随那妇人进屋之后所发生的的事情?
也许二者皆有。
能够将事情弄得清楚明白的话,任何人都不会拒绝,哪怕答案并不是自己所期望得知的。
但是想要扫出心中迷惑这一点,所有人都是一样。
知道是能够知道的,都想要知道得更加清楚。
对于此事,虽然心中明白有诸多忌讳,但是想要一窥究竟的心情却是毫无虚假。
如若事不可为,那么也不过是将这份渴望隐藏按捺而已。
倘若能够得知那天晚上盘城身上所发生的的事情,落天绝不会拒绝信息的获取。
但是如果那事情当真难以说出,落天也无意为难俊城。
只是当下俊城面上的神色实在太过古怪,哪怕只是出于担忧,想要为俊城驱逐将他变成这般模样的妖魔,落天也想要一探究竟。
至少希望俊城能够将可以使他复原的办法告诉自己。
三人此行来此,乃是为了解决事端,倘若反而更加生出了问题,便实在是本末倒置。
而且若是因为自己的一番建议,从而将俊城变成如此模样,那么所为报恩之举,从结果看来便是荒唐,毫无正理可言。
不可让俊城如此沉沦。
落天打定主意,便坚定心志,毫不闪躲的看着俊城。
然而俊城却没有做出任何回复。
落天的问题太过直接,眼光也太过纯粹。使得俊城不由败下阵来,扭开了头去。
饶是如此,他也没有将事情说与落天听的意向,双唇只是紧闭。
又过了一会,好像是连站在落天身旁都觉得经受不住,或者只是想要离开身后的那间屋子,俊城转过身子,朝着归路迈开了步子。
落天的视线随着俊城的身影移动,缓慢,仿佛即将崩溃的躯体,但是却确确实实的在一步步朝族中返回。
等到俊城的身影将要融入夜色之中的时候,落天才猛然反应了过来,朝前追了过去。
身旁苦卞的脚步声毫无慌乱之感,一如既往的平稳轻灵。
等跑到了俊城身边,落天方才将脚步放缓,同时迅速的喘气调节呼吸。
俊城似乎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连头也不会,依旧是迈着缓慢而摇摆的步子朝族中走去。
三人脚下的青石板上,此前指引了路线的血迹已经全部隐没在了黑暗之中,即便是脚下踩了上去,也没有半分感觉。
走到一个拐角,俊城毫不迟疑的转了过去。
落天一只脚跨过拐角的墙根,回过头去对着那间小屋看了今夜的最后一眼。
小屋的灯火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