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时候即便是在城中也能听见远处工地上机甲碎石的时候发出的巨大轰鸣声,但是到了半夜这样的时候,就连这座崖城也被一片寂静笼罩。
白天时略显窄小的街道,在这样的时候也变得似乎宽阔了一些。
但是即便是一个人行走,苦卞也不敢随心所欲。
他一如以往的沿着月光映射的阴影处小心快捷的移动身形。
崖城并没有像善城一般行使宵禁的制度,但是这里的人大多是以挖掘山石为生,一天下来往往劳累不堪,还要为明日的工作积蓄体力,因而都早早的便歇息了。
像是寻常的城市中经常能看到的半夜买醉的人,在崖城几乎是瞧不到的。
摄于这样的氛围,城中的商贩也都早早的收了店铺,即便是那些外来的行商,也都顺应着此地的习惯而歇息了。
没有宵禁,没有半夜的游民,也没有军队在街上巡逻,这样的情况,对苦卞而言可谓是理想。
唯有一处稍有些欠缺的,便是今夜的月光,有些太亮了。
但是这并不妨事,今次的任务无需自己亲自动手,比之以往,实在是轻松许多。
饶是如此,苦卞也未有放松半点,一路上均是贴在墙角行走,这崖城虽然已经久未来此,但是凭着往日记忆和这许多年来磨炼出来的精准直觉,要去往该去的地方并不难。
苦卞抬头看了看月色,冷光照耀在不远处的街道上,洁白,华丽,但是即便是这样微弱的光线,对于自己而言也如同灼人的烈火一般。
对于行走在黑暗中的人而言,任何的光线都是如此。
一片薄云缓缓的乘风而过,有短短的几秒钟将月亮挡在了身后,在这街道上的某处投下了一片不大的阴影。
若是有人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片阴影,也许他能瞅见在一个间隙,那片阴影之中似乎划过了一条黑影。
一如晚间游**在各处屋檐下的野猫一般,又或是没有归处的游魂一样。
迅捷的迈动着脚下的步伐,柔软轻便的鞋底按在质地坚硬的石板地上,发不出丝毫的声响,哪怕是在饭店后巷的垃圾堆中活动的老鼠,也丝毫未察觉到身后有一个人类的身影掠了过去。
比豹更加迅捷,比猫更加轻灵。
苦卞在一个墙角停下了步子,回头看了一眼,这里是他能看到落天的房间窗户的最后一个地方,拐过下一个角落,便再也无法察觉到那间屋子里的动静了。
一边小心的调整呼吸,一边将身子藏在阴影中盯着那扇窗户,耳朵警惕着周围的丝毫响动。
这是多年来在生与死的边际打滚所练就的技巧,一心二用,不漏分毫。
呼吸渐渐的平稳了下来,那扇窗子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好!
下一秒钟,苦卞的身影消失在了墙角,仿佛一阵随风散去了踪迹的青烟一般。
夜色之下的崖城依旧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偶尔一两声野猫的叫声回**在街道上,又被风卷上夜空,使这里显得更加寂静。
崖城城家的大宅,这栋宅子最早的主人亲眼见证了整个崖城的形成。
此后他的后代延续了他的血脉和财产,也将这栋大宅和城池继承了下来。
如今的城家,已经褪去了平民的出身,但那位先祖的教诲,却不知是否由子孙们忠实的继承了下来。
城家的大宅,背后便与陡峭的山壁连为一体,便是千军万马,也不可能从这个方向攻上来,这样的地势,是天险。
只是那位先祖为何要在这种险峻的地方建城,恐怕没几个人能够揣摩出这份用心。
如今的崖城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看起来不过运气好,偶然得到了皇子赏识的卑微平民,数代人经营下来,凭借着用心经营皇族交与下来的工程,城家已经成长到了足够让帝国一流大家也难以忽视的程度。
崖城的居民多年来蒙其荫蔽,已经在此落地生根,对城家已然是爱戴拥护之极,而且经营矿产,城家也获得了大量的财富,往昔那个瘦弱不堪的小小家族,已经开始将骨骼打磨圆润,将筋肉长成。
这样的东西,不止是城家自己有了自觉,皇族,还有其他的大家族,更是看得清清楚楚。
最开始对于这个得到皇子宠爱,甚至一直蒙受皇族信赖的家族,帝国之类的大家,有暗下中伤者,有公然指责者,也少不得一些想要与之结上良好关系者。
这么多年下来,那位卑微平民的后人,大多却均显示出了并不卑微的手腕。
皇族的信赖依旧,但是那些指责的人消失了,中伤的人潜伏了,城家依旧耸立崖城之上。
看着头顶上这幢散发出一股凌厉逼人的气势的房屋,夜枭等人心头仿佛也感受到了住在这里的主人的恶狼一般的目光。
要得罪这样的一个家族,主人是当真的么?
然而不论其此时如何猜想,怀里的匕首却是没有半点虚假,从中冒出的寒气刺激着夜枭的大脑,清楚的告诉他应该怎么做。
“杀!”
虽然不知道目标是何种身份,但是既然是他们做事,那么这事便要不留痕迹,行必成之。
沉下了心神,夜枭眼中射出两道冷光。
银白的月光缓缓投射了过来,明知这地方不可能被其他人发现,夜枭依旧将身子往岩石后面缩了缩。
光华在他的身上缓缓流过,一如在他身后那十数人身上流过一般。
夜空中响起了一声山猫的嘶叫。
两声。
三声。
夜枭眼中射出一些亮光,他朝着前方看去。
崖城的城壁在夜色下显得有些发白,夜枭仔细的盯着前上方那片洁白的墙壁。
一个小小的黑点从上面滑了下来,夜枭嘴角带起一抹冷笑,自己等的人来了。
那人影大概是系上了绳索,但即便是如此,那仿佛夜鸟一般轻盈的身姿也太过惊人,倘若那墙壁是一汪水潭,那人的身影便仿佛一只迅速掠过水面的飞鸟。
待从墙壁外侧滑到了城角,那道人影便顺着几乎不可落脚的山壁爬了下来,看其身形,比常人在平地上走的似乎还要更加自在些。
不过多时,人影已经落地,藏在了山壁下的阴影中。
夜枭紧紧的盯着那片阴影,等候那人的出现。
然而对方却仿佛在那地方待住不动了一般,等了许久,夜枭也未见到有人从阴影中脱出。
猛然间夜枭眼中的瞳孔缩紧,他立刻将身子扭转过去,等人转到了后面,手上已经现出一把匕首。
但是对方的匕首已经抵上了他的咽喉。
看着那双不论何时都是冷若坚冰的眼睛,夜枭暗暗咬了咬牙,眼角扫到了旁边正要提醒自己的下属。
“苦卞!”
他的嘴中挤出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