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脚下渐凉的老人尸体，霸军眼中透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身后传来了窸窣响动，脚步密集，霸军转过身面向自己的属下，手中斜提的单刀上粘稠鲜血缓缓滑落。

　　似乎是忌惮鲜血脏了衣衫，霸军没有把单刀收回腰间跨好，但也没有将其擦拭，而是就那么握在手中。

　　看着眼前的四人，霸军皱了皱眉。

　　“箭穿肠人呢，叫他也过来。”

　　虽然山贼们不明霸军的用意，但是对于首领的严令无人敢拒，当下就有人吹响了口哨。

　　夜空中鸟鸣回**，远处的一颗大树枝叶抖动，霸军的眼神才稍微柔和了一些。

　　有人稍微迟钝些，便忍不住开口询问首领。

　　“箭穿肠今天晚上盯梢的，要是让他下来，再有人过来......”

　　话还没说完，霸军的凌厉目光便射了过来，那山贼心中一凛，瞬间止了口，心头对着自己暗骂不止。

　　没过多少时候，箭穿肠便走了过来。

　　山贼们大多习惯于穿着皮毛，一来是为保暖，久在山间行走，御寒防水是惯有的尝试，而另外一层则是因为轻便。

　　比起由金属打造的坚固盔甲，皮甲的重量要低了不少，对于无需如同正规军队一般与敌人正面交锋的山贼而言，能够保证灵活才是最为重要的，不管是劫掠商队，还是躲避士兵，若是身上负担过重，都不过是累赘。

　　其他山贼是如此的，猎人出身的箭穿肠自然也是皮甲裹身。

　　由于不必像其他的山贼一般冲上前去与人砍杀，箭穿肠身上的皮甲比起他人来要薄了不少。

　　这也是过去的猎人生涯在箭穿肠身上留下的痕迹，拥有一手好箭法，自然就不必冒险与凶兽搏杀，反而是靠着陷阱和弓箭猎杀活物的时候要更多一些，身上的衣物太多，反而影响行动。

　　霸军也未曾亏待了箭穿肠，从劫掠而来的货物中所挑选出的一件质地尤为出色的上等皮衣便是交与了他。

　　而此刻，那件皮衣便穿在箭穿肠的身上，即便是过了数年的时间，这件衣裳依旧被包养得十分完好，对于时常在山林间穿梭的山贼们而言，这可谓是及其少见的。

　　待众人汇聚之后，霸军问明了今日的安排。

　　此前接到自己放出的信号之后，箭穿肠等五人便埋伏在此，而其他剩下的人便依言在营地中隐藏，以便接应。

　　霸军做了一个手势，山贼们便转身带路，只是在离去的时候有人问了一句，“头，这老头的尸体怎么办？要不要藏起来？”

　　霸军扭过头看了一眼早已失去生机的横田，还没有说话，边上另一名山贼就冲着同伙出声了。

　　“蠢货，当然要藏起来，万一被后面的人看到了那还得了，这山里也没个老虎，要喂野兽还不知道得多少时间呢！”

　　霸军扭过头来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摆了摆手。

　　“先别管了，待我去营地。”

　　众人动身的时候，箭穿肠感觉自己的胳膊被拉了一把，随后就听到耳边首领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着急。”

　　虽然不明白霸军的用意，但是对于将自己从家乡的那场灾难中带了出来的首领，箭穿肠没有多问。

　　夜色深沉，众人有意将脚步放得轻微，只待片刻，连这最后的窸窣之声也消失在了这片地方，枯黄落叶之上唯有横田的尸身冰凉。

　　对于杀人夺物之事，众山贼都已经习以为常，而在这崖城周遭潜伏以来，受到首领隐匿行踪的指示，已经有数日众人都没有做往日活计，对于每日从远处行驶而过的机车与商人，可谓是早已垂涎。

　　直到近日，忽然接到了首领的消息，说是做好准备，众山贼方才兴奋起来。

　　箭穿肠并未如其他山贼一般对于这种强夺之事兴趣斐然，也许曾经身为一个普通人家的猎户，他依旧对这种不讲道理的事情有些抵触。

　　随首领走在人群后方，箭穿肠心中并不坦然。

　　这一次自己又害死了一个老人，尽管其他的山贼也许没能看清，但是对于视力极佳的箭穿肠而言，在如此近的距离，夜幕也已经难以阻挡他的视线。

　　那个老人身上穿着整齐的成套盔甲，想来大概是这崖城之中的某位有正规身份的武装部队的一员。

　　尽管尚未踏足进这座城市，但是箭穿肠依旧可以判断出这是一座繁华安宁的城市，每日放哨的时候从远处他都可以看见从这座城市前方的大路上往来的行人与车辆。

　　对于首领的身手，箭穿肠从不怀疑，但是更令他觉得这个男人与平常人不一样的却是霸军那几乎是难以捉摸的心思。

　　他与平常的山贼一样残忍，喜欢以武力掠夺，对于屈服在自己刀下的人也能够抱着极为享受的姿态放肆欺凌。

　　但是却依旧有什么不同。

　　这一次，箭穿肠终于明白了这份违和感的来源。

　　如果是寻常的山贼，是绝不可能对一座城市抱有想法的，光是要进入城市便已经需要他们藏起脸面来提心吊胆的行走，更别提想要从其中夺取些什么。

　　每一座城市里面都会有帝国的治安士兵，那些正规武装的战斗力绝对不是山贼可以匹敌的，与山贼不同，他们都是被训练出来与人搏杀的人员。

　　何况在每一座城市里，都会有大量的阻碍敌人攻城的手段与器械。

　　这些不论，甚至光是城市里愤怒的百姓就足够将自己这几人撕成碎片。

　　回想起曾经在村子里的生活的时候，箭穿肠毫不怀疑这一点。

　　平民对于山贼的痛恨更在山林间的野兽之上，野兽伤人，尚且只是为了保护幼崽或者果腹所需，而山贼，在劫掠了足够享乐的钱财货物之后，还会狂性大发的砍杀无辜之人，欺凌妇女，甚至连幼儿也不会放过。

　　这是纯粹的恶行。

　　箭穿肠深知这一点。

　　一座城市，没有任何一个山贼团伙的胃口大到能够将其装下，也没有山贼有足够尖锐的爪牙去占领它。

　　这个男人，首领，要么是疯了，要么是从来就不属于山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