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一成不变的环境中,导入任何一个新鲜的外来事物,不管是切实存在实体的什么也好,还是一些律法和习惯也罢,哪怕只是一个传言,也会对这个环境造成影响。
大一些的影响,甚至会直接将环境改变。
当初那位将自己家里的空余地方安置上床铺,为过往的商旅提供歇息的地方,借以收取钱财,赚些外快的劳工,便是为崖城直接导入了这么一个新鲜的东西。
自然,旅店这样的概念对于那个时候崖城里的百姓来讲也是不陌生的。
有的人此前没有在工地附近安家,偶尔的些假期,便需要赶赴几十甚至数百里之外的家中,而途中难免也会在一些便宜的旅店住宿一宿。
即便是再心疼自己血汗钱的工人,也不至于冒着被人劫掠甚至杀害的危险,在夜色降临的时候露宿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然而一直都在工地上劳作的工人,恐怕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去开上一家旅店。
那位先驱者恐怕也未必就是抱有什么雄心大志去做事,莫说开上一家足够气派,有好几层高,十几件客房,几十条桌凳的大旅店,甚至他也许从未想过要讲这种事当作自己的主要营生来干。
他只是最先开始了将住宿和赚钱这两个概念联系起来在这崖城之后总付诸了实施。
自然会有灵感不足但是世故有余的人来将这件事做得更加优秀,更加成体系。
但是那都是这位先驱者所做的事在他本人也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带来的影响了。
而这影响,便与在崖城生根发芽的旅店行业一同,逐渐的扩散开来,及至今日。
在此前,城中所有的屋子都只为供工地上的劳工居住的时候,他们的差别并不大。
城家花费了许多价钱,甚至背负上了一些债务,也要将这崖城的生活设施打造得尽可能的完善。
因此不管是住在城里的哪一个角落,劳工们都能够得到同样的舒适和方便。
比起以往回一次家需要足够长的时间,跨越几十甚至几百里地的路程,在这崖城之中,家的位置比别人多上个几步,又算得了什么呢?
但是如今的情况便不同了。
崖城的专门的旅店已经有了数间,而往来的客商数量更是比以往暴增了许多,这样的情况下,商人们也有了自己的竞争。
大多数商人都是带着机车来的,为了保证自己能够在同行之前出发,商人们都会尽可能选择交通方便一些的旅店。
哪怕是那些在普通的百姓用自家房子所开的旅店之中,也是靠近机车场,城门口以及城中主道的更受欢迎。
自然,这边决定了这些小小旅店也有本钱来提高自己家的价码。
至于那些地方稍微偏僻些的,便只好减低价格,以求生意上门。
落天与苦卞之前所留宿的,如今霸军所住宿的那一家旅店,便是这么一个存在,而且即便是在这些不得不便宜出售住宿的旅店之中,那一家的处境也算得上是凄惨。
那间旅店大概可算是整个崖城里最为偏僻的了也说不定,门面所展现出来的气息,完全就是一副随时都可能关门的模样。
然而即便是那样的地方,偏僻也不过是相对身为旅店而言,倘若作为普通人家的住屋,附近倒还算得上是热闹。
而在崖城之中,还有一些位置靠得最深的屋子,那便是连做为旅馆的可能性都没有了,哪怕只是作为普通人家的住屋,看起来也是足够偏僻的了。
除非是如今崖城的往来客商每日吞吐量再增加好几倍,那种地方才会有一两个寻到天黑也找不到住处的旅客商人出现。
那些地方由于地处实在太过偏僻,不光是交通不便,就连附近的人声也要比其他地上少上许多。
对于外来的商客而言,那并不是一个看起来能够让人放心的地方。
住在那里的人,只能够看着那些祖先们选到了一块好地方,能够趁着如今的形式赚些轻松钱的同城居民们,然后在家里暗暗埋怨,为何先人给自己留下的是这么一块地方。
有些人攒到了足够多的钱,便会想办法换一座更好些的屋子,但是如今的崖城,无论是地皮还是屋子,都需要花一大笔钱才能买到手,能够离开这些偏僻地方的人,除了一些心志坚定,不乱花钱的单身男子之外,其他的恐怕是没什么指望了。
自然,若是只以工地上的生活来过日子的话,住在这里倒也没有太多的不便。
只是随着进入崖城的外来人口逐渐增多,那些本就热闹的地方则更加热闹,甚至有不少人家开始做一些小生意来过日子。
这样的变化,在那些偏僻的地方是看不到的。
崖城并不大,那种偏僻的地方也不会多。
但是此刻,出现在落天眼前的,分明就是这么一处地方。
这一条街上行人极少,哪怕现在已经有工地上的劳工收工回家,三人寻找石板路上血迹的动作也不觉得有多少妨碍。
这里离城家的大宅不愿,除了大宅门口,往左拐上一些,直接走到城墙脚下,然后右拐,便进入了这条街道。
街道两侧,尤其是左侧的房屋,基本可算是贴着城墙而建的了,其后墙与城墙之间只有一条用来排泄城中积水的水沟而已。
屋子和城墙的距离比水沟稍微宽上一些,可容一个成年人正着身子走过去,想来大概是为了方便城里的人清理水沟方才留出的空隙。
而这些屋子,便如同其身后这么多年来巍峨不改的城墙一般,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动。
甚至有些屋子在落天看来恐怕是在崖城建立之初就是如今这幅样子,除了墙壁外面爬上了一些青苔,门口的石板被进进出出的脚磨得光滑无比之外,大概再也没有其他的变化了。
而方才苦卞指引给落天看得那幢小屋子,也就是他半夜时分追踪者盘城族长和那名深夜来访的劳工的踪迹发现的小屋,正是这样的一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