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变得昏暗,落天应了俊城的邀请前去用饭。
屋外夕阳斜下,暗红橘色的斜阳在崖城中拉出一道道阴影,城家的建筑都颇为瘦高,使得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也极长,看起来令人感到十分压抑。
落天脚下踏出一步,身子从阴影中走出,被暗色的夕阳光线映的满身血红,再走上几步,身子又被阴影笼罩,如此反复,令人丝毫觉不出日光加身的舒畅之感,反而心中更添忧郁。
苦卞并未随他前来,城家自有下人用饭的地方,若是带了苦卞前去饭厅与俊城流城同桌吃饭,难免会冒犯对方。
即便他是天家少爷的身份,也不好如此狂妄无礼,而且也正因为如此方才更需小心行事,否则说不定会让城家的人觉得自己是在有意轻视他们城家。
俊城的为人落天知道,他性子直爽,为人开朗,倒是不难说话,只是那流城却不好说。
在苦卞看来,那人虽然看似狂野粗爽,但是眼中始终有一抹阴晦光彩,暗藏心思,绝非一个好相与的人。
以苦卞的经验来讲,但凡这种外表爽快,但是眼神毫不痛快的人,都是些性子封闭,不爱诚心交友之人。
对于落天这种外人,流城恐怕不见得会有多欢迎。
自然,到此为止,流城对落天除了初次的冒犯之外,再有见面,也并未刻意刁难,不如说是做够了礼数,只是或许这人当真如苦卞所说不善交际,与他谈话之时,落天总是感到对方在有意的疏远自己,似乎并无心思和自己多多交流。
念于这些原因,落天和苦卞都认为还是不要太过招摇的好,这会去饭厅,便也只有落天一人前去,苦卞则与族中的下人一同用饭。
等落天到了的时候,发现流城已经在那里坐下,俊城倒是还没有来。
流城分明已经察觉到落天到来的动静,但是他并没有与落天过多寒暄,仅是转过身子来来对着落天点了点头,算是客气。
落天看他面上并无多少热情,稍微有些不自在,找了下位坐下,便将心思移开了去。
俊城此刻尚未到来,按说父亲不在,流城又少在族中,他可算是城家的半个主人,此刻到了吃饭的时候,若是平时只有自家人还好说,但是现在有落天做客,他身为主人本不应该让客人等候自己。
但是现在却迟迟不见人影,落天也只道是他忙于安排城中族内的事物,也不多介意。
只是现在独留他与流城两人在此,气氛却是有些尴尬了。
自离族之后,落天在外也见识了不少,性子比起以往在族中,也开朗了许多,若是有人说话,心中也不排斥。
但是流城的面上毫无爽朗的颜色,他身为客人,主人不招呼,也不好贸然开口。
闲来无事,落天只好将注意力放在了这饭厅中的摆设之上。
他之前虽然来过这里,但是都没有细看,现在稍微一扫,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想法。
就算是为了与城中的百姓做好一个表率,但是这城家的日子未免也过得有些清贫了。
按说一族的饭厅,尤其是这种会用来招待来客的饭厅,无不是装修得精致秀丽,摆设也是要么奢侈华丽,要么沉稳大气。
总之是不会失了主人家的面子。
但是这方面城家的做法却没什么值得夸赞的。
屋子里的摆设都是些极简单的家用物件,木桌木凳,材料虽然坚实,做工也颇牢靠,但是却没有什么讲究。
莫说精雕细琢了,就是桌椅上掉漆的部分,也没有修补的痕迹。
这样的桌椅,莫说是在一个为帝国镇守城池的家族之中,就是在那稍好些的酒楼饭店内,也是难得看到的。
光看这些家具摆件的样子,最与之相称的大概是城中那些平常的劳苦百姓了。
落天想起那日晚上在优伶那屋中待的时候所见。
优伶那屋子里的东西听闻都是她从人族带来的,各式价钱不菲的精妙家具和华美绸缎,将一件不大的木屋装点得色彩纷呈。
那样的屋子,方才是适合豪门大族之家的身份的。
看了这饭厅中的摆设,落天心中也暗暗赞成了优伶,不怪她喜欢自己那间木屋,这城家上下,恐怕也唯有那处方不显得诋毁了优伶。就算是换了自己,甚至于自己族中的那些女子,如修月馨儿之流,相较之下也定然会更加喜欢优伶的那间木屋。
在天家长大的儿女们姑且如此,何况是自小便受人追捧的人族大小姐优伶?
落天正自在心中感叹,忽然坐在他斜对面的流城发出了声音。
也许流城也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或许虽然他心中不情愿,但是也有一点身为城家人的自觉,让客人就这么静坐,实在是有些失礼。
只是他这一开口,说出来的话却谈不上有多好听了。
“落天,我听说你原本是准备今日早上便离开崖城的是吗?现在看来,是我们家中的事情耽搁你了。”
流城这话说的,落天听了在心中暗暗皱眉。
也许流城确实是以为落天见城家出了事,不好提及离去的话题,方才流了下来,他大概是想对此表示歉意,从而和落天展开话题。
但是流城一幅冷峻表情的将这话说出,非但没有半分道歉的意思,反而让人听来有些不合适。
落天此刻便是强烈的感受到了这份恶意。
联想到之前流城对自己的责怪,他这番话说出来,便仿佛是在暗示落天离开城家甚至是崖城。
本来好好的一句话,可谓是被流城那不自在的做作语气给毁了。
尽管如此,落天也不好就此断定对方乃是恶意,脑中稍微想了一想,便笑着开口回答。
“之前确实是有过这般打算,流城大人无需担忧,在此留下乃是落天的一份心意,盘城族长对我多番照顾,我乃是诚心想要帮上忙来,并不觉得困扰。”
流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看来他是真的不善于应对人,落天这番话表明了自己要留下来的心意,又说得圆满,流城便找不到口子了。
这个人当真是不会应酬交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