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城?
方才消退而去的所有的阴暗情绪仿佛瞬间全部都回到了俊城的意识之中。
痛楚,寒凉,恐惧,孤独。
还有不下那如同烈日一般灼热的火焰。
只是现在的火焰并不能灼烧自己的肉体,相反,它们疯狂的啃噬着自己的内心和灵魂。
尽管浑身无力,甚至连睁开眼睛都觉得疲惫,但是俊城依旧毫不怀疑自己的眼中放射出了足可将人的灵魂也烧尽的怒火。
但这终究是自己的错觉。
注视着俊城的流城没有察觉到他的神色,与俊城的怒火不相称的,流城的神情看起来满是怜惜和悲伤。
大概是自己的错觉,俊城甚至在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眼中看到一丝悔恨。
他在悔恨什么?
没有那个夜晚留在族中?
莫非这个男人想要尽一些他自以为有的权力来守护自己?
无耻之极。
俊城忍不住想要发出几声冷笑来,心头的怨恨令他几乎不能自控,但是笑意到了喉咙,却只是化作一阵令他几乎昏厥过去的剧烈咳嗽。
瞬间,被咳嗽带动了全身的俊城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被人撕裂,每一寸肌肤都在彰显痛楚,如同本应保护自己这副躯体的皮肤被人生生揭下了一般。
撕心裂肺的痛苦令俊城从喉咙中发出了极为惊骇的低吼,身体也不停的抽搐。
流城立刻唤来了旁边的医师,医师为俊城拿过来一碗药汁,流城从他的手中抢夺了过来,将其小心的灌进了俊城的口中。
动作之轻柔,简直如同呵护山野间即将绽开身姿的娇花一般。
然而俊城只感觉到一阵恶心和反胃。他拼命的从身体中抽取不多的力气,狠狠的咬紧牙关,不让流城手中的药汁流进口中。
“我来吧。”
旁边的优伶从流城手中接过了盛装有药汁的瓷碗。俊城察觉到流城的视线在自己的眸子中短暂的停留了片刻,随后便起身为优伶让开了位置。
优伶将手中的瓷碗凑到了俊城的嘴边,俊城能够闻到药汁所散发的浓烈味道,他朝着优伶投过去视线,想要看清这个女人此刻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但是俊城只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关怀,还有一丝哀求。
在没有拒绝,几乎是狠狠的吞噬,俊城将瓷碗中的药汁全部喝了下去。
看着优伶欣慰的神情,俊城从心中浮现起了一缕温暖的感觉,尽管这远远不能驱散在他心中燃烧的怒火,但是终究令他好受了一些。
比起药汁的功效,面前这个美丽的女人的关爱对缓解自己身上的伤痛似乎要有效得多。
但是药汁带来的沉沉睡衣也令俊城难以抵挡,很快,汹涌的倦意就浮上了俊城的脑海,将他朝着宁静的无边黑暗中拖去。
在将要合上眼的最后一刻,俊城看见了在医师的示意下一并离去的二人。似乎只是为了安慰优伶,流城抬起胳膊,握住了这个美丽的女子的手,并垂首低声细语着些什么。
看着两人的背影,在即将到来的昏睡之前,俊城取回了几乎被自己淡漠的本心。
听闻消息的时候,落天没能说出话来。
苦卞似乎也被这样的消息震惊到,在向城家宅子中的下人详细询问那场火灾的后果的时候,苦卞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为了确保落天不至于做出什么唐突的事情来,苦卞很好的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震动,因此当落天呆立在屋中的时候,他只是静静的守候在一旁。
“不对!”
短暂的沉默过后,落天干脆的说出了这两个字。
没有任何的犹豫,没有任何的杂质。
苦卞没有让赞美的笑意在自己脸上蔓延开,但是在皮肤与肌肉之下,他的筋骨与血液都在为这位年轻的天家少爷感到欣慰。
“不对!”
落天抬起头来,紧紧的看着苦卞,眼中闪烁着以往少见的光芒,再一次笃定的说道。
“这件事太蹊跷了。”
苦卞微微点了点头。
“但是也有可能,只是寻常的火灾而已,”苦卞提醒这位少爷,“据我所知,在这座宅子中,只有两处房屋是几乎完全使用木材建造的,这医室便是其中的一间。”
落天点了点头,他明白苦卞的用心良苦。
尽管是几乎全部的建族都使用附近采石工地上的山石打造的崖城,偶尔也会有一些使用木头建造的房屋。
这其中固然有些是因为个人的喜好原因,但是也有一些是为了更加实际一些的用处。
用木头打造医室,或许是城家的那一位先人的决定,也或者是某一位医师的意见。
对于受伤患病的人,木头建造的屋子是否切实比坚硬冰冷的山石打造的屋子更加令人舒服,落天并非是精于此道之人,但是倘若由他来想,大概却是会更加好上一些。
然而这一次,不管是何原因,那间几乎全部是由木材建造的医室对于这场火灾可是提供了不小的便利。
在这样的时节,发生火灾并非是令人意外的事情,倒不如说正是因为存在着极大的可能性,因此人们才会大加防范。
对于这种事情城家的防范力度如何,落天不敢说,只是在与盘城有过一次交锋,而且几乎可说是完全的败给了对方之后,落天对于这个男人的谋略和城府不得不感到深深的敬畏。
这样一个考虑事情周全的男人,是否会对可能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不详之事完全没有防备,这几乎是毫无疑虑便可以得出答案的问题。
自然,如同苦卞的提醒,不管如何也难以否认这是天灾的可能性。
只是在这种时候未免太过巧合了。
作为知晓了那座金矿和对其背后的能量有了具体的感觉的落天而言,不得不对于这场火灾产生了一些疑虑。
偏偏是发生在与自己进行了一场交谈之后,便命丧在了这场所在之中。
盘城,那个可怕的男人。
落天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看向苦卞,苦卞面色肃然,显然是做好了任凭吩咐的准备。
“这不是天灾,苦卞,”落天一字一顿的说道,“这是人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