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的这顿饭,是为了跟你道歉,也是想跟你道别。”厉昌麒将一盘松鼠鳜鱼端到文懿面前。
文懿无心注意面前这道做得马马虎虎的大菜,而是对着厉昌麒露出困惑的表情。
厉昌麒说:“其实我们五年前就见过面。当时我刚签了经纪公司,想投身演员的行列,所以跑了很多剧组面试。其中就有你做编剧的剧组。你亲自坐镇面试演员,但第一轮就将我刷了,所以你可能不记得你曾经见过我。”
的确,文懿面试过太多演员,很难将他们的脸一一记住。更何况其中有很多人都比厉昌麒更英俊,她会忘记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之后的五年,我也出演过一些乱七八糟的作品,但都不温不火。原先的公司也跟我解了约。解约后,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适合走演员这条路。就在这时,我有个有钱的发小发现你搬进了四季之境,而且就住在他投资的房产的隔壁。于是他就怂恿我搬到这里,来……”厉昌麒尴尬地打住了话头。
文懿直截了当地接话道:“来勾引我吗?” 厉昌麒抱歉地笑了笑。
“‘你要是能跟大编剧攀上关系,还愁没有咸鱼翻身的机会吗?’ 发小当时一边恨铁不成钢地揶揄我‘五年了事业还没起色’一边给我出主意。他说机会都是留给懂善用潜规则的人的,要想红,就得多一些手段。”厉昌麒坐在文懿面前,盯着鳜鱼身上红色的汁液说,“他让我自己想办法引起你的注意,于是我想起你之前参加过一档访谈节目,你在节目里说你总是对奇怪的人和事物产生好奇,所以我就借着四季之境,设下了一个谜团。”
“一个足不出户、每天坐在冰天雪地里钓鱼的怪人?”
厉昌麒点点头:“结果我发现,这个奇怪的举动果然引起了你的注意。”
文懿觉得荒唐。她没想到,他居然也是那群想要通过巴结她获得一夜爆红机会的小演员里的一员。所以之前的欺骗和今晚的“吓唬”,难道都是他在向她展示表演实力吗?
多幼稚!多可笑!多丢人!
“那么你现在的自白又是为什么?是因为担心我迟早会发现真相,所以先营造出悔过的样子,好博取我的理解和同情?”文懿感觉心里压着一股无名的火,语气也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没……没有。”厉昌麒慌张起来,“其实我一直很惶恐……毕竟这样争取机会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但内心的欲望又让我无法彻底无视发小的提议。所以最终,我还是搬到了四季之境,想试一试。可当我第一次见到你后,我发现自己还是办不到。”
“为什么?”
“因为你太单纯了。”
文懿不知道这个评价是好还是坏。毕竟以她的年纪被形容为单纯,很像是在批评她愚蠢。
厉昌麒没有察觉到她的脸色变化,继续说道:“在剧组里,你是掌握演员生杀大权的大编剧,成熟稳重,做事游刃有余。可事实上在生活里,你是个容易轻信别人的小女生。欺骗这样的你,我觉得很过意不去。”
喂!你个毛头小子,凭什么这么分析我!文懿很想把这些话骂出口。可话到嘴边却销了声,匿了迹。
“而且每天坐在如此寒冷的花园里钓鱼,我也思考了很多,清醒了很多。五年了,我也出演过不少剧,甚至在发小投资的电影里出演过男二号,可还是无人知晓——连在圈子里的你,见到我时也完全没有印象,我想,大概是我的确不适合走演员这条路吧。如果我再这样执迷不悟下去,迟早有一天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所以我决定接受现实,临崖勒马。”厉昌麒不无悲伤地说道,“我不想靠欺骗别人再给自己争取徒劳挣扎的机会了。所以,这顿饭,我想跟你道歉,也想跟你道别。”
“你是要搬走吗?”
“嗯。准备明天搬走。”
“这么快?”文懿有些诧异。
“虽然发小说我可以随意使用他的房子,但免费住在别人家,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的。”
“那之后你准备去干吗?”
“去找其他工作呗。”他轻松地说道。
文懿不知道他的这份轻松是真是假,她只知道,自己不知为何,心中竟对他有些不舍。
因为他如此坦白?因为他的失意令她产生了怜悯?可万一这一切都只是他俘获她的计谋呢?
文懿告诫自己,她不能再那么单纯了。因为她已经撞过一次南墙了。
她想起周尼斯,想起三年前他们那短暂的地下恋情。当时她利用自己的权力,给了他出演她的剧里男主角的机会。然而他却在爆红之后,迅速与她划清了界限。
也许正如厉昌麒所说的,她真的很单纯。她不能再重蹈覆辙。 于是她苦笑着对厉昌麒说“没关系”,对他的离去也没有挽留。
只是当天晚上,当她离开他家——准确来说是他发小的家——看到 铺满雪的花园里一排可爱的雪人路标时,她还是出了神。
那个网红堆雪人机器人还在吭哧吭哧地挖着雪。但文懿知道,这里的冬天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