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在一片薄雾中,山中不知何时又起了雾,碧原野随后又夹着十五,奔跑起来。没一会儿,他们回到了家。一切静得出奇,什么都没变,然而,妈妈与十五不见了,连小宝也不在猪圈里。
“不对,这地方有人来过。”碧原野嗅了嗅鼻子,似乎努力能闻出点味道来。初一难以理解地面对着爸爸,她感觉这个家一点变化都没有,而且,她不晓得爸爸什么时候能够用气味识别入侵者曾经来过。
“爸爸,妈妈会不会带妹妹出去一会再回来呢?”初一向碧原野道出自己的看法,在她的心里,妈妈和妹妹极大可能是出去了,而不是爸爸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初一,,咱们这个家按理说除了我们一家四口人与你小姨知道外,是没有外人知悉此处,当初爸爸假装死了,其实是来到命运森林找到你妈妈和妹妹,我在森林里转了好几天,才找到这个隐蔽的场所,凭着自己的记忆建了一座与花瓣村一模一样的家。”爸爸叹了一口气,颓丧地坐在凳子上。初一没有进屋,她的手扶在门上,她很疑惑爸爸是怎么将花瓣村的家搬到这里来,她觉得爸爸并不会建房子与做木桌椅的。
“爸爸,这个家是你一个人做的吗?”她的手抚摸着门框,在花瓣村的家门框与墙壁之间有道裂痕,在这里竟然也有。
碧原野站起了身:“初一,还是跟你说实话吧,这里的一切是在我来到之前都有的。在花瓣村你妈妈和妹妹走后,有一天晚上莫名其妙我房里多了一本书,那本书应该就是我自己的书,书上讲我会来到命运森林找到瀑布后面的一棵树,一家人团聚。所以我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这里。后来那本书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对于书我一点不陌生,老先生就是写书之人,他说每一个人的一生便是一本书。我想是这本书指引我来的。”爸爸的目光深邃,他还是止住了自己的话,这本书指引他们来看初一最后的时光,他不忍心说出来。
“爸爸,你是怎么觉得有人来过呢?”初一走到爸爸的身边,她的身高差不多到了爸爸的肩膀处,有什么事自己也能够与爸爸一起分担。
“你妈妈习惯将扫把放在厨房门外,而现在,你看,扫把在院子那棵树下面,你不觉得古怪吗?还有,你注意到没有,堂屋桌上的一把剪刀不见了。”碧原野的眼久久地落在核桃树下的竹扫把上。经爸爸一提醒,初一大彻大悟。爸爸说得没错,只要妈妈在家,她从来不会将扫把立在院子里,如果家里的人谁将扫把放错了位置,只要她在家,她会顺手将扫把移到老位置,这是太蹊跷了。那么,是谁来过这里呢?至于剪刀,她记起来,桌上的确曾有一把黑色的剪刀,刚才进门时没有看到。
“爸爸,你不是说没人知道这里吗,除了我们五个人,我还以为只有五个人能够进来。”一股寒意从初一脚头升起,这些人莫非是针对自己而来?
“要是没人知道,就不可能有人进来。我们的家并不像老先生的家,老先生家的二楼除了老先生与精灵长主能进去外,当年我这个助手都不能上去,听说上面是所有精灵的生命之书,无意撞进去者必死,这是老先生常警告我的一句话。而且我也亲眼所见,不少趁夜摸上去偷东西的偷盗者都从未走下来过。”碧原野说完,停顿了片刻,又说道:“但愿是我想多了,初一,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求我们一家健康平安。”
正说着,两人都呆住了,院子里多了一个人,初一立即奔过去,嘴里叫着:“妈妈,你和十五去哪里了,都吓倒我们了。”绿如意笑盈盈地拥住初一,她们就这样走进堂屋,坐在了桌边,绿如意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喝下,初一望着她,不禁有了错觉,妈妈长胖了,妈妈有了双下巴。
“十五她不是一直躺在**吗,我刚才出去一趟找了下医生,顺便拿了点药回来。”绿如意扬起手上的白纸袋。
“如意,你也太胆大了,怎么能让十五一个人待在家中呢,她本来就胆小,万一有人进来怎么办?”从来未埋怨妻女的碧原野颇有微词,连初一也觉得妈妈的做法不妥,她站在了爸爸这一边。绿如意没有理会碧原野,径直去了十五与初一的房间,初一抢在绿如意的前面跨入房中,刚才明明看到屋里空无一人,不光是她还有爸爸也没看到,为什么妈妈会说十五在房间里呢?初一认为绿如意的话不能让人信服。然而,她傻眼了,十五果真躺在她的小**,蜷缩着身子平静地卧在**,她的双手紧握在胸前,看上去那么小,初一对她的怜爱之心猛然涌上心头。
“为什么刚才我们没有看到十五呢?”初一惊奇地问着绿如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那大概是你们俩都看花了眼。”绿如意不以为然地答应着,她坐到床沿,先用手试了试十五额上的温度,然后又将被子向上提了提,盖到了十五的脖子处。十五没有动弹,初一见状大惊,赶忙凑到十五面前,还好,十五的呼吸非常均匀,她松了一口气,妹妹真的只是睡着了。蓦然,她向妈妈瞟了一眼,妈妈的面部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小姨,她,她掉到山底下了。”初一不敢对视绿如意的眼睛,她低头看着十五,轻轻地说道。
“嗯,我知道了,她死了吗?”原以为妈妈会情不自己地发出悲恸的哭声,然而,绿如意的声音里平淡如水,初一想一定是妈妈将悲伤深埋在心中,在女儿面前却不露声色,她不由对妈妈多了一层敬佩。她在心里默默地说道:我的好妈妈,小姨是为了我而坠落山谷,我一定会把她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后面四个字她坚决不希望发生。
“如意,你今天怎么将扫把搁院子里了,你都没有放到老位置,怎么了?”碧原野若无其事的话音响起,他正拿着扫把走入俩女儿的房间,轻柔地清扫着地面,地上有一个踩死的蟑螂,他扫进了斗箕里,又去扫房间的另一角。绿如意有点坐立不安,她起身接过了碧原野手中的扫把与斗箕将房间全部扫了一遍。初一最惊诧,因为在她的印象中,爸爸很少清扫家里的地面,绿如意只允许碧原野打扫院子,嫌他屋里扫不干净。而这次,妈妈却什么都没说。妈妈彻底扫完之后,她拿着扫把与斗箕,在初一与碧原野的注视下,将它们放在了堂屋的门后面,泰然自若地又坐了十五的床边。初一的心跳加速,她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刹那间,她觉得这个家里的气氛有点紧张。她注意到碧原野的脸上浮起一团阴云。
“十五怎么一直睡觉,医生说这样好不好?”爸爸的声音很沉稳,他问着绿如意。
绿如意挪了下身子,很自然地看了一眼碧原野说道:“医生说她睡觉总比发疯好,他还又给我开了一些镇定药。”
“哦,是这样。”爸爸点点头,便再也没说什么,顾自走出房间,初一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她的脑子里急速地转动着,眼前的这个人会是自己之前碰到的老师吗?“呯”地一声,窗外响起一个不大的声音,像是什么落在了地上,初一连忙向外走去。
“初一,不要去了,肯定是墙上的砧板掉下来了,让你爸爸去瞧瞧吧。”绿如意说这番话时,初一已冲到院子里,要是以往,妈妈说的话她绝对会相信,而这个人她断然是不会被糊弄的。她方才听到爸爸的脚步踱到了院子里。
当她在院子里刚站稳,就看到爸爸正在将地上的一个人往大门外拖,初一二话没说便跑过去想助碧原野一臂之力,爸爸显得有些慌乱。当她走近,愣了。她的面前有两个碧原野,一个站着,一个躺着,她厉声质问站着的碧原野:“你是怎么溜到这里来,你想把我的爸爸怎么样?”她马上蹲下身来,摇晃着闭着双眼的碧原野,两个爸爸连穿着都一模一样,她认定地上的才是自己真正的爸爸。“爸爸,醒醒。”站着的碧原野没有走开,更没有对初一有什么过激的行为,只是冷眼瞧着初一。
许久,地上的碧夺野悠悠地醒了过来,他在模糊中见到了站着的人,使劲地眨了眨眼睛,才问:“是你从背后打昏我的,你想干什么?”初一的眼角瞥到绿如意也从房间里走出来,目无表情地盯着这边。这个站着的碧原野不是爸爸,他是假的,初一愤怒地凝视着这一个假爸爸与一个假妈妈。
“我想干什么,很简单,我就是你碧原野,既然有我在,你就得去见长主,看他怎么发落你,我是你的复制品,是精灵长主让我来取代你。”假碧原野向地上仍躺着的碧原野说着,一边的初一不得不承认,这俩人不管从音调连说话的神情都无异。
“我老婆和小女儿她们呢?”地上的碧原野撑起了身子,然后一点点了立了起来。
“**的人是你的小女儿没错,她已经疯了,不需要我们复制,只是你的老婆,在你们回来前一刻就已经被带走了,而今,碧原野是他,绿如意是我,我们俩才是真正的,而你们不是,哈哈。”假绿如意恐怖地笑了起来,她仰起头来双下巴看得更清楚了。接着,她止住笑声,略带惊讶地问碧原野:“就这么短时间,你看出我不是你老婆,你是怎么做到的?”
碧原野无意回答她的问话,反问道:“你们是息么知道这里的,说,是谁告诉你的?”
“当然是我的女儿初一,初一,对不对?”假绿如意向初一笑着,初一的胃一阵**,简直都有想呕吐的感觉。
“你胡说,我没有。”初一恨不得扑到假绿如意身上,将她生吞活剥。但是,假绿如意离得有点距离,她直接冲向了站着的碧原野,手脚并用向他狠狠地发泄着自己的怒火。
“初一,我是爸爸,你打错了。”碧原野怜爱地说着。初一停止了动作,又瞅了瞅另外一个站立着的碧原野,尽管俩人都站着,她仍能分辨出自己根本没有错,她更生气了,又一拳头瞄准了假碧原野的胸。这个时候,真的碧原野也因抑制不住的气愤冲上前去,照着假碧原野脸上就是一拳,假碧原野哪甘示弱,俩人扭打在一起。初一立即呆若木鸡,不动,她还能分出哪个是真正的爸爸,现在倒好,她完全认不出来了,怎么办?
“不要打了,爸爸。”初一激动得叫着,她希望他们停止战斗。
“初一,快离开这里,这里已不安全了。”碧原野说着。
“初一,快离开这里,这里已不安全了。”另一个碧原野也同样说着。初一捂住了耳朵,她拼命地摇着头,爸爸不是说这个家不会有陌生人来到,为什么一下子多了一个假爸爸又多了一个假妈妈。
“初一,你过来,乖乖听妈妈的话,妈妈会好好地待你和妹妹的,咦,你不是想让你的妹妹好起来吗,这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喽,只要你死。”假绿如意拖腔拿调地说着,初一反感地将头扭向其他方向方向。为了救十五,能让十五正常起来,她可以死,但是,她非常不情愿听从这个女人的要求。说白了,她终归逃不了一死的命运,每个人都会死,早死与晚死仅仅是时间的长短问题而已,过程不一样,结果是一致的。
她又倔强地面对着假绿如意,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偏,不。”
“那好吧,你就忍心看着你的妹妹一辈子是个疯子,她是好不了的,除非你死。”假绿如意加重语气道。
“初一,你快离开这里,不要听她胡说,十五会好起来的,听爸爸的话,快走。”两个碧原野还在纠缠中,其中一个说道。是爸爸,初一竭力想确定说话的人。
“初一,你快离开这里,不要听她胡说,十五会好起来的,听爸爸的话,快走。”另一个碧原野也说着,这下好了,初一糊涂了。她还怔在原地。
“想跑,没那么容易。”假绿如意面上的表情登时有了变化,她的目光变得凶残起来,她开始跑向初一。一个碧原野见了此情景,立即丢下另一个碧原野,向假绿如意扑去。
“爸爸,爸爸。”初一哭了起来,这个人才是他真正的爸爸。“爸爸,我不走,我要看着十五好起来,我不走。”她几乎哽咽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碧原野将假绿如意扑倒在地,绿如意的双脚一阵乱弹,假碧原野迅速骑上了碧原野的身子,手死死地钳住他的脖子。初一再也不犹豫了,她抄起墙边的铁锹用尽全力地向假碧原野的后脑拍去,别看初一人小,她正好击中了假碧原野的脑干。假碧原野应声一软,从碧原野身上翻落下来。最下面的假绿如意停止了挣扎的动作,她的同伴一命呜呼了。望着假碧原野脑后淌出来的黑血,咣当一声,初一手中的铁锹滑落在地。
“爸爸,我杀了人,怎么办,我好害怕。”初一哭丧着脸对着已站直的碧原野哆嗦着说道。
“你的爸爸已经死了,他就是,不过,现在,我也是你的爸爸了。”谁料到,这个碧原野冷笑两声,否认自己是初一的爸爸。似一道巨雷劈过,初一的脑子一下子炸开,这个人说什么,他说的是真的吗?自己,竟然杀死了真正的爸爸。初一垂着双手,目光呆滞地死死地盯着地上的碧原野。随即,她跪倒在他的面前,颤抖着摇晃他的身体,但是,不管她如何用力,地上的碧原野没有了一丝生的气息,眼睛紧紧地闭着。地上的假绿如意利索地从地上爬起,她用脚踢了踢一男裤的尸体,尚存温软,不过她确信此人已死。
“咱们下手要快,赶紧结果了他,这样,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向长主汇报了。”假绿如意催促着假碧原野。
“长主不是说要亲自要了她的命吗?”假碧原野看起来是当断时不断,有点优柔寡断。
“没有,长主说我们可以直接杀死这个女孩,省得他动手。”假绿如意听了碧原野的话更是急不可待,恨不得一刀要了初一的命。初一对他们俩的对话不闻不问,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一样向下淌。为什么,她竟然杀死自己的爸爸?曾经,她以为他死了,当她好不容易再找到他时,却被自己故意杀死了,初一悲痛欲绝。
“你看她现在,活着比死了还痛苦,我们还不如让她活着,跟一具行尸走肉般活着。”假碧原野意味深长地说着,他的眼睛并未在初一身上停留。初一根本没有理会他们在说什么,假绿如意不觉对假碧原野佩服有加,照这个情形发展下去,初一指不定还会自寻短见。
“行,反正没人帮她,她自己又是一个小孩子,长生说书上早已写明只有这个女孩能打败长主,我看这是绝不可能的,现在又变得和她妹妹一样痴痴傻傻,那本书长主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假绿如意非常满意地盯着初一。
“你先回去向长主复命,我在这里处理干净,然后看着这两个傻子,长主有什么命令你再通知我。”假碧原野同假绿如意商量着,听到他的声音,初一抬起了头,她脸上的泪水一层层,干了又流,流了又干,她最终什么都没做,又耷拉下了头。
“那好吧,你看着点,先把这个死人解决掉,你确定不需要人帮忙?”假绿如意看来并不想在这里长呆,她巴不得假碧原野说出这一番话来。说完,她三步并作两步地欲飞身出外。
“你这么急,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是去解决真正的绿如意吗?”假碧原野在后面叫住了她。
“不会,长主见她瞎了一只眼,让白萝卜在给她疗伤呢。”见假碧原野问话,假绿如意没好气地回他。初一猛地昂起头,她听到了什么,妈妈瞎了一只眼,这是怎么回事?
“我妈妈,她怎么了?”初一的声音幽幽地,仿佛自己已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
“咦,你不傻呀,好吧,你不怕雪上加霜我就告诉你,你妈妈从房间走出来,看到了刚进来的我,还没等她开口,我就与她打起来,你妈看起来很能打的,情急之下我抄起桌子上的一把剪刀,伤到了她的左眼,要不然,她不会被我抓走。你的妹妹,也被地上的死人一同抱走。长主命令我以后取代绿如意的身份,因此我又将十五带回来,悄悄放在她的**。你,听明白了吗?“假绿如意的话句句似无情的刀子在割初一的心,她眼前一阵发黑,晕了过去。
“好吧,我真的要走了,这丫头看样子是有点急火攻心了,你看着对付吧。”她总是迫切要走。
“你等等,同我一起处理掉尸体,我们一道去见长主。刚才那丫头拿回来一本书,放在桌子上,我要把它交给长主。”假碧原野又改变了主意,假绿如意非常不乐意,但也没办法,只得陪他将尸体草草地掩埋在核桃树下面。一切停当之后,绿如意首先冲到桌边轻而易举地将书包在怀中,她要亲自献给长主,而不是假碧原野来抢头功。假碧原野没有与她争吵。
“你怎么拿得动这本书?”假碧原野不动声色地问着假绿如意。
“你装什么蒜,明知道这本是长主父亲自己写的,谁都能拿。”假绿如意心知肚明假碧原野懊恼自己动作太快,是在妒忌自己,当然,她是不会让他从自己手中夺走的。他们俩合上了院子篱笆的树枝门,消失在那棵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