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太阳的光芒将初一热醒的。四处没有人影,这条道很荒凉,然而,她不怕,她一定要找到十五将她带回花瓣村,相依为命,达不到目的绝不会罢休。十五,你去了哪里,她木然地将眼投向前方,这片树林就是昨晚经过的树林吗,不敢确定。逗逗可能永远地留在了黑暗城,当她正想着逗逗的时候,就听到了逗逗的声音。“初一,你在哪里?”实在是太神奇了,初一激动地从树后面伸出脑袋,左看看右瞅瞅,这时她的脑袋被什么打了一下,原来逗逗竟是站在她后面,难怪她没瞧着逗逗。
她喜出望外地问逗逗:“逗逗,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我还以为你没命了呢。”说着,她不好意思起来,自己每次都把逗逗往坏处想,逗逗会不会生气,或许逗逗会怀疑自己在诅咒她。
“我跟着你跳出来的,你没看到吗,你睡了一觉,我也睡了一觉。”听了逗逗的话,初一心里顿时释然,原来逗逗的手虽然松开,依旧紧紧地跟在她和贝索身后,自己太多心了,逗逗根本没指责自己。一股暖流从心头涌过,她在心里感谢着逗逗,她是自己真正的好朋友,愿意陪伴着她一同去寻找妹妹十五。想起十五,她的眼湿润了,妹妹,你在哪里?你还好吗?一缕阳光透过树枝照到逗逗的头顶,逗逗没有躲开,紧锁着眉头,似乎有心事。初一的脑中跳出一个问题来,她也没去多揣摩逗逗的神情,问道:“逗逗,为什么有个黑暗城?为什么还有魔幻空间呢?”
逗逗没好气地回道:“我哪知道呢,还不是从天底下冒出来的,真烦人。”逗逗狠狠地摘下一片树叶,揉在掌心,她明显地心烦意乱。见她心情不太好,初一不好再说话,她又吃了点炒面粉,喝了口水,吃完后默默地将剩下的炒面粉伸到逗逗眼皮底下,逗逗将头别到另一边,这个姿势表示她不想吃。初一感觉与逗逗有了隔阂,问题是她不明白这些隔阂是从哪里开始的,或许她不应该答应逗逗同自己一道出来的,逗逗怕是后悔了吧。她咬了咬下嘴唇,坚定地对逗逗说:“逗逗,你要是想回家现在就回去吧。”
不知为什么,逗逗一听到此话,竟然立马换了表情,她亲热地挽起初一的胳膊笑着说:“没有,我可是一定要帮你找到十五的,可能是昨晚没睡好让我看起来脸色不佳,好了,我们走吧。”说着,逗逗先转过身,顺着大路朝前走。路边一片萧瑟,路两边全是黄土,放眼望去不见人烟。初一低着头跟在后面,逗逗的反复表现得太异常了。
她们走了一上午,一路上也不怎么交谈,这段路程显得有点枯燥,初一看到逗逗不停地打着呵欠,眼皮沉得睁不开似的眯成一条缝,初一颇感奇怪,逗逗不是和自己一样睡了一觉吗,为什么她总想要睡觉一样。她没有问逗逗,因为逗逗看上去无意与初一谈心,初一毫无困意,为了找到十五,她几天不睡觉也能行。远处出现了建筑物,初一眼尖,遥遥地就瞄到一个小镇,一想到会见到人,初一有点激动,心里也似乎踏实些许。极目远望,这个镇子全是木头房子,就像是积木搭建而成。镇上有来来往往走动的人,初一对这一切感到特别新奇,村子跟小镇比起来,小镇热闹人多,在她小小的心里,觉得外面都是和花瓣村一样的过日子。
初一每遇见一个人,她就过去向别人询问见到一个叫碧十五的小女孩没有,问过的人都摇头,初一特别失望。当初一忙着向别人打听时,黄逗逗就站一边冷眼观看,这令初一多多少少心里有点不舒坦。在初一觉得口渴时,正好发现了街边有两个没人坐的圆木凳,她慌不迭地坐了上去,主要担心会有人抢先一步。为了不让另一个不被别人先占去,她将自己的包搁在了上面,等她做完这一切准备张口召唤逗逗时,她这才注意到,逗逗不在自己的后面。反正也习惯了逗逗的反复失踪,她已见怪不怪。她喝着水,水壶见底了,她不甘心地将瓶口向下倒,里面缓缓地掉出一滴水来,浇到她的手心,便再也不肯溜出第二滴,看来,她得找个地方打点水,或者她可以去买点水。她盘算着,眼睛却没闲着,死命地盯着路过的每一个人,这里的人感觉有点奇怪,他们走路的姿势有点不一样,好像有点关节不灵活,有点僵硬,对了,是他们走路时膝关节没弯曲,她的眼睛开始瞪大,仔细打量着路上行走的人们,她的观察是正确的。不管男人女人小孩子还有老人,连肘关节均是直直的,她试着伸展了一下自己胳膊和腿,她的这一举动招来不少本来专心行走路人的侧目而视,吓得初一立即停止动作。她将目光移开,转向自己的身后,刚才没留心后面是一个高大的圆拱门,大门上镶嵌着醒目的两字:公园。初一思索了片刻,她先打算去公园里逛一逛,妈妈曾告诉过她,公园里有山有水,有花有树有鱼有鸟,初一对此毫无兴趣,因为妈妈所说的公园里的一切村子里不都有吗?她打消了去公园的念头,决定就待在公园大门口等逗逗,万一她刚走开,逗逗过来找不到她怎么办,想着想着,她的眼皮耷拉了下来,如果一直走路还好,一旦歇下来,疲惫的她想睡觉了。于是,她将头放在另一个圆凳,屁股放一个圆凳,别别扭扭地睡着了,她太困了,这个姿势是那么的不舒服,她也能忍受。
危险正步步向她靠近,而她毫无察觉。她脚下的地面正在发生变化,两个圆凳子之间在轻微的吱呀声中出现裂痕,像是一张正被用力撕拉的纸,平白无故地越来越大,吱呀,吱呀,困乏的初一在这细微的变化中浑然不觉。她身边那些走动的人们早已骇得惊慌失措,四下奔跑,唯愿早点逃离这个不祥之地。初一尚在睡梦中,皱着眉头,她梦到自己到了一群木偶中间。半小时过去,裂痕从细变粗;一小时过去了,裂痕变成了裂缝,四周已无一人影,也没有人去提醒下这个沉睡的女孩。裂缝变成一道口子了,开始倾斜,这时候初一终于被巨大的声响惊醒,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她还来不及细想,就紧紧地抱住了圆凳子,幸好凳子是固定的,然而她的身子被悬在了半空,吱呀的声音已大得震耳欲聋,地面的斜度愈来愈大,再过不了多久,初一就会被这张开的大嘴吞没,初一极度害怕,她大声呼救:“救命,救命,救救我,我快要掉下去了。”天,逐渐被黑暗围绕,如同暴风雨即将来临一样,黑得像一口锅罩在头顶上,初一的脚下,是无尽的深渊,深不可测,随时都能将她小小的身体吞没,她的心跟身子一同往下坠,也许,在她没有找到十五之前,她已经去了另一世界,不,她不能坐以待毙,她一定要找到十五,这世上自己唯一的亲人,她奋力挣扎。
很快,她明白这都是徒劳的,因为地面斜度的加剧,即使她能够牢牢攥住凳子,但它也会同她一样落入那个迅速变大的大嘴里。啊,她感觉自己再也撑不住了,她咬紧嘴唇,胳膊已经酸胀,已经用尽了全身的最后一份力气,额头和手心全沁出汗水来,她的手一点点地向下滑,她犹如挂在树上的一只不知道命运的风筝在晃**着,终于,她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她的手和凳子分离了,她闭上了双眼,她听到了风声,还有自己往下坠落的缥缈。她曾望过一眼脚下的黑洞,但只是一眼,便不敢再往下瞧,她惧怕,恐惧掉下去会融进一团黑浆里,消失得毫无痕迹,她绝望地大叫着。
一片静谧,她的身子打了一个激灵,同时她感觉到了异样,她将眼睛轻微地睁开一条小缝,天了,她依旧在公园的大门口,仍然是屁股挨着一个圆凳子,脑袋挨着另一个圆凳子,她急忙地将双眼全部睁开,并且不相信似的揉了揉眼睛,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刚才仅仅是做了一个噩梦?她对此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断定,这是真的。只不过她还是捕捉到了细微的不一样,路上已无一个行人,也许这就是与之前的区别。但是,这样可以理解都回家吃饭和睡觉了,太阳高挂在天空,阳光灿烂地亲吻着大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背,衣服已被汗浸透,这个梦实在是太有点真实了。天不知不觉又暗了,一团黑云的范围从远到近,从小到大,短短几分钟,整个上空便被一大块黑布全蒙上,如同到了晚上,初一傻了。
“初一,你快过来,不要在那地方久待。”有个声音不知在哪儿响起。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她四下寻找,注意到了正前方的一个全身武装小个子,一套黑衣头上顶个黑帽子,脸上架个黑墨镜。公园的门口是空旷的,没有任何建筑物,那个小个子还在那里。她起了身,浑身一阵酸痛,像同谁打过一架似的,腿麻得使不上劲,她强忍着继续向小个子移去。慢慢地走近,当那人摘去墨镜,她惊讶地发现他竟是蓝贝索,他怎么会在这里呢?贝索不待她走近,拉起她就跑,嘴里咕哝着:“那个公园你不要再去了,你看哪有人进去过,连走路都走得远远的。”
经贝索一提起,初一回想一下倒还真是怎么回事,她艰难地迈开腿,嘴里问着:“我们这要去哪里?你怎么到了这里?还有,你为什么说那个地方不好,那是什么原因,你快点告诉我。”她光顾着发问,都忘了提及自己的不适。
贝索停了下来,他没有回答她的任何问题,果断地半蹲着,命令道:“快,让我背你走,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能治好你所受的伤。”初一本想拒绝,事实上她的确无任何力气再前进下去,她没有思索,双手搭上了贝索的肩,蹭上了他的背。别看贝索不高大,不过他背上了初一之后,反而飞跑起来,仿佛是在跟时间赛跑一般,而此时的初一意识越来越模糊,似乎有谁在她耳边低语:“下来,快下来,离开这个男孩子,他将你带入危险的地方,他会杀了你。”初一的身子扭动了一下,她极想从贝索的肩上跳下来,但是,她的身子软得跟棉花一样,就像骨头从身体里剥离了一般,而且,她的大脑一片混沌,她闭上了眼睛,无力地瘫在贝索的背后,任由他去哪,她根本没力气来说话,她昏了过去,极度的疼痛令她昏了过去。
当她再次睁开眼,她看到自己在一间陌生的房子里,她睡在一张小**,床边坐着一位和善的老人,用一双关爱的眸子正对着她,老人很瘦,戴着一副眼镜。她一骨硍从**翻起,奇怪,身上的疼痛**然无存,她又活动下四肢,胳膊与腿伸缩自如,犹如任何事都没发生。她不禁开口问道:“请问,这是哪里?我为什么在这里?贝索他去哪里了?我这是全好了吗?”她的问答实在是太多了,目前她只是将最想问的几个先列出来。彼时,一个惊天雷蓦然在天空一炸,声音大得就如同在头顶一样,不由地她身子一哆嗦,下意识地准备滑进被窝里。
爷爷突然脸色惊变,他胡乱地四下扫视了一番,然后果断地对他说:”孩子,快起来,我得带你离开这里,要是动作慢一点的话,这雷说不定就会轰在我们身上,我相信你现在能走。”没有犹豫,在她内心,爷爷令她心安,她听从了他的意见。连鞋也顾不穿,急急地拎在手上,俩人走出屋子,顾不上天是黑得多么地吓人,爷爷二话不说扯起她就跑,地上是软软的,豆大的雨滴打在他们身上,他们死命地向前飞奔。天压得愈发低了,又一个响雷凭空突兀地响起,初一的脚步缓了下来,她感觉那雷声是追着自己在打,也许她走到哪里,她都逃不过被雷劈的命运,然而,她脑中又闪过十五的面容,不,她不能束手就擒,她一定要找到亲爱的妹妹。前方一片白茫茫,已是倾盆大雨,他们听到人的声音:”白诺布老先生,快点,快到这里来,闪电就在你们身后,快躲进来。”正说着,又听到一声霹雳,好险,初一和爷爷的身子刚跨进去一群人中,合上门的那一瞬间,他们方才站过的地方一道闪电掠过,仿佛是怒气冲冲地。假若他们俩还在水中,指不定会被烧成焦炭。
初一感觉空间有点狭窄,她的背后紧挨着一个人,前胸也贴着另一个人的后背,她扭了扭身子,初一想多出一个空点的位置来,这么亲密的接触令她不自在。屋子里应该有不少人,她听到了各种各样的呼吸声,是那种压抑不敢大口呼吸的气息,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外面应该是相当可怕的。又一连串的雷声像要把天炸翻一样,一响接一响,屋子里的空气更沉闷了,初一的眼开始适应起黑暗,但她能看得到的也就是一个后背和左右两边的胳膊,她想寻找白诺布爷爷的具体位置,这里或许还有一个胡萝卜奶奶呢,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终于,外面没了声响,里面的人开始**起来,有的已三三两两窃窃私语起来,看样子所有人的戒备心已放松。不知谁把门打开了,一束光线透了进来,外面的天空已放蓝,只有地面上的积水代表着刚才有过的暴风雨。初一被人群推了出来,她站在门口,而里面的想出来,不得不将她挤了出去。初一拦住一位满脸憔悴的大娘问道:“请问,您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大娘木然地抬起眼皮,眼珠四下溜了一圈,初一清晰地瞧见她微黄的眼白里夹杂着血丝,大娘的神情颇为警惕,她不愿意多言,匆匆地开口道:“小姑娘,你是刚来的吧,住久了就知道了,问也问不出个什么来。”说话间,她耳边的碎发被一阵自然风吹进了嘴里,她呸呸地吐着,再也不理会初一的存在,拥入人群消失不见。初一大惑不解,她准备再问其余的人,不过,她被这个人撞了一下,又被那个人推了一下,虽说人多,但是,没有一个人因为她的问话而停住脚步,他们表现漠然,脚步一步不停歇地朝前迈,像木偶一样僵硬而又笨拙地走着。初一茫然,这些人知道下一步自己应该如何走,而她没有目的地,除了白萝卜爷爷那里,不过,就是他家的所在位置她也全记不清楚了。这时,有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了她,她在惊吓之余昂首一怔,不禁大喜,竟然是白萝卜爷爷。白萝卜爷爷冲她狡黠地眨眨眼,初一都几乎忍不住要笑了,随即他换了严肃的面孔,用命令的口吻说:“这一次我们还是要动作跟闪电一样,火速回家,你看,这里面的人都快走光了。初一不相信地回了回头,果然,整个长形的房子显得空****的,刚才的人全不见了踪影。初一跟着白萝卜爷爷又回了他的家,一到家,爷爷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地擦了搾额上沁出的汗,由衷地说:“老天保佑,又过了一关,又能活了。”
听到爷爷的话,初一满脸期待地问:“您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爷爷意识自己失了言,他改口道:“就是不要让闪电和雷鸣击中你,要是你没有躲过,那么你就完蛋了,再没有生还的机会。”说完,爷爷走到客厅的方桌旁,从一个玻璃瓶里倒出两杯水来,一杯自己喝,一杯给初一喝。初一毫不客气地接过来一饮而干,水经过喉咙时她觉察到异样,味道与她所带的白开水有点不一样,有股怪怪的说不明白的味道在齿间,但已来不及吐出来,那股水直流而下进了她的胃里。她一开始怀疑是水里有毒,转而又一想为什么白萝卜爷爷没有反应,都是从同一个玻璃瓶时倒出来的,她也许是想多了,然而她还是有点不放心。正准备开口向白萝卜爷爷时,他反先说话,似乎已看穿初一的心思,爷爷那双深邃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初一,他严肃地问:“是不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初一点点头,她不打算违背自己的意愿。
爷爷脸上的皱纹堆在一块,他幽默地说:“里面有药,刚才我们不是都淋雨了吗,喝了这药水,我和你才会平安无事,否则……”说到这时,他止住话,并不想继续讲下去,初一心里很疑惑,她张了张嘴,在心里为自己打气,希望能有勇气问个清楚明白。然而,白萝卜爷却就此打住,自个儿上了楼。这间房子是一间普通的屋子,大门对着客厅,正中央一个旋转的楼梯表示这是一个两层楼,初一刚才是睡在一楼的一个小房间里。她本想也随爷爷上楼去,仰着头向上瞅了有那么一会,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她想也许再等几分钟爷爷会自己下来的,没有经过他的允许冒失冲上去只怕他更不愿意说出实情。她环顾了下四周,屋子摆设很简单,除了一张大桌子四张高背椅外,大门侧的墙角还立着一张高茶几,上面搁着一本打开的厚书。初一又仰望了一眼楼上,没有动静,她壮着胆子向书走近,看上去这本书挺厚的,摊开的两边都是密密的书页,她的身高明显够不着看清楚书上的内容,于是她踮起了脚尖,刚好能看到。恰在此时,楼上赫然传来白萝卜爷爷的叫声:“不要靠近那本书,离它远点。”这个声音令初一愣住了,她昂起了脖子,正碰上爷爷严厉的目光。这目光令她生起一股莫名的气愤,她不甘心地还是将视线从书上一扫,那是什么,她竟看到了十五的图像在翻开的那页里。对,没错,她没有眼花,那绝对是十五,她禁不住叫了一声:“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