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抽烟的目的并不是想让他出口讨要,但是这样做能激发起他心中的欲望,而一旦人有了欲望,他不再是一块石头。
游巧林僵硬的脸上抖动了一下,我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然后狠狠地咂了一口,用力吐了出去,一条长长的青烟在空气中快速向前奔去,缩短了我和游巧林之间的距离。
一只烟抽完,我没有说一句话,而游巧林坐在那里也没有动弹一下。由此可以看出,这个家伙的自制力有多强,他的心就跟他的残忍一样无情。
“其实你现在已经是必死之人,我犯不着跟你过不去,也许我的这次审问之后,你很快就会押赴刑场,到时一声枪响,你我就是两条路上的人了。”
第二个谎言无声无息地洒了出去。其实游巧林执行死刑的时间我并不知道,并且也不能决定,我之所以这样说,就是承接前面的一招,在激发出他的欲望之后,再抛出生存的欲望。我知道,死刑犯虽然明知必死无疑,但都有一个共同的心理,那就是能多活一天是一天。有些死刑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还不惜伪造更多的罪行,以致拖延执行时间,在世上再苟延残喘几日。
这时,游巧林的鼻孔里突然哼了一声,便再没有了声息。
我心中暗暗不妙,要知道这家伙从事法医多年,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案件的审理等工作,但是他生活在这个圈子之中,很多事情都了解。他已经听出了其中的破绽。
不过,谎话既然已说出口,就是被识破也要继续下去,否则就真的成了破绽。而一个破绽对于像游巧林这样严谨的家伙来说,就足以让这次审讯以失败告终。
“我知道你清楚所有的程序,但我也可以很清楚地告诉你,你的执行时间是半个月后,这件事在中院内部已经定了下来,你自己算着时间吧。”圆谎的最好方法就是再圆一个,并且要言之凿凿。
但是游巧林好像并不在乎,他依然像一具僵硬的死尸坐在那里,脸色惨白,皮肤发干,这或许是因为牢房里没有阳光的缘故。其实他现在的姿势跟以前很相似,但是由于没有了金丝眼镜的遮掩,所以让他露出了真容,而那双长期隐藏在后面的眼睛被强烈的阳光乍一直射,所以变成了瞎子。
看着两眼空洞、毫无反应的游巧林,我突然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难道他已经死了,所以根本不怕再死一次?
我的想法让我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缓缓来到他的面前,稍稍俯下身子,冷冷地看了过去。
游巧林的眼睛有些发黄,就像是打了一层腊,没有光泽,身上隐约有一股腐臭,那是来自牢狱之中的气味,唯一让我感觉到他是活人的证据是:原本以为没有的胡须竟然冒出了茬,稀稀拉拉在长在嘴唇上。
整个过程游巧林没有动一下,就连眼睛都没有眨,他平视着前方,好像那里就是他的归宿。
我贴近他的耳朵,小声道:“那个故事很有趣。”然后又抽回身子,站直之后盯着他。
游巧林的嘴角突然机械地动了两下,不知道是想说什么,还是因为心中有所想,从而让脸部肌肉发生搐动。
“我想是因为故事的结局没有设好,所以你才到了这里。”
说完这句话,我把眼光移开,看向另一边,但是眼角的余光却始终观察着他。其实这个问题是极其关键的:我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这个故事是谁讲的,如果游巧林没有给张何美讲过这个故事,那么他的表情会显得茫然;如果真的讲过,那么他会因为我后面一句话而陷入思索。
如果是前者,那么我就可以确定张何美有重大隐情,甚至直接参与到小萱失踪被害的案件当中。
而我之所以要走近之后再问,就是为了既要仔细观察他的反应,又要不引起他的警惕。
我静静地等待着,可是游巧林却没有给我答案,好像他早就知道我会问,所以已在心里和脸上设置了防火墙。
我有些失望,但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向前走出两步,将脸背着着游巧林,调整好心绪之后,再慢慢地转过身来,然后问道:“当你吃掉自己妻子的腐肉时,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据张何美讲,游巧林是因为太爱自己的妻子,所以才将她吃进肚子里,我想这个问题应该触及到他的内心深处,让他有所松动。
果然,游巧林开口了:“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味道。”
我没想他会回答,并且回答得如此浪漫,所以微微一怔,正想讥讽时,却听他又幽深深地说道:“就像你和蓝瑾萱一样!”
原来他一切都知道!
我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像一只疯牛般猛地扑到他的面前,狠狠地抓住他的衣领,厉声喝道:“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游巧林任由我将他摇得像狂风中的枯叶,而他也正如枯叶一样,脸上麻木无情,丝毫不为我的疯狂所动。
“你把小萱的头藏在哪里?”
我的声音变成了咆哮,目光渐渐变得凶狠起来,两只手的力度越来越大,而游巧林惨白干枯的脸上竟然涌起一丝血色,好像是刺激我,鼓励我继续下去。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原来是两名狱警听到动静跑了过来。当他们看到我的情况时,立即劝道:“同志,冷静点,慢慢审,别冲动。”
我一下惊醒过来,松开了手,咬牙向后退去,而游巧林干枯的脸上分明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他又一次击垮了我,一如从前那样。
我颓废地坐在椅子上,对着两名狱警道:“你们把他带下去吧,我累了。”
两名狱警将游巧林从特制木椅上放了下来,重新戴上手铐,其中一人冲着我道:“同志,回去休息一下,为这种人渣呕气犯不着。”说完手一用劲,将游巧林向前一推,厉声喝道:“走!”
游巧林拖着沉重的铁镣,哗哗哗,向门外走去,我无力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慌。
这时,当我抬起头在看游巧林的背影一眼,我却发现…他居然阴测测的对着我笑……
一股彻头彻尾的冰寒突然将我锁定,让我无法动弹半分,有如坠入地狱之中。
就在我惊魂失魄之际,游巧林已经消失在门墙的另一面,只留下一连串清脆的金属声。
他到底在笑什么?
我的内心深处突然问出这样一个让自己心惊肉跳的问题。
他在笑什么?
难道一切都是他的精心布局,是他故意让张何美告诉我那个故事,让我利用这个故事将他抓住?难道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我始终都脱不出他的游戏范围,即使他身在牢中,我仍然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我的心起坠起深,直到坠入无尽的深渊。
那一天,我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看守所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警局的,我的思维和记忆始终停留在他那恐怖的一笑当中,他到底在笑什么?
等后来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终于知道,知道他在笑什么了,但是一切都晚了。
就在我恍惚于游巧林恐怖一笑之中的时候,这时办公室出现一个让人讨厌的身影,一下就打断了我的思绪,让我瞪着眼看了过去。
王旭阳晃着腿站在我的斜对面,正冲着冯思琰直抛媚眼,见我看他,很自然地把头一甩道:“嗨!磊哥,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真是服了这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家伙,但是也很奇怪,他又跑过来做什么,难道鸿洋并没有传说中的那样严厉?
这时,高建宁可怜巴巴的目光已经望了过来,一付伤心欲绝的样子。看来这小子来了有一会儿,不过刚才我在发呆,没有注意到罢了。
见兄弟有难,我这个当表哥的自然要为他出头,于是对着王旭阳招了招手道:“过来,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同志之间要保持距离,有话这样说最好。”王旭阳知道我对他不感冒,并且他的小身板跟我不是一个级别,所以很知机地离我远点。
这小子太滑头,我只好直话直说:“那你就听好了,我们特务办事务繁忙,没人闲着陪你聊天,你有事就说事,没事赶紧走人。”
这话要是别人听了,早就掉头离开,但王旭阳不是一般正常人,他的脑子也挺好使,顺口就道:“有事,没事我到这里来干嘛,你以为我每个月的薪水是白领啊,咱再怎么也是一公安干警,肩负着一方的长治久安呢。”
冯思琰一直很安静地坐在那里,盯着电脑屏幕,好像我们说的事情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其实如果不是因为她,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
我冲着高建宁眨了眨眼,示意他要主动进攻,到时我再从旁边迂回侧击,不但能将这小子打得屁滚尿流,而且能够让高建宁在冯思琰的心目中树立一个男子汉的光辉形象。
可惜的是,高建宁憋了半天,脸都快红了,这才温柔地道:“你有什么事?”
我气得端起一杯茶喝到底,这家伙平时对我那可是花样百出,怎么对外人就响屁都放不出一个?难道是因为冯思琰在场的原因,所以这小子要保持绅士风度?看来这件事要好好跟他谈谈,免得到时候被评上了绅士,但是却让别人评上了老公。
王旭阳对高建宁的问话根本不理不睬,完全没把他当回事,抖着一条腿对冯思琰道:“美女,今天下班去喝茶,我知道附近新开了一家,听说里面的格调还不错。”
我本来想发射几枚飞毛脚,但听他这么一问,又停了下来,想看看冯思琰的反应。如果这妮子真的对王旭阳这样的屌丝感兴趣,那么她是绝不可能对高建宁这种类型的人有意思的,所以要先摸清楚她的真实想法,然后再决定如何下手。否则到时候她真的跟王旭阳走到一起,那还不双剑合璧,联手对咱发起进攻?
冯思琰的脸上还是冷冰冰的,但却摇了摇头,然后道:“你自己去吧,我还有事。”
这话我爱听。虽然平时看到冯思琰冷若冰霜的样子让人觉得她有点高傲,但现在她的表情无疑是让人喜出望外的。
王旭阳没有一点尴尬,身子做出一个奇怪的扭动,而这个动作结束之后,他的人已经从墙边到了冯思琰的办公桌前,那条颤动的腿也从左移到了右。我有点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东洋派出来的奸细,这分明就是高级别的忍术啊。
只听王旭阳说道:“事情永远是做不完的,休息才是高质量的工作保证,哎呀,你看你,才到特务办几天,额头上就有了小皱折,真是太惨无人道了啊。”
无论哪种女人,都会把自己的容貌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冯思琰虽然对别人冷若冰霜,但对自己肯定不会这样,否则那张精致的面孔又怎么可能每天如清芙出水呢?
她抬起手来,摸了摸额头,不过也仅此而已,然后淡淡地道:“是吗?”
我暗道不好,以王旭阳的本事,只要跟他搭上话,那么他肯定就有无数个花招使出来,最终会让女神卸下厚厚的面甲,变成小女人,然后很轻松地跟他四处游弋,说不定以后还会跟他一样,晃着两条白生生的**四处招摇。
一想冯思琰晃着**到处招摇的模样,我的决心一下就上来了,不为别的,仅这一点就足够我将王旭阳这小子灰飞烟灭了。
我毫不客气地道:“王旭阳,我觉得你应该申请调到特务办,免得你整天跑上跑下,哆累得慌。”
“磊哥英明,不过我们鸿组更英明。”王旭阳脱口而出。
咦,这小子的话里有话啊,一下子倒把我给搞糊涂了,我冲着他道:“你最好马上把话讲清楚,否则我就会让你从那扇窗户走出去。”
王旭阳嘻嘻一笑:“因为我今天是到特务办来报道的,根据上级指示,我从今天开始调入特务办。”
我指着他的鼻子:“你……”但却没有下文。
这都是唱得哪一出啊,是嫌特务办不够乱,所以把这小子搞过来,还是鸿洋这小子使阴招,故意这样做?
王旭阳很潇洒地一弯腰道:“磊哥,以后请多多关照。”
“去去去,少跟我来东洋妹纸那一套。”我眼睛一转,计上心来,于是道:“既然你现在是特务办的人,那么就要守我们的规矩,否则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了。”说完我鼓起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
“这个小弟懂,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先上茶,每人一杯!”
王旭阳迫于我强大的**威,不得不屁颠屁颠跑过去泡茶,高建宁冲着我翘了个大拇指,我回瞪了一眼,低声道:“你就不能爷们儿点?”
冯思琰就在旁边,我说话的时候就瞄着她呢,只见她的手指微微一颤,脸上还是一付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时,电话突然响了,我一看是小挫。
“磊哥,额,是这样的,能借点钱给我吗?”
小挫的声音有点焦急,我连忙向外面走去,经过水桶边时,还不忘对王旭阳说一句:“少放点茶叶,那是我买的。”
到了门外,我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要多少?”
“五千吧,哎,不好意思磊哥,我妹妹病了,以后每月我拿一半还你。”
我算了一下自己的存款,估计还有将近两万,于是道:“给你八千,一定把你妹的病治好,别留病根。”
“磊哥,真是太谢谢你了,我,我……”
“唉,咱们是兄弟,说这些就没意思了,你一会儿把账号发过来,我有空就转过去。”
“恩恩!好的,谢谢磊哥,我回来给你补借条。”
我挂了电话,心情竟然有些高兴,因为我一直都想帮小挫一点忙,现在总算是偿了心愿。
推门进去,见王旭阳刚把茶泡好,那一杯的茶叶都快冒出来了,看来这小子也不是个善主,日后还要多加打压。
这时,小挫的短信发过来了,我暂时放过王旭阳,将账号记了下来,然后对高建宁道:“我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有事打我电话。”然后便在他无助的眼光中离开了办公室。
在外面的自助机上把钱转过去之后,我打了电话给张杰威,把王旭阳的事情告诉了他。张杰威在电话那头一听就立即出言反对,看来这个祸害不是一般的讨人厌啊。
不过还没走回警局,张杰威的电话就过来了,口气有了明显的变化:“王磊,这件事情是局领导同意的,姜大人也同意了,主要是因为目前特务办的任务艰巨,人手缺乏,所以就把王旭阳调了过来,咱们虽然个人有意见,但是要服从组织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