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气得直想跳下天坑死了算球!
如此举步维艰的境地,满鸟鸟竟然有心情开玩笑,喊我是猴子,而且声若裂帛,直透云宵。这报复也来得太快太不是时候了吧!
正准备对满鸟鸟破口大骂,瞧见他神色不对,花儿也开始朝我狂叫,覃瓶儿脸都白了,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寄爷也慌里慌张去背篓里乱翻。
嗯?该来的终于来了?猴子半傀?又在我脑后?
一连串的疑问将我的心扯得生疼。稳住!我脑子里快速转了几圈,打定主意,握紧手电,也不忌口了,大喝一声:“是鬼你就出来吧!让我瞻仰下,告诉你,爷爷我是吃饭长大的,不是被吓大的。”边吼边像传说中的僵尸直直一跳,转过身去。这一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一张巨大的猴脸斜挂在我的头顶!!
我全身一抽,心里“咯噔”一声,手脚一软,手电差点掉在地上。这就是所谓的“鬼魂”?太不可思议了吧!
我握紧手电,盯着那张猴脸,慢慢后退了两步,揉揉眼睛,仔细打量着那张猴脸。
粗看之下,那确实是张猴脸,只不过看上去更像一只苍老得快要死去的猴子的脸,有一面铜锣那么大,脸形呈苹果形,满脸褶皱纵横,两只黑洞洞的眼孔极不协调地长在猴脸的上方,占了三分之一面积的鼻梁直直竖在脸中间,鼻梁下边末端,是一只和脸形极不匹配的、短小的、弯刀形的、尖利的喙,藏在满脸黄色的茸毛中间,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看到那只尖喙,我惊声叫道:“这不是……猴头鹰吗?”同时很诧异,怎么今天尽遇上大得出奇的东西?我在《硒都志》看到过猴头鹰照片,根本没有这么大张脸,难道真的如我猜测的那样对我们起“震慑”作用?更奇怪的是,这么大一只猴头鹰怎么会无声无息跑到我背后而我竟然一无所觉?
手电光和我的目光一直放在那张“猴脸”上,寄爷又站得较远,手中的竹灯光晃晃悠悠、昏昏黄黄,所以,我并没有看清这只猴头鹰的身子有多大,直观的感觉是它周身漆黑,体形巨大。
满鸟鸟听我叫出猴头鹰的名字,长长喘了口气,那口气好像在他胸中憋了很久。
手电光直直照着猴头鹰的脸,我发现它的黑眼眶中竟有两只玻璃弹珠大小的眼珠,射出妖异而阴冷的红光。猴头鹰对手电强烈的光根本不避让,就那么直直地冷冷地看着我,不声不响,与花儿的狂叫声形成强烈的反差。
我搞不懂这只猴头鹰想干什么,正准备打着手电查看一下它到底有多大,突听一阵剧烈的风声响起,猴头鹰两扇门板宽的翅膀势如闪电一夹,我来不及反应,只觉一团黑暗拥挤而至,我被夹个正着,随之身体两侧像被无数根棍子一抽,痛得我狂呼一声,手电“咚”的一声掉在地上,一股全身被抽空的感觉如海水涨潮般袭上大脑,一下子支撑不住,仰天倒在乱石中。
寄爷手中的竹灯已被猴头鹰翅膀带起的阴风吹得急熄,空间中霎时变得漆黑一团,只剩下花儿在徒劳地狂叫。
我顾不得全身酸疼,正待翻身爬起,一股劲风从我鼻尖刮过,紧接着胸口被猴头鹰的大脚一踩,眼前便出现满天亮闪闪的星星。
“啊——!”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是我晕过去之前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我悠悠醒过来。
“瓶儿!!”我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寻找覃瓶儿的身影,在我残存的记忆里,那声尖叫正是覃瓶儿的声音。
没人答应!!
寄爷和满鸟鸟围在我身边,满脸沉重和哀痛。满鸟鸟脸上乌一块紫一块,冷汗淋漓;寄爷也好不到哪去,一撮胡子都不见了,满脸血迹斑斑;花儿站在我的头前,长长的舌头象瀑布般伸出来缩回去,不时低声哀哀哼叫。
“瓶儿呢?”我看见寄爷和满鸟鸟神色黯然,一言不发,一种不祥的预感霎时涌上心头。
寄爷和满鸟鸟回避着我的眼光。我见他们这副神情,一股巨大的悲伤感瞬间涌上心头,这种感觉只在我爷爷奶奶去世时才有过。我想,覃瓶儿肯定出事了!
我挣扎着站起来,抢过寄爷手中的竹灯,四下里一照,却没有见到覃瓶儿的尸体!
“瓶儿呢?”我冲寄爷和满鸟鸟大吼一声,“再不回答,我要用砍刀说话了!”满鸟鸟看着疯狂的我,叹息一声,低声说:“瓶儿被你所说的猴头鹰抓走了!”
“抓走了?怎么抓走的?”我的声音猛然提高一倍,手提砍刀,冲到满鸟鸟和寄爷面前。花儿见到我疯狂的样子,吓得往后一缩,躲到寄爷身后,胆怯地看着我。
“我们听见瓶儿尖叫,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安哥手中的竹灯也熄了,所以我只好凭感觉去拉瓶儿,却拉不动,我顺手一摸,发觉猴头鹰的爪子紧紧抓着瓶儿的头发,我赶紧抓住猴头鹰的脚,使力去掰它的爪子,并大声叫安哥过来帮忙,想把瓶儿抢过来,哪晓得……那玩意儿翅膀一挥,打得我一翻跟斗,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满鸟鸟见我瞬也不瞬盯着他,更不敢看我的眼睛,低着头,“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瓶儿!”
“对不起?对不起有个鸟用啊?”我此时已经失去了理智,听见满鸟鸟的话,怨气冲口而出,“你不是说你力大无穷吗?你不是说你能日死一切毒虫猛兽吗?怎么那时却拉稀摆带、丢盔弃甲了?”满鸟鸟垂着头,不敢吱声。
“鹰鹰,你要冷静……”寄爷听不下去了,出来打圆场。
“冷静?冷静个屁!覃瓶儿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叫我如何冷静?不见的不是您家,您家是可以吃根灯草,说得轻巧……对了,您家当时在做什么,嗯?”寄爷没想到我会把矛头转向他,而且语气压抑着极大的愤慨,当下气势大幅缩水,嘴唇抖抖地说:“我想在背篓里找件家伙……”
到背篓里找家伙?怪不得我听见覃瓶儿尖叫时,隐隐有“叮铃当啷”的声音哩,莫非又想用那面破锣搞什么“金克木火克土”之类的尖端玄门法术?我的天爷爷,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搞这些鬼名堂,直接和满鸟鸟抱住覃瓶儿不就完了吗?两个大男人难道对付不了一只扁毛畜生?
我强忍怒气,听寄爷继续说道:“……找了半天没找到,等我想腾出手去抱住覃姑娘时,那只猴头鹰却双爪抓住覃姑娘的肩膀,两翅一挥,就带着覃姑娘飞走了,慌乱中我被那畜生的爪子抓了两把,扯掉一撮胡子……”
“那你们怎么不跟上去救她呢?”我厉声吼道。
“救她?啷格救?去哪里救?”寄爷忍不住了,声音徒然提高,“你躺在这里半死不活,我们丢下你不管?”
“你……!”我气得语结,见花儿站在旁边,怒气无处发泄,忍不住挥手打了它一下,花儿委屈地哼叫一声,跑得远远的,扭头无辜地看着我。
“你有气冲我来,你打花儿搞么事?它追到前面那石坎处时,不敢再走了,为什么?石坎下面就是藿麻林。你以为它不想去追?”寄爷的脾气也上来了。
“那畜生是向哪个方向飞走的?”我打花儿时就知道错怪它了,心里很内疚,走过去抱了抱花儿,回头问寄爷道。
寄爷一指,原来是藿麻林那条沟壑的另一边。
“鹰鹰,你莫着急,我掐算了一下,覃姑娘应该没有生命危险——鹰鹰,你搞么事去?”
我在心里鄙夷地笑了一下,不答寄爷的话,一把操起满鸟鸟手中的手电,握着砍刀,一言不发,闷头走向藿麻林边上的石坎。
我站在石坎边,用手电一照,发现藿麻林两侧都是绝壁,根本无处落脚,更不用说有像那边的石槽小路了。看来,要追下去,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从藿麻林里穿过去了。
我拉起衣领蒙住脑袋,拿出红绳在脖子上绕了一圈,剩下的部分缠在**的腰间和腿上,将背包和竹弓背好,手握砍刀,回头看了一眼寄爷和满鸟鸟,猛地向藿麻林跳了下去,耳边隐隐传来寄爷的惊叫和花儿的哀叫声。
脚一触地,收势不住,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密密麻麻的藿麻草象海水一样蜂拥而来。
我顾不得小腿骨裂般的疼痛和手上又麻又痒又痛的感觉,捡起摔在手边的砍刀和手电,翻身站起来,对着眼前的藿麻草一阵乱砍。藿麻草残枝碎叶落在我头上和手上,皮肤**的地方瞬间就布满了红色疹子。全身针扎般的痒疼,竟让我暂时忘却,心中只剩下唯一一个信念:我一定要找回覃瓶儿!!
覃瓶儿在我身边的时候,还没觉出她让我如此牵挂,此时她被猴头鹰带走,生死不明,我的心变得空落落的,就像丢失了一件心爱的宝贝一样。我只想尽快找到她,哪怕只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只要我还能活着爬出这穷凶极恶之地,我就会一定把她带出这黑漆漆阴深深的安乐洞,埋葬在一个阳光可以照耀的地方。
密密麻麻的藿麻草在我挥刀猛砍之下,渐渐露出一个很小的空间,我毫不停留,继续猛砍,脚踩着那些倒在地上的藿麻草,一点一点砍出一条路来。
此时的我,恨不得手中的手电是一把动画片中的激光宝剑,横着一扫,藿麻草就倒下一大片,从而开辟出一条路来,又恨不得这把激光宝剑更厉害些,一挥之下,就能把潮湿阴冷的石壁拦腰砍断,顺手一挑,就能把山头挑开,让可爱的阳光洒进来,照亮我前进的路。
可惜,这些都只是幻想,那些藿麻草一点也不给我面子,毫不留情的亲吻着我的皮肤。我希望砍出一条道路的进度十分缓慢,尽管无数藿麻草在我面前拦腰折断,刷刷乱飞。
“瓶儿,你在哪里啊?你现在怎么样了啊?”我边喊边砍,边砍边喊,企图听到覃瓶儿回答,哪怕是一丝呻吟也好。可惜,漆黑的空间中只有我的喊声、喘气声和刀子砍在藿麻草上的噗噗声,这些声音缠夹在一起,被藿麻林一吸,变得浑浊而沉闷!
我全身疼痒的地方越来越多,痒疼也越来越严重,估计身上已有相当多的地方出现了血色疹子,被我的热汗和藿麻草上阴冷的露水一浸染,痒疼的地方更像千百根牛毛细针在疯扎,可前方还是密密麻麻的藿麻林,一点也没有看见尽头的意思!
我此时心里已经不再害怕,唯一的念头就是要千方百计找到覃瓶儿。我对那些所谓的毒虫猛兽已经顾不得去想了,要来就来吧!大不了,我这一百多斤就留在这里,充当藿麻草的肥料!
我在心里暗暗祈求那只猴头鹰看在我也是“鹰”,五百年前可能还是一家的分上,千万不要伤害覃瓶儿,至少也给我留点尸骨,让我带出去,也不枉我和她朋友一场,不枉她那么信任我一场——我那时的想法,后来想想很天真,可是在那种情况下,最大的希望就是有奇迹发生,哪会有正常的逻辑思维呢?
祈求之余,我在心底狠狠咒骂那只猴头鹰,既然你我都是“鹰”,就应该讲究君子不夺人所爱……
等等!爱?我竟然想到了“爱”字?难道我竟遭遇了那个叫“爱情”的玩意儿?我对覃瓶儿的担忧竟然是爱的情愫?——我被自己的想法惊得彷徨无措。
我停止疯砍,痴痴站在那里,与覃瓶儿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如喷泉般涌入脑海,她那美丽的面容在我心底不断幻化,时而姣俏甜美,时而扭曲痛苦……
我大叫一声,“啊!”声音在黑漆漆的空间中来回碰撞,悠远而缠绵。
我使劲摇摇头,想把覃瓶儿因为恐惧而扭曲的面容扔出脑海,接着掏出一只烟放在嘴上,企图平复纷乱的思绪。而就在此时,我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唏唏嗦嗦的声音。
我两退间一热,想起藿麻林上的“龙桥”,暗道,不会是它老人家来了吧?同时再一次十分疑惑,我为什么这么害怕那个东西?而且是天生俱来的害怕?
我免力憋住要倾泄而下的水柱和阿堵物,转身看着来路。
那唏唏嗦嗦的声音很快就到了我的跟前,我麻着胆子用手电一照,“花儿?”
见到花儿,我心中大喜,在这黑暗而寂静的藿麻林中砍了这么久,终于有伴了。
花儿浑身粘满了藿麻草的白毛,身子肿了一圈,难受得它眼泪横流,血红的舌头伸出来尺把长。仔细一看,我发现它的舌头居然也肿了。估计它因为痛得厉害,用舌头去舔身上的白毛,又或许是它奔跑过程中,伸出的舌头被藿麻草刺伤,这才导致它的舌头肿得象泡粑。
我见花儿如此可怜,又想到覃瓶儿生死不明,心如刀绞。
我矮下身去,不去管花儿身上的藿麻草白毛了,用力抱了它一下。花儿眼中放着光,不哼不叫,想用舌头舔我一下,却发现舌头没有原来那么灵活了,努力了几次,终于没有成功,它眼中的泪水就越来越多,转眼间滚滚而下。我在花儿脸颊上亲了一下,拍拍它的头,示意我明白它的心意了,花儿眼中才露出稍稍欢欣的神色。
我站起来看看来路,没有看到寄爷和满鸟鸟的身影,心中苦闷无比,转身继续猛砍藿麻草。“生活就像**,要靠自己的双手”,此时此刻,这是我心情最真实的写照。
为了节约电量,我把手电关了,周围更黑更静。一时间,天地间似乎只剩我和花儿一人一狗在藿麻林中胡冲乱撞。
有花儿在身边,我胆子大了不少,砍藿麻草的动作变得更加疯狂起来……
“噗!”的一声闷响,砍刀刀把震得手发麻。我听声音有异,连忙打开手电一看,发现那没有砍断的东西不是藿麻草而是一根水竹。我抬头一看,发现周围已不像先前那样一团漆黑了,有几缕微弱的天光从头顶漏下来,照得洞厅中就像雨后的傍晚一样模糊昏暗。
我意识到我和花儿居然已经走出了藿麻林,来到了另外一个洞厅。
“瓶儿!听得见我的声音吗?听见的话答应一声!”来不及细看洞厅内的情形,我大喊一声,洞中“声——声——”回响了几下,又恢复沉寂。我侧耳细听,除了回声以外,听不见任何其它声音,放眼一看,也没有见到猴头鹰和覃瓶儿哪怕是模糊的踪迹。
我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暗想覃瓶儿看来是凶多吉少,可能已经尸骨无存了!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号啕大哭,哭声在空旷的洞厅中嗡嗡乱响。我连哭边想,如果覃瓶儿真的已经香消玉殒,我真想有传说中的时光机器,带我们回到昨天,再也不进这个鬼安乐洞了。我甚至万分希望我没有做过那个古怪的梦,现在才真正是一场恶梦,梦醒后我仍然躺在小窝的**,自得其乐,覃瓶儿也从来没有来过硒都,她仍然在她该在的地方无忧无虑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