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箱里面能塞得下一个人吗?”猫头鹰爬上沙发座,从高高的行李架子上搬下来一个不大不小的行李箱,这箱子并不重,但他觉得这些箱子都太小了,不太可能把一个人塞进去。
“如果死者是个女人,格外瘦小的那种……”乌鸦不知何时走到了猫头鹰的身边,保持距离这句话被他们两个同时抛之脑后,乌鸦拍了拍猫头鹰搬下来的那个箱子:“我想这个箱子是可以装进去的。”
“那就先挑那些特别大特别重的如何?”猫头鹰提议。
乌鸦便点头道:“值得一试。”
行李箱太多了,如果只是跳出那些格外大一点的箱子,并不是一件难事,难的就是,那些箱子几乎都被密密麻麻的挤在一块,又笨重又庞大,一个上面还堆着另一个,想把其中一个箱子抽出来,就得把周围的也给一起清出来。
猫头鹰首先对此感到不满:
“这不是个容易的活儿,如果凶手把尸体装在某个箱子里,让它隐蔽又不显眼,那么肯定要用其它的箱子给它做掩护,可是这么多箱子,只凭一个人的力量是很难搬动的。”
“凶手无声无息的杀了一个人,然后他得搬动很多的箱子,而且不能把当时可能熟睡的我们吵醒。”
“我想我知道原因了。”乌鸦把其中一个箱子打开来,于是两个人都看见了箱子里面——那里面空空如也。
“如果箱子是空的,重量就会轻很多,搬动也很容易。”
“有意思。”猫头鹰笑道:“可是如果箱子是空的,那里面的行李去哪儿了呢?”
“有可能到处都是。”乌鸦环视周围:“你看,这车厢很脏很乱,也有很多垃圾,桌子上也有食物,沙发上也有衣服之类的东西,如果行李箱里面的东西不多,分散开扔掉就变得很容易了。”
而且……乌鸦围着几个沙发座走了一圈,把其中几个沙发座的沙发套掀开来,果不其然看见里面有几套衣服叠着。
凶手为了更容易的搬动和掩藏藏尸体的箱子,必定是把周围几个小箱子都变得空荡一些,这样一看,那只藏着尸体的箱子就很容易锁定了,只要有空箱子的地方,旁边就肯定是他们要找的了。
乌鸦和猫头鹰都把目光放在了一个黑色的大行李箱上。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开始搬动那只大箱子,这箱子非常大,而且还很重,一手摸过去,不知道箱子上是什么**,乌鸦低头一看自己的手,沾满了深褐色的粘稠的痕迹。
“有血迹。”猫头鹰已经可以肯定了。
他们把箱子搬下来,放在地上,然后他们就发现了,这箱子居然和地上那处比较干净的,没有被垃圾占据的位置相吻合。
“这箱子原本是放在地上的,可能一开始就是空着的。”乌鸦猜测道。“因为很大,所以凶手就拿它来装尸体了。”
“我们要打开吗?”猫头鹰这回却开始畏手畏脚起来。
乌鸦也显得有些紧张,他深吸一口气:“打开吧,我们还得找到钥匙。”
箱子上没有锁,打开箱扣就能够翻开了,开启的时候一股子难以形容的血腥味和淡淡的尸臭味迎面扑来,一旁的猫头鹰皱着眉头退后一步,乌鸦也皱了皱眉,但他很大胆,把箱子拉开,低头观察里面的尸体。
尸体卷缩成一团,身上没有任何血污,只有脖子上有青色的痕迹,证明他是被人掐死的。
他的头发凌乱,脑袋也往里面拱着,但还是能够看得清楚侧脸。
死者是一个男人,一个看起来很瘦弱的男人。
乌鸦看见这个男人的那瞬间,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霎时间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完全被惊吓到了,不由自主退后了好几步,甚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个死去的男人他认识,不——应该说他刚刚认识了他!
“我的天呐!这是怎么一回事!”乌鸦惊叫出声,他伸手指着那装着尸体的行李箱,转过头惊恐地瞪着旁边的猫头鹰:“这家伙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是的,行李箱里面偏显瘦弱的男人几乎跟猫头鹰长得一模一样,那张脸很显小,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少年样,十分安静地卷缩在行李箱里,仿佛是睡着了,正在永恒地沉睡着。
然而猫头鹰似乎并不惊讶的样子,他蹲下来蹲在行李箱的旁边,用手抚摸了一下箱子里尸体的头发,他似乎在思量着什么,眼神有些暗沉。
“我可以确定的是,我应该不是什么双胞胎,也没有任何兄弟姐妹。”猫头鹰说,他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目光停在了箱子里这个死去男人的耳朵上,他看见那耳垂上戴着一个黑色的耳钉。这个发现似乎让猫头鹰的神色更加阴暗了。
“真的……不是你杀了他吗?”乌鸦坐在地上往后靠了点,他靠在了一个沙发座位上,他的手下意识的在沙发上搜寻,试图找到能够护卫自己的武器。
乌鸦直觉感到了危险,但他不知道这种危险从何而来,他对眼前这个状似熟悉却又陌生的男人充满了警惕和恐惧,这种惊恐感甚至让乌鸦萌生了一些可怕而阴暗的思想。
但现在并不是时候,他必须想办法快点远离猫头鹰,远离这些人,然后找到逃出去的方法。
猫头鹰似乎也有些焦躁不安,他望了乌鸦一眼,说道:“虽然他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但我觉得我没有理由杀任何人。”
“我倒是不这么觉得。”乌鸦扶着沙发靠背站起来,目不转睛死死地瞪着猫头鹰:“长相一模一样就完全可以充当理由了。”
“不就是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罢了,我为什么要因此杀了他?”猫头鹰似乎也有些情绪激动起来,他本来就蹲在那行李箱的旁边,下意识抓住了箱子的边缘,此刻更是不经意地按到了箱子里尸体的手腕。
尸体的手腕紧绷着,一只手也握着拳,仿佛紧紧地握着什么东西,那东西大约是一个吊坠之类的,但指缝间只露出了断裂的黑色吊坠链子。
只是,情绪激动的乌鸦和猫头鹰都没有发现这个有趣的发现罢了。
乌鸦几乎已经独断的认为猫头鹰就是凶手了,你想想看,当你一睁眼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一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你面前,这真是个可怕的事情不是吗?一切对未知的恐惧,不确定的因素,都可以成为杀人动机,哪怕真相再离谱,也不会比现在更加离谱了!
可是很快猫头鹰就打断了乌鸦的独断例行,他压低了声音对着乌鸦咆哮:“我知道你的想法,你能想到的我自然能够想到!但是你得明白!我们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我现在想不起任何我所熟悉的人的脸!包括我自己!”
乌鸦顿了下,瞬间明白了猫头鹰想要表达的意思。于是他稍微冷静思考了一下,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庞。
猫头鹰说得对。乌鸦若有所思的想,因为当他刚刚醒来的时候,他想不起任何人的脸,包括他自己的脸,那之后还是他在厕所搜索尸体的过程中照了镜子才看清楚自己长什么样的。所以这个时候,即使看到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乌鸦也不应该立即发现这个人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同理,猫头鹰也不应该一开始就发现这个男人跟自己长着同一张脸,并且仅仅只凭这个理由就把他给杀了。
可如果不是这样,那么是谁杀了他呢?
乌鸦轻微地咬住自己的嘴唇。
我不可能会杀人,因为我的记忆从我苏醒那一刻才开始的,而且我更加没有理由杀一个陌生人,哪怕之前我们可能会是相识的,可能那之前也会拥有矛盾或者敌对,可是这些感情在没有记忆作为基础的情况下,自然就化为乌有了。
既然自己不可能会杀人,乌鸦自然而然就会怀疑眼前的男人,这种怀疑仿佛就是他的本能,但乌鸦无法阻止他自己的猜忌,因为所有的人类,受到生存的阻碍和危机时,都会开始寻求任何能够让自己活下去的方式。
只有求生,才能活下去。
“不要再想这个家伙是谁了,反正他死了……不是么?”猫头鹰的神色慢慢回归平静,他低头伸手在尸体裤子上摸索一会儿,这具尸体穿着的衣服跟乌鸦猫头鹰穿着的一模一样,也是一套深灰蓝色的,跟囚服一样的衣服。
猫头鹰很快就从尸体身上摸出了一把钥匙,一把轻巧的黑色的钥匙。
乌鸦看了他一眼,突然说道:“把钥匙给我。”
猫头鹰用异样的眼神望了乌鸦一眼,但并未多做任何挣扎,很老实的就把钥匙丢给了乌鸦,他知道这个人并不相信他,实际上,看见这具尸体的瞬间,猫头鹰有那么一刻,甚至也不太相信自己了。
“我不想在这个该死的车厢里浪费时间了。”乌鸦拿到钥匙站起来,说道:“接下来还有整整十二个车厢在等着我们,直到抵达火车头。在这期间,只要你不做任何危险的事情,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这是暂时结为同盟的意思吗?”
“你可以这么想。”乌鸦一步步退后,最后走到了十三号车厢和十二号车厢的链接门那边,他看了猫头鹰一眼,转身把钥匙塞进了门上的钥匙孔里,大小刚好合适,看来确实是这把钥匙无疑了。
猫头鹰仍然蹲在那个装着尸体的箱子边上,他低头看了一眼里面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可怜人,迟疑了一下,伸手拉了拉尸体的手臂。
这具尸体是侧着身子卷缩着,像是卷缩在母体的婴儿那样,当猫头鹰拉开尸体的手臂时候,自然就能够看见尸体衣服上绣在胸口的铭牌,那牌子上刻着一个英文单词——
“这真是有史以来最糟糕的发现了。”猫头鹰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胸口,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默默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