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
萧子尘轻轻睁开灌了铅般沉重的眼,黎明的曙光晃得眼痛。他抬起手来,挡在眼前。
空气中挟带着一股清香,像是身处于花园之中,无边的氤氲香气。可是身下是柔软的,也并没有嗅闻道花园中必不可少的泥土气息。
眼睛一睁一闭间,身子挣扎着坐起。
每移动一寸,萧子尘都感觉自己的身子像是割裂了一般,非人可以忍受的痛楚折磨着他的神经。头晕脑胀,天旋地转,满脸通红,嘴唇轻轻咧开。
静坐半晌,带到气血稳定之后,萧子尘渐渐看清了眼前景象。不禁一呆。
只见自己身处于一间古式的建筑之中,木柱木窗,木桌木椅,身下是半露天式的床板。而那股浓郁的香气,来自屋中四个角落的花瓶之中。
花瓶大都是小巧精致的白玉瓷瓶,在晨光中闪着洁净的光泽,五颜六色而又错落有致的鲜花插在上面。为这间屋子增色不少。
掀起被子就要起身,萧子尘这才看到了趴在自己身旁熟睡了的香泽雪。心中不知名处受到了奇怪的触动,钝钝的,暖暖的而又涩涩的。
向香泽雪看去,披散的头发将侧靠在床面上的脸有遮盖去了一半,不过头发有些粗糙、杂乱,或许近来太多不顺心的事了吧;那原先水润的脸,在此时也是略显干燥、枯黄,隐隐还能看到因为缺少睡眠而浮现出的黑眼圈,以及因为哭过而留下的淡淡泪痕。
许是听到动静了吧,香泽雪醒了过来,眨着干涩的眼,深深吸了口清晨的空气,慢慢地将身子撑起。动作中显示出的疲惫与警醒的睡眠是如此的不相配。
“你一直睡觉都是这么浅吗?”萧子尘问道。
不过,刚刚睡醒的香泽雪还未能将大脑灵活的调动起来,揉了揉眼,说了句“什么?”在看到萧子尘的那一刻,脸上的神情凝固住了。
眼中,有泪水默默滑落。
在泪水滑落到嘴角的那一刻,蓦地回转过身,将泪水擦掉后,香泽雪说道:“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尽管那略带哽咽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的若不经心、随意而且平淡,甚至还带着一些厌烦情绪。但是,这话落到萧子尘的心里后,却仿佛明月靠近了地球,惊涛骇浪的翻滚。
看到香泽雪哭泣,萧子尘反倒不知如何开口,伸出的手也在空中来了又回,直到香泽雪转过身去,这才缓缓放下。又听到香泽雪的说话,便也淡淡地应了句:“哦。”
之后,屋子里是一阵沉默,唯有香泽雪强自压抑的哽咽幽幽传荡。
“这里是笔架山,是九皇子叫人来救了你。”香泽雪不想让萧子尘听到自己哭泣,可是又不想离开,便说着话,打诨。
“哦。”萧子尘又是低低地应了句,自己就要整理衣衫,起床下地,可是话刚出口,这才想清楚香泽雪刚才说过的话。一道电流酥麻了心脏。
九皇子、救了自己!
对了,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没下地狱吗?这里,(萧子尘慌忙中仔细向这件屋子看了看)竟然是笔架山!没见阎王吗?九皇子救了我?他怎么会救了我?
当日我不是被腰斩了吗?
怎么会?(萧子尘摸了摸腰间)·······我现在的身子竟然是完整的!
“我没死!”萧子尘脸上带着狂喜与惊骇,随即转化成疑惑,“可是他们是怎么救活我的?我怎么感觉我的身子好像,好像······”
“你的身子自己愈合了,他们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只是说你的身体内有探查不清的力量,原本以为你已经成了吸血鬼了的,可是却发现不是。”香泽雪被萧子尘突如其来的一大串话问得有些错愕,不过终究也庆幸萧子尘会这样问,这使得她可以将心中的悲痛压制下去不至于会因之出丑。“你先坐着,不要起来,我去告诉他们你醒了。”
“好吧。”萧子尘压抑着心中的激动、惊骇以及困惑,看向香泽雪时,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自私,一把将香泽雪拉住。
“呃,什么?”香泽雪回过头来,抽了抽鼻子。
当时萧子尘心绪烦乱,再加上本就头痛欲裂,极其难受,想要好好安稳安稳香泽雪的话也想不出来,各种各样的话在心头转了几圈,到最后说出的,竟是一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话。“我会守着你的。”
回首时,触电的眼,失去控制的心跳。静室中的男女。
萧子尘收了手,香泽雪生硬的点了点头,快步走向了屋外。
在香泽雪走后,萧子尘心中仍是尴尬得很。整理了整理床铺,收拾了收拾衣衫,活动了活动筋骨。
在不小心抻痛了腰腹间的肌肉后,萧子尘靠着床,倚在了香泽雪原先倚在的地方。香泽雪的体温仍在。
萧子尘嗅闻了两口,脸上更红,便要站起,可是在那一刻,他的脑海中响起了昏迷中有人在他的耳边说过的话。
“你的身子是完好的!哦,谢天谢地,谢天谢地!你还会醒过来的对吗?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萧子尘,我爸爸走了,妈妈死了,我该怎么办啊!”
“今天赵凯隆问我为什么闷闷不乐,有什么话找他说就行。可是,我说不出来,他们不是我的亲人,不是我的朋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他们说。”
“六天了,你真的醒不过来了吗?你的身子不是自己就能够接上的吗?为什么你不能向电影中那样,在身子好了的那一刻醒过来呢?”
“你不要死好不好,在这里,有很多话我不知道对谁说。就算不说,让我知道我身边还有一个活着的朋友也好。”
尽管那声音朦朦胧胧,像是经过走廊与空旷大房子的放大,而后又被一扇玻璃窗隔住了一般。但是萧子尘知道,那是香泽雪曾近在他的床边哭过的话。心中更是烦乱,不再等其他人,自己便要向院子中走了出去。可是刚走了两步,腰腹处便传来一阵阵剧痛,不得已萧子尘只能坐在了近处的一把椅子上,透过打开着的门向院内看去。
院子建在海边,正是初日东升时,篱笆做的墙上长满了青藤绿草。上方是骗着白云、日头初升的天空,远方是无边的蔚蓝大海,近处是浑身绿衣的藤草;听着那海浪滔滔、海风呼啸,萧子尘的心尖尖平复了下来。
“臭小子!他蜘蛛奶奶的,你这家伙真是命大呀!都被砍成两半了竟然还不死!”说话的正是蜘蛛精。
近日,萧子尘养伤,不能吵闹,蜘蛛精自是受不了这份清冷,便一直在远处闲逛。只不过心情不佳,倒也是难得的没有到仙女宫浏览赏玩。刚刚香泽雪出去,正看到在河边树上到挂着的蜘蛛精,便将萧子尘醒来的话告诉了他。
“怎么现在能走了吗?”蜘蛛精来到萧子尘身边的桌子上,神秘兮兮地看了看萧子尘,压着声音道,“腰上的大豁口现在怎么样啦?那天你的肠子可是呼呼啦啦的都流了出来!现在呢?快让我看看!”
尽管萧子尘现在表面上看起来身子是完好的,可是终究杜仲是有些隐隐作痛的,现在被蜘蛛精如此说,腰腹间更是疼痛了不少。而且最糟糕的,还是想想自己的肠子迎风飞舞的凄惨景象。那感觉就好像现在的肚子里寄生了慢慢的蛆虫一般。
“额~~恶心死啦!你这蜘蛛闭嘴行不行!”萧子尘受不了,一拍桌子,将蜘蛛精推到了一边。
“你这臭小子!你你、你这是干什么?现在翅膀硬了,开始嫌弃蜘蛛大爷了是吧!行!你有种!”蜘蛛精一扭头,八脚一松,身子便趴在了桌子一边。三秒钟后,偷偷地向萧子尘看了一眼,又过了两秒,便仰着不存在的脖子说道,“哎呀,那几个傻小子也真是有些能耐,你都那副死相了,竟然还能救回来!”
萧子尘无奈地笑了声,欲言又止,干脆回过头去不再理他,向门外看那赏心悦目的风景。
没多久,赵凯隆便与九皇子一起赶来。香泽雪进来院子后,便一直在两人身后。再之后,是一队的手下。
“萧兄弟!你可是终于醒过来啦!哈哈!”赵凯隆刚刚迈进门槛,便哈哈大笑着说道。
“萧兄弟吉人天相,如今大难不死,以后必有后福啊!”九皇子也应和着。
萧子尘看到他们来到,尝试着站起,可是无奈自己刚才运动得过于剧烈,而今稍稍一动便会有几倍于原先的疼痛传来。叹了口气,向他们做了个无奈的动作,拱了拱手。
“哎!你现在有伤在身,怎么可以乱动。如果因为我们来了,反倒令你伤势加重,我们岂不是罪人啦!”赵凯隆快步走上前来,将萧子尘扶稳、坐下。
“别的不多说,但是此次的救命之恩,我定当永记在心,日后以涌泉相报。”萧子尘微微欠身。
听到萧子尘如此说,赵凯隆脸上闪过一丝疑虑神色,想要说话时,又止住,回过身躯,对他的手下说道:“你们下去吧,退到院外等候。”
“是!”众手下依次退出。
“咦?我说赵家的这个傻小子啊!有什么话,还要让他们退出去啊?”蜘蛛精在桌子的一边,嗖嗖的爬到靠近赵凯隆的那一边,想了一想,脸上的茫然瞬间变成一副我等你的坏笑说道,“早说好了啊!你要是做了什么坏事,我们可不管的啊!”
萧子尘看向蜘蛛精,再也提不起精神来到神态说道:“你闭一会儿嘴行不行?我们都知道你能言善辩,ok?”
“哦哦哦!知道啦!真是的,这年头没天理啊,惊叹不让蜘蛛说话了!”蜘蛛精瞥了萧子尘几眼,转身退到一个角落,趴了下来。
赵凯隆看到自己手下都退出后,关上了门,向萧子尘说道:“其实,这一次你能够恢复,与我们实在是没有关系。这次救你的——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