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咯噔,心说这大过年的,怎么碰上这东西了?
摸出一张黄符,攥在手心,准备给这老鬼来一下。
见我怒目而视,那老鬼也不害怕,还冲我笑了笑,指了指院子后面的方向,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说来也奇了,那老鬼一走,小孩也不哭了,安安静静的躺在摇篮里睡得香甜。
吃饺子的时候,我多了一句嘴,我问孙胖子的三叔:“叔,你们这院子后面放得有什么东西?”
他三叔一拍大腿,恍然大悟说:“江医生你不说,我还把这事差点给忘记了,上次不是给俺爹下葬时候,除了点岔子吗,我就请了个黄大仙的像在后院里,听村里长辈说,请个大仙能保家里平安,这逢年过节的,忘了给黄大仙上点贡品了,我这就去。”
他三婶给端了一盘子饺子,一盘子水果,我顺手接过来说:“我和孙海营老爷子有缘,我去给黄大仙上柱香,顺便解解心结。”
他三叔憨厚的笑了笑,袍子肉马上就炖好了,让我快去快回。
我端着饺子水果往后面走,心里琢磨,刚才那老鬼是不是和这黄大仙有关系了。
院子后面是个小房子,平时放置一些杂物,他三叔把这里收拾出来,供上了黄大仙的像,放着一张小供桌,供桌上贴着一张黄纸,写着:“供奉黄大仙之位。”
我四处看了看没有脏东西,把那饺子和水果放在供桌上,点了三根香插在香炉里,看那黄大仙的像,就是一个黄鼠狼穿了件袍子,贼眉鼠眼的,跟威严的祖师爷张道陵像比起来,基本上没什么可比性,不知道这东西能有起啥作用。
我正琢磨,那画像上好像动了动。
眼花了?我揉了揉眼睛,就看之前那个老鬼从里面钻出来了。
老鬼见了我,嘿嘿一笑,闻着供桌上饺子的香味,也不嫌烫,伸出手就抓了一个放进嘴里,吃的津津有味。
老鬼一连吃了一盘饺子,这才打了个饱嗝,又拿了个水果放进嘴里咬着,盘腿坐在供桌上,笑眯眯的看着我。
但是说来也奇了怪了,我明明看到他把饺子都吃完了,但是那盘子里饺子一个没少,热气还冒着呢。
我心里打鼓,琢磨不透这老鬼的来头,从兜里拿出一张黄符揑到手里,以防万一,威严的说道:“井水不犯河水,您老是过路的,老是逗家里的小孩干啥?”
那老头笑了笑,一边捋着下巴颏的胡子,一边眼睛滴溜溜的看着我。
我被他看的心里直发毛,那老头说话了,声音阴阳怪气的:“混南边的?”
我见他盯着我手上的朱砂符看,以为他是害怕了,腰杆硬了不少:“道门的,师从江州赵老三。”
“哦,那你是学艺不精啊,连我是谁都看不出来?”看到老头轻蔑的表情,我忍不住拿手上黄符往他脸上先打十块钱的,但还是忍住气说:“还没请教您是?”
老头哈哈一笑,捋着胡子,眼睛溜溜转说:“咱俩大半年前还见过,你忘了?”
这动作,这表情,像极了孙海营老爷子生前给我讲的那个故事的里的黄皮子!
我心里一惊,那天给孙海营老爷子送葬的时候,因为黑猫诈尸了,最后是这只黄皮子咬死了那只黑猫,又让孙海营老爷子安心上路的。
我说:“您不会就是那只……”
老头笑了笑说:“还算有点眼力界,我就是附在那只黄皮子身子里的老鬼,没想到你小子这一年不见,有了点道行,能看见我了,就觉得自个长能耐了?”
我见他没有恶意,多半是为了报恩,当了孙胖子家的保家仙,立马收起黄符,舔着脸笑道:“哪能呢,我怎么说一进门就感觉到一股仙气呢,原来是您老人家屈尊在这呢。”
不管是人是鬼,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一击马屁拍过去,老鬼乐的红光满面,这才给我讲明了原委。
当年孙海营老爷子救了他这个鬼魂一命,他错过了往生轮回,也没处可去,就一直呆在那黄皮子身体里,他老婆就是当时用粮票买他的老太太,过了两年也走了,他就剩孤家寡人一个。
但是他这个鬼魂进了黄皮子身体里,黄皮子就有了灵智,也有了些道行,成了这地界的黄大仙,后来跟我想的一样,是为了报恩,就当着孙家的保家仙。
到了这逢年过节的,这老鬼见家里做了那么老些好吃的,嘴馋,就跑到前堂里闻闻味道,逗逗小孩,结果让我碰了个正着。
我心里琢磨,还想问问其他事,就说您老还想吃啥,我给你去拿点去?
这老鬼也不客气,眼睛滴溜溜一转,说是想吃鸡,最好吃的就是鸡屁股,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油。
我心说这老鬼还挺会吃,跑到前面房子里又端了一盘白斩熟鸡,拿了一瓶烧酒两个杯子。
老鬼抱着鸡屁股就咬起来,但是那肉丝毫不减少,我算明白了,原来这鬼魂这些东西吃不了阳间的食物,只能吃里面的精华,喝完的酒里没有酒味,就剩下水了。
老鬼吃了鸡,喝了酒,脸上红扑扑的打了个饱嗝,拿着根鸡骨头边剔牙,边看着我,阴阳怪气的说:“臭小子,又是肉又是酒的,肯定有事要问吧?”
“您老英明。”我笑了笑,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就是关于那后山大洞里的巨蛇的。
老鬼看了我一眼,阴阳怪气的问:“你问这个干啥?常爷的本事大的能顶天了,我告诉你小子,别想着使什么坏心眼子,小心小命不保。”
常爷?我心里纳闷。
那老鬼见我不懂,哼了一声,给我讲明白。
这边信保家仙,分为胡黄白柳灰五仙,即狐狸黄鼬刺猬蛇及老鼠,也是村里最常见的几种野生动物。在东北仙堂信仰中,它们被认为是最容易修炼成精也最常与人打交道的动物,并将这些成了精的动物尊之为“仙家”
而常爷说的就是,后山那条大蛇了。
谁也不知道那大蛇活了有多久,好像自从有了这些山以后,就有他在了。
因为那他年岁最久,道行最深,这地界上的精怪,作为尊称,都称呼一声常爷。
我想了想,把昨天的事情跟这黄老鬼说了一遍。
黄老鬼听了不禁咂舌,说他平时都不敢到常爷清修的洞府去,听其他仙家说,百十年前,有一条从天上掉下来的白蛟,砸中了常爷的尾巴,惹怒了常爷,他把白蛟硬生生的撕成了碎片,你想想这是多大的能耐?
常爷道行高,但是脾气也很怪,基本上不和周边的仙家来往,所以平时没人敢招惹他。
他老人家呢,平时在洞府里修炼,觉得身子骨硬了,就在盘山公路上溜溜弯,这么多年,全靠常爷保着这个地方的平安,也从来没害过人畜。
见黄老鬼越说越玄乎,我说:昨天我看到,有个人好像去了常爷的洞府里。
黄老鬼盘着腿想了一会,叹了口气说:“看你心眼不坏,我就告诉你实情,这里马上就要不太平了。”
怎么不太平了?我问。
黄老鬼苦笑摇了摇头,说其他的事你别问,问了也我也不会说,记住这句话就行,还有就是不要再去打扰常爷,出了事就算他替我说情,也保不住我。
恩,我点了点头说记住了,黄老鬼笑了笑,说你和孙海营有缘,又是过阴体质,还是医生,如果不是你提早入了道门,我可以让你领个出马弟子也无妨。
我好奇问,什么叫出马弟子?
黄老鬼笑了笑,说看你进了道门时间还短,连出马弟子都不知道,你听说过南茅北马吗?
不知道,我一头雾水的摇了摇头。
黄老鬼苦笑摇了摇头,说,南茅其实说的是南方的茅山一派,也就是你祖师爷张道陵这一门,北马说的就是东北的仙家。
东北仙家,又叫出马仙,有的地方也叫搬杆子顶香火头领兵带队的。随着地域的不同,叫法也很多。但最终都是一个目的,有一个弟子带领一个仙家的堂口,为人查事看病。
古时候人们信奉神鬼,所以有了巫师这个行业,延续到今日就是出马。
为了修行,或因接受了任务,想开堂出马的仙家们,想积累功德,修成正果,普度世人,但又不方便直接幻化成人,或以直接的形式去度人治病,所以他们选择有仙缘和悟性的人类做为香童,人们又叫做出马弟子
出马一般都是北方比较普遍,所以又南茅北马之称。
我听明白了,这出马弟子,干的是医生的活,也会处理一些阴阳事,跟阴阳先生的职责差不多,确实非常适合我的身份,但是我既然已经拜老赵当了师傅,就不能再不经过他同意领马了。
黄老鬼笑了笑说,这事不着急,等你想通了,不想当什么劳什子阴阳先生,再来找我也行。
我答应下来,心里骂了两句,这老鬼头狡猾狡猾的,不过是想为了帮他积功德,所以让我领马。
和黄老鬼聊了一阵,他就说要回去睡觉去了,这一家有他保护,必定平安,让我不用挂念。
还说这一年内,我什么时候要想通了,可以来找他,不过一年后就不好说了。
我心里琢磨,他老说这一年一年的,马上就不平安了,还想再细细问问,但是转眼黄老鬼又钻进那画像里了。
我给冲着画像鞠了一躬,又回了前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