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受害少女的保时捷
Chapter 5
受害少女的保时捷
德博拉把我拽进她的格子间,我看见她已经冒出了冷汗。她坐下去又站起来,来回走了三圈,又坐下,使劲儿把双手攥在一起。为了刺激自己已经很高的智商,她开始不停地用各种分贝和音调说着:“靠,靠,靠,靠,靠,靠……”直到我开始认为她已经既没了智商也没了话语力。
“德博拉,”我终于忍不住了,“如果这就是你的发言,马修斯局长会很不高兴的。”
“靠!”她还说,我真不知道是不是该给她一耳光,“德克斯特,帮帮我,我该说什么?”
“什么都成,就是别说‘靠’。”我说。
她又站了起来,走到窗前,两只手还攥在一起。不管怎么说,现在得拿出点儿德克斯特由于莉莉·安的出生才刚发现的慈悲之心。要是没有我帮忙,我敢说我亲爱的妹妹真能亲身证明一下自燃原理。所以当我觉得德博拉已经到达极限的时候,我从那把小办公椅上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说:“德博拉,这事儿对于马修斯局长来说是再容易不过的了。”
我感觉她马上又要说“靠”,但是她控制住了,只是咬着嘴唇。“我不行,”她说,“那么多人……记者……照相机……我真不行,德克斯特。”
很高兴看到她好点儿了,最起码能分清“人”和“记者”了,但是很明显,我还没完成任务。“你行的,德博拉,”我用坚定的语气说,“这要比你想的容易得多,你以后甚至会喜欢这事儿。”
她开始磨牙,让我觉得要不是以此来发泄,她会给我一拳。“接着说!”
“这容易,”我继续说道,“我们来写几段话,到时候你只要读出来就成了,就像六年级时做读书报告那样。”
“我读书报告就没及格过。”她咆哮着。
“那是因为你没求教于我,”我语气中的自信比我心里的要大,“现在就开始,咱们坐下来把要说的话写下来。”
她磨着牙,绞着双手,愣了一会儿,看着有点儿像要从窗户跳出去。但这里是二楼,而且窗户还是死的。所以德博拉最终还是转过身,跌进自己的椅子。“好吧,”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开始吧。”
能跟媒体说的其实也就是警方常用的那几句套话。马修斯局长之所以能混到那身在媒体面前发言的高级警官制服就是因为他有能力把那些话记住,并且能在面对镜头的时候有条不紊地把它们说出来。这可真不是技巧问题,因为这根本用不着任何简单纸牌游戏中的小诡计。
当然,德博拉是不具备这种能力的,一点儿都不具备,跟她解释这些和跟一个瞎子描述苏格兰格子图案没什么两样。总之,这个过程快把人弄吐了。当我们前往新闻发布会现场时,我已经快跟德博拉一样浑身是汗精疲力竭了。当我们看到那一大群贪婪的正在吞咽口水的食肉一族等着我们,我俩谁都没觉得好过。德博拉僵持了一下,一只脚抬起来就放不下去了。接着,好像有人按了按钮,记者们都转向她,开始了他们的常规动作:叫喊着问问题,不停拍照。看着德博拉咬着牙、皱着眉,我替她做了一下深呼吸。她会没事儿的。她站上讲台,脸上带着我给她设计的骄傲。
当然这表情仅仅维持到她开口说话。此后的十五分钟,可怜的德博拉像中了邪。她结结巴巴、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选择着每一个词儿,不断地冒着冷汗,混乱纠结得像在坦白自己**幼童。当她最终讲完我费尽心力给她准备的那段台词后,房间里静默了几秒钟。但是很快,记者们就闻到了水里的血腥味儿,疯狂地向德博拉拥来。之前的发言和这时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了。德博拉在我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把绳子拴在自己的脖子上,把自己吊在空中,在风中痛苦地扭动着身体,直到最后,谢天谢地,马修斯局长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他走上前去,说:“提问结束。”他没把德博拉推下台去,但是很明显,他这么想过。
马修斯局长无畏地怒视着眼前的暴乱,好似他那人类的目光就能让他们屈从,确实,会场稍微静了点儿。“好了,”他停顿了一下后说,“那个……那家人,”他用拳头挡住嘴,清了清嗓子,我不知道德博拉是不是就是这样被传染的,“阿尔多瓦……先生和太太想在这里做个简短声明。”他点点头,伸手示意了一下。
面无表情的阿尔多瓦先生拉着他的妻子走近麦克风。阿尔多瓦太太看上去精疲力竭,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但她努力打起精神,把丈夫推开,拿出一张纸。真奇怪,记者们居然全部安静了下来。
“致掳走我女儿的人,”她开始宣读,清了一下喉咙,“我们的萨曼莎……我们没有太多的钱,但是只要我们有的,都可以给你。只求你不要伤害我们的女儿……”她读不下去了。她用手捂住脸,手里的纸掉到地上。阿尔多瓦先生上前一步,抱住妻子,怒视着人群,好像他们明明知道萨曼莎的下落却不说出来似的。
“她是个好孩子,”他愤怒地说,“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理由去……求你们了,”他用更加哀凄的语气说,“求求你们放了她。你们要什么都成,放了她吧……”他的面部肌肉开始扭曲,转过身去。马修斯局长走上前,又扫视了一遍房间。
“好了,”马修斯说,“你们都有萨曼莎的照片,请求你们帮助我们找到她。如果有人看见她,可以拨打特别行动队的热线电话,你们已经在媒体上看到了这个号码。我们可以循环播出这个号码和女孩的照片。让我们把这个女孩找回来,活着找回来。”他给了媒体一个招牌目光,坚毅、果断地直视镜头,“感谢你们的帮助。”他扬起自己很有男人味的下巴,给摄影师们留下足够长的时间把他最后一幕中那具有领袖风采的面容记录下来,然后说:“好了,就到这儿。”然后转身离开。
可以预见,接下来屋子里会嘈杂混乱,而马修斯会挥挥手,然后转身去跟阿尔多瓦夫妇说点儿安慰的话,实际上也确实如此。我推开前面的人走向德博拉,看见我妹妹被晾在一边,做着手掌伸开再握紧的运动。她的脸上也恢复了点儿血色,看上去魂儿还没完全回来,像刚刚被从噩梦中唤醒似的。
“如果还要我做这事儿的话,我就他妈的把警徽上交了。”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如果你再有这么一回,”我说,“马修斯局长会亲自收回你的警徽。”
“我靠,”她说,“真跟我感觉的一样糟吗?”
“噢,不,”我说,“得加个‘更’字。”
我觉得是我的悲伤情绪让我忘了防备,肩膀上挨了德博拉重重一拳。好的一面是,我终于欣慰地看到德博拉恢复原样;不好的一面是,真挺疼的。
“谢谢你,”她说,“咱们赶紧离开这儿吧。”她转身,气哼哼地推开人群在前面开路,我一边揉着肩膀,一边紧随其后。
记者是很奇怪的动物。为了工作,他们必须特别高看自己。那些看了德博拉可怜表演的记者显然更善于这种自欺欺人,因为他们自以为是地认为只要他们把话筒举到德博拉嘴边,并且使劲儿喊着问题,德博拉就会屈服于他们的**威,最终招供。但是真对不起他们的专业自信心,德博拉推开挡在她面前的一切东西,包括那些傻瓜记者,一往直前。
由于跟在德博拉后面,有几个记者盯上了我。不过经过多年的不懈努力,我的伪装很能迷惑他们,他们都认定我就是我想给大家看的样子——一块不会讲一句话的木头。所以除了肩膀被撞了几下,我没受什么干扰就走出了发布会现场,和妹妹一起回到了二楼指挥中心。
戴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悄悄地站在我们身后,倚着墙。有人在屋里放了咖啡机,德博拉拿起一个一次性热饮杯,倒了点儿咖啡,喝了一口,咧了下嘴。“这比咖啡店里的可差远了。”她说。
“我们去吃早餐吧。”我充满希望地说。
德博拉放下杯子,坐下。“我们还有好多事儿要做呢,现在几点了?”她说。
“八点四十五分。”戴克说。德博拉不满地瞟了他一眼,好像他选择的这个时间很让人不快。“有什么不对吗?就是这个时间啊。”戴克说。
门开了,探员胡德走进来。“我他妈简直太棒了,我自己都惊着了。”他边说边昂首阔步地走到德博拉面前坐下。
“你也惊着我了,理查德,”德博拉说,“你找到什么了?”
胡德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打开。“我的速度创纪录了,”他说,“泰勒·斯巴诺2009年的蓝色敞篷保时捷。”他用一根手指弹着那张纸,“一个经营地下拆车场的家伙欠我个人情,我去年放了他一马,那可是他第三次犯事儿了,”他耸了下肩膀,“他打电话叫我过去,给了我这个。”他又弹了弹那张纸。“它在奥帕洛卡一个给车喷漆的店里,”他说,“我在那儿安排了辆警车盯着那几个喷漆的家伙,是几个海地人。”他把那张纸往德博拉面前一推。“该评我当劳模了吧?”他说。
“滚一边儿去,”德博拉说,“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要知道是谁把车卖给他们的。”
胡德冲她咧开嘴,做了个大大的笑脸。“得嘞,”他说,“我有时还真挺喜欢这个工作。”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嘴里吹着《太阳出来了》这首曲子。
德博拉看着他离开,门关上后,她说:“我们能喘口气了,真得谢谢这个白痴呀。”
“哎,我不明白,怎么就能喘口气了?”戴克说,“他们要是重新喷漆,那手印之类的东西就全没了。”
德博拉看着戴克,那表情能把我驱赶到家具后面去。“戴克,有些人很愚蠢,”她特意把重音落在“愚蠢”两个字上,“他们本该把那辆车藏在地洞里,但是有人想挣点儿快钱,就把它卖了,那么如果我们能找到是谁卖的这辆车……”
“那我们就找到了那个女孩。”戴克说。
德博拉看着他,表情居然柔和了许多。“说对了,戴克,”她说,“我们就找到了那个女孩。”
“那好吧。”戴克说。
门又开了,探员阿尔瓦雷斯走进来。“你会喜欢这个的。”他说。德博拉期待地看着他。
“你找到博比·阿科斯塔了?”她说。
阿尔瓦雷斯摇摇头,说:“斯巴诺家的人来见你了。”
如果第一个走进门的是斯巴诺先生的话,那么泰勒的父亲就是一个二十八岁的肌肉男,头后面扎着个马尾,左臂下方鼓起来一块,让人会怀疑……这就意味着他十岁就生了泰勒,这可有点儿超越极限了,即使是在迈阿密。不管是谁吧,他看起来极其严肃,谨慎地观察了一下房间,当然也包括我和戴克,然后向走廊那边点点头。
接着走进来的倒是更像大家心目中少女父亲的样子。他是个中年人,个头不高,有点儿胖,头发稀少,戴副金丝眼镜。他满头大汗,看起来很累,嘴巴一直张着,喘着气。他晃晃悠悠地走进房间,无助地巡视了一会儿,然后站在德博拉面前,喘着粗气。
他身后的女人则是风风火火地走进来的。她比较年轻,比斯巴诺先生还高几英寸,金红色头发,身上珠光宝气。她身后还有一个肌肉男,没梳马尾,而是寸头,手里提着个中等大小的铝质手提箱。他进来后关上了门,倚着门框立在那儿。那女人跨步到德博拉跟前,拉了一把椅子给斯巴诺先生。“坐下。”她对他说,“把嘴巴闭上。”斯巴诺先生看看她,眨眨眼睛,然后让她扶着自己坐下。
那女人看看周围,发现会议桌旁边还有把椅子,就过去拽过来,坐在斯巴诺先生旁边。她看了他一眼,摇摇头,然后把注意力转向德博拉。
“探长……摩根?”她说。
“是的。”德博拉说。
这女人盯着德博拉看了半天,噘了下嘴,吸了口气,说:“我是达夫妮·斯巴诺,泰勒的母亲。”
德博拉点点头。“对于你们失去爱女,我很难过。”她说。
斯巴诺先生抽泣起来,声音很大,把德博拉吓了一大跳。她睁大眼睛看着他,好像他在唱歌。
“别哭了,”达夫妮·斯巴诺对他说,“你必须振作起来。”
“我的宝贝女儿啊!”他说,很显然他还不能振作起来。
“她也是我的宝贝女儿,我的天哪,”她冲他嘘了一下,“你马上给我安静下来!”斯巴诺先生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摇摇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眼睛,然后尽量坐直身体,平视德博拉。
“你负责找到那些作案的畜生,”他对德博拉说,“那些杀了我女儿的畜生。”
“斯巴诺先生,是一个特别行动队,”德博拉说,“我们有一队人马,由各个分区的警察组成。”
斯巴诺先生摆了摆手,打断了她:“我不管什么队,他们告诉我你是负责人,对吗?”
德博拉瞟了一眼阿尔瓦雷斯,阿尔瓦雷斯立刻看向别处,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又看向斯巴诺夫妇。“是的。”她说。
斯巴诺先生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为什么不派个男的?”他说,“这个组织决定正确吗?”
我能看出阿尔瓦雷斯使劲儿控制着自己。德博拉倒没什么,她早就习惯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喜欢这样。“我负责是因为我是最好的,我有这个资格。如果你觉得不妥的话,那是你的问题。”她说。
斯巴诺看着她,摇摇头。“我不喜欢这样,应该找个男人来干。”他说。
“斯巴诺先生,如果你有什么话要说就说吧。如果没有,那我现在要去抓凶手,你在浪费我的时间。”德博拉说,盯着他的脸,他看起来有点儿不自在了。他看着妻子,她紧闭着嘴,然后点点头。斯巴诺先生转过头跟马尾先生说:“清场。”马尾走向戴克。
“你退后!”德博拉大声叫着,马尾僵在那儿。“这是警察局,清什么场?”她说。
“我有些事儿只能跟你说,”斯巴诺说,“我需要保密。”
“我是个警察,你要保密,去找律师。”德博拉说。
“不,”斯巴诺说,“这只能对你说,调查组的头儿,不是其他人。”
“这不行。”德博拉说。
“就这一次,”斯巴诺急切地说,“为了我的宝贝女儿。”
“斯巴诺先生!”德博拉说。
斯巴诺太太倾过身对德博拉说:“拜托了,只需要几分钟。”她抓住德博拉的手,使劲儿握了握。“非常重要。”她说,“对于调查案件。”她看出德博拉开始动摇了,马上又握了握德博拉的手。“对你找到他们会有帮助的。”她小声说。
德博拉抽出手,看着他们,然后看了我一眼,询问我的意见。我得承认我很好奇,所以只是耸耸肩。
“你的人到走廊里等一下,”德博拉最后说,“我让我的两个队员出去。”
斯巴诺摇摇头。“就你和我们,”他说,“我们一家。”
德博拉的头冲着我的方向扭了一下。“我哥哥留下。”她说。斯巴诺夫妇看看我。
“你哥哥,”斯巴诺先生说,又看着他太太,她点点头,“好吧。”
“马凯斯,”斯巴诺先生说着伸出一只手,那个留寸头的家伙过来把手提箱交给他,“你和哈罗德到外面等着。”斯巴诺边说边把手提箱放到腿上,那两个肌肉男走向门口。“探长?”他对德博拉说,德博拉朝戴克摆了下手。
“戴克、阿尔瓦雷斯,到走廊上
给我看着那两个家伙。”她说。
“我应该看着你,局长说的。”戴克说。
戴克固执地看了德博拉一会儿,阿尔瓦雷斯走过去拍拍他的后背,说:“女老大说让咱走,咱就走吧。”
戴克扬起带酒窝的脸,冲着德博拉,那样子简直和星期六早上电视节目中的英雄一模一样。“两分钟。”他说。他又看了德博拉一会儿,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但显然他又想不出该说什么,于是转身走了出去。阿尔瓦雷斯嘲弄地对德博拉笑了一下,跟了出去。
门关上了,房间里空气凝固了几秒钟后,斯巴诺先生的嗓子里发出咕噜声,他出人意料地把那只手提箱放到了德博拉的腿上。“打开。”他说。
德博拉看着他,愣在那里。“来吧,打开它,不会爆炸的。”他说。
她又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低头看看那箱子。箱子上有两只扣锁,她慢慢打开,又看了一眼斯巴诺,打开箱盖。
德博拉看着箱子里面,完全僵住了。她的手停留在打开的箱子盖上,表情凝固。她抬起头看着斯巴诺,那表情是我记忆里最冰冷的。“这他妈是什么?”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具有人类情感是我新近发现的,但好奇心是与生俱来的。我侧身去看,用不着费什么力气就能看见那到底是他妈的什么了。
钱,很多的钱。
最上面看得见的那层是一沓沓百元大钞,都带着银行的绑钞带子。箱子满满的,满到我都无法想象斯巴诺先生是怎么合上箱子的,除非马尾先生先站到箱子上,斯巴诺再把它锁上。
“五十万美金,”斯巴诺说,“现金。没人能抓到把柄,我可以把它存入你指定的任何账户,开曼群岛银行都成。”
“为什么?”德博拉声音平静地说。如果斯巴诺先生像我一样了解德博拉,那他这会儿应该紧张才对。
但斯巴诺先生不了解德博拉,她的发问好像让他更有信心了。他笑了,不是那种高兴的笑,而更像是为笑而笑。“几乎不为什么,”他说,“就一样,”他伸出手,摇着一根手指,“当你发现杀我女儿的那帮畜生后……”他的声音颤抖了一下。他停下来,摘掉眼镜,在袖子上擦了擦。他重新戴上眼镜,看着德博拉,说:“你找到他们后,先告诉我,就这些。十分钟后,你再继续下面的行动。就是一个电话而已,然后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了。”
德博拉看着他,他也看着德博拉。仅仅这么一会儿,他不再是那个可怜的抽泣的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自信知道怎么得到它的人。
我看着箱子里的钱,五十万,看上去真是挺多的。我从来就不是一个被金钱驱使的人。对我来说,钱就是那些傻瓜用来显示自己有多成功的东西。但是现在,当我看着那一沓沓的钞票,它们不再是抽象的符号和数字,而是莉莉·安的芭蕾舞课、大学学费、吊带裙,这些都在这个小箱子里。它们对我眨着小眼睛,说:“有什么不行的?能对谁有害呀?”
当我意识到屋子里沉默得太久了时,我将目光从莉莉·安未来的幸福生活中挪开,抬头看向德博拉。就我判断,德博拉和斯巴诺的表情都没变。最后德博拉深呼吸了一下,把箱子放到地板上,又看着斯巴诺。
“把它拿起来。”她说着用脚把箱子踢向斯巴诺。
“这是你的。”他说,摇摇头。
“斯巴诺先生,行贿警察是重罪。”她说。
“怎么是行贿?这是礼物,拿着吧。”
“带上它,离开这里。”她说。
“一个电话而已,这是犯罪吗?”他说。
“对于你家的不幸,我很难过,”德博拉的语速很慢,“如果你现在拿起箱子离开这里,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是如果其他警察回来的时候看见它还在这儿,你就等着进监狱吧。”
“我明白了。”斯巴诺说,“你现在不能答应。没事儿,这是我的名片,找到他们后给我打电话,这钱就是你的。”他扔过来一张名片。德博拉站了起来,任名片掉到地上。
“回家吧,斯巴诺先生,带着你的箱子。”她说着走向门口,拉开门。
“就是打个电话嘛。”斯巴诺对着德博拉的后背说。他的太太又一次表现得更加实际。
“别犯傻了。”她说。她弯腰提起箱子,使劲儿合上,在戴克和阿尔瓦雷斯还有那两个肌肉男进来的瞬间锁上了箱子。斯巴诺太太把箱子递给寸头,站起身。“走吧。”她对丈夫说。他看看她,然后转身看着门边的德博拉。
“给我电话。”他说。
德博拉扶着门。“再见,斯巴诺先生。”她说。
他又看了德博拉几秒钟,斯巴诺太太挽着他,和他走了出去。
德博拉关上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转身走回到自己的椅子前。阿尔瓦雷斯看着她坐下,咧嘴笑着。她抬头看看他的笑脸。
“很他妈好笑,是吗,阿尔瓦雷斯?”她吼着。
戴克过来靠着原来的地方站着。“多少啊?”他问德博拉。
德博拉抬起头看着他,有点儿惊讶:“什么?”
戴克耸了耸肩。“我说,多少钱?箱子里有多少钱?”他说。
德博拉摇摇头,说:“五十万。”
戴克哼了一声,说:“就这么点儿啊。在锡拉丘兹有个家伙要给我哥们儿杰里两百万,不过是个**案。”
“是不算什么,”阿尔瓦雷斯说,“几年前,一个可卡因毒贩子给我三百万,让我帮他抓到偷他车的吸毒者。”
“三百万,你没要?”戴克说。
“啊,我要四百万。”阿尔瓦雷斯说。
“好了。”德博拉说,“我们在这上面耽误了太多时间,让我们回到正事上。”她指着阿尔瓦雷斯,“我没工夫听你说废话,我要博比·阿科斯塔,去给我把他找到。”
看着阿尔瓦雷斯溜达出门,我突然觉得五十万根本不是什么大钱了,根本和那个被吃的女孩不相配。因为那只是个小数目,所以好像即使收了斯巴诺的钱,给他打个电话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德博拉显然不会这样做,甚至戴克都表现出对这事儿毫不惊讶,只是觉得好笑罢了。
德博拉站起身,看着我。“我们得把这个搞定,”她说,“我要了解那个东西,那个我们在大沼泽地找到的东西。那个有一部分是血,但其他部分可能会让我们有新的发现,继续找出来。”
“好。你和戴克做什么?”我问。
她给了我一个她瞟戴克的刻薄眼神。“我们,”她口气中的厌烦和她的表情很相配,“要去查牙医给的名单上的最后三个名字,那些装了吸血鬼尖牙的人。”她又看了一眼戴克,然后咬了咬牙,“有人知道,他妈的,其中一个知道点儿东西,我们去找出来。”
“好吧。”戴克柔声说。
“好吧,那我得回实验室了。”我说。
“对,你去吧。”德博拉说。
我离开房间,留下妹妹和她不喜欢的搭档。
我走进实验室的时候,文斯·增冈正忙得不亦乐乎。“嘿,我把从大沼泽地带回来的东西做分析?”他问。
“太好了,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
“那么我做对了哟,”他说,“但是里面还有点儿别的东西。”他耸了下肩,无助地抬了抬手,“是有机物。”
“继续努力,我们会找到的,mon frère。”我说。
“又是法语?”他说,“你还要说多久的法语?”
“直到有面包圈吃。”我说。
中午的时候,我们几乎做完了在这间小实验室里能做的所有实验,发现了一两件并不重要的东西。其一他们喝的是一种流行品牌的高能量饮料,人血是加进去的。虽然用这么一小块证物做实验很难断定,我还是可以判断那是来自几个不同的躯体。但是最后那种成分,也就是那个有机物,还是难以确定。
“好了,我们换种方法吧。”我说。
“什么?用通灵板?”文斯说。
“差不多,用归纳法怎么样?”我说。
“好啊,福尔摩斯,比色谱法有意思多了。”文斯说。
“吃你的同类不是自然法则。”我说,努力用参加食人宴的人的思维思考,但是文斯打断了我的思路。
“什么?你是认真的吗?你没读过历史吧?食人主义是世界上最自然的法则。”
“不是在21世纪的迈阿密,”我说,“不管《国家询问报》是怎么说的。”
“那这也只是个文化问题。”他说。
“的确,我们的文化将其视为一个很大的禁区,你必须跨越这个禁区。”我说。
“我们已经看到他们在喝血,所以下一步就不那么难了。”
“有一群人,”我继续说道,努力屏蔽文斯,绘出自己的场景,“他们因那些能量饮料而蠢蠢欲动,心醉神迷,精神亢奋,也许是听某种催眠音乐……”我停了一下。
“什么?”文斯说。
“催眠,”我说,“就是一种可以使大脑进入被控制状态的东西,你明白吧,就是那种东西,与音乐一起发挥作用,还有其他所有的东西,使他们进入听从的状态。”
“大麻,它总能让我有无法控制的食欲。”文斯说。
“屎。”我脑子里闪现了一点儿记忆。
“不会,屎没这个效果,而且味道不好。”文斯说。
“我不想听你说你是怎么知道屎的味道的。那本药品管理笔记呢?”我说。
我找到书,一本巨大的整理笔记,记录了药监管理局给我们发来的所有文件。我翻了几分钟就找到了那页。“在这儿呢,就是这个。”我说。
文斯看着我指的地方。“鼠尾草,你觉得是这个?”文斯说。
“对,用归纳和演绎逻辑的观点来说。”我说。
文斯慢慢地点点头。“也许你该加上‘初级’?”他说。
“这是个比较新的东西。”在指挥室里,我对德博拉说。德博拉坐在桌子前,文斯和戴克站在她后面。我指着那本药品管理笔记:“他们几年前才刚刚把鼠尾草列为违禁品。”
“我知道这玩意儿,但是我没听说过它有多大作用,除了能让人有五分钟的愚蠢表现。”
我点点头:“当然,但是我们不知道如果大剂量服用会起什么作用,特别是加了其他的东西。”
“我们所知道的是它的确不会有多大作用,也许有人就是觉得掺点儿进去好玩儿而已。”文斯说。
德博拉看看文斯。“你他妈能说明白点儿吗?”她说。
“在锡拉丘兹有人抽这个,然后他就想把自己冲走。”戴克看到我们三个都盯着他,耸了耸肩,“因为他在厕所里面。”
“呃,”我说,试图回到正题上,“重点不是他们为什么用这个,而是他们用了这个。想想他们的人数,他们会用很多,可能会超过一盎司。那么如果有人要用那么多的数量……”
“对啊,我们就能很快找到卖主。”戴克说。
“我他妈会算数。”德博拉弹了下手指,“戴克,去找毒品稽查队,跟法恩警官要个鼠尾草大卖家的名单。”
“马上就去。”戴克说。他看看我,挤了下眼睛:“表现了点儿积极主动,是吧?”他用手做了个手枪的动作,又倒竖了下拇指。“乓!”他说,笑着转身离开,出门的时候差点儿撞到刚进来的胡德身上。胡德躲过他,来到我们面前,脸上带着得意的笑,不过并不好看。
“你应该用问候的姿态。”他对德博拉说。
“我现在是在用对待两个呆子和一个傻×的姿态。”德博拉说。
“嘿,我们不是呆子,我们是天才。”文斯抗议道。
“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胡德说。
“知道什么?”德博拉说。
“我找到了那两个海地人,”他说,“真是他妈的幸运的一天。”
“希望如此,理查德,因为我真需要运气。”德博拉说,“他们在哪儿?”
胡德过去把门打开,朝走廊里的人招手。“到这儿来。”他喊了一声,扶着门,几个人鱼贯而入。
前面两个是黑人,很瘦,手被铐到背后,一个制服警察推着他们进来。第一个嫌犯有点儿跛脚,第二个的眼睛被打肿了,几乎睁不开。警察把他们推到德博拉面前。胡德伸出头向走廊里张望,显然是看到了什么,喊着:“嘿,尼克!这边!”很快,最后一个人也进来了。
“我是妮可尔,不是尼克。”她对胡德说。胡德傻笑了一下,她摇摇头,捋了一下黑黑的鬈发。“事实上,对于你来说,应该是里克曼女士。”她直视胡德,胡德依然傻笑,她掉转目光,朝我们坐的桌子走过来。她高高的个子,穿着时尚,一只手拿着一个速写本,一只手抓着一大把铅笔。我认出她是警察局里的绘像专家。德博拉朝她点点头道:“妮可尔,你好。”
“摩根探长,”她说,“能画个没死去的人可真好,”她朝德博拉扬扬眉毛,“他还没死吧?”
“我希望是,”德博拉说,“我可就指望他来救这女孩呢。”
“好吧,”妮可尔说,“我们来试试吧。”她把速写本和铅笔放在桌上,自己坐进一把椅子,开始工作。
与此同时,德博拉朝胡德带进来的那两个男人望去。“他们怎么了?”她问胡德。
他耸耸肩,做出一副很假的懵懂样子,说:“你啥意思?”
德博拉瞪了胡德一会儿。他耸耸肩,挨着墙站着。她又转回头看两个犯人。“你好。”她用法语说道。那两位都没吭声,只是低头看脚。胡德清清嗓子,那个眼睛肿起来的人猛地抬头,紧张地看着胡德。胡德朝德博拉的方向点点头,那人转向德博拉,开始飞快地说起克里奥尔语。
当初德博拉修的是法语,她有一刹那似乎觉得这能让她明白那男人的话。她看着他,而他已经飞快地讲完了几段话。她终于摇摇头:“我不懂(法语,有语法错误)……妈的!我不记得怎么说了。德克斯特,找翻译过来。”
另一个男人,就是跛脚那个,抬起头来。“没必要。”他说。他的口音很重,但至少比德博拉的法语要好懂一些。
“好。”德博拉说,“你的朋友呢?”她朝另一个点点头。
跛脚耸耸肩。“我代表我表哥。”他说。
“行,”德博拉说,“我们要请你描述那个卖保时捷给你们的人……是个男人吧?”
他又耸耸肩。“一个小子。”他说。
“好,小子。”德博拉说,“他看上去什么样儿?”
另一个家伙耸耸肩。“白人,”他说,“年轻的……”
“有多年轻?”德博拉打断他问道。
“我可说不好,反正大到能刮胡子啦,不过他可有三四天没刮了。”
“好吧。”德博拉说完皱起眉毛。
妮可尔凑过来。“让我来,探长。”她说道。德博拉看看她,点点头让开身子。
“行,”她说,“来吧。”
妮可尔朝两个海地人笑笑。“你们的英语很好,”她说,“我只想问你们几个简单的问题,可以吗?”
跛脚怀疑地看看她,她始终微笑着。过了一会儿,他耸耸肩,说:“好吧。”
妮可尔
问了一系列问题,在我看来都不着边际。我好奇地看着,因为听说过她很棒。一开始我觉得她徒有虚名,她只不过问了些“你都记得这个人的什么特点”之类的问题。跛脚说什么她都点头,在本子上画着,嘴里还说着“啊哈,对了”。她引导他把那个开着泰勒的保时捷去到他们车库的家伙完整地描述了一遍,包括他们说了些什么,等等。都是些没劲的细节。我没看出来这些能联系到一个人的长相,不管他是活的还是死的。很显然,德博拉和我想法一样。她没一会儿就烦了,清清嗓子,好像表明她在忍着不去打扰。每回她这样,两个海地人就紧张地看看她。
可是妮可尔无视她的小动作,继续着她那徒劳无功的问话。慢慢地我发现她得到了一些相当不错的描述。这时,她开始转向更精确的问题,比如:“他的脸形是什么样的?”
犯人困惑地看看她。“轮廓?”他问。
“回答她的问题。”胡德说。
“我不知道。”那人回答。妮可尔瞪了胡德一眼。他傻笑着靠回墙上。她又转回去对着跛脚。
“我给你看几个脸形吧。”她说着拿出一大张纸,上面有几个粗略的椭圆图案。
“这里哪个形状像那人的脸?”她问道。犯人凑过去仔细看着。过了一会儿,他表哥也凑过去看,低声说了句什么。头一个家伙点点头,说:“最上面那个。”
“这个吗?”妮可尔拿铅笔指着问。
“是的,”他说,“就是那个。”
她点点头,开始画起来,迅速而自信,偶尔停下来问问题,嘴巴的形状?耳朵?是不是这个图形?渐渐地,纸上出现了一张真正的脸。德博拉屏息静气,由着妮可尔引导两人完成整个过程。她每问一个问题,他们都凑在一起低声用克里奥尔语说一会儿,然后其中说英语那个回答,另一个点头。就这样,在两个戴手铐的家伙的低语中,像变魔术一样,纸上出现了一张脸,这真是一场引人入胜的表演,我都舍不得让它结束。
可它还是结束了。妮可尔举起本子给那两个人看,那个不会说英语的使劲儿看了半天,然后开始点头。“是他。”他用法语说道。
“是他。”另一个说。他突然朝妮可尔使劲儿笑了一下。“像魔术。”他发音奇特,可是意思很明显。
德博拉一直靠在椅背上,让妮可尔独自奋战。这会儿她站起来走到会议桌旁,目光越过妮可尔落在画面上。“我靠!”她说着抬起头看看胡德,那家伙还靠着墙,脸上还带着一丝猥琐的傻笑。“把档案拿过来,”德博拉对他说,“带照片的那本。”
胡德走到会议桌另一端,电话机旁边是一摞卷宗。他翻了顶上的五六本,德博拉不耐烦地等着。“你他妈的快点儿!”她对他说。胡德点点头,拿起来一本,走过来递给她。
德博拉把一摞照片扔到桌上,飞快地检索着,然后抽出一张递给妮可尔。“干得不错。”她说。绘像专家拿起照片,放在她的画旁边,点点头。
“是啊,真是很不错。”妮可尔说。她开心地笑着看看德博拉。“嗯,我还真不赖。”她把照片丢回给德博拉,德博拉拿起来给两个海地人看。
“卖保时捷的是这个人吗?”德博拉问他们。
肿眼睛的男人已经在点着头用法语说“是”,他表弟则很会演地盯着照片,凑过来仔细地端详,最后很权威地说:“是,绝对是,就是他。”
德博拉看着他俩,说:“你们肯定?你们两个都肯定?”他俩拼命点头。
“好,”德博拉用蹩脚的法语说道,“特别棒。”两个海地人微笑着。肿眼睛那个用克里奥尔语说了一句什么。
德博拉看看表弟,等他翻译。
“他说,你能不能说英语,这样他比较能够明白你在说什么。”他说着,忍不住笑。文斯和胡德都哧哧窃笑。
德博拉太开心了,对这个小打击完全不予理会。“这是博比·阿科斯塔,”她说着看看我,“我们可以认定是这小杂种了。”
制服警察把两个犯人带去拘留室。妮可尔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德博拉坐回去盯着博比·阿科斯塔的照片。文斯看着我,耸耸肩,表情解读为“现在该干什么了”。德博拉抬头看看他,说:“你怎么还在这儿?”
“没,我十分钟前就不在了。”文斯说。
“滚吧!”德博拉说。
“如果你能再多沉默一分钟,我就不必滚了。”文斯说。
“滚进你的汽车里去。”德博拉说。文斯带着他恐怖的假笑声走了出去。德博拉看着他离开,凭我对她的了解,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我一点儿都不惊讶她对我说:“好了,我们出发吧。”
“噢,”我努力做出没有预料到的样子,“你的意思是你不等你的搭档了?局里有规定,马修斯局长也特别嘱咐过。”
“赶紧让你的屁股离开这儿。”她说。
“那我的屁股呢?”胡德说。
“炖了。”德博拉说着从椅子上跳起来,直奔门口。
“那我怎么跟你的搭档说?”胡德说。
“让他去查那个鼠尾草的卖家。”她说,“走啊,德克斯特。”
我知道自己花太多的时间屈从并跟随妹妹,但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避免,所以只好跟着。
德博拉驾车开上海豚高速公路,然后向北驶上95号公路。她没再多说什么,但猜出我们要去哪儿并不是难事儿,所以为了说点儿什么,我开口说道:“你就凭看看那张照片就知道怎么找到博比·阿科斯塔了吗?”
“是的。”她简短地答,“事实如此,我已经知道了。”
“哇,”我说,想了一下,“牙科医生那个名单?那些装了吸血鬼尖牙的家伙?”
德博拉点点头,并道超过一辆带拖车的皮卡。“没错。”她说。
“你和戴克没把他们都查了呀?”
她看看我,我觉得这可不太好,因为我们正在以每小时九十英里的速度行驶。“就差一个,就是这个,我知道的。”她说。
“小心点儿。”我说,德博拉瞟一眼路,超过一辆正在并道的油罐车。
“所以你认为那最后一个人会告诉我们怎么找到博比·阿科斯塔?”我说。德博拉含糊地点点头。
“我就是有这么一种感觉,从一开始就有。”她说,转动着方向盘。
“所以你才把他留到最后?德博拉!”看到两辆摩托车切到我们前面然后减速要出高速,我叫了起来。
“对。”她说,车子滑向中间的车道。
“因为你要制造悬念?”
“是戴克。”德博拉说,我吓出了一身冷汗,好在她现在看着路了。“他就是……”她迟疑了一下,“他运气差。”
我到目前为止一直都在跟警察打交道,我觉得余生也会如此,特别是如果哪天我被逮住了,所以我知道某种超自然力会在某时某地突然显现。即便这样,我还是对从我妹妹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感到惊讶。“运气不好?”我说,“德博拉,你要不要我找个法师?也许让他杀只鸡,然后……”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滑稽,妈的!”她说,“但是还能怎么解释呢?”
我可以想出很多可能,但是好像这么说还是不够官方。德博拉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好吧,也许我他妈的什么都不行,但是在这个案子上我真需要点儿运气。那儿有只秒表在提醒我,还有那个女孩……”她停了下来,好像很感伤,我惊讶地看看她。感伤?钢铁雄心的德博拉探长?
德博拉没看我,只是摇摇头。“是,我知道,我不应该有这种情绪,只是……”她耸耸肩,好像脾气又上来了,这倒让人觉得自然点儿,“我觉得我今天……最近有点儿怪怪的。”
我回忆了一下这几天的事儿,好像是有点儿,我妹妹是有点儿脆弱和情绪化,这是她以往性格中所没有的。“是啊,你是有点儿,你觉得是为什么呢?”我问。
德博拉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举动也有点儿不像她。“我觉得……我不知道,”她说,“丘特斯基说是那刀伤闹的。”她摇摇头,“他说那有点儿像产后抑郁症,就是受伤过后,你会有段时间老是难过。”
我点点头,有点儿道理。德博拉最近被扎伤,失血过多,并且曾经濒临死亡。当然她男朋友丘特斯基应该了解——他在残疾之前做过情报员,他身上的刀疤像地图。
“即使这样,你也不能让这个案子撩拨你的**神经。”我说着缩身往旁边躲,因为我知道我又会挨一肘了,但这次又让我惊讶了。
“我知道,”她轻柔地说,“但我就是不能克制。她就是个女孩,还是个孩子。学习好,家庭好,那些家伙……食人族……”她又开始情绪化了,沉默了。“很复杂,德克斯特。”她最后说。
“我也这样觉得。”我说。
“我觉得自己同情孩子,”她说,“也许是因为她和我在同样的时间里都很脆弱。”她直盯着路面,但是好像什么也没看,这真让人担心。“还有其他一些东西,我说不清。”
也许是我太在意自己这条命,在这样的道路上坐在这种速度的车里,我的脑子有点儿跟不上她的话。“其他什么东西?”我问。
“呃,你知道,”她说,“家庭的问题,我的意思是……”她突然看着我,“如果你敢把这些告诉文斯或其他什么人,我发誓我会杀了你。”
“是什么啊?”我说,感觉越来越惊讶。
德博拉瞪了我一眼,上帝保佑,她又看路了。“是的,我想我真的想有个家,德克斯特。”她说。
我觉得我之前应该把我的家庭感受跟她分享下,也许家庭被高估了,孩子是真正的灾难,能把人变老弄疯。但是当我想到莉莉·安,我突然想让我的妹妹也拥有自己的家庭,那样她就能感受到我所感受的一切。“是呀。”我说。
“妈的,到出口了。”她突然变道上了匝道,这可真能有效抑制情绪,也把我想要说的话甩走了。道路标志瞬间闪过,我都来不及看清,只知道是驶向北迈阿密海滨,路两边是简朴的房子和店铺,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几乎没什么变化,对于食人族来说会是奇特的街区。
德博拉在匝道末端放慢速度,但和其他的车相比还是很快。我们向东行驶了几个街区,然后又向北行驶,最后驶向第六街,也许是第七街,那里的房子周围都种了篱笆,把路全封了,只留下一条主街道。这种情况在这个地区很普遍,应该是为了减少犯罪,但是没人能告诉我是不是管用。
我们进入一个小区,过了两条街,德博拉把车停在一座简陋的黄色房子前面的草地上。“就这儿,”德博拉说,看着后座上的文件,“这家伙叫维克多·查宾,二十二岁,房子是阿瑟·查宾夫人名下的,她六十三岁,在城里工作。”
我看看那个小房子,已经褪色了,很普通,没有头骨露出来,也没有巫师之类的涂鸦,没有任何痕迹表明里面住的是魔鬼。一辆十年新的野马汽车停在车道上,总的来说是座安静的郊区小屋。
“他和他妈妈一起住?”我说,“食人族会这样吗?”
她摇摇头。“就是这家,我们走。”她说着打开车门。
德博拉下了车,走向房子的前门,我不禁想起自己上次就是坐在车里看着德博拉在人门前被扎伤,所以我立刻跳下车,站到她身边,看着她按门铃。房子里面传来悠扬的乐曲声,听起来很有韵律。“听着不错,是瓦格纳吧?”
德博拉摇摇头,不耐烦地用脚踢着门边的水泥门墩。
“也许他俩都上班去了。”我说。
“不可能,维克多在一家俱乐部上班,在南海滩一个叫尖牙的地方,十一点才开门呢。”
有那么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小心脏紧了一下,内心深处那个黑暗势力有了反应。尖牙,我以前听说过这个地方,是在报纸上,还是文斯讲的某天夜里的艳遇?我不太记得了,我正想着,德博拉又按了一下门铃。
门里面又响起了音乐声,但是这一次除了悠扬的乐声,我们还听见有人喊道:“妈的!来了!”接着门开了,一个人,应该是维克多·查宾站在门前,瞪着我们。他很瘦,也就五英尺七英寸高,黑头发,胡子几天没刮了,穿着一条睡裤和一件背心。“什么事儿?我正睡觉呢!”他的语气里带着挑衅。
“维克多·查宾?”德博拉问道。警察的专业腔调使他清醒了许多,他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看我们的眼神也警惕了。他伸出舌头滋润一下嘴唇,看看德博拉又看看我,我可以看见那个牙医给他装的尖牙。
“啊,什么事儿?”他说。
“你是维克多·查宾吗?”德博拉又问了一次。
“你们是干什么的?”他问。
德博拉拿出警徽,还没完全亮出来,他就说了句:“靠!”想把门关上。完全是一种本能反应,我用脚卡住了门,门没关上,查宾转身往后面跑。
“后门!”德博拉喊道,跑向屋后,“你待在这儿!”说着人已经绕到后面去了。接着我听见摔门的声音,然后是德博拉叫查宾站住,然后就没声儿了。我又想起妹妹最近被刺伤的场景,我看着她那么无助,奄奄一息。德博拉并不知道查宾是不是真的要从后门逃跑——他也许是去拿炸弹,也许他正袭击她呢。我努力看向房子深处,可什么也看不见,也没有任何声响,除了空调的声音。
我站在外面等着,又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什么也听不到。远处有特殊车辆的警笛声,天上有飞机飞过,附近有谁家传来吉他声和歌声。
正当我等不下去,要去查看一下的时候,我听见后院传来吼叫,接着维克多·查宾出现了,手被铐在背后,德博拉跟在他后面,推着他向车那边走去。他的睡裤上沾着草屑,脸的一边有点儿红。
“你不能……靠……律师……他妈的!”查宾嚷道。也许这是食人族用语,但是对德博拉无用。她依然推搡着他往前走。我过去后,她看了我一眼,那种愉快的眼神我仿佛好久都没看到过了。
“真他妈的!”查宾转向我施展他的口才。
“是的,不是吗?”我表示赞同。
“太他妈的了!”他叫嚷着。
“上车,维克多。”德博拉说。
“你不能……干吗?”他说,“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我们要带你去拘留所。”她说。
“你们他妈的不能带我去那儿。”他说。
德博拉冲他微笑着。我从没见过吸血鬼,但是我觉得她的笑比任何吸血鬼的笑都吓人。“维克多,你拒绝执行法令,试图逃跑,这就是我要带你走的原因,我就是他妈的要带你走,你他妈要回答问题,否则你将会很久不见天日。”德博拉说。
他张了张嘴,只是吸了口气。他那颗尖牙看起来也不那么吓人了。“什么问题?”他说。
“最近去参加过什么聚会吗?”我问他。
维克多的脸色变得苍白,德博拉还没来得及补充什么话,他就脱口而出:“我发誓我什么都没吃过!”
“吃过什么,维克多?”德博拉满意地说。
他开始颤抖,摇着头:“他们会杀了我,上帝啊,他们会他妈的杀了我!”
德博拉快速地看了我一眼,充满胜利的喜悦,然后把维克多推向车里。“上车,维克多。”德博拉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