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要杀你
二愣子在地上画的这些圈儿和线条,煞是费了他的一番功夫,累得他满头大汗,这家伙从没念过一天书,连握笔都不会,他画完,傻笑看着我,那样子好像是想要得到我的赞美。
我连点头都不能,只能眼珠子转动一下,可二愣子这个缺心眼的货,根本就看不懂我的眼神,说实话,我那眼神里满满的都是赞许。
他应该是觉得我看不起他的成果,气得跳起来直哼哼,几脚将地上的图案划掉。
我正奇怪他今晚咋不说话呢?不料念头刚起,二愣子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嘴巴一咧,脖子扭向一边,嘴里蹦出了几个字。
“杀……杀你!”
这脾气还挺大的,我不赞美他,他生气了就想杀我呢。可惜我不能说话,要不我就给二愣子解释解释。
“要……要杀你!”
他又说了四个字,感觉他说话比他写字一样艰难,那声音何止是从喉咙里发出,简直是从胸腔里挤压出来的。
他说完,像狗一样的蜷缩在我的前边,静悄悄的,也不说话也不傻笑了。
二愣子的表现,不是说他要杀我,他若是发泄心中愤怒的话,他一定会又吼又叫,伴随着粗俗的肢体动作。
可他说完之后,就安安静静的躺下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是说,有人要杀我。
谁要杀我?他指的是陈文明,还是那个嫁祸给我的人?
不管是谁,我都想不通,我陈一道惹谁了?为什么要我的命!
我默默地给我的人生做了一个小小的反思:
我二十岁了,走得最远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小县城,连成都也没有去过,更别说跨省。
我见过最多的人,也是在小县城见到的人群。我跟外面的世界和人,从来没有任何交集。
我结过的最大的“仇人”,无非是村里的几个婆娘,我家的牛吃了她们种的庄稼,我们曾经在野地里将彼此的祖宗先人翻出来骂了千百次。
我结的最大的情敌,那就是去世的陈文轩,因为我曾对着他的媳妇李桂花打飞机。
我欠过最大的一笔债,就是我娘不在家,我娘病了需要钱,向陈二牛家借了三千块,但是我爹回来后就还了人家。
除此之外,我再也找不出我曾经在哪儿得罪过人。
可是,上面这些“罪过”都不是能置人于死地的大罪。
想来想去,一个奇怪的念头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昨天那个看风水的警察刘大强,他说我们村是在龙脉的龙头上,说我是人中龙凤,我就按照他这个推理下去试试。
人的命格五官的风水什的我不懂,但是老一点的人会懂,只要知道了生辰八字,算出来的命格八九不离十。
我们村老人还是挺多的,指不定谁就会算命格,卜卦象。
万一我的命真的是人中之龙的命,又恰恰被村里某个人看破天机……
而我陈一道,却不是陈家沟陈姓的嫡系,我爹是捡来的,我也是捡来的,跟陈家沟的血脉没半毛钱关系。
那个看破天机的人,当然不会让一个外姓人来占了运势。
为了阻止我“成器”,他开始悄悄行动。
第一,他毁了龙脉。但是龙脉可以改变,也可以修缮。
第二,为了完全的断绝后患,他杀了我,一劳永逸,免得我再有翻身的机会。
欧耶!我他妈的真是太聪明了!黑暗的夜里,我冷静下来,前后一理,顺了……
那个人一开始说林一念不详,害死村里人,那个时候,也许他并没有对我动杀机,他只是想把我一家人赶走,不留在陈家沟。
谁知道通往外面的桥断了,大雨包着陈家沟下了一天一夜,所有的路断了。
我出去不了,而且我这个架势,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出去。他知道赶不走我,所以就动了杀机。
没曾想村里接二连三的出事,倒霉催的陈东方还引来了警察,所以行动不停推迟。
结果,他还是下手了,将我囚禁于此。
这他妈的推理出来要杀我的人是陈文明啊!
可是他无儿无女,他杀了我,难道他一个五十出头的人,还想有什么造化。
难道陈文明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做了别人手里的刀?
若不是他,那又会是谁?
二愣子时不时的抬头看我一眼,然后又蜷缩着睡觉,他身上臭哄哄的,味道很刺鼻,我想来想去想不通,心里更加烦躁不安。
二愣子咋不走呢?我不举这个事,他连夜连晚的到处通知,我第二天一出门全村都知道了。
我被困了这事,他咋不出去到处宣扬呢,反而像一个癞皮狗一样在这里睡觉!
鸡鸣第三次,天蒙蒙亮。
二愣子个狗日的,跟上了发条一样,忽地一下站起来,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伸了伸懒腰。
他伸懒腰的时候,全身的骨节“啪啪啪”的响,好像断裂后重组一样。
几秒钟的功夫,睡眼惺忪的二愣子精神一振,连看都没看我一眼,猫着身子从窗口挤了过去。他睡一觉起来,好像压根儿就没有看见我,这个傻子,会不会把我困在祠堂这件事,给忘了?
不多时,鞭炮声越来越近,陈文建家的丧队过来了。
经过祠堂的时候,丧队短暂停留。
运送死人的队伍或者车辆,只要遇到过桥过河过寺庙过宗祠,都要短时间的停留一下,烧纸,燃放鞭炮,给点买路钱,行个方便。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在祠堂外炸响,接着就是谢长坤拖长的声音:“起丧……”
陈二牛和陈四爷就要下葬了,他们将要化成陈家祖坟里的一抔黄土。
我既惆怅又着急。
惆怅的是两个人的死,会给这个家庭带来灭顶之灾。
着急的是,警察昨天来调查过,这就给葬了,意思是没有找到异常的死因。
陈二牛后脑勺的那个洞,血淋淋的浮现在我的眼前,一个声音在我的耳边回响着,那是陈二牛喊冤的声音……
祠堂外的大门闷响了一声,然后又轻轻的关上了。
这是谁来了吗?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我所在的这件房子,是在祠堂后的位置,还是偏房,隔祠堂大门的距离有些远。
而且祠堂的大门很沉重,开关门的时候,不会发出多大声音。
何况,我相隔这么远,我是怎么听得这般真切?
这么一想,我发现我这个晚上听到的响动声,声音都很大,风声雨声鞭炮声脚步声,每种声音都比平日里的听到的大许多倍。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在黑暗中,人的五官是互补的,眼睛看不见,耳朵就要灵敏许多。
侧门外的钥匙在响,我一惊,陈文明来了!
他这是要趁着天没有大亮,将我押到坟地去,接受全村人的审判吗?
我紧张极了。
门被开了,果然是陈文明。
他反手插上门,手上提着一个大包,快步走到我的跟前,小声问我:“陈一道, 你死了没有?妈的,别这么不经摔打,死了吧?”
我想呸他一脸,就这么着急想我死?
我紧闭着眼睛不说话,看他自言自语还能说啥。
突然间,我感觉到了脖子上有一个冷冰冰的东西,像刀刃,我瞬间就软蛋了,猛地睁开了眼睛。
陈文明奸诈的笑着:“喂,陈一道,你醒了就醒了,你装死干啥?”
他手上确实有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刀,那是用来剥兽皮的,锋利无比。
我真是没用,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寒光一闪,短刀翻飞,他利索的将我身上的油绳解开,猛地往我脸上喷了一口热乎乎的东西,我一个冷噤,好像瞬间被解冻了一样,我活了过来。
可吓死人了!
“小伙子硬朗,没事就好。”他扶着我站起来,我双腿早就麻了,哪儿站得起。
“昨晚你看见什么了没有,陈一道?没把你吓死,不错。”
我活动了一下舌头,没好气的说:“你,不是想,想弄死我?那就死了算求!”
一个晚上没说话,舌头都不利索了。
“能啊,陈一道。还在生我的气是不是?陈一道,昨晚要不是我将你困住,今天下葬的人,怕就要多一个。”
“为啥?是不是有人要杀我?”
“你倒是好聪明,觉察到了。”
陈文明打开那个包袱,从里面取出来一瓶暖水,还有两大碗吃的,我被饿了这么久,说实话又渴又饿,陈文明递给我,我二话不说,仰头将一瓶水喝掉大半,然后像饿死鬼一样的吃东西。
“你也知道,有人要杀我?”
“慢慢吃,没被杀死,先呛死了。”陈文明低声说,“陈一道,昨晚附身你爹的那个鬼魂,不是东来。我们一家人,都把我女儿叫二花花,从来没有人叫过她的名字小曼。二花花这个名字,是东来给她的,东来最喜欢叫她二花花了。所以,我知道那个鬼魂不是东来,是故意来害人的。”
“我觉察出了问题,没有声张,而是照着对方的意思往下走,对方故弄玄虚,那个鬼魂在你爹的身体里飘忽不定,故意说一半截儿的话。我紧握你爹的手,想从他的脉搏中,探出对方的来历……”
“叔!我错怪你了。谢谢你,那个想要杀死我的人,是谁?”
陈文明将目光投向斑驳的瓦屋顶,良久,他长叹一声说:“我陈文明活了这么多年,啥没见过?可这一次,我……我也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