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得知我是“7.18”投毒案的凶手后,他就十分担忧,主动与身处银河市的申鹏飞联系,打算尽快从申鹏飞手中赎回其拍摄的我出现在李跃家阳台上的视频和那个我在上面写有打算用氰化钠毒害李跃华的文字的笔记本。
父亲之所以着急,是因为申鹏飞威胁过父亲,如果父亲不给他一笔封口费,他就要把那段视频和那个笔记本交给警察,后果可想而知。
很快,父亲把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装修公司转让了出去,然后带着转让来的现金独自一人驾车去了银河市会见申鹏飞。
父亲转让公司有两个原因:一是为了筹措赎金——这是最重要的原因。二是他检查出了晚期肺癌,已无心经营公司。
自从父亲得知我是“7.18”投毒案的制造者,以及他检查出自己罹患癌症后,我经常看见他愁眉不展,坐着发呆,人也越来越瘦弱,脸也越来越黧黑。
有几次,我还看见他咳出血来。
一天中午,我听到父亲在房间里跟我姑妈打电话,他说如果我走了,童童就托付给你了,希望你把他抚养大。
听了这话,我百感交集,五味杂陈,感觉人生就要被拽进黑暗的深渊。
晚上,我突然发起了高烧还伴随呕吐,很难受,上厕所差点晕倒在地上。这一幕正巧被父亲看到了,他连忙把我扶到沙发上坐下,问我哪里不舒服,我撒谎说没事,你进房间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父亲很不放心地摸了我的额头,他“哟”一声说:“那么烫,我送你去医院!”
我摇头说:“不用。”说毕就起身准备回寝室。
父亲生气地把我拉住说:“别逞强,不去看病要是出了什么好歹,那就后悔来不及了!走,跟我走!”
没辙,我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父亲后面。
其实我不想去看病的原因是:中午我听父亲对姑妈说他打算把我托付给她,那一席话使我感到了惶恐不安,父亲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如果他死了我就成为了孤儿,没有了坚强后盾的我,人生之路会走得更加艰难;
另外,母亲的死使我活在了深深的自责和巨大的痛苦中,我如同行尸走肉,觉得活着没什么意义,要是因病突然死去,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父亲当然不可能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在他心目中,我是他唯一的儿子,我不能有什么闪失,他希望我能够在逆境中长大,置家立业,娶妻生子,延续熊家香火。
去到医院,医生询问了我的症状,给我做了检查。父亲问医生我病得严不严重,医生说问题不大,可能是胃肠型感冒,输点液回去好好休息就会好起来的。
父亲松了一口气,他笑着对医生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胃肠型感冒。
输完液,回家吃了点医生开的药,一觉醒来,我的病情好转了许多。
每天早上从**醒来,我都要推开父亲寝室的门,看见父亲睁开眼睛我才放心些,因为我担心父亲会被病魔吞噬在半夜突然失去生命。
父亲虽然因为身患重病精神萎靡,但是他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里,他似乎很忙,有时候要很晚才回来。
在家里,他经常背着我打电话,搞得神神秘秘的,我觉得他有什么重要事情故意瞒着我。
由于十分好奇,有一次我把耳朵贴在门上,隐约听到他对电话那头说“弄死他,把尸体运出去,埋在深山老林......”,我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父亲要弄死谁?
我想到了那个偷偷拍下我出现在李跃华家阳台上的视频,并且利用视频敲诈我父亲的男子,父亲只有跟他有仇,莫非父亲要弄死的人是他?
我没有问父亲他想弄死谁,因为我知道他不会告诉我,同时我也担心他要是知道我偷听他打电话,他可能会骂我。
父亲这样做,说到底都是为了我,我觉得我很对不起父亲。
母亲、宁娅红和李梓涵因我而死,父亲为了我不惜杀人灭口,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就不去李跃华家里投毒了。
真是一失足成了千古恨!
这天下午,我拿着父亲给的50元钱走出家门,准备去菜场旁边那条街上买蛋挞,这是我喜欢吃的食品,可是自从母亲去世后,我就没有去买蛋挞吃了。
行至半路,突然有一只手从我后面把我抓住,接着另一只手把我嘴巴捂住,抓我的人低声而有力地说:“别说话,跟我走!”
这是一个男性声音,声音有些熟悉,我被吓了一大跳,不敢说话。我很快就被他推进了一辆黑色轿车里。
我扭头朝他看去,虽然此人用口罩和帽檐遮挡住了面部,但是我还是辨认出他是谁,我脱口而出:“李跃华!你要......要干什么?快放我下去!”
李跃华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当然也不会放我下去。
他用绳子把我双手捆绑起来,接着拿毛巾塞进我嘴里,然后钻进驾驶室,把车开走了。
一路上我都是提心吊胆的,不知道他要把我带到哪里,会怎样对我。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车开到一处山脚下突然停了下来。
李跃华打开车门把我从车上粗暴地拽下来,扯掉我嘴里的毛巾。我朝四处一看,除了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色的远近连绵的大山,却见不到一个人影,我越发恐惧、担忧了,他把我抓到这个地方,到底要把我怎么样?
“跪下!”冷不丁地,李跃华踹了我一脚,我一个踉跄,差点扑倒。他又补了一脚,我又一个踉跄,只好跪倒。
他脸色阴沉,目光凌厉,指着我厉声问:“老实说,7月15日那天中午,你去我住的小区干什么?”
7月15日那天正是我潜入他家里投毒的那天。
自从被李跃华抓上车的那一刻,我就猜到了他抓我的目的。
“没......我没......没去......”我平时就有严重口吃,此时被他这样凶神恶煞的质问,由于十分紧张害怕,我的口吃更严重了。
“有人看见你从我居住的单元楼出来,你却说没去过,你分明就是在狡辩!”李跃华越说越激动,双拳攥得紧紧的,不停地在我面前走来走去,好像随时都会拿拳头砸向我,“我怀疑那天你进入了我家里,目的是投毒,你想害死我!不料死的人是你妈、我老婆和我儿子,你年纪虽小,心肠却够歹毒的呀!”
我浑身瑟瑟发抖,语无伦次说:“我没有,你冤......冤枉我,我没......没有......”
“去你妈的,还想狡辩!”李跃华忽然摸出一把刀来,在我眼前晃了几晃,“如果你再不说真话,我就把你的眼球剜出来,让你生不如死!说,是不是你爹指使你去我家投毒的?”
“不是,不......不是......我没去......去你家投毒......”我缩着脖子,脸色被吓得惨白,但残存的理智告诉我,我不能说实话,否则后果很严重。
“好,既然你不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让你尝尝失去双眼,永远看不见光明的痛苦的滋味!”说罢,李跃华蹲了下来,作势就要剜我眼睛。
我连忙把双眼闭上并把头扭到一边去,心里害怕极了,我该怎么办?突然急中生智,说:“我是你......你儿子,你不能......这样对我。”
这话并非空穴来风,有一次我看见母亲跟李跃华通电话,她对李跃华说“说不定童童是你骨肉呢,你看他鼻子、眼睛跟你很像”。
“你说什么?”李跃华很吃惊,“是谁告诉你你是我儿子的?”
“我母亲。”我迫切地希望他被我蒙骗过去。
“她真是这样说的?”显然,李跃华有些相信了。
“她悄悄带我去做......做过亲子鉴定,我跟我爸没......血缘关系。”我煞有介事,决定把谎言进行到底。
李跃华看着我沉思了片刻,摇头叹了一口气,似乎颇为无奈。他突然伸手拔下我几根带毛囊的头发,用警告的口气说:“我会去做血缘鉴定,如果你不是我的孩子,我就弄死你!”
说完,他把我手上的绳子解开了。
我担心他突然反悔然后又把我捆绑起来,我朝四周看了看,突然拔腿跑了,我是朝着来时的路跑的。
“站住!站住!”李跃华朝我喊道,“我送你回去。”
我暗暗骂了一句“你去死吧”,很快跑远了,一刻也不敢停留。
我回到家里时已经九点多钟了。
由于父亲给我的那50元钱不知道掉在什么地方了,我只好走路回去,有好几次都走错了路,我还差点被在垃圾箱旁觅食的流浪狗咬伤。
父亲见到我来,生气地问:“这么晚了才回来,你跑哪儿去了?”
我担心李跃华还会找我麻烦,就把他把我抓走,以及抓走我做什么的情况说了,希望父亲能够保护好我。
父亲十分吃惊地问:“你承认你去他家投毒了?”
我摇头说:“没有。”
父亲又问:“是他把你放了?”
“不是,是我挣脱......跑掉的。”我从没想过要告诉父亲我是如何骗了李跃华,因为我怕说了会伤父亲的心。
父亲皱眉陷入沉思,叼着一根烟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突然发出一声冷笑,自言自语:“骑驴看唱本,好戏还在后头呢!”
过了一会儿,父亲问我:“你用剩的氰化钠,你把它放在哪儿了?”
我说了一个地方。
父亲之所以知道我把氰化钠藏起来了,是因为我对他说过这件事情。
我为什么不把用剩的氰化钠丢进垃圾桶,而是要把它藏起来?我当时的想法是我要找机会对欺负过我的那几个同学投毒,让他们为自己的暴戾行为付出惨痛代价。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用车载着我到了目的地,我在桥下的石头隙缝里,找到了一个用高压膜包裹好的瓶子,瓶子里面就装着氰化钠。
父亲拿着这个小瓶子,眼里露出了狰狞的笑意。
我没有问父亲要这个东西干什么,但是我几乎猜到他要拿它去干什么。
由于担心李跃华还会来找我的麻烦,我就尽量减少外出。实在有事需要外出,我就会提高警惕,随时注意周围的情况,只要看见李跃华,我就会拔腿逃跑。
我还担心李跃华把有人看见我出入他居住的小区的情况告诉警察,那样警察就会把我列为犯罪嫌疑人并且对我展开调查。
我把我的担忧告诉父亲,他说可能是李跃华诈你的,没有谁看见你出入那个小区,退一步讲,即便有人看见了你,但是你还是一个孩子,不会有谁怀疑毒是你投放的。
听父亲这样一说,我放心了不少。
然而那天那两个男女警察出现在我家门口,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我怀疑警察是来调查我的,他们可能已经知道了在7月15日那天,我去过李跃华居住的小区,因此怀疑投毒案与我有关。
我想逃跑,可是电梯门已经关上了,我无路可逃。
父亲是教过我一些应付警察的盘问技巧,可是父亲不在家,我紧张害怕得要命,这两个警察看起来很精明很严厉,我一个人应付得了他们吗?
我硬着头皮让警察进到屋内,然后我快步进入寝室,想甩掉那个女警把门关上,可是她就像粘在鞋上的口香糖,甩也甩不掉,实在是令我惴惴不安。
我还以为女警会问我7月15日那天去李跃华家干什么,可是她问了我半天,只是问我为什么不读书,我就知道李跃华并没有把我担心的情况告诉警察,我放心了不少。
女警突然看见我放在床头柜上的笔记本,她想拿来翻看,但是我眼疾手快把笔记本抢了过来,我看得出她十分好奇,更想看那笔记本上的内容。
其实,那上面是一些日记,是十天前由父亲以我的口吻编写的,但是由我誊抄上去的日记,目的是为了应付查案的警察。
既然是特意写给警察看的,那我为什么要抢走笔记本呢?
其实,这是父亲给我支的招,他认为我越是做出不想拿笔记本给警察看的样子,警察就越是好奇想看,以至于会想法从我手中拿走笔记本,因为警察可能会想笔记本里也许隐藏有与案件有关的信息。不放过每一个可能与案件有关的细节,是警察务实的做法。
父亲认为警察看了笔记本上显得“真实”的内容后会失望,我不想把笔记本交出来,警察可能会觉得我是出于保护个人隐私的缘故。
吊足了警察胃口,我才把笔记本给到她,只见她一边仔细翻看日记,一边好像在思考什么,难道正如父亲所料的那样,警察被这些日记骗了?
虽然尽量往乐观的方面想,但是我仍然很紧张,因为我不知道下一刻警察会问我什么话,话里是否设有陷阱,直到父亲回来把警察叫了出去,我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警察离开的时候,突然问父亲我有没有手机,难道警察已经知道了什么?
也许警察还没怀疑到我头上,但是我有一种预感,总有一天,命运会对我做出无情的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