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屋,两位警察就四处张望,见房间的布置仍然与上次他们来时见到的一样。不过细心的吴书旗发现,上次放在收纳柜里的用玻璃相框装裱着的吕玉婵的照片不见了。
熊童刚进屋就朝卧室走去,似乎一刻也不愿意跟这两位不速之客待在一起。吴书旗见状连忙跟了过去,孩子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立刻露出厌恶之色,嘴唇嚅动了一下,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孩子进入房间后,就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把头扭到一边去,不愿意让吴书旗看他脸。
吴书旗站在门边,扫视着这个差不多15平米的房间,房屋的装饰风格以暖色调为主,氛围温馨、浪漫。
而此时的伍智正在客厅里四处走动着,目光尽往犄角旮旯搜寻,他希望意外发现违禁品氰化物,这样他与同事们正在侦查的两起投毒案就会迎来转机,尽管他知道发现氰化物的希望渺茫。在客厅寻找一番无果后,他又进入熊之扬的卧室四处查看。
“哎童童,你为什么不去读书呢?”吴书旗走到熊童面前,关心地问。
熊童低着头,沉默不语。
“是你自己不想读的,还是你爸爸让你辍学的?”吴书旗盯着孩子追问。
熊童小声说:“是我不想读的。”
吴书旗觉得自己站着说话可能会给孩子带来压迫感,就在孩子旁边坐下,温和地问:“为什么不想读呀?”
“不想读就......就是不想读,没为什么。”说话期期艾艾,语气冷冷冰冰。
吴书旗觉得这孩子是在敷衍她,她也不恼,说:“实话告诉阿姨,你是因为什么才不去上学的?”
“我已经说了,我不想读,没别......别的原因。”熊童一脸不耐烦。
吴书旗露出无奈的表情,说:“好吧,咱们换个话题聊聊。你妈妈不在了,你有没有怨恨过爸爸,觉得爸爸某些地方做得不对?”
熊童眉头一皱,眼里闪过警惕之色,“没有。”
“好好想想?”吴书旗有些失望。
“真的没有。”熊童没有一点犹豫。
吴书旗心说这孩子把心门关得紧紧的,说话滴水不漏,再问恐怕也是徒劳。
这时,她看见床头柜上的台灯旁放着一个封面泛黄的牛皮笔记本,心想这笔记本应该是熊童的,要是他平时用它来记录生活中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所感所悟,我拿它来瞧,就有可能找到他辍学的原因。
她起身去拿笔记本,不料被熊童一把把笔记本抢了过去并将其藏在身后,他很生气地说:“谁叫你乱......乱动我东西的!”
吴书旗怔了一怔,心想这笔记本里到底写了些什么,以至于孩子害怕它被我看见?不行,我得想法把笔记本弄过来,仔细看看上面的内容,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于是,她面带微笑朝孩子伸手,但语气是命令式的:“童童,把笔记本给阿姨,让阿姨看看你写的日记!”
“你没见......见过别人的日记吗?”熊童的眼神冷若冰霜。
“我......我见过。”吴书旗差点被他的话噎住,因此不禁有些紧张,“但每个人写的日记都不一样,对不对?”
熊童想了一会儿,便把笔记本递给吴书旗。
吴书旗一篇一篇翻看内容,都是一些日常生活笔记。
其中以下两篇日记引起了她的注意。
2018年7月15日,星期六
早上起床,吃了早餐我就开始做暑假作业。中午吃完饭,我看了两个小时的电视,然后又做作业。由于天热发困,我倒在**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时已是四点多钟。
我突然想起一句话:读书苦,苦一阵子;不读书,苦一辈子。
我认为读书吃的苦是值得的,我会发奋图强,将来成为一个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
2018年7月27日,星期五
母亲去世有一个多星期了。自从母亲去世后,我每天都活在痛苦中,晚上常常失眠,我希望警察叔叔早点抓到毒害我母亲的凶手,以慰我的九泉之下的母亲。
吴书旗心想该日记日期7月15日,正好是“7.18”投毒案案发三天前的时间,那天对该案的办案人员来说太特殊了,因为警方怀疑凶手正是利用那天富贵花园小区停电的时间段进入小区潜入李跃华家作案的;孩子在日记里说他希望警察叔叔早点抓住害死他母亲的凶手,从字面上看这是对警察的一种信任,可是当警察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却很讨厌警察,想法躲避警察,警察的正常问话他一点也不配合,他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实在是令人诧异。
想到这里,她抬头看了熊童一眼,四目相对的瞬间,熊童忙把脸别到一边去。
就在此时,熊之扬从外面开门走了进来,看见站在客厅里的伍智就脸色一沉,既而微微一笑问:“伍警官,你这是来找我的吗?”
“是的。”伍智说罢坐了下来。
听到儿子卧室有说话声,熊之扬快步走过去,见到吴书旗,他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说:“原来是吴警官呀。”
吴书旗出于礼貌说:“熊先生回来了。”
“吴警官出来喝杯水吧。”熊之扬的口气是命令式的。
吴书旗走了出去,在沙发上坐下。她打量着熊之扬,发现他比起一个月前消瘦了不少,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飘。
熊之扬给两位警察各自倒了一杯水,坐下说:“我刚从医院回来。”
吴书旗问:“熊先生哪里不舒服吗?”
熊之扬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起身走到收纳柜旁,从抽屉里把印有他名字的诊断书拿过来,递到吴书旗面前。
吴书旗带着疑惑接过病历本仔细一看,见病理诊断栏处打印着这样一排字:右肺上叶中分化腺癌......
她颇为吃惊地抬头看向熊之扬,并对他患病表示安慰。
“生死有命,我比较看得开。”熊之扬微微一笑,“不过,我希望在我走之前,能够看见害死我老婆的凶手受到应有的惩罚,两位警官,我的要求你们能答应吗?”
吴书旗与伍智暗自冷笑,不过嘴里却说:“我们会尽力查案的。”
熊之扬点点头,嘴角突然浮现出一抹冷笑:“说不定凶手很快就要现身了。”
吴书旗觉得他的话有弦外之音,立刻问:“熊先生何出此言?”
“哦,我的意思是你们警方已经查了两个月了,可能已经掌握了凶手的不少犯罪线索,破案指日可待。”熊之扬不慌不忙地解释。
吴书旗与伍智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一时又说不上来。
熊之扬突然问:“杀害朱厚实的凶手,你们警方抓到了吗?呃,我是从徐涛那里听说的。”
“我们警方正在调查,如果熊先生发现了线索,可以随时向我们警方反映。”吴书旗心说我正要问你关于朱厚实案的一些情况,你倒是先说起来了,正好。
“好的,没问题。”熊之扬爽快说。
“熊先生,我有些话要问你,是关于朱厚实案的,希望你积极配合。”吴书旗表情严肃。
熊之扬脸色一沉说:“吴警官,你这是怀疑我是凶手,是吗?”
“这是我们的工作,请你理解、配合!”吴书旗解释,“经调查,警方发现你在9月13日那天傍晚跟朱厚实近距离接触,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熊之扬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咳了两声说:“随便聊聊而已。”
“是吗?你们为什么起争执?”吴书旗紧紧盯着熊之扬。
熊之扬不慌不忙说:“他怀疑我们社区菜场有个肉贩卖母猪肉,我说怎么可能,为此我们争执了几句。”
吴书旗想起了那个五金店老板娘说的她听到熊之扬与朱厚实争执的话,就觉得熊之扬说的话与老板娘说的话大致相符。
“你跟朱厚实认识多久了?你们经常来往吗?”
“认识有一年多了,我是他女儿找我装修她家新房时跟他认识的,我跟他平时没有来往,不过碰面都会打招呼。”
事实上,朱厚实案发后,吴书旗问过死者的女儿朱小姐关于她父亲与熊之扬是怎么认识的、认识有多久了的情况,朱小姐说的情况与熊之扬说的情况大致相符。
吴书旗之所以要问熊之扬,是因为她想看看他说话老不老实,如果他说的与朱小姐说的严重不符,那她就会怀疑他是故意隐瞒事实,隐瞒事实就证明他有问题。
伍智问及熊童辍学的情况,熊之扬声称老婆的死给孩子造成了很大的打击,是儿子自己不想读书的,他劝过儿子不要放弃学业,可是儿子不听劝,他拿儿子毫无办法。
关于朱厚实案,吴书旗知道她与伍智无法从熊之扬口中获得有价值的线索,就叫上伍智起身离开了。
走到室外,吴书旗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问站在门边笑脸相送的熊之扬:“你儿子有手机吗?”
“没手机。”熊之扬神色一沉,“警官怎么啦?”
“随便问一下,没什么。”吴书旗若有所思地转过身,走了。
熊之扬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里闪着冷到可怕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