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们遇到了这次奇异旅程中最富戏剧性的一幕,着实让我们觉得这世界真是奇妙无比。
我沿着小溪在他俩前面安静地走着。溪水流出绿洲,渐渐又被干涸的沙漠吞噬。这时我猛地停了下来,使劲揉了揉眼睛。在我前面不到二十码开外的地方,有人用树枝和干草搭了个小屋。草屋躲在一大片无花果的树荫底下,正对着溪水,惬意得很。它的式样有点像卡菲尔的窝棚,只是门洞被改成了正常尺寸。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间草屋?”我自言自语道。话音未落,草屋的门开了,从里面一瘸一拐地走出个白人来。他穿着兽皮,一脸浓黑的大胡子。我以为我一定是被太阳炫花了眼。这不可能。没有猎人会跑到这种地方来,更别说在这驻扎下来了。我盯着他看了又看,这时候亨利爵士和古德走了上来。
“伙计们,瞧那儿!”我说,“看见那个白人了吗?还是我在做梦?”
亨利爵士盯着他看,古德也盯着他看,突然间那个瘸腿大胡子的白人迸出一声长号,然后跌跌撞撞地向我们冲过来。快到跟前的时候他仿佛晕了似的一头栽倒在地上。
亨利一步跨到他跟前。
“上帝啊!”他大叫道,“是我弟弟乔治!”
听到这动静,从草屋里又跑出个披着兽皮的人,他提着枪冲我们奔过来。一看见我,他也大叫出来。
“马楚马乍恩,”他叫着,“你认不出我了吗,先生?我是猎人吉姆呀!我弄丢了你写给主人的信。我们困在这儿都已经两年啦。”说着那家伙一下倒在我脚下,在地上高兴得直打滚。
“你这蠢货!”我说,“真该拿皮鞭好好抽你一顿!”
这时大胡子男人醒了,他坐起身来,双手和亨利紧紧地握在一起,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管他们以前有过怎样的争执——我猜想是为了一个女人,不过我从来没问过——现在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老伙计,”亨利终于开口说话了,“我还以为你死了。我翻过了所罗门山脉来找你,到最后都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没想到竟能在这沙漠里遇见你,真是一场奇遇啊!”
“大约两年前,我本来也想要翻越所罗门山脉,”乔治回答,他好久没机会开口,说话断断续续、磕磕巴巴,“但走到这里的时候被一块大石头砸断了腿,进也不能,退也不能,只好窝在这里。”
我走上前去,对他说:“你好啊,乔治。还记得我吗?”
“啊,这不是猎人夸特曼吗,呃,还有古德?等一等伙计们,我又开始晕了。这一切都太奇妙了,对于一个已经绝望的人来说,这是多么令人欣喜的事啊!”
那天晚上,我们围着篝火,乔治对我们谈起了他的故事。他的经历和我们一样,波澜跌宕,长话短说,大概是这么个情况。大约两年前,他离开西坦达部落,向所罗门山进发。我让吉姆带给他的信被弄丢了,他至今也不知道有信这么一回事儿。但是,根据他从土著人那儿得来的信息,他没有去示巴女王乳峰,而是向着我们刚刚下来的梯状山坡而来,这条路显然比多姆•西尔维斯特拉地图上标注的那条路要好走得多。他和吉姆在沙漠中遭遇了千难万险,最后终于来到了这片绿洲。但这时乔治•柯蒂斯却遭遇了一场可怕的意外。他们到达的那天,乔治坐在溪边休息,而吉姆则在他上方不远处的岸边采蜂蜜。这时他踩松了一块大石头,那石头滚下来砸中了乔治,把他的右腿压断了。从那天起乔治就变成了瘸子,既不能继续进发,也不能原路返回,最后他们决定在绿洲里住下来,因为这样好歹还有一线生机,若是返回沙漠,则必死无疑。
不过,他们倒不用发愁食物。他们来的时候带了足够的弹药,绿洲经常有大群的野生动物光顾来寻找水源,尤其是在晚上。他们开枪射杀,或是挖陷阱捕猎。肉用来当食物,等他们的衣服穿坏后,就穿兽皮。
乔治最后说道:“这样,我们在这里熬了快两年,过着鲁滨孙和星期五的生活,期待着哪天会有土著人过来带我们离开,可是至今没人来过。昨天我们刚作了决定,由吉姆独自去西坦达部落求援。他原定明天出发,不过我实在是没指望他能再回来。我原以为你早把我忘了,自己在英国过着舒坦日子,可你竟找到这儿来了。对我来说简直是喜从天降,你也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我吧!这真是这世上最奇妙的事情了,简直是奇迹啊!”
亨利接下了话茬,把我们这次冒险中的主要情节讲给他听,一直说到后半夜。
“我的天!”乔治看到我拿出的钻石惊呼了起来,“除了找到我这个一钱不值的人,你们的千难万险至少还是有收获的。”
亨利笑了起来:“它们归夸特曼和古德。我们一开始就说好了,所得的财宝归他们两个人分。”
这话引起了我的沉思。跟古德商量之后,我告诉亨利我们决定和他一起平分这些钻石。如果他不接受,就把他的那一份交给他的弟弟乔治,毕竟乔治为了寻找这些宝藏,比我们吃了更多的苦。最后我们说服亨利接受了这个建议,不过乔治是后来才知道这些的。
故事到这儿该结束了。我们历经艰辛终于穿越沙漠回到了西坦达。一路上为了照顾乔治可真是费尽了周折,他右腿的情况非常糟糕,还不停地露出些碎骨。总之我们总算是回来了,一路上的细节和之前所讲的基本上大同小异。
重返西坦达后,我们取回了存放在那儿的枪支和货物,它们还安然无恙,不过看管它们的仆人看到我们活着回来取货,却显得十二分的不情愿。六个月后,在德班附近的伯利亚,我又在我的小窝里安然地写着这些故事。在那儿我送别了我的朋友们,他们陪伴我走过了我漫长丰富的经历中最奇异的一段旅程。
又:我刚落笔写 完最后一个字,一个土著人从邮局给我捎来了一封信。是亨利写来的,这里我全文照录。
1884年10月1日
约克郡布莱雷公馆
亲爱的夸特曼:
我们三个人——乔治、古德和我都已经安全抵达英国。我们在南安普顿下船进了城。第二天,古德刮净了胡须,穿了一件十分合体的长大衣,又配了副新眼镜,你真该来看看他这风度翩翩的样子。我和他一起去了公园,在那遇到几个熟人,我立马把古德“美丽的白腿”的故事告诉了他们。
这事后来被某个好事者在报上登了出来,把古德气得暴跳如雷。
现在来说正事。我和古德按原计划把那些钻石拿去珠宝店估价。你绝对想不到他们出价有多高,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据他们所知,这样高品质的钻石还从未在市场上流通过,因此具体值多少钱他们也不知道,只能凭猜测。不用说那一两颗最大的,就连其他小钻石也都能和最好的巴西钻石相媲美。我问了他们是否有意购买,但他们都说买不起。他们建议我们花上几年的时间逐步卖出去,生怕我们搅乱了市场。不过,他们倒是愿意出十八万英镑买下其中极小的一部分。
你必须得回来一趟,夸特曼,回来处理一下这些事情。还有你那三分之一的馈赠,我决定把它让给我弟弟乔治,这事更得由你亲自回来处理。古德的状况不太乐观。他成天忙于刮胡子之类修饰仪表的琐事,虚度光阴。我想他还是忘不了福乐塔。他跟我说自从回家之后从没见过哪个女人能及得上她,不是身材不够好就是笑容不够甜。
老朋友,我还是希望你能回来,在这附近买幢房子。你的工作也已完成,而且也攒了不少钱了,这附近正好有处房子要出售,我想应该会合你的意。你一定得回来,越快越好。你可以在来这儿的船上完成剩下的故事。你写完之前我们都没敢谈论这些冒险故事,生怕人们不相信。要是你一收到信就出发的话,圣诞节前应该能够抵达,我一定会盛情款待。古德和乔治也会过来。顺便说一下,你的宝贝儿子海瑞也在这呢(也算是对你的小小贿赂)。我已经和他打了一个礼拜的猎,我很喜欢这孩子。他打伤了我的腿,又替我取出了子弹,然后大肆鼓吹在狩猎的队伍里安置一名医生是多么的有用!
再见我的老朋友,信上就不多说了。请务必回来。
你真挚的朋友
亨利•柯蒂斯
又及:杀死科伊瓦的那头大象的象牙现在挂在我的客厅里,下面挂着你送我的牛角,看起来非常气派。那柄砍下特瓦拉脑袋的斧子安在了我写字台的上方。要是能把那身铠甲带回来就更完美了。别把福乐塔的小篮子给弄丢了,你可是用它带回了这些钻石。
亨利•柯蒂斯
今天是星期二,星期五有英国的船。我想我真得回去一趟,去看看我的儿子海瑞。此外还要打理本书的出版事宜,这事我可不放心交给其他人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