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凄楚地惨叫声连绵不绝,空气里浮动的似乎都是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潮湿、浑浊,令人绝望。
啪啪的皮鞭声撕裂着受刑者的皮肉,即使没有亲眼所见,可是在这宁静如死的地方,听着这样的声音反而更加令人魂飞魄散,因为这样只会更激发人的想象力,忍不住去想那恐怖的刑具和断筋裂骨的皮鞭什么时候会招呼到自己身上来。
好不容易,那令人听着都生不如死的受刑声停了下来,接着却是解开铁镣铐的声音,然后是一物沉重落地的声音,再接着……再接着是……
牢房中被捆绑在刑架上的高大男子觉得手脚如同**般的想要**,那是恐惧到极点的身体反应,他根本控制不了……因为那物体在地面上拖行的声音渐渐逼近了自己所在的牢门,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他看着一身华丽的锦衣卫拖着血肉模糊的一个人从他牢门前走过,所行之处犹如鲜血染地,只留着一行清晰的血痕,延展着越来越远。
被捆绑在刑架上的高大男子终于忍不住开始呕吐,他其实并没有吐出来什么,只是那感觉就好像已经吐干净心肝脾肺肾一般地痛苦绝望。
轻轻地脚步声似乎停在了他所在的牢门前。
心内的恐惧感快要将他折磨疯掉了。高大男子惊惶抬头望向牢门前,随后目光凝固。
站在牢门前的是个穿着宽大黑袍的人,这黑袍拖在地上,已经将来人严密地包裹起来,除了入眼的黑色,再也看不到其他。
裹着黑袍的人抬手示意,跟在身后的一名锦衣卫便打开了牢房门,黑袍人走了进去,又做了一个退下的手势,身后的锦衣卫便虚掩上牢门离开了。
黑袍人静悄悄地没有出声,他的脸藏在黑暗之后令人看不清,但是被捆绑的高大男子却知道这个黑袍人在打量他,用的是那种“我为刀俎,你为鱼肉”的眼神。
又过了片刻,黑袍人终于停止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打量,但是他开始围着捆着高大男子的刑架绕圈,在绕第三圈的时候,他忽然笑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高大男子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我在想这样的场景真的和我臆想中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黑袍人出口的声音很怪,就像金属碰撞一般的声音。
“我不明白……”
“法师或许是这些年荣华富贵享受的太多了,所以很多事便再也想不明白了。”
高大男子摇头:“我不明白,你明明答应了小严大人的条件,我们都是为小严大人办事的人,你为什么要害我?你想独占圣宠你可以直说,我不会和你争的,你为什么……”
“为什么?问得好。”黑袍人走到高大男子面前慢慢摘下了他那宽大到令人看不清面貌的袍帽,“你认得我吗?”
高大男子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这张脸,原来这就是神秘莫测的国师的真面目……但是他真的不认识,从未见过。
高大男子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你。”
黑袍人重新戴好了袍帽,“我相信,因为我也不认识你。”
高大男子不解地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法师,你有没有对素不相识的人下过毒手?”黑袍国师哼了一声:“你仔细想想,有没有?”
高大男子额头的冷汗开始流淌下来,这些年……这些年来,他害过的人已经数不清,他要如何说才能保住性命……要如何说……
“想不起来了吧,因为太多了?”黑袍国师说着询问的句子,用的却是肯定的口气。
“我……”
“既然法师可以对素不相识的人做出那么多残忍的事情,那么我为什么不能用同样的方法对待你呢?”黑袍国师用商量的口气道:“我是个公平的人,你如果能说服我,我就放你走。”
这个用冷静态度和他讲道理的国师是个疯子!高大男子心底闪过这个绝望的念头,在他手里,他一定活不了了,活不了了……
“既然法师不开口,那我说好了。”黑袍国师口吻里满是兴味:“听闻鬼面法师是精通阴阳术的高手,死生人肉白骨,还能炼制长生不死的丹药?据百官说皇上就不止一次服用你的丹药,还夸这丹药有奇效?本国师自小就对这些神话传说一般的故事极感兴趣,但是本国师也一直认为耳听为虚,眼见才为实,所以……”
黑袍国师从衣袖中掏出了一枚药丸,“这是皇上去西山狩猎之前最后从法师那里取用的丹药,这药丸如此珍贵,除了皇上恐怕旁人也无福消受,不过法师为皇上炼制长生不死的丹药,此举乃是造福百姓功在社稷,实是有功之臣,所以我今日也要法师享用一枚这不死神丹。”
被国师捏在指间的是一枚黑色的药丸,弹丸大小,通体乌黑。
高大男子看着这枚小小的药丸,瞬间便白了脸。他惊慌地颤抖着:“如此神丹我……我实不敢消受。”
“放心吧,法师既已沦落到如此地步,也不用再担心皇上会怪罪了,你还是吃了吧。”国师白皙的手捏着那枚药丸送到男人嘴边。
高大的男子终于忍不住求饶:“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不想吃……我不想死……”
“哦?”国师好笑地看着手中的药丸:“难道本国师听错了?你刚刚说死?法师,你莫不是糊涂了?这是长生不死的神丹,可不是要人性命的毒药,怎么会死呢?”
“我……不是我,我也不想的,是小严大人说皇上对我日渐疏远,要想重新获得皇上的信任,就要下一贴猛药才行……这药丸中有、有少量的水银,服的少不会致命,却会……”
“却会令人生重病?”国师玩味一笑:“所以皇上从西山归来就莫名其妙地病倒,并且太医诊治都看不出病因和端倪?原来这世上从没有什么仙丹……那以往你给皇上吃的是什么?为什么皇上吃完了会觉得精力充沛、神清气爽、欲罢不能?”
“这,这……”
“你在药丸内放置了石药,对不对?”国师凑在高大男子耳畔说道,那冰冷的气息拂过男子的皮肤,令他止不住颤栗地颤抖。
“石药能令人食后兴奋,短时间倒也能令人感到精力充沛,可是长久服用却极伤身体,甚至会成瘾难以抑制服食的欲望,不服食就会令人觉得空虚烦躁、莫名暴戾、喜怒无常……法师,你好大的胆子,你竟然敢给皇上服食石药?”
“不、不不,不是我,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只是……”
“是严世蕃的主意吧?”国师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取下了覆盖在高大男子脸上的鬼面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狰狞恐怖的脸,遍布了烫伤和旧疤。
“鬼面法师果然长了一张鬼面。”黑袍国师将那张鬼面面具扔在了地上,“这样一张脸一定经历过令人不愿去回想的过去,乞食、被打、任人欺凌……这样一个生活在最底层的贱民如果有一日遇到了一位生活在云端且来历不凡的公子,这位公子许诺他荣华富贵、尊严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你说这个人人都可践踏的贱民会怎么样呢?”
鬼面男子瞪大眼,吃惊地看着黑袍国师,后者似乎笑了笑。
“怎么?法师好像很吃惊?这不正是你与严世蕃严公子认识的经过吗?难道这些年锦衣玉食惯了,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从哪里来,而曾经又是什么样子的身份了吗?”
“你怎么知道的?你是谁?”
“我是谁?我说过了,我是一个你根本就不认识的人,而我也从来不认识你,但是鬼面法师的名声我虽未谋面却一直有所耳闻……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呵,你不知道严世蕃严公子在青楼楚馆里有很多红粉知己吗?其中一位红粉知己曾在她的红楼下看到严世蕃将一身褴褛潦倒不堪的你带走,紧接着,皇城中一位神秘的鬼面法师便一夜间崛起了。严世蕃严公子果然了不起,用了最小的代价,却在皇上身边安插了一个最完美的耳目,这个耳目迎合皇上的喜好因而深受皇上的信任,而且还靠药物控制着皇上,于是严世蕃只要控制好这个耳目,不就等于控制了皇上吗?”
“我也是没有办法,我能怎么样……”
“命运或许最初对你很残酷,其实这世上被残酷命运玩弄的又何止你一个?难道他们每一个人都要更加残酷地去报复命运吗?”黑袍国师忽然逼近他:“最初你或许是被逼无奈,可是后来呢?我想你是渐渐迷上了这种轻易便可颠覆旁人生死的权利吧?你和严世蕃一样,伤害着那些你根本就不认识的无辜之人……看看你脸上的痕迹,你一定很恨吧?这样的印记令你羞耻愤恨,即使你已经成为了皇上面前第一红人,你却还是要带上那张遮丑的鬼面具!你恨那些曾经折磨过你的人,所以你更加变本加厉地去折磨别人?”
“我不是,我没有……”
“法师,你的记性真的很差,让我来提醒提醒你。”黑袍国师声音低下去,冰冷的仿若利刃划开皮肉:“三年前,就在这诏狱中,同样的牢房同样的刑架上,你妖言惑众地害死了一个女人,你装神弄鬼地将她剔骨除肉,雕刻她的骨头,模糊她的血肉……她到底和你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令你在严世蕃面前出这样恶毒阴损的主意,下这般冷酷无情的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