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起谋杀,
都是一道单循环的公式。
Chapter 1
婉芝失踪了。
就在昨晚那场滂沱大雨中。
我将车上音响打开,电台里七点档的新闻正播报着天气预告,这段时间的天气不怎么好,PM2.5指数连日超标,好在我戴了口罩,让自己少吸几口污浊的城市空气。
这座城市里,让人恐慌的不是重度的空气污染,而是一个已经连环杀死六个女人的杀人狂。他在一个月里就夺去了六条人命,这个杀人狂不但冷酷无情,而且无比冷静,每次都选择形单影只的年轻女性下手,从背后用迷药弄昏被害人后,运至废弃的垃圾场杀害抛尸,没有人知道杀人狂的动机,只听说他对女人有着深深的仇恨,才会杀掉这么多女人。所有的受害者都有同一个特征,她们每个人都是短头发。
但婉芝留着齐肩的长发,而且染成了红色,外形不合杀人狂的口味。
我把车停在了冷清的街道边,还算不上深夜,这个街口就已是人迹罕见,信号灯也只剩下黄灯在那里,懒散地一闪一闪。
昨晚婉芝就是在这里不见的。我在这里捡到了她的雨伞,被雨水冲刷过的路面,再无婉芝的踪迹了。
街角前方不远处,有一家数码冲印店,是这条街道上唯一还亮着灯的店家。
人行道上路灯灯光暗淡,雾惨云昏的街道格外阴森,我踱步朝冲印店走去,一片阴影中突然冒出一张人脸来。
虽说我是个青壮年,但也着实被吓了一大跳。
那张脸是我见过最丑陋的容貌,左半边已经糜烂的皮肤还流着脓水,黄黄的黏液散发出一股恶臭,他的鼻梁歪向一边,鼻孔被挤压成两个很小的洞,整张嘴唇翻露,畸形的牙齿让我联想到发怒的野猪,几缕油腻的头发贴在额头上,露出一双泛着幽光的眼睛。
这个怪物般的男人,从喉咙深处发出了几声怪叫。
我不知他想干什么,但他看起来像极了传说中的那个杀人狂。我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他手舞足蹈地朝我跑了过来,我暗暗把手背到了身后,握住了插在后裤腰带上的刀柄。
正当我准备拔刀防身的时候,怪男人在我面前停了下来,指着我的脚下一通怪叫,我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踩在一堆软绵绵的东西上面。
怪男人扯起地上的棉毯,手里拿着一块像车牌之类的铁片拍着上头的尘土,又转过头对我愤怒地吼了两声。
我这才恍然大悟。
我所站的地方是一个公交车站,面前这位面目狰狞的男人也不是什么杀人狂,他只是一个流浪汉罢了。车站附近没有避雨的地方,虽然车站是所有行人的必经之路,但他也不得不露宿在车站雨棚下面。
刚才我不小心踩到了他铺在地上的铺盖,才会引来他的不满。
看他这副模样,也是一个受过苦难的可怜人。
我松开手里的刀,弯腰致以歉意,便绕过公交车站,在流浪汉的怒视下,踏着一片干硬的泥地,来到了冲印店的门前。
推开透明玻璃门,走了进去,挂在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眼前也顿时明亮了不少。玻璃做的柜台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作为样张的照片上的模特对我没心没肺地笑着。这家店看起来生意并不怎么好,角落里结满了蜘蛛网,柜台里也尽是些淘汰的摄影产品,上头都蒙了一层细细的灰尘。这么偏僻的地段,生意会好才怪呢。
“有人吗?”我高声喊道。
很快,一个戴着眼镜、肥头大耳的胖子,脸上泛着一层油腻腻的光,不知怎么就从柜台后面的那堵墙里走了出来。我定睛看了半天,才发现那堵墙上有扇和墙壁颜色很相近的暗门。
“拍照还是冲印?”胖子的态度不怎么好,好像我打扰到他了一样。
“我是想来打听点儿事情。”我说道。
“什么事?”胖子镜片后的两只眼睛立刻充满了警惕。
“昨天有没有一个红头发的女人过来印照片?”
“没有。”胖子眼神闪烁,生怕我不相信一样,又心虚地补了一句,“这个地方太偏僻了,一天都接不到一单生意,我已经快三天没客人了,真是伤脑筋呀!”
他在撒谎。
进门的时候,我就看见了地板上的高跟鞋脚印,昨晚那场雨,一定让冲印店门口的路变得泥泞不堪,这女人的脚印肯定是当时留下的。
“真的没有吗?”我朝柜台后的胖子走近逼问道。
“我要关门了,你请回吧。”胖子从柜台里钻出来,下了逐客令。
我抽出刀,抵住了胖子的下巴,刀尖没入了他厚厚的脂肪里。
胖子万分惊恐地向我讨饶,他的每一次吞咽,刀刃就会划开一点点皮肤。
鲜血顺着冰冷的刀刃滑落。
冲印店里只剩下了我和他两个人。
“现在,你可以把照片交出来了。”
说完,我取下了口罩。
胖子看着我的面容,五官渐渐扭曲在一起,他顾不得下巴的疼痛,惊呼了起来:
“原来是你!”
Chapter 2
俺从小听村里的大人说,洋鬼子发明的照相技术,其实是用那个黑不溜秋的机器摄取你的魂魄,照片拍多了,寿命也会缩短。当时俺少不更事,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如此神乎其神的机器,一心想着要弄一台,先结束了父亲的命,让他去陪陪母亲,谁让他在母亲病情还不严重的时候,不陪母亲去看病的!
俺十二岁的时候,父亲不但把我养得白白胖胖,还给俺买了一台梦寐以求的照相机。这台相机拍的第一张照片,是父亲让街坊李大爷替俺们爷俩拍的一张合照。
几天后,俺拿到了冲印出来的照片,照片上的两个人让俺讨厌至极。一个是对妻子的死毫无愧疚感的瘦小老头儿,一个是像头猪一样肥硕的自己,两个人极不协调地在照片上构成了一幅怪异的画面。
俺讨厌拍照。
因为俺讨厌自己和这样丑陋的父亲出现在镜头里。
父亲的坚持让俺学习了摄影的相关技术,毕业以后,这也算是俺个人的一技之长。
问村里乡亲们借了点儿钱,父亲替俺开了这家冲印店,让俺在店里替人拍拍证件照,洗洗照片。平时小气的父亲之所以肯花这钱,是怕俺在外面闯祸,说到底还是对俺不放心。
起初,俺很抵触这家店里枯燥的工作,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俺开始爱上了这份工作。
有一天,一位和俺体重相当的男客人来店里,甩下一卷胶片让俺帮他印出来。在暗室里,俺发现那位客人来印的照片,都是女性的裸照,照片里的模特一丝不挂,摆出各种姿势,映衬在暗室红色的灯光下,十分惹火。
男客人来取照片的时候,对着俺一脸坏笑,好像知道俺看过他的照片似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俺把他的照片印了两份,给自己留了一份。人们管俺这种行为叫作窥私癖,是一种心理疾病,但对社会没有太坏的影响,只是私藏一些客人的照片,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有私家侦探送来**的床照,有公交车上偷拍女孩儿底裤的,这些千奇百怪而又充满**的照片让俺欲罢不能,越来越多的收藏照堆满了俺的暗室,俺对冲印外的业务渐渐失去了兴趣,每日期待着来一位带着精彩内容的客人光顾。
也许是俺私藏照片被客人发现了,也可能是这些客人印照片本身就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俺的客人越来越少,所剩无几的客人也大多数是来冲洗全家福之类索然无味的照片的。
俺需要寻找新的刺激,以满足俺在暗处窥探他人的癖好。
一次,俺店门口发生了一起车祸,一辆集装箱卡车在转弯时挂到骑车的妇女,妇女被卷入了车轮,身体像被丢进了搅碎机,卡车碾过她的身体后,留下了一地的残肢。
这种前所未见的场面深深震撼了俺,动态的影像比起静止的照片更让俺痴迷,自从看见那血流满地的一幕后,俺的脑海中无时无刻不都回放,期待再次目睹这一幕。
俺想出了一个办法,偷偷在街角的电线杆上安装了一个摄像头,就算俺坐在店里也可以监视街上发生的每一件事情。
昨天,差不多天色刚暗的时候,一个染着红头发的女人出现在显示器中,滂沱大雨中,她浑身湿漉漉的,她将手里的一只牛皮纸袋子藏在了外套里,慌慌张张地跑进了俺的镜头里,看她的样子好像有人在身后追赶她。为了避雨,这个女人跑到了公交车站的雨棚下,可她不知道在雨棚的阴影中,正躺着那个毁容的流浪汉,女人一定踩到了他,愤然跃起的流浪汉吓坏了她。
女人跑进了唯一还亮着灯的店。
也就是俺的冲印店。
“老板,赶快锁门,杀人狂就在外面!快锁门!”受了惊吓的女人有些语无伦次。
“俺的玻璃门,可挡不住杀人犯!”俺指了指玻璃门上的裂痕。
“那你赶快报警啊!打电话!打电话啊!”
“俺店里没电话。”
“那怎么办?怎么办?”女人急得团团转,头发上的水滴全都溅到了俺的脸上。
一个恶作剧般的灵感在脑海中闪现,俺对女人说道:“在街角有一个摄像头,是同警察局联网的,你只要站在镜头前面,向镜头打手势求救就行了。”
女人回望了一眼门外的恶劣天气,蹙眉犹豫了起来。
俺继续鼓动她:“警察能从屏幕里看见你,杀人狂肯定也怕自己的样子暴露,只要你站在摄像头的监控范围内,要比俺这间破店安全多了。”
女人咬了咬嘴唇,终于下了决心:“好吧。”
她拉开玻璃门,冲入了雨帘之中。
俺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暗室中,津津有味地观赏着女人在镜头前狼狈的样子。
瑟瑟发抖的女人向摄像头挥舞着双手,用很夸张的口型说着“救命”,仿佛是一个在聚光灯下表演哑剧的演员。
俺遥控操纵着摄像头,将安装在摄像头上的灯光慢慢从女人身上移开。
女人见摄像头移动,先是露出了笑容,继而发现自己身处在灯光外的黑暗之中,她有些慌乱,大声吼叫希望引起摄像头的注意,一边跟随唯一的光亮,在黑暗的路面上行走。
很快,她来到了马路中央,刺眼的灯光和雨点所发出的噪声,使她丝毫没有察觉疾驶而来的汽车。
从店铺外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巨响,屏幕中的女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辆急刹的小轿车。
俺又看到了一场血腥的车祸,检查了一下摄像的设备已经录下刚才的景象之后,俺立刻关闭了摄像头和灯光,以免被人发现。
不知为什么,今天的各条新闻都没有提到昨晚的那场车祸,依俺判断,昨天那一撞,女人就算不死,也至少是个重伤,这么重大的交通事故,不可能不报道。
除非……还有一种可能。
就在这个戴着口罩,脸颊上还有抓痕的男人闯进俺的店铺时,俺正一遍遍回味昨日的录像,思考着最后的那种可能。
男人把俺的双手反绑到了身后,把俺推进了暗室中。
他看见俺暗室里这些设备的时候,稍稍吃了一惊。他把暗室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他不像是在找那个女人,倒更像是在找那个女人身上的东西。
是照片吗?那个男人刚才有问起过女人是不是来印照片。
俺回忆昨晚那个女人手里拿着的牛皮袋,也许就是需要冲印的底片。
那里头是有什么秘密吗?俺想到这里,内心有些小小的激动。
男人瞧见俺入神的表情,踢了俺一脚:“打什么坏主意呢?一看你小子就不是什么好人,最好老老实实跟我说实话,否则我现在就送你去见那几个女人。”
“女人?”
莫非他说的是那六个被杀人狂杀死的女人?
面前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很重的杀气,冷峻面孔上的伤痕没准是被那几个女受害者抓伤的,俺越看这个男人越像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俺忌惮他手里的刀,担心他发起疯来会一刀杀了俺,为了先稳住他,俺装出一副怕死的样子。趁他放松警惕查看摄像头录像时,俺偷偷从身后的柜子上取了把剪刀,藏在了手掌里,打算剪断束缚手腕的绳索。
此时,暗室外响起了风铃的声音。
有人走近了店铺。
Chapter 3
自从出了个专杀女人的杀人魔头,对咱开黑车这个行业的影响很大。只要天一暗,大家都急急忙忙往家里赶,在那些时间点,出租车和公交车都还在运营,咱的黑车自然没人愿意坐。
白天在家搓一整个下午的麻将,晚上出来转转,希望能有好运气,载上几个喝醉的KTV小姐,以挽回下午在麻将桌上的损失。
几个平日里人流密集的地方,也正是那六个被杀害女人失踪的地方,今天路上不见半个人影,看这情形又要空手而归了。
奋战了一个下午,身体有些疲劳,既然没有生意,咱决定早点儿回家休息。于是,掉头往家的方向开去。咱的小汽车昨晚在大雨里淋了一整夜,不干净的雨水在风挡玻璃上形成一摊摊水渍,将路灯投射下来的灯光化成一个个光晕,咱打开雨刮器,不想风挡玻璃一片模糊,前方什么都看不见了。
突然,车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引擎盖前发出一声巨响。
是撞到人了吗?
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这条路平时就没什么人。
咱赶忙急刹车,跑到了汽车前面检查,前引擎瘪下去很大一块儿,右前方的车灯也碎了,保险杠耷拉下来了一半,攒了好几年的钱才买的车,破相成这样,着实让咱心痛啊!
咱这才想起要看看究竟撞到了什么。
转身寻去,在车前灯光的边缘,咱看见了一团红色的东西,跑近一看,妈呀!还真是一个女人。
她身体扭曲成了可怕的形状,看来伤得不轻,嘴里冒着血泡,嘟噜嘟噜不知念叨着什么,咱依稀能听出“凶手”“报警”几个词。
面对女人的呼救,咱联想到自己救起女人送到医院,付了一大笔住院费、手术费,结果女人变成了植物人,家属又向法院起诉,咱赔了一大笔损失费,变得倾家**产。
咱的生活一夜之间全毁了,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背了一辈子也还不清的债,还背了一世的骂名。
不知是不是错觉,咱感觉夜晚顷刻间变得更暗了。
咱不能过这样的生活!
咱看了看空****的四周,应该没有人看见刚才发生的事情。咱没有理睬女人微弱的呼救,返回到汽车上,挂上前进挡,深吸一口气,重重踩下了油门。
车冲了出去,颠簸了两下后,咱停了下来。
再一次下车前,咱事先按下了后备厢的按钮。
女人如烂泥般倒在马路上,流出来的血不是很多,估计是受了严重的内伤。咱掀起后备厢的盖子,把女人抱了进去。又用随身携带的茶杯里的水,倒在了路面上的鲜血上,用鞋底抹了抹,那些鲜血也不怎么明显了。
咱迅速回到汽车上,抬手开动汽车,手心里已经全都是汗了,满脑子都是后备厢里那具尸体,也不知该往哪儿开,转速表不断往上攀升,汽车飞驰在无人的黑夜里。
倒霉喝凉水也塞牙说的就是咱吧。一笔生意没捞到,反倒摊上了这档子事,要是被抓住可是要枪毙的呀!
要怎么说咱也在镇上读过几年书,肚子里有点儿墨水,想起办法来脑子就是好使。
很快咱就有了对策,倘若把后备厢里的女人伪装成那个杀人狂的受害者,不就能嫁祸他人了吗?
真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咱搜肠刮肚开始回想这些日子看过听过所有关于杀人狂的新闻和杂谈。
首先,死在杀人狂手里的女人都是短头发,后备厢里的女人是长发,必须剪掉。杀人狂在劫持那几个受害女性时,都使用了迷药,只要在口鼻处有残留的气味作为伪装就行了。杀人狂在每一个死者身上都捅了十几刀,大家都推测他是个极度憎恶女性的人,否则不可能连刺那么多刀。咱不是杀人狂,要做到这一点还真不太容易,没有极强的心理素质这事办不来。好在咱是个开黑车的,本来干的就不是正经买卖,每天躲避警察造就了一颗强壮的心脏,咬咬牙狠下心,捅尸体十几刀,也不是多大的事。最后抛尸垃圾场,那简直就是和咱专业对口,只不过咱通常拉活人去目的地,今天拉一会儿死尸罢了。
就在这个充满邪恶的计划诞生以后,咱有条不紊地一一实施,开始了嫁祸杀人狂的行动。
计划终归只是计划,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会和计划有不小的出入。
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里,有卖剪刀但是没有刀,刀具店早就关门了,咱也不方便多问售货员,以免被人记住脸,反正剪刀也是刀,捅上十几刀没啥差别。兜了一晚上,咱还是没买到迷药,这玩意儿就算大白天也没人敢卖啊!估计网上可以买到,但现在商家肯定来不及送货,而且容易在网上留下交易记录,咱打消了这个念头。
曾经听拉过的KTV小姐讲过,她们那儿曾经有客人使用迷魂药下在酒里,那种药在**店有售,而这种店铺到了晚上比银行还要多,咱很容易搞到了一瓶。
要用到的工具都备齐,咱往东边一个废弃的化工厂开去,那里原来是咱的单位,可惜乱排污水被停业整顿,从而一蹶不振,留下一条恶臭发黑的河,最终倒闭破产。
车一路开进无人看管的厂区内,咱熟门熟路来到曾经用来排放污水的深井前,把尸体搬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女人的尸体比刚才重了不少,咱连拖带拉好不容易才拉到了深井边。拿出剪刀,把女人后脑上的一把红发齐齐剪断,又把鬓角和刘海做了细心的修剪,这样一来,就不容易让人一眼拆穿这头伪造出来的短发。
买来的迷药是颗粒状的,碾碎后拌了点儿水,用手帕涂在了女人的嘴唇上。计划完成了大半,就剩下弄出杀人狂在尸体上留下的标志性特征了。由于只有一把剪刀,用起来不怎么顺手,朝着尸体扎了两下,竟然刺不进去。
咱把剪刀的刀刃分开,抓住一边又试了试,这回结结实实扎进了尸体。
于是,就这么继续干吧。
但不想抓在手里的刀刃划破了咱的手掌,因为紧张的缘故,等咱把尸体抛进深井里,回到车里后才发现手上的伤口。
车门、方向盘、仪表盘上弄得全都是血,顾不得清理伤口,咱先离开此处。再过一会儿巡查队就该巡视至此了,明天的头版新闻应该是发现杀人狂的第七个受害人尸体吧。
清理完伤口,咱找到块儿隔离墩,冲着它撞了上去,原本撞坏的部位,更加支离破碎了。
第二天,打电话给汽车保险的调查员,告诉他昨晚因为疲劳驾驶撞在了隔离墩上,还给调查员看了事故现场拍的照片,他没有丝毫的怀疑,让咱把车开去了修理厂。
技师做了个初步的检查后,罗列了一堆需要更换的配件,并算出了所需工时和人工费。
修理厂的技师是个年轻人,烫了一个夸张的爆炸头,每次他把头伸进引擎盖的时候,咱都怕发动机的热度会烧掉他的头发。
技师嚼着口香糖,对咱说道:“其他东西都能修好,但有一样东西我没办法。”
“啥玩意儿?”咱白了他一眼,反正是保险公司赔钱,有啥修不好的?
“喏!你自己看。”技师指了指车头的下方。
悬挂在汽车前面的牌照竟然不见了。
咱第一反应是丢在了昨晚撞人的地方,肯定是撞坏了车头,牌照脱落在事故现场了。
“你先搞汽车,牌照咱去找找。”
离开了修理厂,咱直奔发生事故的路口。
要是牌照遗落在那个地方,不就等于把杀人的证据放在警察面前了吗?可是过去了一整天,环卫工人早就把马路扫了两三遍了,哪还有牌照的影子!转悠了一大圈,连环卫工人的垃圾车都翻找过了,就是不见咱那块儿牌照。
真是急得咱都快把头皮挠破了,抬头猛然看见电线杆上一个摄像头正对着咱,看它的角度,一定拍下了昨晚整起事故的经过。
冷汗从咱腋下滑落,冰冷冰冷的。
好在咱发现这个摄像头另有蹊跷,连接摄像头的电源线一路通往路边的一家冲印店的屋顶,这是个私自安装的摄像头。
既然电视上到现在还没有播报车祸的新闻,说明冲印店里的人还没有看见车祸,假如摄像头有备份录像,只要把它弄到手就行了,毁掉之前还能看看车牌掉在了哪里。
那把用来剪女人头发的剪刀还在,咱找了个饭馆吃完晚饭,等夜幕降临,正要往冲印店走的时候,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先一步进去了。
没办法,咱就靠着街对面的电线杆,等着冲印店里的客人离开。
左等右等,过去了将近一小时,仍不见有人离开,走进去的男人会不会也是冲印店里的员工?
怀着这种猜想,咱走进冲印店。
出来接待咱的男人,脸上有几条抓痕,看着像是刚才走进来的那个男人。
果然如咱所想,这人是冲印店里的人。
“你是来印照片的吗?”男人凶巴巴地问道。
“不是。”咱回答道。
“那就赶快走!不做生意了。”男人转身要回房间。
他一定不知道咱昨晚干了什么,咱是随随便便被打发的人吗?
咱平静地掏出剪刀,直直对准了男人的喉咙。
“咱是来找东西的。”
刚说完,男人的脸上出现了让人难以捉摸的表情。
他居然张嘴露出牙齿,笑了起来。
Chapter 4
网络上的人都管偶们这代人叫脑残,就因为偶们的童年生活在幸福的年代,接受了更多新鲜事物,刻板的年长者就对偶们横挑鼻子竖挑眼,好像没吃过他们那个年代的苦,脑子就不会发育似的。
尤其是那些比偶大不了几岁的女人。大学毕业实习的时候,偶应聘了一家搞文化产业的大公司,公司里半数以上是女人,她们领着比偶高不了多少的薪水,却趾高气扬地命令偶做这做那,恨不得把手上所有的工作都推到偶身上来,功劳和奖金却一丁点儿也不会分给偶的。
要是出了差池,那偶可就算惹了大麻烦了,非但不会记念偶的苦劳,还要承担分外的责任,最后背着黑锅,在一片早知道这家伙干不长的眼光中,黯然退职。
偶打定主意,在这个社会上无论干什么职业,都要远离那些女人,偶现在干的汽车维修工,就是女人干不来的工作。
手艺活刚开始学的时候比较苦,衣着邋遢,一身油腻,两只手上伤痕累累。师傅虽然严苛,但从没嫌弃过偶,也没朝偶泼过脏水,有什么话当面直说,比起那些女人容易相处多了。
汽修工也算稀缺的工种,有了师傅七八分的样子,偶就要独当一面了。钣金、喷漆、机修,亲手实践了一段时间后,偶也能装出一副熟练工的腔调,工资随之水涨船高。因为是稀缺工种,虽然卖的是苦力,但收入不比白领少。还有不少灰色的收入,有的女车主根本不懂车,明明是一点儿小毛病,偶就告诉她是重要的部件坏了,需要更换,这样一来,对爱车不惜血本的女人,钱包就向偶敞开了。
有了钱,偶改变一下造型,换身行头,圈子里对上眼的女人也越来越多了。在酒吧、KTV、会所,偶认识了很多女人,她们和偶讨厌的女人是一丘之貉,躲在屏幕后用键盘歧视偶们这一代的无能,在职场的虚伪面具后对偶一次次陷害。
偶杀了她们。
用修理工具捅死了她们,偷偷用修理中的汽车运送尸体。
看见她们的时候,偶就压不住火气,偶杀死的六个女人临死前都痛哭流涕地祈求饶命。
不知不觉,偶就成为了各大新闻报纸的头条,偶的行动越来越需要警惕性,有机会下手的女人也越来越少,所有人都对偶充满了敬畏。好几个垃圾场都有人在那里蹲守,为了第一手新闻资料的私人侦探,没日没夜地分析着偶的什么行为轨迹,搞得大家都变成大侦探福尔摩斯了。
偶正盘算着下一个目标的时候,一个开黑车的家伙来修车。
看他的样子就奇奇怪怪的,车居然能撞到隔离墩,这种水准开黑车还真不让人放心。
检查他的车时,偶有了很意外的发现,后备厢的角落中有一只牛皮纸袋,里面装了厚厚一叠的底片,牛皮纸袋上的红色斑点,是人的血,这一点偶很肯定。绕着这辆车又走了一圈,显露出更多的疑点。车头有过两次撞击的痕迹,车胎里的烂泥颜色,也不属于他事故现场周边地区。
最重要的发现,是几根被剪断的头发。
说它重要,并不是因为它是红色的,而是因为这几根是假发。
谁会去剪自己的假发呢?要换发型,取下来重新买一顶假发不就行了吗?
只有在不知道假发的情况下才会去剪吧!除非假发的主人已经死了,而凶手不知道那是假发。
很快,偶在心底想到了一个谜底。
后备厢曾经躺过一具尸体。
偶对那只牛皮袋里的底片,兴趣更加浓厚了。
支走黑车司机,偶拿着底片对准太阳查看,底片已经曝过光,说明已经冲印过照片了。底片没有颜色,但是图像还算清晰,能看清底片里拍的是最后被偶杀死的那个女人的尸体,甚至还有脸部的特写,就像是在偶刚刚杀完人后拍的照片。
这是怎么回事?
偶开动脑筋,回忆在抛尸时有没有发生过异常的情况。为什么会有人比警察更早赶到现场,为的只是拍下这些照片?
难道是为了卖独家新闻的私人记者?那些人为了赏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偶瞬间勾勒出一个场景,黑车司机和他的女性同伙发现了抛尸的偶,一番尾随跟踪后,待偶离去拍下了这些独家的照片,打算往后高价出售给新闻媒体。但在分钱的事情上产生了分歧,男人杀死了女人,伪造成被偶杀死的假象来蒙骗警察。
不如偶将计就计,将前六个女人的死都推到他身上去,从此摆脱杀人狂的名头。
只要把底片交出去,便是铁证如山,破案心切的警察一定会笑开花的。
在此之前,偶要做件事情,为自己曾经所做壮举留下一件纪念品。
偶将报案的时间延后到了明天早上。
偶要去一个地方。
下班以后,偶带着底片跳上了一辆公交车,听着车上的人拿偶当闲聊的话题,心里有种自豪感,想必等自己年老体衰了以后,回味做过的这件事情,依然会津津有味。
感觉公交车颠簸了很久,车窗外人烟稀少起来,天也暗了下来,每一站只有人下车,几乎没有上车的人。
终于,偶到站了。
车站旁便是一家灯火通明的冲印店。以前听KTV里的小姐说起过这家店,老板是个糊里糊涂的胖子,本身就不是做生意的料,败了老爹许多钱,还是没搞出什么名堂来。照片放在这么冷僻的地方印,应该没有人会想到吧。
偶推了推门,锁上了。透过冲印店的玻璃门,可以看见一张椅子将门从内部顶死了。
看这样子是店主临时有事,跑开了吗?
偶站在门口吼了两声,隐约听见里面有呜咽声,但冲印店里看不见半个人影。
柜台后的一扇门此时打开了。
“老板,偶印照片。”偶朝走出来的男人挥了挥手里的牛皮纸袋。
男人的眼睛突然射出了光芒,快步走到门口,弯腰拉开了椅子。
他低下身子的时候,偶瞄见了他右边的后背有一片细小密集的血污。
“把底片给我吧!”男人伸手过来,脸上堆满了假笑。
“你是老板?”偶觉得事有蹊跷。
“是啊!”男人收回了手,插在了后腰上,“怎么?还不信啊!”
偶仔细环视四周,店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凌乱感,像是所有东西都移动过,但被人恢复了原貌。顺便偷瞄了几眼男人,他的视线从没离开过偶手里的牛皮纸袋。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被女人用指甲抓的。”男人苦笑道。
偶也被那六个女人抓伤过,手背、后脖子都是伤疤,只是修理汽车时的伤疤掩盖了这些。
“看来你老婆不好惹呀!”偶不急不慢地耗着时间,始终没有把底片交给他。
“不是老婆,只是一个工作伙伴罢了。”男人说,“你印照片的话就赶快把底片给我,我快打烊了。”
“那偶改天来吧。”偶转身离开。
不料,自己爆炸头的头发被人一把揪住。
“拿了我的底片,你还想走?”男人冷笑道。
“你到底是谁?”偶向后挥舞着双手,就像被偶袭击的女人一样挣扎。
“你杀了我拍照的搭档婉芝,又抢了我们辛辛苦苦收集到的第一手资料,但我要谢谢你,那个女人居然想私吞这些照片,好在现在被我追回来了。”男人另一只手掏出了刀,刀刃上还残留着鲜血痕迹,一下子将刀架在了偶的脖子上。
偶的腿打起了哆嗦,只觉自己下盘绵软无力。
“偶真不知道你是谁!有话好好说嘛!现代社会杀人可是犯法的呀!”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是谁,那我就告诉你吧!”男人冷笑道,“我就是连杀六个女人的杀人狂。”
“不!你不是!”没有人比偶更能肯定这一点了。
“至少今天晚上我就是杀人狂,我一定会伪装得漂漂亮亮的。”
利刃划开了偶的喉咙,偶听见噗噗往外冒血的声音,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偶重重栽倒在冲印店的地砖上,模糊的视线中看见男人拾起牛皮纸袋,得意地笑了起来。
透过柜台下的缝隙,偶看见暗室里面的地板上,还躺了两具男人的尸体。
玻璃门上的风铃声,如丧钟般响起。
生命一点点从身体里流逝,最后全部告别这恶俗的人世。
人系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