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未时,白瑾瑜浑然不觉得腹中饥肠,打马又赶回了皇宫。没曾想,宫城朱红的大门外,卢邵文将他拦了下来。
“白捕头,凶手刚刚已向皇上自首,此案已经破了。”
白瑾瑜目光一沉,看得卢邵文心头突突直跳,总觉得有块乌云无端飘来,遮住了头顶的艳阳,他不由得低下头。白瑾瑜冷冰冰地开口:“自首?姑且猜猜,自首的人可是白琅白统领?”
他怎么知道的?卢邵文眼神微闪,不敢与白瑾瑜对视,只道:“是。”
白瑾瑜皱眉:“不是他,不是他,他是被陷害的!你让我见皇上,白琅没有杀人。他没有杀人的理由!”
“白统领自陈,他与赵内侍素有恩怨。平日里赵内侍多寻查由头找禁军的茬,昨夜,白统领看见赵内侍在蓬莱宫外徘徊,便上前喝问。赵内侍不仅不理会,还出言讥讽。白统领一怒之下,打死了他。”
卢邵文鹦鹉学舌般将白琅说的话复述一遍,听得白瑾瑜冷笑连连:“白琅这个人,心不高气不傲,哪里来的与赵淮有瓜葛?赵淮逢人就是笑脸,就算要下黑手也是暗地里做手脚,不可能对白琅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卢统领,劳烦你禀告皇上,这案子的凶手我已经知道是谁,但内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卢邵文一脸的为难,只是摇头:“非但卢某阻拦,而是皇上说了谁也不见。”
“皇后呢?皇后也不见?”
“白……白捕头啊,你又是何必?”卢邵文跺脚,“白家早就将你逐出家族,你何必为白琅这么劳神?别说你去,刚刚白老夫人去求了太后,白夫人在观音庵外跪求皇后,太后皇后一直没发话,也没帮白家说情。”
白家……是,白家是与他白瑾瑜毫无瓜葛,但是,白琅真不是真凶。
“皇上有没有下旨,又谁来审这案子?成都府尹,还是大理寺?”
卢邵文摇头:“没有,不审。皇上说既然白统领知罪犯罪,杀害太后宫人,罪不可赦,即刻判了斩首之刑,半个时辰后,就要斩首。”
半个时辰?白瑾瑜倒吸一口气。一国之君,就能为所欲为,草菅人命?白瑾瑜转头,看向皇宫最高处,黄瓦红墙重重叠叠,一眼望不到尽头。他将心一横,正要上马离开皇城,皇宫九十九钉朱红大门忽然打开,一辆八宝马车晃悠悠地从门内驶了来。
这是皇家近亲的车。卢邵文倒吸一口气,拉着白瑾瑜矮身半跪。白瑾瑜方在揣度车中人是谁,马车就在他身旁停下,一个熟悉又温和的男声飘了出来。
“卢统领,白捕头,免礼。”
夔王殿下?
半掀的窗帘旁,真个露出夔王微笑的脸。白瑾瑜看在眼里,身上却是凉悠悠的。却见夔王道:“白捕头,赵内侍被杀一事,可是你在查探?”
“是。”
“白统领自陈杀人,皇上本已判斩立决。但小王求情,宽限到明日午时。”夔王唇边的笑意越发意味深长,“白捕头若是愿意,可再继续查下去。”
“多谢夔王。”白瑾瑜还能说什么,不管他愿不愿意,仅有这四字罢了。
车轱辘吱吱呀呀地转动,直至走远了去。卢邵文也不知此刻应是何等心情。白琅死了,他就是统领。但是天恩难测,做不好便丢了性命,连累妻儿家族。这禁军统领,是当还是不当?
“卢统领,”他听见白瑾瑜冷冷地开口,“容我去个地方坐坐。”
白瑾瑜要去的地方就在皇城边上,名叫文英阁,是吏部存放大蜀官员履历的地方。白瑾瑜指定要了二十多年前的官员履历细看,卢邵文又好奇又着急,想问几句,但见白瑾瑜皱眉的模样,便知他也不会说,索性伸长了脖子偷看。这一看,他更加疑惑。白瑾瑜翻看的是李子健、李子付的履历。
这两位是太后的亲兄长,稳居朝堂三十来载,白瑾瑜这时候巴巴地翻看,做什么道理?
直到金乌西坠,白瑾瑜这才放下所有履历,出了文英阁。卢邵文忍不住好奇,问:“白捕头,可有发现?”
白瑾瑜脸色沉沉,说不出是有所得还是无所得,只是长长舒了一口气:“有。”
“那是……”
白瑾瑜转头,淡淡地看他:“是见不得人的。”
卢邵文哑然。见不得人是什么意思?白瑾瑜根本没有解释的意思,望着皇宫红色的宫墙,道:“今天就查到这里。辛苦卢统领,白某告辞。”说完,直接往宫门外去了,弄得卢邵文满头雾水不知所措。
白瑾瑜这是魔怔了吧?
卢邵文摇摇头,快步往宫城走去。管他的,白琅进了天牢,今夜皇宫值守就落在他肩上。唉,这白统领怎么就动手杀赵内侍?昨儿是七夕,杀人的地方是蓬莱宫?白统领没事去蓬莱宫做什么?听说,顾美人就是在七夕自杀的,就是赵内侍向太后告的密。莫非,顾美人的鬼魂就在蓬莱宫徘徊,昨儿就附在白统领身上,所以白统领是中了邪?哎,白统领人虽然严酷了点,但是忠心耿耿,皇上也不能说杀就杀啊,这让兄弟们怎么卖命?
卢邵文被这念头吓了一跳,连忙念佛念神,求路过神仙保佑,别让旁人窥得自己这丁点微薄见识,可是杀头大罪。他不敢多想,急急到了禁军内院,清点、分派了各处值守巡逻的人,这才大舒一口气。
这时节,要不要去探望白统领?现在是庶人白琅。卢邵文叹气,禁军统领真不是个人干的位置,前有龚湛,后有白琅,都不得善终。自己……自己还是想办法吧。
就在卢邵文辗转反侧时,早已睡下的某个人忽然挣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