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伟家里,此刻沈超英正在房内焦虑地踱着步。当敲门声响起时,她几乎是扑过去打开了房门。
“婶?您怎么了?”高风走进来。
“不是我,是你叔。”沈超英神色慌张地拉着高风的手。
“您别急,坐下慢慢说。”高风扶沈超英坐下。
沈超英拉着高风的手不放。
“我刚才给你叔打手机,手机一直占线。我就给他办公室打电话,他的助理说,他已经两天没去上班了?”
“我叔去哪儿了?”
“在爷爷那。”沈超英抹眼泪,“护理院的小杨刚才告诉我,这两天你叔一早就去爷爷那,一直呆到晚上才离开。”
“爷爷他……”高风越发紧张。
“不是爷爷,爷爷还那样,是你叔。我觉得自从浩宇走了以后,你叔他有些……”
“叔还没有缓过来……”
“不是,不是伤心,不是失魂落魄,而是有一股仇恨。”沈超英眼睛红红的。
“仇恨?”高风糊涂了。
“我也说不清楚。”沈超英哽咽着。
“婶,您先别担心,叔现在在爷爷那吗?”
沈超英点头。
“我这就去爷爷那。”
就完,高风朝着门口走去。
“小风。”沈超英喊住他,“还有一件奇怪的事。自从你叔从医院回来后,总是在背着我偷偷地打电话。昨天晚上十点半了,你叔在洗澡,他的手机有一个电话打进来,我就替他接了,对方说是石家庄人民医院的一个副院长,和你叔认识,他让我转告周伟,说没有找到谢宁……”
“谢宁是谁?”高风没听过这个名字。
“他洗完澡出来后,我把那个人的话转告给了你叔。没想到你叔当场就跟我翻了脸,嚷嚷着为什么要接他的电话。然后……然后他拿着手机就出去了。我看到他在院子里打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电话。”
“是不是医院的事?”高风猜测。
“可是以前有工作方面的电话,他都会当我面接听。小风,相信我,绝对不是工作方面的事。你叔一定有什么事背着我。”
“那个副院长,石家庄人民医院的那个,是男是女?”高风犹豫一下问道。
“男的。不是这方面的事,我了解你叔,你叔不会有这方面的事的。”
“婶,您先别瞎猜,我这就去找我叔。”
“小风,如果你知道了什么事,马上告诉我。”
高风点头,匆匆离去。
他开车来到夕阳红护理院,在停车场坐了一会儿,才下车往里走。
穿过一段走廊,护士小杨迎面走过来。
“小杨,我叔在吗?”高风上前和她打招呼。
“在呢,一早就来了。”小杨看了看四周,轻声地说,“你叔这两天都来,一坐就是一天,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你爷爷,一动不动。感觉挺……”
“谢了。”高风已经想明白了原委,他朝小杨点点头,想着走廊的方向而去。
走到高四海房间门口,高风看到门虚掩着。他站在门口,犹豫片刻,推门走进去。
高四海躺在**,戴着呼吸器,昏迷不醒。心电仪上的小点在跳动着。输液瓶里的药液正在慢慢地滴着。
周伟坐在高四海的病床前,他默默地看着**的高四海一动不动,仿佛像尊雕塑。
“叔?”
周伟回过头来。他的眼睛里有一丝冰冷的光。
“叔,您没事吧?”高风有些疑惑地看着周伟。
周伟仿佛突然间惊醒过来,他眼里那丝冷冷的光迅速消失。
“我?没事没事,我……”周伟站起来,指了指高四海,“爷爷的状态不好,我想多陪陪他。”
“我刚才和赵院长打过电话了,她说爷爷这几天的情况还算稳定。”
“是。”周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叔,我想跟您聊聊。”
周伟怔怔地看了高风一会,低头看了看手表。“一会我还有个会,改天吧。改天我给你打电话。那你陪爷爷一会,我先走了。”
说着,周伟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包匆匆离去。
高风愣在那里,他看着周伟的身影,然后回过头来望着**的高四海,皱起了眉头。
高四海仍然昏迷不醒,不知道周围都发生了什么。高风面无表情地走到高四海的床前,慢慢地坐下。
“爷爷,您早就知道,是我叔是不是?”他似乎在自言自语,“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我叔?”
高四海还是没有反应。
“您是把他当亲儿子看待的。我也是把他当成亲叔看待的。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待您,要这么待我们?”
屋子里只有呼吸机的声音和心电仪的声音。
高风紧紧地握住高四海的手。
“爷爷,我该怎么办?”高风的声音里满是绝望和无助。
可惜,高四海无法给他任何答案。
冯凯正在开着车,前面就是龙湾区人民医院了。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冯队,蔡亮那个一次性手机里只和两个号码有过联系,一个是黄靖的,另外一个很可能就是许松林的。”刚走出电信局的方菲汇报。
“对那个号码进行定位了吗?”冯凯问。
“无法定位,估计许松林已经将卡毁了。”
冯凯挂掉手机,前面就是区人民医院,冯凯将车停在路边,他下车走进医院。陈洁迎上来,引他来到一间办公室。
蔡亮母亲正坐在轮椅上,等在办公室。冯凯拿出手机,拨通黄靖给他的号码,开了免提,递给蔡亮的母亲。
“喂?”蔡亮的声音传来。
“亮子?是亮子吗?”蔡亮的母亲急切地问。
“妈?您怎么会……是黄靖给您的手机?”
身处上海郊外的蔡亮,戴着一顶棒球帽和墨镜,双手插在口袋里,正沿着铁轨朝着一个货运站台方向走去。不远处的货运站台里停着几列货车。
蔡亮一边听电话,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他的手上包着纱布,有血从纱布里洇出来。
“妈,您还好吗?”
“我挺好的。刚才医生说,龙湾公安分局的捐款已经到了医院的账户上了,一共有二十八万六千三百块。现在就等我的基因检测报告出来,如果没有别的问题,马上就可以做靶向治疗了。”
蔡亮一时无语。
“亮子?”
“妈,我听着呢。”蔡亮温和地回应。
“龙湾公安分局刑侦大队的冯队长要跟你说话,你如果还认我这个妈,你就老老实实听他说。如果你挂手机,我现在就马上回家,不再接受任何治疗,也省得辜负公安的一片好心。”
蔡亮愣住,他下意识地想挂手机。
“亮子?”
蔡亮犹豫着。
“亮子?”
“妈……”
“不许挂手机,好好听冯队长怎么说。”
“好。我听。”蔡亮没有办法。他不敢挂电话,怕母亲伤心。
“蔡亮吗?我是冯凯。喂?”冯凯的声音传来。
蔡亮犹豫着,他的手在颤抖着。
“蔡亮,你放心,我没有让人监听这个手机,我只想跟你说几句话。”
蔡亮没有说话。
“许松林现在正在追杀你是不是?”
蔡亮心理咯噔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现在是许松林杀害周浩宇的唯一见证人,他和他的雇主无论如何不会放过你的,只有将你灭口才能保全他们自已,这简单的道理不用我跟你解释吧?”
蔡亮听着手机。他的手在颤抖着。
“是,我们需要你这个证人,但是没有你这个证人,我们照样能让许松林伏法。听着蔡亮,你现在有三个人生选项。第一,你可以选择躺在自已的血泊里,从各个角度被拍照,然后被送往停尸房,进行伤口取证,数据会如实地记录下来,你的器官会被称重。在警方眼里,你就是犯罪证据,在大众眼里,你是恶魔的化身。在电视新闻里,你是一个血淋淋的故事,供他们贩卖广告时间。而对你家人来说,他们的世界因为你的死而轰然倒塌,他们的生活将被撕成碎片……蔡亮,伤害家人是一回事,毁掉家人,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蔡亮的手在激烈地颤抖着。
“第二,你可以选择在逃亡的路上再摸打滚爬一阵子,过着惶惶不可终日,有家不能回的亡命生活,人们总觉得自已可以藏起来,能躲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冯凯当了十几年的刑警,大数据告诉我,罪犯永远不可能逍遥法外……蔡亮,你不能让自已陷入一场无法取胜的战斗……”
蔡亮默默地听着。
“第三个选项就是珍惜我们给你最后一次上岸的机会。我了解回到家有家人在等你的感觉,也了解回到家里一片空****的感受。第一种感觉更好。你可以做回孝子,父亲和丈夫的角色,你可以安心地给你的母亲养老送终,可以安心地看着儿女们的成长,可以以父亲的身份参加他们日后的婚礼……你以后的路真的还很长,这不是威胁。听着蔡亮,无论面对任何事,每个人都有自已的选择,你可以洗心革面或是自甘堕落,选择权在你手中,别人无法代劳。”
蔡亮不说话。
“我知道你在听,这让我欣慰,如果你做了第三种选择,你给上海市公安局刑侦总队的石磊支队长打电话,手机号我发给你。记住,我的橄榄枝只伸一次。”
冯凯挂掉了手机。
蔡亮盯着手机,不一会,有短信进来。
一辆火车从他的跟前驶过,巨大的轰鸣声充斥在空气中。
蔡亮靠着墙渐渐地滑坐在地上,手机从他的手里滑落下来,他紧紧地捂着双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