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第二天,专案组办公室。
“尸检结果出来了,广播室里只有一个人,好在扑救及时,尸体没有被烧成炭。”焦郊啪的一声把尸检报告拍在桌子上,看姜皓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担忧道,“你没事吧,小月亮?”
姜皓月双眼无神,好半天才将思绪拉回。
她盯着面前的报告,嘴唇动了动但并没有说话。
焦郊见她状态反常,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同何乔说话的夏茗,附身在姜皓月耳边道:“你昨天是不是看见江成了?”
声音细若游蚊,但在姜皓月耳中却仿佛一声霹雳。
江成,江成。
这个耳熟到每天都会提起无数次的名字像魔咒一般缠绕着她,昨天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再次浮现在姜皓月眼前。
昨天,她按照夏茗的指示混在人流中准备潜入广播室,却在通道中被人打晕。
醒来时她见到了那个自己心心念念一辈子,却从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男人。
不是江成,而是她的父亲,姜河。
姜皓月从记事起就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究竟是谁,而她的母亲对此三缄其口,哪怕是在临终前都不曾告诉姜皓月关于她父亲一丝半点的消息。
她的母亲从来没有说过她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就好像连母亲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一样。
而支撑着姜皓月从警的最大动力,就是找到自己父亲。
多年来她从母亲的亲戚及旧友那里打听到了一些事情,她的父亲似乎是母亲在国外念书时认识的一个名叫姜河的外籍男人。
这个男人比母亲年长十岁,是母亲的老师。
姜皓月拿到姜河年轻时的照片时总觉得他眼熟,在照镜子时才总算明白,原来自己与这个男人有三分像。
由于姜河是外籍,且经常更换居住地,因此姜皓月除了他年轻时的一张证件照外,再也找不到同他有关的任何信息。
她幻想过无数次与姜河相遇的场景,在脑海中构思过千百句同他的对话,然而他此刻就这样站在眼前,把自己从地上扶起来,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被击打红肿的后脑,一脸慈爱:“疼吗,月儿?”
姜皓月愣在原地,他老了。
“爸?”她瘫坐在地上,后脑很疼,但还是握住他的手,试探着问道。
姜河点点头,笑道:“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
姜皓月默然,紧抿着嘴唇不出声。
“你是不是想问我这么多年都去了哪里?”姜河在姜皓月身边坐下,贴心地伸出胳膊垫在她脑后,“当年你母亲怀孕后我向她求了婚,那时候我们学校禁止师生恋,所以我递交了辞呈,准备带着你母亲去其他国家生活。但第二天,你母亲留下一封信说她不想毁了我多年的心血,所以做了流产手术回国了。”
姜皓月嗅着这个男人身上的须后水香气,眼泪不停地流,但还是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电视剧里一般都是男方为了事业,选择抛弃女方。”
姜河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低头一笑:“你母亲的性格我想你应该很清楚,如果真的是我抛弃了她,她会怎样对我?”
想到母亲那有些暴烈的脾气,姜皓月苦笑一声。
只听姜河继续道:“你母亲回国后我试图找过她,只不过那时两国关系紧张,我没能在国内待太久,而且你母亲不光改了名字,连姓氏也改了。月儿,你难道一直不好奇吗,为什么你外祖父姓吴,而你母亲却偏偏要跟着你外祖母姓姜?”
姜皓月默然:“因为你姓姜。”
姜河裂开嘴笑了笑:“头还疼不疼?”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姜皓月立刻变感觉自己脑袋瓜像是要炸开一般,痛到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只能勉强问道:“是谁打我?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下轮到姜河沉默了,他伸手轻轻揉着姜皓月的伤口处,试图让她好受些,好半天才道:“月儿,如果你们抓到江成,会怎么判他?”
“审判他是法官的事,我们只负责抓他。”姜皓月感受着父亲手掌传来的温度,心里暖呼呼的,语气也柔和了几分,“就凭江成干过的那些事,判个死缓都绰绰有余。”
狭小昏暗的房间内,姜河缓慢的呼吸声听起来有些异常,姜皓月察觉不对,探了探他的脉搏,紧张问道:“爸,你没事吧?”
姜河抓住她的手,疲乏地摇摇头:“我没事,月儿,我时间不多了,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
姜皓月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额头上沁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女人的第六感让她莫名感觉到一阵寒意从她父亲身上传来。
“月儿,求你,不要让江成判死刑。”姜河声音低沉,隐约带了几分哭腔,“江成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姜皓月听到这话吓得腾地一下站起来,伸手指着姜河惨白的脸惊道:“什么?你说什么?”
姜河伸手撑着墙,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眼眶湿润:“月儿,答应我,我得了绝症,我死以后,江成就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你胡说!”姜皓月情绪已经失控,她尖叫着打断姜河的话,慌张地摸索着墙壁想找到出口,一番寻找无果,她一拳砸在墙上,怒吼道,“你把我们母女抛下将近三十年不管不顾,现在找上门来就是为了给你那个杀人犯儿子求情是吗?!”
她说罢冷静了一些,抱臂冷冷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姜河,说出的话仿佛利箭戳在他心口:“爸爸,我是个警察,放了江成我就得滚出警队,甚至被抓起来挨枪子。为了你的宝贝儿子,就可以牺牲我对吗?”
姜河沉默,扶着墙缓缓坐下,从口袋里摸索出一管药倒出几粒塞进嘴里,缓了好半天,见姜皓月还是一副冷漠的样子,苦笑道:“月儿,我没有让你放过他,只是求你不要让他判死刑。”
“我说了不算,审判他是法律的事。”姜皓月甩手背过身去,心中无比失落。
姜河低头咳嗽了几声,脸色愈发惨白:“月儿,我没有几天能活了,临死前就想找到你和你母亲,江成帮我完成了这个愿望。”
昏暗的房间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
“月儿,我亏欠你母亲太多。”姜河声音十分沙哑,听得姜皓月心里一阵难受,但她还是坚持站在原地没有动,只听他继续道,“如果江成一定会被判死刑,求你在他死前照顾好他,不要让他受罪。”
果然,绕来绕去,他还是最心疼江成。
姜皓月于他,不过是个可以利用的工具人。
“受罪也是他活该。”姜皓月的话语不带丝毫感情。
姜河颤抖着想姜皓月伸出手:“月儿,爸爸从来没有抱过你。”
姜皓月回头看向他,无比心酸,轻轻应了一声,俯下身抱住他。
这个拥抱迟到了二十七年,但好在,它终于到来了。
哗啦一声响,昏暗的房间内照射进一丝光亮,男人高大挺拔的身躯背光而立,黑色兜帽衫和口罩将他的脸遮的严严实实。
“父女相认,真感人啊。”男人发出一声嗤笑,姜皓月条件反射想掏枪,却发现自己的配枪不知何时不见踪影。
“喏。”男人从怀中摸出一把枪递给姜皓月,笑道,“咱们聊聊?”
姜皓月接过枪掂量了一下,知道弹夹被卸,眯着眼看向面前的男人:“你不是江成?”
男人同样笑了笑:“当然不是,如果是,我何必要蒙面。”
没等姜皓月说话,男人又从怀里摸出一个档案袋塞进她手里:“没什么事就带着你爸爸走吧。”
男人离开时的速度很快,姜皓月捏着档案袋,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拆开来看。于是先转身从地上扶起姜河,带他离开这个憋屈的小房间。
走出冗长的通道后,她看到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察与王局站在拍卖厅门口。
王局看到了她,但下一秒,她只觉得后脑伤处一阵剧痛,脚步疲软,彻底失去意识。
眼前忽然被一双细腻的手闪了几下,姜皓月终于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焦郊坐在她眼前的桌子上,一脸的关切:“没事吧,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姜皓月勉强一笑,眼神瞥到自己挂在架子上的包包,那个档案袋还放在里面。
“哎,昨天跟你一块出来的那个老头是谁啊?”焦郊从她抽屉里掏出一包山楂片开始吃。
“好像是广播室的管理员。”姜皓月随口编了个身份糊弄过焦郊,一门心思都放在那个档案袋上。
夏茗听到两人对话走过来,关心道:“皓月,感觉怎么样?如果不舒服就回去休息,这里没什么事要忙。”
焦郊大口嚼着山楂片忙不迭点头,伸手取过她的包包:“还是夏队贴心,我这就送她回去。”
姜皓月有些紧张地瞥了一眼焦郊,伸手夺过包:“我自己回,你们好好工作吧。”
说罢背上包离开办公室,夏茗望着她的背影,蹙紧眉头。
车内,姜皓月打开档案袋,心跳得很快。
里面是姜河与姜皓月、江成的亲子鉴定报告。
她与江成,是亲兄妹。
这份报告不管交到谁手里,都足够让她离开专案组,甚至是青琴市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