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在景区里的人并不多,如果夏茗的思路是正确的的,那么筛查出江成现在的身份并不是难事。
夏茗盯着景区大门口处的监控看了半天,指着其中的几个男人:“让这些人到专案组采集指纹和DNA。”
虞安平应下后到一旁去打电话,焦郊翘着二郎腿坐在远处沙发上,昏昏欲睡中听到景区内的几个导游大姐对今天发生的这起案子窃窃私语。
原本这些大姐只是在抱怨封锁景区使得她们开不了张,但说着说着她们就开始讨论起了高檀,焦郊不动声色的打着轻鼾,佯装自己正在小睡,耳朵却伸长了两寸听大姐们谈论。
“高檀是不是就是住在王姐她们村村头的那个寡妇的闺女?”
“就是她,她跟她妈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她妈对这个闺女不怎么上心,一门心思都扑在高檀她弟弟身上。”
“啥?她还有个儿子?她老公不是高檀刚出生就没了吗?”
“你还不知道这事儿啊,高檀她妈前几年跟外地一个大老板好上了,还给大老板生了个儿子,听说人家已经领证了,过段时间就搬去外地办婚礼。”
“唉,当妈的不心疼闺女,高檀也真是可怜。”
“她有什么可怜的,我跟你说,你别看这小姑娘平时说话细声细气的,实际上,哼。我这么跟你们说吧,今年年初元旦那会儿,西陵村自杀的那个女孩王亚田,就是被高檀害死的。”
这些事情都是专案组之前在调查的时候没有打听到的,现在碰巧能听到实在是巧合,虽然不能确证她们说的这些话是否确有其事,但总归能多一些排查的方向,不至于在案子中如此被动。
焦郊抱着这样的想法听得正起劲,身后那几个大姐的说话声忽然停止了。
“别睡了小焦。”虞安平那大嗓门一亮起来,别说是睡觉,就是昏迷了也能被他吵醒。
焦郊一边小声抱怨着他一边来到夏茗身边,凑过去小声道:“夏队,如果我们要查高檀的社会关系的话,可以着重关注西陵村一个叫王亚田的女孩。”
夏茗顺着他指的方向朝那几个仍在窃窃私语的大姐看了一眼,心下了然:“你回专案组验尸吧,我和师兄去打听打听。”
西陵村位坐落于景区附近,这里的村民大多开办着农家宴或民宿,是鳌山区非常有名的特色村落。
夏茗和虞安平在王亚田家附近找了家特色咖啡馆,点了两杯咖啡后打电话给二队长,拜托他查阅王亚田自杀的案件。
二队长在电话另一头沉默了很长时间:“这个案子我有印象。”
年初时,二队长被鳌山分局借调后经手的第一件案子就是王亚田自杀的案子。
二队长回忆说,王亚田因为期末考试时高数不及格,失去了当年的奖学金评定资格,一个想不开就自杀了。
“她自己还留了遗书,喝了一瓶农药,还没送到医院就死了。案子本身没什么疑点,确定是自杀。不过……”
“不过什么?”
二队长这说话说一半藏一半的毛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好,眼看着天色渐晚,夏茗有些着急。
“当时她在遗书里反复提到说对不起家人,对不起朋友,我们调查过她家,虽然不是很富裕,但衣食无忧,所以当时我们都不是很理解王亚田为什么因为评不上奖学金就要自杀。后来她妈妈跟我们说这丫头从小就要强,绩点排第二能哭一个假期,这次评不上奖学金真的是个很大的打击。我还是觉得另有隐情,但找不到相关证据,这案子就只能这么结了。”
二队的语气说不出的遗憾,夏茗很理解这种明明自己觉得尚有纰漏,可案件本身却非常圆满的矛盾所带来的痛苦与纠结。
“我们就在西陵村,你过来吧,咱们一块重新查查王亚田的案子。”
起初夏茗以为那几个大姐的闲言碎语不足以说明什么,如果能从中发现与高檀有关的事纯属意外之喜,方才同二队长交流过后,她忽然有种预感,那就是王亚田的案子极有可能跟高檀的死有关。
天色渐晚,二队长骑着摩托车赶至西陵村。
“我来的路上就在想该怎么跟王亚田的家属说明来意,如果直接说要重查她的案子,她家里人应该不会同意吧?”二队长骑跨在摩托车上,摘下头盔一甩头发,差点没闪着自己的颈椎。
“叫你来是为你好,现在手头这个案子跟王亚田有关系,万一我查着查着发现王亚田自杀另有隐情要翻案,你脸上岂不是很难看?”夏茗递给他一杯打包好的咖啡,同他一起往胡同中走去,“师兄有别的事,我让他先回去了。二队,我也不打算避讳你,这个事儿吧……”
夏茗将高檀案件始末悉数告知二队长,唯独隐去了江成那封挑衅信的内容。
“你是怀疑……”二队长摸着下巴作思考状,嗯啊半天都没得出结论。
夏茗无奈一笑:“对,我怀疑真凶杀害高檀并且把她嘴巴缝上的动机,是为了惩罚或者报复,而且极有可能是为了王亚田。”
黑暗侵蚀吞灭天空的最后一丝光明,两人脚下的路彻底暗了下来。
而城市另一端,姜皓月看着自己眼前哭哭啼啼的方辉,十分无奈地与秦凯交换了一个眼神。
“行了,别哭了,我们又不是来抓你的,就是跟你了解点情况。”
别看方辉这人一米八五大高个,身材微胖,一脸富态,可真落泪的时候像极了一个受委屈的小媳妇:“呜呜,皓月你不知道啊,今天这一天可算是折腾死我了。”
他拉着姜皓月在沙发上坐下,绘声绘色地开始讲述他在景区目睹的所有事。
方辉所在的物流公司与景区建立了长期合作关系,而方辉由于工作缘故要经常宿在景区内。
而他的住处就在高檀店铺附近。
据他交代,凌晨一点多他起夜上厕所,偶然看见有人鬼鬼祟祟地从高檀的店铺出来。
“高檀店里没开灯,我离得远,只能隐约看到那个人出来以后把门关上走了。我当时以为有小偷,就悄悄走过去看了一眼,门虚掩着一条缝,我趴过去看但是太黑了什么都没看到。第二天早上我本来想过去看看,但是起晚了,大概九点多,有个穿衬衫的男人走进高檀的店,刚进去他就说出事了。趁着旁边没有什么人,我就抓紧时间凑过去看了一眼,就发现高檀瘫坐在地上,脑袋被砸得血呼啦的,我当时脑子嗡的一下,连滚带爬就跑走下山了。”
方辉三眼两语说完,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又拉着姜皓月的手连连道歉,称自己不该为了炫耀把尸体和现场细节说出去。
姜皓月对他进行了一番教育,转头发现秦凯一言不发地盯着方辉,然后用眼神示意姜皓月有问题。
两人在返回专案组的路上,秦凯拿着笔记本指着方辉刚刚说过的话:“你看,逻辑上没有毛病。”
“对。”秦凯的字体同样是柏青体,以至于姜皓月刚看到时心跳都漏了一拍,但仔细看下来,他的字迹比江成柔和许多,顺畅自然,没有刻意练习过的痕迹,“没毛病。”
秦凯皱皱眉,用笔圈出方辉的话,提示道:“你再仔细看一遍,尤其是他交代的案发当晚的情形。”
“这……”姜皓月看看那些话,非常费力道,“我真看不出什么。”
秦凯长叹一声将本子收好:“回专案组再跟你解释吧。”
他这样一来弄得姜皓月很是不好意思,两个人之间气氛十分微妙。
夏茗和二队从王亚田家中离开后同样互不搭理对方,倒不是因为他们两人为了什么事情吵架,而是因为王亚田家属的态度实在令人寒心。
夏茗与二队并未提及要重申王亚田自杀的案子,只说有些事情需要家属配合调查。
但王亚田的妈妈却说:“别人家的女儿死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单是拒绝配合也就罢了,偏偏还对警方冷嘲热讽,称再怎么调查最后脏水都会泼到死者和死者家属头上。
走出西陵村,二队忽道:“其实也不能怪她,当时王亚田的案子以自杀结案后,她妈妈被抨击的很严重,无非是说她对王亚田要求太过严格,母女关系疏离冷淡,她把女儿当成工具人等等。”
夏茗摇摇头:“唾沫星子淹死人,女儿自杀身亡,当母亲的心里比谁都要难受,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要被辱骂,很少有人心理不扭曲吧。”
正说着,虞安平的电话打了过来,说她要他去查的那几个男人指纹与DNA比对结果出来了,他们都不是江成。
“知道了。”夏茗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江成即便会露马脚也不会这么轻易地被他们捉到,只是这种江成就隐藏在他们身边的感觉随着时间流逝越发强烈,她沉默一会儿,忽然又拿起手机拨通号码。
“喂,小花花。”
“苍海,你在哪儿?”
“我在家,你要过来吗?”
“嗯。”夏茗看了一眼已戴上头盔发动起摩托车的二队长,声音无法抑制的颤抖了几分,“江成,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