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几乎就在她停下脚步的那一秒,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刷地一下从某个路口冲出,挡在了我们面前。
望着空****的病床,顾丛柏足足愣怔了数分钟,最后猛地转过头来,看着我说了句“我靠!”
我清楚地看见,他说那话的时候嘴唇哆嗦个不停。
我强迫自己平静心绪,上前一步打算让他冷静一些,再好好理一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顾丛柏却一下子将我推开,快速向着楼下跑去,一边跑一边向着身后茫然无措的我喊道:“我去查查是谁从医院里接走了周冲!”
几分钟后,一楼吧台前,身穿淡蓝色护士装的护士长翻开了住院记录,指着记录中的某个名字回答道:“接走周冲的是李淑媛,是我们医院的一名药剂师。”
“周冲的妈妈。”
听到护士长的话之后,我暗暗地嘟囔了一句,据先前医院里的护士介绍说周冲大面积电烧伤,甚至还没有脱离危险期,按照惯例是根本不可以出院的,我万万没想到那个置病人的生死于不顾的人会是周冲的妈妈。难道她不怕儿子伤情恶化,感染溃烂么?
顾丛柏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低头思索了一会,抬起头来重新看向了面前的护士长,看样子,是还想多了解一些情况。
就在这时,护士长的目光却直直地投向了我们的身后,许久才缓缓地开口叫了一句:“李医生!”
我和顾丛柏下意识地转过头来,就看见了那个站在我们身后表情木然的女药剂师。
“你们找周冲?”
虽然是句问话,但从李淑媛的口中说出来时却没有丝毫语调,单调机械,异常阴冷。
面对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怪异的中年女子,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跟我来吧,我儿子正好想见见你们。”
说完话,不留给我们丝毫疑问的余地,李淑媛便转过身,朝着住院楼的后门走去。我们跟在她身后走出住院楼的时候,护士长还大声地对着李淑媛喊了一句:“李医生,你儿子的病情还没有稳定,最好再住院观察几天。”
而回答她的,只有那一个孤绝沉默的背影。
走出住院楼,沿着医院相对狭窄的后门走出去,再穿过一条卖寿衣花圈的小巷,我们跟着李淑媛走到了一个静悄悄的路口,这条聚集了几十家寿衣店的巷子因为行业特殊,平常很少有人光顾。
“阿姨,周冲他在哪?”
望着还在径直往前走的李淑媛,顾丛柏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在此之前他点燃一支香烟叼在了嘴巴上,他一紧张的时候就会习惯性地抽烟。
李淑媛依旧没有回答顾丛柏的话,而是在路口停下了脚步。
几乎就在她停下脚步的那一秒,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刷地一下从某个路口冲出,挡在了我们面前。
车子安装了单面茶色玻璃,从外面根本看不到车内的情形。
正疑惑间,车门拉开,从车子上跳下三五个身高马大的男人,快速地冲向了我和顾丛柏。那群人身穿白大褂,看起来倒像是一群医生,可是手上的力道却只能用“巨大”两个字来形容。还未来得及反应,我和顾丛柏已经被捂住嘴巴,反绞着胳膊推上了汽车。
“哼,”随后跨上车来的李淑媛在冷冷地看了面面相觑的我和顾丛柏一眼之后,鼻孔里喷出一股冷气:“既然我儿子选择了你们,那你们就是幻梦公司的一员了。”
说话间,他朝着司机挥了挥手,示意他开车。
戴金丝眼镜的司机同样穿着一件白大褂,在朝着我们露出一丝冷笑,说了句“欢迎加入幻梦公司”之后,就猛地踩下了油门。
明显经过了改装的面包车,在发出一阵低吼之后,快速地向着马路尽头轰去。
二、李老师根本就没有成家,她把毕生的经历都献给了SIX。
我和顾丛柏是在一间以白色为主色调的房间里再次见到周冲的。
彼时被绷带五花大绑的他正躺在病**输液,在看到被摘除了眼罩的我和顾丛柏之后,无力地笑了一下,眼中满是抱歉。
在他的身后,是一道巨大的玻璃幕墙,玻璃幕墙后面是另外一个大房间,房间里面摆着好多病床,每一张病**面都躺着一名剃光了所有头发的“病人”,那些病人的脑袋上贴满了吸盘一样的东西,吸盘又由线路连接到了旁边的大功率电脑上,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不同的画面,十几名身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正对着屏幕记录着什么。
“释梦!”
仿佛看穿了我和顾丛柏的疑惑一样,一路上一直未曾说话的李淑媛背对着我们冷冷地说道。
在听到她的话之后,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他们是在用那种方式将那些“病人”的梦境还原成影像,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那些病人也一定先我们一步服下了SIX,幻梦公司,是要用这种方式预测未来。
“可能你们还是不明白,那就让小吴跟你们解释一下吧。”
说话间李淑媛已经朝着另外一个房间走去,而被她称为小吴的精瘦男子已经走到了我们的面前,带领我们向着另外一间密闭性良好的房间走去。在示意我们在一旁的沙发里落座之后,推了推厚厚的啤酒瓶底一样的镜片后对我们说道:“SIX是幻梦公司十几年来一直都在研制完善的药品,它的功效我想你们一定有所了解了。但是,我要告诉你们的是,SIX是有选择的。只有SIX选择的那些人服药之后,才能开启人类的第六感。”
“你是说SIX选择了我们,为什么?”
顾丛柏打断了眼镜男的话,连忙问道。
眼镜男微微一笑:“因为你们足够聪明啊,你不觉得推理能力其实就是预感的一种表现么。长期研究表明,只有大脑自行开发到一定程度的人,才能更好地发挥SIX的药性。我们知道你们很聪明,所以才选择了你们。”
“你是说学校里发生的那些事情,其实不是周冲一手谋划的,而他背后还有一个巨大的智囊团?”
顾丛柏的疑问再次打断了眼镜男的话。
“不,那都是周冲一个人策划的,与我们无关。周冲也很聪明,但是SIX却没有选择他。人与人的聪明是不同的,SIX需要的聪明是预知能力,而周冲的聪明表现在高超的执行能力上,要不然他就不会发明那么多东西,并且还屡屡获奖了。后来,他利用各种方法迷惑你们,让你们心甘情愿地服下SIX,正是这种高超的执行能力的一种表现。当初李老师也正是因为看清了这一点,才利用周冲骗你们服下了SIX。”
说到此,他顿了一下:“SIX还有另外一个特性,那便是服药之人必须心甘情愿,若有一丝反感就会产生排斥反应,药力大减。李老师知道儿子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周冲也经常在她面前抱怨说你们在学校里抢了他的风头。于是,她便故意刺激周冲说你们本来就比他聪明。周冲自然不能接受这个说法,而李老师就给他出了一道证明自己聪明才智的题目,以此来证明他比你们聪明。”
“题目就是骗我们心甘情愿地服下SIX,整个过程他都用摄影机记录了下来,其实并不是要向青山一高全体师生播放,而是要拿到他妈妈面前做证明?”
听了我的话之后,眼镜男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呵呵,你以为那天将你们五花大绑在厂房里的人真的是周冲么,你们昏迷之后幻梦公司的人就介入了,是我们把你们绑在厂房里的,并且故意用了活扣。”
“那你们为什么当初不直接把我们带到这里,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顾丛柏明显有些恼羞成怒,我知道他一定也跟我一样,有种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感觉。
“哼。”
眼镜男冷笑一声:“那是因为SIX有副作用,吞服SIX的人有八成都死掉了,你们现在还站在这里听我解释,是因为你们的运气好。如果你们当时真的死了,我们也好把责任全都推到周冲的身上,转移警方的视线。反正,你们的好奇心那么强,就算我们当初不把你们带到这里,你们也会乖乖送上门的,又何必冒那么大的风险。”
“可是周冲是李医生的儿子啊,难道她就不怕连累周冲么?”顾丛柏的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嘶吼而出,而对于此,眼镜男却只是淡淡说道:“你们真以为周冲会是李老师的儿子么,他只不过是十几年前幻梦公司从一家孤儿院收养的弃婴罢了。当初公司在全国各地收养智商高的孤儿,就是为今天的实验储备载体。而周冲就是当初智力测试得分最高的一个孩子,所以才被寄养着李老师家。可是后来我们才渐渐地发现了SIX的偏好,周冲智商奇高,却偏偏推理能力低下,于是,我们只能把他当成鱼饵。”
“李老师根本就没有成家,她把毕生的经历都献给了SIX。”
眼镜男说到此,我几乎已经明白了当初李淑媛为什么选择药剂师这个行业,因为只有药剂师才可以接触大量的化学药品,很多市面上限制出售的迷幻类药品,都可以在那里搞到。某种意义上,医院里的药房就是SIX取之不尽的原料库。
顾丛柏还想再问些什么,可是眼镜男却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湿漉漉的手帕捂在了自己嘴巴上,与此同时,墙壁周围隐藏在暗处的机各小孔里喷出一片白色的烟雾。
“不好。”
顾丛柏大叫的同时,身体已经跟我一样软绵绵地向着地上倒去。
三、喇叭里面周冲的声音断断续续,并且越来越小,那声音虚弱到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微风吹散一般
起初,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仿佛自己站在了一片虚空之中,极目远眺,只是千万里漫无边际的白雾,接着,一个深沉的男声响起:“欢迎加入幻梦,现在,你将进入SIX的终极世界,并与幻梦的兄弟姐妹一起创造美好未来!”
那个声音有种无法抗拒的魔力,让人忍不住全身放松警惕,如同陷身于一团柔软的云团之中。
接着,我便看见了梦中的情形。
在那个彩色的梦里,我看见了顾丛柏,看见了周冲。
我看见顾丛柏的口中流出了好多红色的鲜血,将我的右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拼命地冲撞着团团围向我们的白大褂,向着楼下冲去。
我们从那间白色的房间旁边冲过的时候,透过巨大的玻璃看见了里面奄奄一息的周冲。
接着,我便猛地睁开了眼睛。
我睁开眼睛之后,看见自己正躺在**,脑袋上错综复杂地纠缠了许多电线,而负责记录我梦中清醒的那个年轻医生正在用电话汇报着什么。
“32号梦境显示基地将有一场**,请密切注意33号动向。”
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房间里的门就被顾丛柏猛地撞开了,男子手中的话筒也当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想催眠你爷爷,妄想!”
顾丛柏一边大叫着,一边猛地向着那名身材瘦小的医生撞了过去,然后,胡乱撕扯掉我身上的电线,将我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扶起我之后,快速朝着门外冲去。
“刚才那些烟雾是催眠剂,我在昏迷之前狠狠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头,疼痛能够让人清醒。”
顾丛柏说着话,猛地向地上吐了一口鲜血,看来,他刚才就是用这种方式把自己从梦境里拉了回来,并且从自己的看护室冲到了这里。可想而知,属于他的那台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空白一片,因为他一直都没有睡去,何谈梦境。
身后拉响了尖利的警报,我和顾丛柏转身向着玻璃幕墙中尚躺在病**接受烧伤治疗的周冲看了一眼之后,向着走廊尽头快速跑去。
走廊的尽头是螺旋形楼梯,上下都望不到尽头,也不知道,我们现在时处在第几层,只好沿着楼底向下奔跑。
楼梯处没有窗户,整座建筑看起来倒更像是一只密不透风的铁盒,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跑到第一层,冲出这个牢笼。
三三两两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开始从各层向我们聚拢。
好在顾丛柏身手不错,在成功地撞开两三名前来围堵的医生之后,已经扶着我向下跑了四五层,看起来不用多久,我们就能重见天日了。
可是,让人感到意外的是,在我们冲下几层楼之后,身后追赶的脚步却慢慢地稀少起来,最后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他们为什么不追了!”
顾丛柏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
我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感到脑袋里传来一阵眩晕,明显的,我的体力还没有回复。
“顾丛柏,你,咳咳,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越往下空气就越阴冷了。”
我的这句话刚一说出口自己的后背也冒出一股冷汗。
“你,你是说,这座楼市建在地下的,出口应该在上面。”
顾丛柏瞪大了双眼,定定地看着我说道,我看见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与此同时,安装在墙壁上的喇叭里传来了周冲那气若游丝的声音——白砚云,你们不,不要白费力气了,你们逃不掉的,这座楼是建在地下的,下面根本就没有出口。
周冲的话证明了我们的推断,在听到他的话之后,顾丛柏和我绝望地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而喇叭里的广播还在继续:当初,我也是在骗你们吃下SIX之后,才知道幻梦公司的存在的。而我知道真相后的第一个反应是欺骗他们,在他们面前表现出对幻梦公司很有兴趣,在重获自由之后马上报警,可是,警察却觉得我说的事情是天方夜谭。后来,我才不得不偷偷地溜进了学校的广播室,打算向全校师生播放录像,因为那部录像带里不仅记录了我欺骗你们俩的全过程,还不经意地记录下了你们昏迷之后幻梦公司的人员往你们身体里注射苏醒剂以及李淑媛跟我解释幻梦公司时的对话。我本以为通过这种方式足以引起警方的注意,并且增加人证的。可是,我还没来得及播放录像,幻梦公司的人就在广播室找到了我,那人本想用电棍把我击昏,可是推搪过程中高压电棍却击在了线路上,引发了火灾。那人见火势已经不可控制便抽身而退了,后来严重烧伤的我被送进了医院。
喇叭里面周冲的声音断断续续,并且越来越小,那声音虚弱到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微风吹散一般。
然而,就是这种微笑而虚弱的声音,却像是一根根钢针一样深深地刺痛了我的顾丛柏的心。
顾丛柏想要掏烟,在对着自己的身体摸索了半天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换掉了,换上了条纹形的囚服,于是不免骂了一句。好在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我的体力也慢慢地恢复了起来。
喇叭里在传出周冲最后两声疲惫的咳嗽之外,就再也没有发出过任何声响。
长时间的沉默过后,我和顾丛柏对视一眼,在长舒一口气之后缓缓地站起身来,朝着盘旋而上的楼梯转过了身。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顾丛柏悻悻地嘟囔了一句,声音毫无底气可言,然后率先一步向上走去。
四、见我不动,他又挥了挥手中锋利无比的玻璃对我喊道:“白砚云,你傻了啊,还不闪?”
幻梦大厦,地下N层。
李淑媛正襟危坐在沙发里,端着一杯白水,脸上的笑容风轻云淡。
“如果二位还有逃跑的想法的话,我劝你们还是放弃吧,幻梦公司用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才建成了这座地下大厦,如果没有允许,连只蚊子都飞不过去。我劝二位最好乖乖合作,幻梦公司不会亏待你们的。”
她的话里充满了自信,说话间指了指身旁的沙发,示意我和顾丛柏坐到她的身边:“你们也知道,周冲虽然不是我亲生,但却是我从小带大的,我一直把他当做亲儿子看待,你们又是他同学,可以说,我也是你们的长辈,长辈又怎么可能害晚辈呢。”
很明显,她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消除我和顾丛柏的芥蒂,从而更好地发挥SIX的药效。
可是,像她这种事业有成理性思维发达的中年女人,最容易犯的错误就是在敌人面前盲目自信。
她确信通过一系列的事件已经成功地摧毁了我的顾丛柏的自信,打消了我们的斗志,可是,她却低估了这么多年来,顾丛柏通过各种离奇事件培养出来的忍耐力和处变不惊的倒打一耙的能力。
表面顺从地坐到沙发里的顾丛柏猛地夺过了她手中的玻璃杯,在四下查看一番发现房间已经经过处理,根本就没有任何坚硬的地方可以碰碎之后,猛地砸向了自己的脑袋。
砰的一声过后,周围的工作人员还未来得及反应,顾丛柏手中的玻璃碎片已经直直地抵向了李淑媛的脖颈。
“都给我让开,老子不想杀人,承蒙贵公司选择了老子,但现在老子想要辞职行不行?”
嘶吼间,顾丛柏已经抓起茫然无措的李淑媛,向着门口冲去,一边往外冲,一边冷冷地对李淑媛吼道:“你还有脸说周冲你是儿子,天下有把自己儿子当烤猪的母亲么?”
见我不动,他又挥了挥手中锋利无比的玻璃对我喊道:“傻了啊,还不闪?”
听了他的话,我微微一愣,接着才反应过来,快速地向他靠了过去。
“你走前面,我看着后面,防止他们两面夹击,李淑媛是幻梦公司的高层,他们不敢乱来!”
顾丛柏一边说着话,一边用肩膀将我撞了一个趔趄,重新撞向了那条长长的走廊。
再次经过那扇巨大的玻璃窗式,我看见病**身体虚弱的周冲已经戴上了吸氧器,他对着窗外挟持着李医生的我们惨淡一笑,眼神里满是期望。
我知道,他是想让我们把幻梦公司的事情公诸于众,让警察注意到这个地方,从而将他救出。
可是,既然警察会觉得这是天方夜谭,我和顾丛柏又怎么能够让他们相信呢。
当初,他是想通过摄影机揭露幻梦公司的真相,可惜没能成功。
想到这里,我的脑海里猛然跳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抬头看了看,发现走廊天花板的隐蔽角落里的确安置了几个摄像头之后,拍了拍顾丛柏的肩膀,指了指头顶还在闪烁的红点对他说:“顾丛柏,我们得先去一趟监控室!”
五、我们的确是在改写历史,但不是与你们一起
现在想来,我和顾丛柏逃出幻梦大厦的过程出奇的顺利。
看来,李淑媛对于幻梦公司来说的确是非同小可的人物。
不过,让我和顾丛柏感到意外的是,我们所在的楼层,仅仅只是低下负二层,如果我和顾丛柏第一次逃跑的时候选择的方向是往上,说不定早就已经脱离魔爪了。
挟持着李淑媛气喘吁吁地逃出幻梦大厦后,我们才发现,幻梦公司的地上部位是一家大型的外资商场。看来,幻梦公司应该与那个国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走出大厦以后,李淑媛还妄图说服我和顾丛柏与幻梦公司一同“创造未来”,她说:“你知道当初公司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你们俩么,那是因为你们两个人身上有着与其他SIX载体截然不同的先天优越条件,其他载体在梦到大事发生的时候,往往情绪波动很大,不能在电脑上形成具象,而你们却很冷静,得出的影像十分清楚,并且条理清晰。好好想一想吧,如果我们一起拥有了预知能力,世界将会为我们而改变,我们将改写历史,创造未来!”
她的这段话,被顾丛柏一句冷冷的“我们的确是在改写历史,但不是与你们一起”生生顶了回去,然后将她猛地向前一推,推到了商场前面人流众多的空地上。
事到如今,我依然记得顾丛柏一手死死地按着李淑媛,一手挥舞着玻璃片,站在人海之中大喊大叫“我劫持人质了,快点报警”时的情形。
五分钟后,我们便被十多辆呼啸而至的警车团团围住,推搪着带离了现场。
对于我们来说,警局恐怕才是最安全的去处。
那一次,我们一共在警局里面呆了三天,对于我交上去的监控带,警方很重视,还专门从别的城市里请来了反恐专家,开会研究应对方案。
三天的时间里,我和顾丛柏以及李淑媛都有专人保护。
他们把我们安置在一间设施一应俱全的房间里,饿了提供食物,渴了提供饮料,但就是不准走出房间半步。
这期间,我还帮蜷缩在沙发角落里的李医生递了一张纸巾。
因为,我看见她的脖子上被顾丛柏手中的玻璃片不小心划破了一个口子,留下了一道难看的血印,我想,像她这样学识高超,举止优雅的女士应该特别在意自己的仪表。
我记得,她接过纸巾的时候,还轻声对我说了句谢谢。
然后,她就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也许是由于太过疲惫,与她一同睡去的还有我和顾丛柏。
那一次,我又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大批的武警部队将幻梦大厦团团包围,警灯闪烁间,身缠绷带的周冲被几名医生抬上了担架。
我看见,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正被警方从地下带出,他们一个个神情沮丧,表情茫然。
那个梦是先前是有颜色的,可是越往后颜色就越淡,最后淡成了黑白两色,再也记不起梦中的情形。
我醒来之后,发现早已醒来的顾丛柏正坐在对面茫然地看着我。
他说:“白砚云,我明明做梦了,可是为什么梦又变成了黑白两色,记不清梦里的情形了。”
我微微一笑,我知道,他身体里的SIX已经完全失效了,也许,这跟他先前运动量过大,体液排泄过多有关系。
而我身体里的SIX也在慢慢丧失效力,看样SIX的药效并不是永久性的,而是有一定的作用周期。
我对着顾丛柏微微一笑,反问他说:“能记住梦里的情形有什么好的,如果现在有粒SIX摆在你的面前,你还会吃么?”
“明知故问!”
顾丛柏冷冷地回敬了我一句,然后转头看向了还在沉睡的李医生。
可是,那一次李医生却再也没有醒来,她在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咬碎了藏在牙齿里的氰化钾,永远地停留在了自己的梦境里。
我和顾丛柏是在三个小时候重获自由的,这三个小时的时间里,我们看见大量武警军车在警局大院里聚集,最后,在一名高官的指挥下向着幻梦大厦的方向悄然驶去,他们关闭了警笛警灯,像一把利剑,默默地刺向了幻梦的胸膛。
那些警察没有再开回警局,后来执行完任务的它们已经载着幻梦公司所有的工作人员,载着SIX去向了另外一个秘密地点。
我不知道它们最后到底去了哪里,我只知道,梦中的情形,肯定在某个地点真真切切地发生过。
三个小时后,跟武警一起参加了抓捕任务的白发学者返回警局亲自释放了我的顾丛柏。
他详细地记录了我和顾丛柏服下SIX之后产生的各种反应,然后拍了拍我们的肩膀,笑着对我们说:“两位小友可以走了,记住,一旦身体出现奇怪的反应,要及时联系警方!”
和顾丛柏肩并肩走出警局之前,我终于忍不住问了那个白发学者一个在心目中盘桓良久的问题。
我说:“你们将怎么处理那些已经研制出来的SIX,既然能够预知未来,就应该充分利用造福人类吧?”
白发学者的回答意味深长,他说:“这世界上根本就没人能够预知未来。未来是什么,未来是无止境的变数,就算你预知到了某件事情的发生,你也会去努力改变它,这样一来,未来,还是不可知的。”
说到此,他顿了一下,仿佛能够洞察到我和顾丛柏的内心一般,淡淡地说道:“老夫不妨告诉二位小友,SIX成品的命运只有一个,那便是,销毁!”
六、李医生,你有没有觉得,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梦!
三个月后的云倾城进入了秋季,所有的枝叶枯萎,所有的花朵落败。
宁静的小城,仿佛从来都没有一个叫做幻梦的地下公司存在过一样,悄无声息地经历着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季节轮换。
而我和顾丛柏,也重新融入了日常的学习生活中。
这期间,周冲出院了。
周冲出院的时候,是我和顾丛柏去接的。
那场意外,除了在他的四肢上留下了大片大片难看的伤疤意外,什么也没有留下。
周冲出院后的第三天,在我和顾丛柏的陪同下到公墓区位李淑媛扫了墓。
让人感到意外的是我们在公墓里面再次遇见了那个白发学者,我们站在他的身后,他站在李淑媛的墓碑前静默良久,然后哽咽着说了句:“淑媛,当初你不听老师的话呀,你若能听话,尽早放弃那项研究又怎会沦落掉现在的地步。”
说完这句话,他猛地抽了一下鼻子,然后转过身,像是没有发现我们三人的存在一样,缓缓地向着山下走去。
在目送老者离开之后,顾丛柏掏出三支香烟,分别点燃后插在了李淑媛的墓碑前。
青烟袅袅间,我缓缓地蹲坐在红了眼圈的周冲身边,抬头看着镶嵌在大理石墓碑里的照片,轻声说道:“李医生,你有没有觉得,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梦!”